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完结篇百度网盘:十二、天下乌鸦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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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天下乌鸦一般黑

 

也许是丰盛热情的招待感动了南杨庄的干部们,也许是鲁昌又做了不少工作,刘贽把家搬到南门里大队没有几天,南杨庄第一生产队就给刘贽安排了住房,让他们住到冯建烈的小东屋。这是个一间半大小的屋子,墙壁是土垛的,顶棚和四壁布满黑糊糊的灰烟。这原来是个磨房,队里有了钢磨以后,冯建烈把它改为厨房,但只是在夏天才用。而在冬天,为了取暖,火炉就生在北屋,所以这小东屋可以暂时让刘贽一家住,只不过少了一个盛柴草的地方,稍有不便。但因为冯建烈的大儿子将近成年,要有一个房子才能娶媳妇,所以要求刘贽在春天要抓紧时间盖房,给他腾房子让他翻盖新房。刘贽一家自然也不愿意长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答应了。

刘贽一家能住到这个小屋子,多亏了队长杨同善,他和冯建烈是至交。他在党校的招待会上答应了对刘贽的安排,但想来想去这房子不大好找。于是就对冯建烈说:“建烈,我替你留了个邻居啊!朋友介绍来一户新社员,我已经答应人家住在你这个小东屋,还不能不跟人家要房租。”

“既然你已经答应人家了,那就来呗!既然是朋友介绍来的,就也是朋友了,行!”冯建烈说。

杨同善和冯建烈都是四十多岁的人,刘贽分别叫他们“同善叔”、“建烈叔”。他感激他们对他的帮助,在搬来的当天,就把他们两个请来,让小英炒了几个菜,向他们敬上酒。说道:“鲁昌对我说,这次来这里落户,全靠同善叔做主答应了,建烈叔和同善叔关系不错,我住在这里少不了给你添麻烦,希望多照应了!”

“放心吧,来到一块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解决不了的,还可以再找朋友帮助,总得让你过得去。”杨同善和冯建烈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不瞒你们说,我是在粮山遭了难,几乎光着身子来的,多亏你们不嫌弃,给予帮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了!”刘贽说。

“你就不用客气了,要说这个小屋也确实不像样,但是因为一九六三年发大水把全村的房子都泡塌了,现在我们村上住房确实紧张,就拿我说吧,七口人就北屋那三间房和这个小屋,说实在话,要不是同善的脸面,我说什么也不会留别人住的。但现在既然留了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建烈喝下一杯酒说道。

“对,今后是一家人了。”杨同善把菜送到嘴里,手里拿着筷子比划着手势,表示着他要帮助刘贽的决心。

杨同善当了多年大队支书,自从降为生产队长以后,吃吃喝喝的事少多了,但仍然是隔不了几天,就是用自己的钱也得喝点。冯建烈会打兔子,这是上好的酒菜,杨同善常来这里喝酒,有时是杨同善拿酒来,有时是建烈买酒。刘贽刚搬来那一阵,家里常备有烟酒,有几次杨同善来找建烈,刘贽在屋里听见喊“建烈!”就抢先叫他:“同善叔吗?来这屋里坐吧!把冯建烈也叫来,像搬来第一天那样招待他们。后来刘贽家的酒喝完了,有时见杨同善和冯建烈在北屋喝酒,就送过去几盒烟,有时也叫小英炒几个菜送过去。刘贽把他们当成了知心朋友,他对他们说,在粮山时,小英在党校当临时工炊事员,每天工资是一元一角,要给生产队交一元钱买一个工(一个工分红只三角钱),石忠明还告鲁昌未通过他用了他的劳动力。杨同善说:“今后只要党校开会,小英即可去当炊事员,不用买工,你们打砖坯也不用买工,准备盖房吧!”

