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运动

李泽健

（一）部分总有确定的位置

    对一个物体而言，没有部分也就没有整体。整体的存在必然依赖于它的各部分都有自己确定的位置，部分没有确定的位置，那么整体必然就是空的，不存在的。这里的确定位置是指，当整体中的一部分在某一位置的时候，其它部分相对它的位置总是唯一的、确定的。

尘暴。2010年5月14日，青海格尔木市郊外，一股超强沙尘暴突然袭来。

2010年3月26日，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东部100多公里的Holloko，传统复活节庆祝期间，男孩们向一名女孩身上泼水女孩在跑。

    从上面的两张图片我们可以看出，尽管沙尘暴和水流都是流动的，但当一粒沙子和一个水滴处在某个位置的时候，其它沙粒和水滴相对于它总有一个确定的位置。事实上，也唯有这样沙尘暴和水流才能是存在的。对于宇宙来讲也是这样的，假如有某种力量能使宇宙在某个瞬间定格，那么我们将会发现，宇宙各部分的位置也是唯一确定的。

（二）运动不是物体在不同位置上移动

    物理学上，通常把物体之间或同一物体各部分之间相对位置随时间的变化叫做机械运动。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把机械运动定义中的“位置的变化”理解为物体在不同位置上的移动。也就是说，位置是存在于物体之外的东西，它们是原来就有的、确定的和不动的，而运动则是物体在这些位置上的迁移——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其实，这也是牛顿绝对时空观对运动的解释。在经典物理中，物体之外存在着一个绝对空间，绝对空间与一切外在事物无关，处处均匀，永不移动。物体是在绝对空间中运动的。在牛顿的《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中，被物体占据的绝对空间部分叫做绝对处所，它们是不动的，物体的运动只是通过这些处所——从一个绝对处所迁移到另一个绝对处所。经典物理认为，物体能够移动，但它原来所处的位置是不动的，当一个物体移动以后，其它的物体还可以再去充填这些位置，就像剧院里的座位，虽然观众走了，但他们的座位却还留在原来的地方，其他人还可以继续去坐。牛顿的绝对空间只是物体的一个运动场所，我们既看不见也摸不着，绝对空间所描述的绝对位置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确定的，我们只能通过思维来想象它是存在的。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是采用相对位置来描述运动的，也就像机械运动定义中所说的那样——物体之间或同一物体各部分之间的相对位置的变化。

    事实上，机械运动的定义包含有两个假设，一是相对运动的物体（或部分）自身是不变化的；二是作为参考系的物体或者部分是不运动的。现在，让我们去掉这两个假设，那么物质的运动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原来，物质并不是按照我们所认为的那种形式（如物体）来运动的。比如，一滴水在桌面上的滚动，它并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只是从桌子的一头滚动到另一头。在这个过程中，它是在不断地变化着的，一方面它的内部发生了变化，另一方面，它有一部分要被蒸发到周围的空气中或者粘到桌子上，其次，它可能还会与桌子上或者空气中的灰尘等物质结合在一起。可以这样说，当水滴从桌子的一头移动到另一头时，它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水滴了，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水滴。一般情况下，我们是这样理解水滴在桌子上的运动的：比如说，桌子的两头有两个点，水滴从一个点滚动到另一个点。在这个过程中，桌子上的两个点的位置是确定的，水滴只是从一个确定的位置移动到另一个确定的位置。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这样的位置只有在假定桌子和桌子上的两个点都不运动的情况下才能存在。如果以太阳为参考系，当水滴从一个点运动到另一个点时，这两个点的位置已经不是原来的位置了；另外，如果这个点自身也是变化的，那它的每一部分可能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也就是说，这个点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点了，它的位置也不能再说还是原来的位置了。

    如果宇宙中有两个物体是绝对不动的，那么我们有可能根据它们来确定其它物体相对于绝对空间的位置，从理论上讲，即便是其它物体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们还是能够确定它们原来所在的位置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绝对不动的两个物体，我们发现宇宙的所有物体之间都是存在着相对运动的，所有物体的内部也都在运动着。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呢？这说明了，只要物体一旦发生了变化，那么牛顿绝对空间所描述的物体的绝对位置就再也找不到了。

 如果不以地面建筑物或者其它不运动的东西为参考系，我们如何能够确定这滚滚的沙尘中每一粒沙子原来所在的位置？

图1

图2

    如果不以其它不运动的东西作为参考系，一个物体从图1变成图2的样子，我们如何能够确定它原来各部分所在的位置？

    如果物体的各部分都在不断的运动和变化中，那么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没有固定的两个位置存在，意味着物体不可能是从一个已有的确定的位置运动到另一个已有的确定位置上的。我们平时所说的机械运动只是对物质运动的一种简化，是对运动的一种局部的、近似的描述。

