文字·刘雪枫
熟悉并喜欢"古乐"的乐迷没有人不以为莱恩哈德·戈贝尔的名字"如雷贯耳",当然和这个名字密不可分的是德国的"科隆古代音乐合奏团(Musica Antiqua Koln)"。这个由戈贝尔在1973年创立的大学生古乐团于古乐运动的滥觞年代异军突起,专注于表演法国和意大利巴罗克时代被遗忘的作曲家的室内音乐和宗教音乐。1977年,古典唱片界的龙头老大DG旗下的巴罗克音乐厂牌ARCHIV为这个当时最年轻的古乐组合录制了第一张唱片,竟是Mancini、Sarri、Barbella和Valentine的竖笛与弦乐队协奏曲!天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曲目也会畅销到令唱片公司迫不及待地签下了长期录音合约,以至于到今天正好三十年过去了,戈贝尔和科隆古代音乐合奏团仍然是ARCHIV的不贰之臣。想想连超级摇钱树加迪纳、平诺克这样的古乐泰斗都被ARCHIV无情放弃了,更可见戈贝尔和他的古乐团在唱片巨头心目中的分量。
三十年的录音生涯,戈贝尔和科隆古代音乐合奏团为ARCHIV贡献了近百张唱片,除在生僻曲目开发方面填补许多空白之外,给乐坛带来最大满足的无疑还是巴赫与泰勒曼系列,这是他们得以全球扬名的主打产品,也是他们能够跻身世界排名靠前的几大古乐团的可靠保证。
本来,戈贝尔和科隆古代音乐合奏团在德国是罕遇敌手的,只是最近几年形势发生了许多变化。先是许多以古乐录音为主的独立厂牌异军突起,不仅"复古"理念越来越极端,现场表演更是极尽现代为体、古代为用之能事,而且在市场营销方面机动灵活,大抢表演和录音的市场份额,一时风生水起,成为古典音乐商业复苏的强心剂。
堪称当今古乐第一品牌的法国的Harmonia Mundi旗下的古乐音乐家和合奏团多得快数不过来,仅在德国便一手捧出弗莱堡巴罗克乐团、科隆协奏乐团、柏林巴罗克乐团等,他们与法国、比利时、荷兰、西班牙及意大利的古乐团几乎垄断了最近十年的各种古乐大奖。
与戈贝尔的古乐团同处一个城市的科隆协奏乐团(Concerto Koln)成立于1985年,乐团成员同样是科隆音乐学院的大学生。从这个乐团最初的经历来看,它还构不成对科隆古代音乐合奏团的威胁。首先它一直缺少一个灵魂人物,乐团首席维尔纳·埃尔哈特不像戈贝尔那样既当指挥又兼独奏,而是以开放的姿态欢迎众多的古乐大师来指挥乐团或巡演或录音。为巴罗克歌剧伴奏是这个乐团很长时间的主业,它曾经长驻巴黎的香榭里舍剧院和柏林的菩提树下大街国家歌剧院,以所谓原汁原味演奏蒙特威尔第和莫扎特的歌剧而为全欧洲乐坛熟知。
虽然科隆协奏乐团并不把科隆作为自己的主要阵地,但只要是在科隆举办的音乐会上,观众喝彩的热烈程度已远远超过戈贝尔的乐团。与年轻的协奏乐团相比,戈贝尔的音乐手法已经有些呆板和老套了,可就在二十年前,他却是以激进闻名于世的。从我对这两个古乐团的现场聆听和唱片欣赏等方面看,也是更喜欢协奏乐团多一些。且不提它在HarmoniaMundi的大量录音吧,仅就它于2003年签约ARCHIV的第一张唱片<梦回东方>(Dream of the Orient)的聆听感受,就已经对我固有的古乐概念造成前所未有的颠覆。所谓"古乐",其实就是那个时代的"流行音乐",我一直相信,音乐中的"本真运动"就是在两个词汇上做文章,一个是"时代感",一个是"现代性",二者之间怎样协调,是当代古乐大师孜孜以求的目标。我从科隆协奏乐团和弗莱堡巴罗克乐团的表演和录音里看到了这种协调的崭新高度,那确实是一个令人激动、令人销魂的时刻.
科隆协奏乐团签约ARCHIV五年来,一直剑走偏锋,录一些创意重于内容的稀奇古怪的曲目,大秀音响效果,每一张都可称之为古乐"发烧碟"。去年的莫扎特年,给了这个乐团为新东家录制主流曲目的一次机会,这张莫扎特专辑既有弦乐小夜曲K.525、D大调嬉游曲、降B大调小夜曲"大帕提塔"和<魔笛>序曲这样的"俗曲",还加入很少听到的芭蕾舞音乐<无名小卒>(Les Petits Riens)以及<剧院经理>序曲。我感到吃惊的是在这张唱片里完全听不到以往Harmonia Mundi的声音,莫扎特不仅"发烧"、"爆棚",而且沉甸甸的,特别是那首我最喜欢的<嬉游曲>完全失去了轻盈和灵动,变得张力十足,充满戏剧性。
似乎是为了和另类的协奏乐团一较短长,我刚刚听到的戈贝尔的乐团为法国电影<舞蹈国王>录制的配乐也一反固有风格,把路易十四时代的吕利音乐演奏得惊天动地,高潮迭起。如果我不是一再地去翻唱片说明书,我是怎么也不敢把这样的音响与戈贝尔联系在一起。在我的印象里,戈贝尔永远都是停留在巴赫<赋格的艺术>和<音乐的奉献>那样雅致而剔透的意境里,即使在已经比较世俗热闹的泰勒曼的<餐桌音乐>里,戈贝尔都是尽量回避动态起伏和古乐演奏越来越时髦的"紧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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