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么水果泡酒好喝:古代闺怨诗盘点:等待的女人最美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09:59:43
中国古代的爱情诗多以“闺怨诗”的形式出现。“闺怨”,顾名思义,闺中之怨。这类诗的主人公多是一个独守空闺、等待丈夫归来的女人,用文学一点的话说叫“思妇”。“思妇”形象古已有之,如《诗经》里的《君子于役》,写一个女子思念久役不归的丈夫: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日暮黄昏,村庄一片寂静,那个等待的女人,满心的期待又落了空。她落寞吗?会怨吗?会继续等待吗?这应是后世闺怨诗的母本了。
  
  《君子于役》作者性别不明,有可能是女性对情感的自我感知,而后世闺怨诗则多是代言之作,亦即“男作女声”。“男作女声”是中国古代爱情诗的一大特色,男性诗人不用自己的性别表达对女性的爱情,反以女性的口吻诉说对男性的爱情,这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很少见的。比如在西洋的十四行诗里,在日本的和歌俳句里,男性诗人多用自己的性别直抒胸臆,无拘无束地表达着对于女性的爱与渴望。
  
  男性代言体爱情诗在汉代即已出现(如张衡的《同声歌》),但直到建安时期才流行开来。如曹植的《七哀》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行踰十年,孤妾常独栖。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诗中塑造了一个“愁思妇”的形象。她倚楼望月,哀叹多年不得与丈夫相见。那轮孤悬夜空的明月,正与自己一样伶仃。此情此景让她发出了“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的感叹。
  
  建安时期男性代言体爱情诗的流行,影响了后世以女性为题材的诗歌创作,确立了闺怨诗表现女性的视角和方式。南朝时已可以直接从题识上看出诗歌的“闺怨”性质,如“闺怨”、“春怨”、“怨情”等。此时女性成为诗赋吟咏的主要对象之一,梁代宫体诗盛行,闺怨诗受此影响,风格开始变得艳丽,我们更能从中看到其对声色服饰的追求,女性读者也更容易从中感受到男人直视的眼神。如萧绎(一作萧纶)《代旧姬有怨》写道:
  
  宁为万里隔,乍作死生离。哪堪眼前见,故爱逐新移?未展春花落,遽被凉风吹。怨黛舒还敛,啼红拭复垂。谁能巧为赋?黄金妾不赀。
  
  宫女之怨是常见的题材,但其中“怨黛舒还敛,啼红拭复垂”一句,却流露了梁代特有的艳情倾向。
  
  唐朝是诗歌发展的全盛时期,有许多闺怨佳作传世。唐代闺怨诗的一大开拓,是赋予前代缠绵悱恻的闺怨诗以更广阔的时空背景。如李白的《秋思》写道:
  
  燕支黄叶落,妾望自登台。海上碧云断,单于秋色来。胡兵沙塞合,汉使玉关回。征客无归日,空悲蕙草摧。
  
  同是登台远眺,此诗中的“思妇”形象与曹植《七哀》中的就大为不同。金昌绪的《春怨》更是家喻户晓: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有唐一朝战争频繁,边塞的景色,戍卒生活的艰辛,在闺怨诗中都有所反映。特殊的时代背景使闺怨诗创作突破了闺房的狭小范围,战争带来的创伤在闺怨诗中得以体现。虽仍属代言之作,但与齐梁的闺怨诗相比,浓重的历史忧患渗透于闺怨之中,唐代闺怨诗的境界更为开阔,情感也更为深沉。
  
  唐以后的闺怨作品以词为主。宋词中不乏香艳的闺怨之作,亦有女词人的自道心声,但总的来说,宋以后闺怨诗逐渐减少,难成气候。究其原因,诗歌发展到唐代已臻极致,且“唐人集中多咏征夫、思妇,宋以后颇稀,盖意境为前人说尽也”。
  
  闺怨诗占了中国爱情诗的主流,其中不乏情真意切的感人之作。但纵观中国诗史,两千年的爱情诗,竟在重复一个“思妇”形象,从女性的角度来看,未免过于雷同。世间女子何止千千万,性格相貌均不相同,为什么只写一个“思妇”呢?而且,男人只写女人如何想念自己,如何苦苦等待,难道他们就不思念女人吗?思念而见不到,难道他们就不怨吗?然而男人们怎么想,在闺怨诗里是看不出来的。千百年来中国的男性诗人,为何不约而同地在表达爱情时放弃了自己的男性视角呢?
  
  如果相信古往今来不变的是人对爱的渴望,那就有理由这样推测:中国的男性诗人不是没有炽热的爱情,只是他们不愿或不能这么表达。《礼记·昏义》云:“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置于这样的伦理范畴中,婚姻中男女好合的一面就被刻意忽略了,两人是否相爱根本不在缔结婚约的考虑范围之内。在古代中国,婚姻不是爱情的归宿,而是爱情的摇篮。即使爱情成功地在两个陌生人之间建立了起来,它的表达也必须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专为亡妻而作的悼亡诗即可为证。这种诗体在中国频繁出现,在西方文学中却很少见。从悼亡诗中我们看到了中国男性诗人的深情——这几乎是中国诗人公开合法地表达爱情的唯一机会。中国的传统让男人不能耽于儿女情长,甚至不能在妻子活着的时候公开表达对她的爱,但爱又的确是存在的,人对爱也必然是有需求的——幸而还有代言的方式。于是,他们将自己的爱深藏在一个倚楼相望、生死相期的女人身上,流露的却未尝不是自身对分离与丧失的恐惧。透过闺怨诗中“思妇”的表象,可以看到男人眼中理想的女人,看到男人对爱的要求和渴望。
  
  女人的思君、念君、怨君、恨君,实皆源于一个“爱”字。爱若不存,双方便形同陌路,彼之生死又与我何干?闺怨诗的作者们充分了解了这一点。闺怨诗中那个翘首等待的女人,其实给了男人极大的安慰,因为只要还在等待,就意味着不离不弃,意味着同甘共苦,意味着那个等待的女人愿意给男人一个避风的港湾。一生有人相守,夫复何求?于是,男人们在闺怨诗中塑造了他们心目中完美的女性形象。他们像希腊神话中的雕塑家皮格马利翁一样,把满心的爱倾注在雕像中,最后爱上亲手雕刻出来的少女。闺怨诗中“那美的、可爱的、被动的、偏偏又对爱的可能性没有绝望而持续期待的”女性形象,不知引发了多少代男性诗人的怜爱之情。
  
  然而,这难道不会是男人们的一厢情愿吗?如果在他们眼中等待的女人最美丽,那女人也会这么认为吗?“男女来自不同的星球”,男女的思维差异永远无法消除,身为男性的诗人们即使再敏感,又能真正体会女人等待的幸福与哀伤吗?穿越层层时空的“思妇”形象,只揭开了女性额前的一角面纱,女性的真实生活状态已然被掩盖在亘古不变的“等待”中。我们难以知悉闺怨诗中女主人公的真实想法,中国的闺怨诗以“思妇”的口吻代言了她们的心声,也让“思妇”作为女性的典型形象进入了中国文学史。但这些诗中缺少男人直面女人的声音,也缺少女人自己真正的声音,而缺少了这些声音的爱情诗是不完整的。
  
  中国的新诗正是在这些地方,通过借鉴东西方诗歌的榜样,突破了中国古代爱情诗的局限,丰富了中国诗歌的光辉传统,给近两千年的闺怨诗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