    物体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这种情况只存在于经典力学的绝对空间中，而这样的位置我们又是无法验证的，所以，绝对空间的绝对位置真正只存在于一个地方——我们的想象之中。

（三）宇宙的整体运动

   就像大海里的水不是按照我们所划分的水滴形式来运动的一样，任何物质都不是按照我们所划分的部分（物体）形式来运动的。比如，一个人的运动，他不仅存在着身体位置的变化，同时他还要呼吸、吃饭、喝水和排泄，还会辐射与吸收电磁波，与周围的环境进行着物质和能量的交换。我们平时所说的机械运动只是对这种运动的一种简化，是一种局部的和近似的描述。

    当我们把宇宙看作一个整体的时候，原来所谓的真空亦被看作是宇宙的一部分，它不再被看成是空的，而是一种物质，一种我们尚不清楚其属性的物质。与物体的实体部分一样，它也是物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也就意味着，宇宙的存在可以不需要绝对空间。

    在经典力学中，如果没有绝对空间，物体是无法运动的。那么现在，在没有绝对空间的情况下，宇宙物质又是如何运动的呢？我们认为，没有绝对空间的宇宙是整体运动的。当然了，这里所说的宇宙整体运动，并不是指宇宙整体朝着某一个方向作机械运动，而是说作为一个整体，宇宙物质的运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部分的运动必然会引起其它部分的运动。宇宙整体物质究竟是如何运动的我们无法把握，但是通过下面的这个例子我们也许能够窥豹一斑：一个装满水的气球放在桌子上，不管你触碰它的哪个部位，气球里所有的水都会动起来。当然了，这种从一部分的运动到其它部分的运动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具体需不需要一个过程要以科学研究成果为依据）。

（四）位置是物质在运动中形成的

    没有绝对空间，也就没有了绝对空间中所说的绝对位置，那么物体的位置又是怎么回事呢？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旦海水流动，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原来的那一滴水，再也找不到它原来所在的位置，宇宙物质一旦运动，它也就不再是原来的物质了，原来的位置也就不存在了。可能有人会说，即使海水流动了，我们还是能够确定原来那一滴水所在的位置的。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定位必须是要把海岸或者其它什么东西看作是不动的。而现在，宇宙物质是整体运动的，不存在不动的部分。

    在《被哲学遗忘了的位置》中我们说过，位置是整体中各部分所在的地方。对于一个整体而言，只要部分物质发生了变化，那么整体也就不再是原来的整体，而是变成了一个新的整体。对于一个新的整体，我们需要对它进行重新划分——生成各个部分，这样，生成的部分也就不再是原来的部分了，它们是一个新的整体中的新的部分。原来的部分不再存在了，当然也就没有原来的部分所在的位置一说了。运动形成了新的整体，形成了新的部分，形成了新的位置。这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像经典物理那样能够绘出一个物体的真实的运动轨迹。

    位置是物体在运动中形成的，它是物体在新整体中的位置。不管事物怎样变化，它都属于某个整体的一部分，在这个整体中它总有自己确定的位置。

（五）整体的存在是一种状态

    其实，我们现在所说的整体与我们平时所说的整体的含义是不一样的。平时我们所说的整体是一个过程，而现在所说的整体则是一个状态。这种状态是指：整体中各部分都有自己确定的位置。其实，这样的状态也只有在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才能维持，也就是说，只有在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整体才能是它自己。有人可能会说，宇宙物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你所说的这种状态是不存在的。其实这是对运动的一种误解，是我们混淆了时间与运动的关系。事实上，不管宇宙中的物质变化有多么快，整体的状态总是存在的：当其中的一部分在某个位置的时候，整体中的其它部分相对于它总有一个确定的位置。这样的状态其实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静止。一般情况下，我们总喜欢用时间来衡量物体的静止状态，看这种静止状态能够持续多长时间。对一般的物体而言，这种办法是确实有效的，但对于宇宙整体来说，这种不变化的状态用时间来衡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宇宙物质都不发生变化，那么，一千万年与一秒钟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整体的存在只是一种状态，一旦部分发生了变化，原来的整体状态就不复存在了。整体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整体，状态也变成一个新的状态了。宇宙的存在就是一种状态。也唯有状态才是真实的，一旦状态发生了改变，那么原来的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六）我们是怎样描述运动的