杨同善和其他干部个别交谈过刘贽盖房的地基问题,有了一些眉目以后,便对刘贽说,要再摆个场面,把干部都请到,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提出来,就可以当场决定了。如果不这样,社员不好参加干部会,更没有权力召开干部会,就没有办法当着所有干部的面说话。

在粮山时,因为房子问题,多少人劝刘贽请一请干部,他不肯,结果弄成那个样子。迁出粮山以后,经过鲁昌和许多好友的开导,回顾了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他似乎相信了这样的结论:在目前,不这样办是不行的。他想,别人都说我爱认“死理”,看来这理就应该是“活”的?就是不能太认真了?为了不再蹈在粮山的覆辙,他决定在这方面接受教训。他按着杨同善的意见办,盖房的地基解决了,他利用早晚的时间整理了地基,作好了一些盖房的准备。

看来,刘贽是可以在这里站住脚了。从祖辈生活着的粮山,到东风公社迁民大队(那个原计划迁入的大队),又到城关公社南门里大队(那个不允许他迁入户口,但允许他临时住房的大队)辗转来到了南杨庄大队第一生产队——这个人地两疏的小村庄,不容易啊!

老人总是说,“穷家难舍”,“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可刘贽硬是离开了家乡,逃出来了。不顾那异地重建家园的种种困难。他那固执的行动,对于父母的打击是很大的,几个月来,父亲没有过笑脸,母亲脸上没有断过泪痕。刘贽在部队服役六年,父母亲已经受够了离别之苦,儿子退伍还乡,在他们的晚年,不该享受天伦之乐吗?然而儿子被逼得离乡背井了,父亲那本来并不衰弱的身体因此病倒了。

得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刘贽急风火火的赶到粮山,父亲听说刘贽来了,用力睁开了眼睛,嘴唇张了几张,终于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你们,安,安置住了?”

刘贽泪流满面,哽咽着“嗯”了一声。几个月来爹妈还不知道儿子要到什么地方落脚。直到今天 ,看着父亲已经奄奄一息了,刘贽还不能向他老人家报告什么令人欣慰的消息。

看着父亲的病情,医生暗示着:希望不大了。但还是开了药方。刘贽飞车进城取药。然而他取来药时,父亲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父亲终究没有来到他的新居看上一眼。

父亲是个木匠,他给别人做过许多棺材。有钱人家往往在晚年要准备好寿木,或者做成“喜货”。父亲和他的两个儿子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在他病故以后,也只是买了一个便宜的水泥棺材。按照传统的习俗,对于当了一辈子木匠的父亲最终未用上寿木,人们感到遗憾。儿女们也感到对不住老人家。

刘贽失信了。他没有能够在春天盖房子,给建烈腾房子。

本来,刘贽和小英商量着,要用他们打砖坯挣下的钱买个新平车去拉沙石,“扩大再生产”,夫妻俩再卖一个冬天苦力,等到开春就可以盖几间不怎么讲究的房子了。谁知人们都说,要在一个新地方站住脚,与干部搞好关系是头等大事,他们听了人们的劝说,不惜将那样挣来的钱几乎全部用在了请干部吃喝的烟酒上。结果,买平车的计划落空,只好求建烈允许他们继续住他们的房子,等到秋天再盖房,春天,他们再想一些门路。

一开春,刘贽就到处打听哪里有雇人打砖坯的。东风公社砖厂又买了一台切砖机,不用人工打砖坯了。后来打听到西山脚下的大洼大队新建了一个砖窑,要找两个打砖坯的,刘贽想让小英再跟他去。

“去年秋天我跟你去东风公社砖厂打坯时,咱妈就不同意,无奈那时我也没地方去,就跟你去了。前两天我又跟妈说跟你去打砖坯的事,妈说:打砖坯还带家属,多光彩?”刘贽跟小英说一起去打砖坯时,小英这样说。

刘贽笑着说:“要说光彩,你跟我去打砖坯,我还真觉得光彩!你看知道我的人谁不说,‘看人家刘贽多有福气,找了一个又漂亮又能干又知道疼丈夫的媳妇,干着苦活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你说我听了不觉得光彩吗?”

小英笑了,她瞅着丈夫的脸说:“就你会说。咱妈只要给咱看孩子,我也不怕出力。”

“小英,你真好!”刘贽的确感到,他有这样一个与他同甘共苦的妻子是幸福的,也是体面的。

在冬天拉沙石的计划落空以后,刘贽就跟杨同善说,要队里批准他春天再搞两个月副业(那时只要脱离农业劳动,不管干什么活,统称为搞副业),为盖房筹备资金。杨同善说:“可以,没有问题!”

