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和刘琨的官职:好的故事烂一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06:46:34
  好的故事烂一筐由“韩寒门”谈谈公共知识界的信任危机作者:陶林来源:作者赐稿来源日期:2012-2-14  

  笔者少年家贫,比现在更年轻的那会子,为筹学费计,每逢寒暑假,总找点事情做做,打打零工或者给人替班。1998年寒假,利用春节机会,我的工作是跟着族叔跑江湖。先父已故,我提笔道此事,绝非怨怼家贫之意——父亲并不一定缺我那几百块,都是我主动要干的——而意欲说说一段真实经历:

  话说跑江湖这事,做起来一定不像说起来那么激动人心,绝非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回事。我们走镇过集,贩卖一点东西,却采取了“江湖”的办法。这种办法,是江湖式的买卖。想说非常具体有点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忽悠”。我们推销一种镀金的项链(除了是假的之外,漂亮倒挺漂亮),成本两三块钱,但要以十五块的价格推出去。那时的人们虽不如现在这么富有,但都在高唱着走进新时代,大多佩戴真金白银,显然。很少有人对我们的水货感兴趣的。要牟利,必须启用“忽悠”机制。

  整个机制是这样的,一个人充当推销员,在地上摆上一组数列组合,每一个组合上放上免费商品,小到锅碗瓢盆,大到随身听之类小家电,只有一个位置上放着项链。推销员从港台腔说,我们来自广州,抽奖推销优质项链产品,凡抽中其他者一律免费,抽中价值五十块项链者十五块优惠。此等话一出,好小利的人们自然趋之若鹜。老实说,要是我不明就里,我也会凑热闹的。围观凑热闹归凑热闹,人不是天生的脑残,自然有疑惑。这时,需要几个“托”,故意凑上来跟推销员打诨插科,多抽中奖品,少抽中项链,打消人们疑虑,从而惹得大家跃跃欲试……

  严格说来,这是一个灰色商业组织。很惭愧,我当年我跟着族叔在这个小组织里混事,干了一个寒假,有时跑腿运货,有时当托。从内心讲,跑江湖这种事情对于当时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不完全是被逼无奈,也是一种挺有意思的,关键还能挣到钱。

  我和韩寒都是1982年出生的。算来,那年正是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那年。不同的是,韩寒通过新概念成了“天才少年”。同为高中生的我,还在遥远的苏北乡村世界跑江湖。不过,我并未因此和文化隔绝:当时,我内看诸如《丰乳肥臀》、《羊的门》、《废都》、《白鹿原》等,外看《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等,顺带看看诸如柏拉图《理想国》、《资治通鉴》、还有商务印书馆系列的书。其中,映像最为深刻的,是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看得那个热泪盈眶,跟女生看琼瑶似的。那时候的乡村是盗版书的天下,很多小贩摆着一地的大部头盗版书招揽书虫。于是,我把身上脂肪省下来,攒钱买了一床盗版的名著——总之,若要说“文学”和“青春”二字,我想,我的感慨要比韩同学多一点。当时,我们是无从得知“新概念”的。就算有,也没觉得这个作文大赛跟我们有何干系。

  光阴回转,当年我等啃哧啃哧地读书,像农民工一样忍受应试教育的残酷,看着若干同学被压力整成了神经衰弱和错乱也无怨无悔。我是这样自己提醒自己的,要想不再继续跑江湖,高考似乎是条很公平的路,饱含着改变命运一线希望。尽管当时的我也是个有叛逆倾向的青年,热爱文学,但既不文艺,也不奢望自己当个作家什么的。后来,算是侥幸,考上了一所大学,到城市立足,干过不少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就文学创作而言,我个人比韩寒开赛车还要自信。这不值得吹嘘,因为我当年是从法律专业被调剂到中文专业的,起码是学这个的。中文是冷专业,似乎专门为调剂我们这些乡村中学毕业生而设的。但进去之后,我非常开心。因为蓦然间,我像乔布斯先生所说的那样,“听到了内心的召唤”,并“听从了内心的召唤”。于是十多年来,我一直投身到现在的状态中:读书,思考和写作。

  中文系从不宣称自己培养作家,因此在很多人的逻辑里头,只要会写字出了点名,就可以尽情嘲笑中文系。对之,我无话可说,只期望自己写点东西无愧于“中文”二字。通过海量阅读与学习,我起码知道文学的来龙去脉,知道什么样的中文叫做好,怎样才能做到好——总之,常识还是有的。进入中文系后,我写过几百万字的话剧剧本、诗歌、散文随笔、小说、文艺评论,也做作专案的文学作品及理论研究,基于“好”的常识,从练笔开始到发表,写过好作品,也写臭过,但越写越有信心写好。