    如果说位置是物体在运动中形成的，那么我们平时所说的机械运动又是怎么回事？

    1、变化有快慢之分

    时间概念和数学把我们引向了一个思维误区，导致我们在理解运动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困惑。因为在数学上，时间是可以无限分解的，所以很多人就以为物质是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的，从而最终导致了我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运动，以至于有人认为物质就是“纯变”，有人说世界就是一种“事件”。事实上，物质世界并不是随着时间的分解而不断运动的，它动就是动了，没动就是没有动，与时间的分解没有任何关系。

    运动总是在原有整体基础上的运动，新的整体总是在旧整体的基础上形成的。在一个整体中，部分的变化是不均匀的，有的部分变化快，有的部分变化慢。这样就会产生一种情况：在新的整体中，会有一些部分与原来整体中的某些部分相同或者变化不大。

    2、机械运动是一种视觉效果

    宇宙的存在是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就是指宇宙的各个部分都有自己确定的位置，这种状态一旦发生变化，我们原来所观察到的一切也就成了过眼云烟——不再存在了。我们平时所看到的物体在动其实是我们的一种视觉效果，这一方面与我们的视觉反应滞后现象有关：当新的影像形成时，原来的影像还没有完全消失。如果视觉反应没有滞后现象，那我们可能就看不到物体在动了，就像高速摄像机一样，我们看到的可能是一张张静止的图片；另一方面，物体“在动”与我们的记忆有关，如果人没有记忆，不能记住前一刻物质世界的状态，那我们眼中的世界可能就是静止的，就像看天上的星星，不管我们怎么看，它都是默默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3、对局部物质运动的一种简化

    因为宇宙各部分物质的变化是不均匀的，有的部分变化快有的部分变化慢，再加上我们人类感觉系统的限制：过快或者过慢的运动我们都无法察觉，甚至还有一些物质是我们感觉不到的。因此，我们眼中的运动与真实世界的物质运动是大相径庭的。

    我们平时所说的机械运动，是对物质的局部运动进行的一种简化。我们把宇宙的一个部分看作是一个整体，然后又把这个整体划分为不同的部分，也就是说，我们把问题简化为研究宇宙某一部分的内部运动。同时，我们省略了那些我们感觉不到的变化及不太明显的变化——把各个部分再进一步简化成了物体。这样，到了最后，我们就把宇宙的物质运动简化为研究两个物体之间的位置关系问题。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还对它们作了更进一步的简化：认为其中的一个物体是不动的，另一个物体相对于它产生运动。如此一来，我们就形成了相对位置的概念——相对于那个不运动物体的位置，从而我们认为，物体的运动就是从一个位置到另一个位置的移动。

    事实上，人们对物质运动的这种简化是非常成功的，它极大地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为人类改造自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这样说，在人类2500多年的文明史中，这种简化在实践中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问题，唯一让人们感到遗憾的也许就是无法解释芝诺悖论。然而，在近代，这种简化却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惑，相对论的诞生、量子力学的横空出世，让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走向了混乱和迷蒙，原来的运动模型（我们只能叫它是模型）无法解释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中的运动现象。

    4、对过程的描述

    事实上，我们对运动的认识还不只是简化的问题，更主要的是，我们所谓的运动其实只是一种比较，一个存在着的状态与已经不存在了的状态之间进行的比较。宇宙的存在只是一种状态，一旦发生变化，原来的状态也就不存在了，但由于宇宙各部分的变化是不均匀的，变化有着快慢之分，这样我们就认为一些部分是没有发生变化的，从而可以在两个状态之间进行比较。

（七）运动

    前面我们一直在说运动，那什么是运动呢？运动就是生成新整体的过程，是整体的各部分之间进行的物质交换过程。如果用事物来代替整体和部分的话，那运动就是形成新事物的过程，是事物之间的物质交换过程。

宇宙是一个整体，部分是我们认识整体的一种方法，是我们对整体的一种划分。宇宙的物质运动并不是按照我们所划分的部分（物体）的形式运动的，它是整体运动的，这种运动是没有部分之间的物质交换之说的。我们所说的部分之间的物质交换，是当我们把整体划分成部分时，在部分之间的边界上表现出来的东西。

运动不是简单的某个部分或者整体的移动，它是新整体取代旧整体、新部分取代旧部分的过程。整体一旦发生了变化，它也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整体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新的整体。部分一旦发生了变化它也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部分，而是变成了新整体中的一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