谁知开春后,刘贽夫妇正要出发时,杨同善又告诉刘贽说队委会意见不统一,要他再找其他干部谈谈。

“关系学”——看来这真的是一门学问,刘贽以前是一窍不通,所以在粮山混不下去。迁出粮山以后,虽然他向这门学问迈了一步,但毕竟对许多问题寻不出个答案。

在粮山时,他不向任何人请客送礼。干部说他看不起人家。而来这里以后,他虽然多次请客送礼,但请的不均,被请吃喝少的干部就认为是看不起人家。

刘贽又向所有的干部“叔叔”、“大爷”说了许多好话,最后总算被允许了。

小英跟刘贽来到大洼大队打砖坯,引来不少社员围观。这里以前从未烧过窑。人们尤其惊奇小英这样一个看上去不土气的女子能干这种力气活——在这里好像还算技术活。姑娘媳妇们凑上来问长问短,小英也不害羞,落落大方的回答着。

砖窑建在村东头一所新盖的学校一边,学校的教室还没有安门窗,大约学校最近还不搬迁,砖厂领导就将一个教室安装了临时木板门,用石头垒住了半截窗户,就把刘贽夫妇安置到这里。

刘贽花两元钱买的一个闹钟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每天拂晓,它叫醒他们俩,等他们到砖场干了一阵以后,生产队派的一个女社员来这里给他们做了饭,才去砖场叫他们吃饭。一天三顿就是这样。按说生活是可以改善的,有专门的炊事员给他们做饭,但他们由于是重体力劳动,每人每天要吃三斤米或面,以填饱肚子为满足,并不要求高质量的饭菜。

他们在这里干了五十天,劳动——每天十五个小时以上的重体力劳动,生活——填饱肚子。收获却是不小的,除了买高价粮以外,还落下二百八十多元。在那时,这个数目是惊人的——其码对刘贽来说是这样的。

“小英,多亏你啊!你要不来,我只能挣到这一半的钱,回城里买件衣服吧!”走在回家的路上,刘贽对小英说。

“盖起房子再说吧,现在有旧衣服穿就行。”

“说起来,我们这五十天,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简直就是补了一个新婚蜜月——我们结婚后只有十天,我就回部队了。但是在这个蜜月里,我们满身是泥,不能穿什么好衣服,所以我早就想好,打完砖坯,一定要给你买一件像样的衣服!”

“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穿上尼子衣服住在人家的房子里心里也不踏实,还是盖房要紧。”

走到城里时,小英说:“买几瓶酒吧!”

“算了吧,买的少了不支事,叫谁喝呢?买的多了----再说请干部总得有个名堂啊!迁移户口的事请过了,批地基的事请过了,打砖坯的事也请过了。这次我们买些好烟,回去见了干部就让烟,我看就可以了。”刘贽说。

他们路过县城时,就只买了两条“安阳”烟。

刘贽回到南杨庄,就着手准备盖房子。可这时却有人告诉他:原来批给他的地基是私人的,人家不乐意呢!果然,这个宅基地的主人说,过去俺不懂政策,干部说把俺的宅基地批给你了,俺也不敢出声。后来俺问了公社干部,说是私人的房地基不能侵犯。我们一、二年内虽然盖不了房,但总要盖房的。

刘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又找干部,但他们推来推去,总没有着落。

“现在得按政策办事。上级规定:私人盖房不能侵占耕地,而宅基地又都是私人的,不好办啊!”催问的次数多了,干部给了这样的回答。

他真想不通了,在粮山,因为两间房的地方以及走路的问题,他告了几年状,最后以他逃出粮山而告一阶段。而来到这里,难道——,这一次他是接受了以前的教训,请了客,送了礼的呀?

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就真的没有他盖房的地方了吗?

尽管大队和生产队还没有最后确定批给他房基地,但他觉得,终究是要批的。房东催他腾房子,他也想着,无论如何在这年的秋天要作好盖房的一切准备。春天在大洼打砖坯时,乡亲们听说他到一个新地方准备盖房,有的热心人就说:“我们这里修水库炸下来的碎石头,运到你们那里盖房扎根基都是好材料,找几个人帮你们从山上拉下来一些,再找个拖拉机或者汽马车运回去,能顶几千块砖用呢!”并且有几个人自告奋勇给他帮忙。前几天,刘贽又到大洼去了一趟,约好了几个人帮他拉石头。