  就小说这一块,我写过几十中短篇,两部长篇,也出版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一场世界性争论》。我的长篇处女作《晦暗交叠》受俄国作家布尔加科夫《大师与玛格丽特》的启发,写过西方赫赫有名的魔王“路西法”化名“路修罗”,因为好奇东方的历史文化,来到中国旅行的经历,有点魔幻现实与结构主义的味道。作为23岁时的作品,我传达了不少愤青化的抗议。第二部长篇《红结忆》从构思到写成花了十年,主要是走了一遭《红楼梦》,写了二十五回古典文学,达成了现代小说的种种趣味。作为28岁时作品,它所做的探讨,让我觉得无愧于青春一场了。两部作品,百度都可以找到,作为一种证据,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翻翻。当然,焦虑还是有的,那就是我没有跳出原典,另辟我的独立天地——还好,这件事有时间去弥补,可以交给而立之后的光阴去努力。

  从我的创作经历来看,这些作品有些陆陆续续达不到发表水平,有些陆陆续续发表,更多有些陆陆续续达到水平人家不让发表——因为有一拨管着发表的人会问,你这么写居心何在?这种本体性的质问,我实在答不上来,或许鬼知道;另外有一波做着发表生意的人会问,你这么写,我卖给谁?这种更欠头脑的质问,我也实在答不上来,或许上帝知道。我对热爱小说艺术的读者信心还是有的,他们的眼光让《红楼梦》、《尤利西斯》、《百年孤独》都经久不衰,我不怕。唯一值得忧心的是,我能否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写到那么好。中国每年出的小说虽多,但值得一阅的并不多……

  现在,我还从小说本身说起。在我看来,韩寒的小说,起码的及格水平的没有做到——不知其他读小说的是否与我同感。但这不是说韩寒这人天生缺少这根筋,而实在是功夫没到位,从文字到结构到思想。把一系列比《知音》或者《故事会》还不严谨的故事,拉成长篇,这不是小说艺术,从纯娱乐角度,也没有金庸的作品有看头——如果是女生,也可以类比琼瑶看看。有人会认为我是妒忌心作怪,我不一定非要澄清清楚。在前文,我之所离题万里亮出我的创作,就是表明,我的自知自信还是有的。名利虽好,但我成年了,能很好养活自己,对名利有自己的看法,人到三十,早已没有那么股急哄哄想出名趁早、发财要大的心态了。

  最近韩寒饱受质疑,我开始也觉得有问题,觉得只是一个个人领域内的小政治与资本炒作的问题,写了篇文化批评《权力时代的资本说客》。由于文章说得太高耸入云了一点,了然者甚少,为了避妒忌生怨的嫌,我只是现象性地反思了一下。实事求是地讲,在这事情上,我其实也犯了马虎眼。后来,顺着诸多质疑者的思路,把人家指示的那些资料(文章和采访视频)查阅了个遍,心中更一目了然——先退一步讲,韩寒本人要自证“非代笔”的清白,实在太容易了:他只要像我在前文所做的那样,写一篇长文,谈谈自己每部作品的写作思路、立意、构思、心境与体味,我想,很多有头脑的人会无话可说。

  因为太反常,他一直在赌咒发誓悬赏诉讼。故而,在此我先不说判断,先说一些好的故事和启发:

  第一个故事就是我在开头所讲的经历。现在看来,我当年跑的那个江湖,跟上海滩上“新概念”的文学江湖相比,实在太小巫见大巫了。不同的是,当年“新概念”所推销的是“文学天才”,围观者甚多,中彩者甚少。不管大家是否认同,“天才”这根镀金项链就这样卖给大家了。这种事情本身太过于非理性了一点,简直有点不可思议。那么多的知名学者专家,被拉来当托,吆喝得差点就像真的,赢到最后的是韩同学。整个故事原来是场警匪片,所讲述的就是一次江湖游戏,对现代社会规则的无间道。所有文明社会赖以维系的公信、公允、公平、公开等,都躺在地窖里中了枪。

  直到现在,我们发现这个江湖故事的根本趣味在于,当年参加竞赛的文字,根本不是他写出来的,连镀金项链都算不上。这简直是诈骗。韩寒到底是否有写作才能?这点还是有的。我能想象,很多文字他拿出了一点底子,包括他的小说,至少框架都是他设想的。剩下的事情怎么弄,大家去猜吧。总之,韩寒的才力,全用在一些讥议和非正路上了,而他的努力劲则都用在了开赛车上了。从我进入城市工作以来,所接触的诸多“一代”与“二代”之间的故事明白地告诉我,曹老先生所谓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是中国一大特色。我们知道,从真命题出发能推导出真判断,而从一个假的前提出发,什么都能推导出来。从假天才出发,我们推导了无所不能“韩寒神话”:囊子里是个大草包,外面金光闪闪,无所不能。

  常识是这样:一个天才想要做到细致精密、富有才情和思想的艺术表达,没有长期潜心的修为,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笔者也是个好玩的人,会的东西不少,能整点国画、弄几种乐器、打各种球类,凡是棋类的飞行棋、斗兽棋到围棋都好。有阵子还迷昆曲,下了班就找有回声的空屋子,三迷五倒学唱张继青的杜丽娘。此外,我也会开车。不过,我肯定不是任何这些方面的高手,不会跟张继青或者舒马赫叫板。谁这么说我,我一定以为他是在故意羞辱我——总之,只要基于理性的思考,这点常识一说就懂。

  众所周知,即使文艺类的事业貌似感性,但绝不可缺少理性的头脑。作为一个老实巴交写小说的,我发觉自己面对韩寒,就像当年王小波先生面对大气功师或者特异功能者,有种被打鸡血的荒谬感。因为韩寒和其粉丝的关系完全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关系——说到王小波先生,我自然想到他曾讲过另外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搞自然哲学的人,某一天,通过自己的顿悟认为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物理奥秘。所有搞自然哲学研究的人,必须要知晓相关的物理学和数学知识,所以有所发现也是正常。他召集了很多听众,大讲所现,众人无不佩服,因为无人知晓他的对错。一个物理学家慕名前来,抽着烟斗,也听其报告,听到了一半,这位先生就有数了,很绅士敲敲烟斗,起身道:“WORNG STORY!”

  遗憾的是,在这个江湖大局里,唯一缺少的就是这位说“WORNG STORY”的先生。十四年过去了,可是比十年文革还要漫长的光阴。光阴里,这个局,做得更大更拽更牛气冲天:韩寒团队所练就的本领,熟练掌握了左手博客网络做广告(不仅是比喻,还真有广告,可想后面的资本力量),右手用出版物提现。博客里的韩寒关心民生疾苦,损人无数,自动定位为了意见啦啦队长和娱乐风暴眼,依赖资本与传媒力量,吸引并制造大量围观粉丝。出版物中的韩寒,抵押博客世界里公共知识分子形象,隔离了任何批评的声音,甚至还有买书送金条之类的噱头——总令我想起当年的那根金项链。故事之外,更为要命的是,他的托还越来越多,囊括了最为广泛的公共知识界声音,以至于张鸣这样的学者说:“整个公共知识界都抵不上一个韩寒。”混混之大者,混国混民,面对这个故事,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今年终于有人说出那句“WORNG STORY”, 尽管韩寒和方舟子两人跟“文人”都搭不上边,若拿他们争论比类诸如鲁迅和梁实秋的论证,我且代两位先生想无地自容一下。但此次事件所涉及的公信问题,足以用一场公民强震来形容。这个故事,因此可以用公共知识界的“韩寒门”来标示。不过至今,似乎知识界的老一辈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如我之前也没有意识到一样。大家的愤怒超乎我的想象,特别是我的同龄人。我才想通,我忽略了这一点,可能大部分读者阅读经验有限,缺乏海量阅读的比较。但有一点,他们信赖社会的评价,真诚地把韩寒当成鲁迅来阅读的,为之他们还拿他类比抄袭圈钱的郭敬明。他们甚至觉得韩寒是精英中的精英,因为叛逆或者“被迫害”,几乎是被笼罩着一层圣徒的光。但一夜间,这个故事故事换另一种讲法,这个圣徒是十足的江湖骗子,把镀金链子当24K足金卖。不知换成为韩寒辩护的诸君,该作何感想。

  现在,我渐渐意识到故事讲到这里就一点不好玩了:“韩寒门”使得公共知识界的公信几乎全军覆没。连带饱受质疑的,还有整个知识界、出版界和媒体界背后深深的黑幕。这几场对于知识分子们的公信危机,丝毫不亚于三聚氰胺之余食品工业,郭美美事件之于慈善事业,或者陈冠希事件之于娱乐界。

  故事讲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你一个劲的公信公信,说得满嘴道学家的酸味。韩寒不一直在要自由么,哪有那么严重么?