雄鸡刚叫过头遍,刘贽便起床做饭。因为小英昨晚蒸馒头熬了夜。他们吃过饭以后,把个盛满馒头的篮子放在平车上,又放上几棵白菜,葱、油、盐以及其他调料,小英走到北屋窗下,对着屋里说:“婶,俺走了,孩子还睡呢!”然后,他们就拉着车子上了路。

一口气走了二十多里路,天亮时就到了大洼。热心帮助刘贽拉石头的乡亲已经在自己家里吃了饭,立即和刘贽夫妇上了山。从山上往下拉石头,对于没有走山路习惯的刘贽夫妇来说,比走平路更费力气,因为需要全身用力才能架住车把,否则车子会滚下山。快中午时,小英回大洼做了一锅菜,把馒头热了,大家吃了饭以后,刘贽让休息一会,他自己也实在太累了。可是乡亲们说:“干吧,我们干这活算不了什么,你要累,你就休息一下吧!”拉着车子就走。人家帮忙的人不休息,刘贽怎么好意思休息呢?就这样,刘贽夫妇和几个帮忙的乡亲一直干到太阳落山,又连夜赶回家。

刘贽的肺结核病每遇过度的劳累就会复发,但是为了生存,往往顾不了这么多。第二天,他又强支着身子上工。晚上,支书又来派他加班。

“我身体不行了,请个假吧?”

“干自己的活那么大劲,干集体的活就病了?不中!”

“李支书,我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白天,小英劝我跟你请假,我听说公社开了农业学大寨大会,没敢请假,晚上这加班就照顾我一下吧!”刘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向支书哀求。

“不中就是不中!加班就是任务需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当过兵不懂吗?你白天请假也不准,晚上请假也不行!”支部书记俨然像一名威严的指挥官!

小英嗫嚅的说:“我替他去行吗?”

李支书把手一摆,“不行,不能替!非他去不行!今天就是考验他对农业学大寨的态度的!”

刘贽再也抑制不住愤怒了:“我今天就是不去,随你的便吧!”

“中!你不去你在家,从今天开始,你永远不要上工,上工也不给你记工!”李支书大喊大叫着走了。

第二天,刘贽在家躺了一天,晚上,队长来通知他开群众大会,说是支书要他一定参加。

也许,像在粮山时一样,又是专门为他而开的群众会?支书在会上杀气腾腾的说:“你对抗农业学大寨 ,小心点,弄不好还得把你打成反革命!”李支书是诚实的,他既然承认石忠明是把刘贽打成反革命的,又招出了他又要步石忠明的后尘。

夜,黑沉沉的夜,北风呼呼的刮着,寒流似乎过早的来到刘贽借住别人的小屋里。小英在啜泣着,刘贽不时发出声音拖得很长令人听了心颤的唉叹。他的这种病理现象,每遇一次令人气愤的事,就会加重一些。

刘贽来到南杨庄以后,接受了在粮山的教训,对干部恭维备至。也许在他看来是如此,而在对方看来并非如此?他难道又要走上在粮山的老路?他最不能忍受的是,经常听到:“你在粮山-----”好像他在粮山有什么样疮疤。

他想埋怨鲁昌把他们介绍到这个地方。可人家不是全为了他好吗?他想埋怨小英,不该三心二意不愿到迁民大队,如果到了那里,公社第一书记是他的老领导,是他亲自介绍他们去的,不用花这么多钱,也绝对不会闹到这步田地。但这有什么用呢?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回头路也不大好走。现在怎么好意思再去找李书记回迁民大队呢?再迁到别的什么地方吗?------

“看样子这里的确待不下去了,你生办法走吧!只要顾着你自己就不要管我们了,他们能把我们妇女孩子怎么样?”

他动了一下身子,像是谁用锥子扎了他一下,他许久没有答话。他,难道成了老婆孩子的累赘了吗?他不得不承认,是他一次次的给她和孩子带来了灾难。

这样吧,小英,你兰英姐的女婿是团级干部,他所在的部队在东北,他那年回来探亲,不是说能带我们到东北吗?我去试一试吧!路过北京就再去中央信访接待站看看,万一能解决问题更好。“

“四、五千里的路,天就要冷了。到那地方去可比咱这儿冷得多,连个衣服也没有-----”小英想到了许多难处。

反正总得生办法去寻生路,我明天就背个被子走,走到那里算那里,如果能找到地方,能接你们时再接你们。“刘贽似乎下了决心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小黑屋里一声撕人心肺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