  事实还真这么严重。拎着个血猪头充当侠士,拿着本《周易》做未来学大师,这种事情固然是江湖中国的常有之事,但对于以明辨是非为己任的文化知识界来说,却该是零容忍的。人无信不立,特别是在公共领域。因为貌似虚虚空空的地方,可以摘掉日常面具去嬉笑怒骂,但别忘了其影响和涉及多少具体而现实的个人。立信和立论,是1和0的关系,立论再多也是0,没有前面立论的1,完全是个空数。对真实的执政,是知识界的灵魂,这一灵魂都丢了,何以议论公共的事务,铸造发展的共识?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摊在当代诸如莫言、余华、贾平凹、王安忆等先生的头上,大家会怎么想。我记得不久前,作家余华仅是因为长篇小说《兄弟》的创作水平波动就引起大规模文艺争论。同样是成年人,与之相比,是知识界对于韩寒太宽容,还是文学界对于余华太苛刻呢?可要知道,余华是位有自己风格的作家,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的是任何人都代笔不了,也润色不了的。还别说诸如代笔是潜规则云云,写作不是有限责任,荣辱诋誉全加在一人身上,一个人当然要为之负全责。老实说,大家要指出我的作品、文章有任何抄袭、代笔之处,我一定会就从封笔,此生愧不再从文。

  从当下主导价值观来看,韩是一个名利场的胜者,在“胜者为王”的传统规则下,知识界普遍羡慕的是他有着大家想要却没有的影响力。在这种影响力笼罩下,似乎做着江湖的事无关紧要,说着民主自由的话值得赞赏。在此,我想到一个好故事:

  曾国藩老先生与太平军作战,打到了浙江境内。曾国藩素闻江浙江湖多异士,便不吝招贤纳士。有位素负才名的异士就到大营中献计献策。曾国藩当然很高兴,就跟他聊聊。这位先生大概看《三国演义》看多了,自诩诸葛再世,跟曾国藩大谈奇兵奇谋克敌,一计就灵。要知道,打仗不是演戏,涉及敌情掌握、战场勘察与选择、兵力火力配比、后勤供应、机动布防等诸多细节。是否通晓这些细节,是进行战略决策的基本素养,肯定不是异想天开地演义一把就管用的。曾国藩听了立刻请他走人——他是有切身教训的,因为不久前,曾国藩也是用了一位满嘴跑火车的人(那时是跑马车)。那人说什么都是天花乱坠,谋到一个位子之后,却卷跑了曾国藩一大把的军需银。通过这串教训,他跟自己的参谋说出自己的感慨:“这些人素无真本领,以空谈博名。所谓大名全系于空谈之中,误的事比敌人还多。”

  说民主要自由是好事啊,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吕不韦掌控了秦国公子,称为“奇货可居”,他到手炒作一番,果然发了笔国家大财。换个角度,“说民主要自由”何尝不是一桩好生意,制造一点话语噱头,然后再推自己的出版物大赚其钱,说你不是“沽名钓誉,牟利其中”也难脱其嫌。清谈家的误事误时都是小事,最大问题是误人,让一大波子懵懵懂懂的青年以为这玩意就是好的尺度和思想的标准,克隆别无二致的江湖做派来,就是造大孽。更要命的是,在这一过程中,知道其因果的人却很少站出来加以澄清——所谓的公共知识分子连这点公共意识和公共道德都没有,全军覆没,也是理所当然。此番“韩寒门”给出好的问题是:在一个开放社会中对一个媒体达人一点免疫力没有,倘若民主有时,又出现一位无所不能的大神,大家一致拥护,群众呼声很高,知识界也一个劲跟着较好。他一朝得手,玩弄公权于鼓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向天再活个五百年,令人何堪?——在此,我很严肃地说,此事并非没有先例的。

  佛说,凡人畏果,菩萨畏因。不过纵为凡人,多畏些因,不是坏事。好的故事结束前,我要说,本人一直对中国之民主文明未来充满信心,但就以“韩寒门”这面镜子看去,江湖中国的阴云至今挥之不去。从民族精神心理上讲,这一直是现代民主文明的死敌。要对之驱魅,还需诸多公民们动动脑筋共同的努力。不那么市井气的青年后生该多发河汾之志,生长出更多务实靠谱的有识之士,尽量少卖些镀金项链,果断地指出“WORNG STORY”,让满嘴跑马车的人卷银子走人。世界潮流给中国的光阴何其之短暂,都耗在这等荒唐事上,让人着急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