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莫维奇图片:略论米芾《海岳名言》对唐书的品评 【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5:44:43

[摘  要]在《海岳名言》中,米芾以魏晋书法传统及其美学品格为核心,立足于唐宋书法在“法度”与“意趣”之间设定的论题,从结体、笔法、格调等方面,对唐代书法多有批评,并注意到了碑刻临习和民间书法问题。

[关键词]米芾  《海岳名言》  唐代  书法  品评


米芾(1052-1107),北宋书画家,亦名黻,字元章,别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等。世居太原(今属山西),迁襄阳(今属湖北),后定居润州(今江苏镇江)。善书画,精鉴藏,1105年曾担任徽宗朝(1100-1125年)书画学博士,同年升任礼部员外郎,人称“米南宫”,为宋代书法四家之一,著有《书史》、《画史》、《宝章待访录》及诗文集。[2](P75-78)

米芾是中国书画史上重要的鉴赏家之一,一生阅历书画无数,不仅有丰富的鉴赏经验,也形成了其特有的评判标准。纵览其评述文字,对唐代书法的品评尤为引人注目:他对唐代楷书大家欧阳询(557-641)、虞世南(558-638)、褚遂良(596-659)、颜真卿(709-785)、柳公权(778-865)等书家的笔法、结体,以致格调,都颇多贬词;对唐代书法因强求法度而丧失气骨或意趣时有指责;他把欧阳询,尤其是柳公权看作“丑怪恶札祖”,并断言诗人杜甫不善书。这些意见存录于其著作《宝章待访录》和《海岳名言》中。本文即以后者所及相关论述为主,参以其他材料,从中探讨米芾有关唐代书法品评的观念和方法。

一、米芾对唐代书家的评价意见

中国书法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经历了书体的演变,诞生了楷书、行书和草书。之后的唐代,楷书、草书、行书都得到了新的发展,出现了虞、欧、褚、颜、柳楷书大家,他们兼善行书,张旭、怀素狂草书成就非凡。在《海岳名言》中,米芾表达了对这些书家有独有的看法:

A.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裴休率意写碑,乃有真趣,不陷丑怪。[1](p360)

B.字之八面,惟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钟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公权始有俗书。[1](p361)

C.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僧虔、萧子云传钟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1](P361)

D.……柳与欧为丑怪恶札之祖,世人单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1](P361)

E.……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张颠教颜真卿谬论……[1](p362)

F.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妍媚,此自有识者知之。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御史萧诚书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为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钟、王趣,余皆不及矣。[1](p362)

G.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1](p363)

《海岳名言》在体例上属于杂论,因此上述文字涵及品评之外的诸多信息,每条中又含有数个论题。A、D、F条是就碑刻而言,B、C、E、F条主要就结体、章法而言,各条中都涉及对唐代书法的批评,其中又以唐楷为主,归结其主旨,米芾的意见主要有:

1.结体和章法方面,由魏晋时期钟繇、王羲之楷书大小“不一伦”或“各有分”,走向大小“一伦”,即“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的费力安排;

2.运笔方面,由魏晋时期的变化自然,走向匀称或“一笔书”;

3.由于结体和运笔的规范化,导致唐楷失去了“精神”、“气骨”、“真趣”,丧失了魏晋“古意”,走向“俗书”;

4.像裴休、沈传师、萧诚偶尔“率意”书写或稍加变化,而不失钟、王遗风的,则较为成功;颜真卿的行书,因有先秦篆籀之气,因此也较其楷书要好。

二、米芾品评的观念和方法

米芾的书房名为“宝晋斋”,上述评述就建基于米芾对魏晋书法的钟情及他对传统的理解之上。魏晋书法标志的古典传统和美学法则,可用“精神”、“气骨”、“真趣”这些从魏晋南北朝时期确定下来的美学术语来概括,它一直是中国古代书法的审美标准之一,[2](p98-102)米芾又用“古意”这一术语,将两者联系起来。换言之,所有这些评价结果,都是与魏晋自然、高古、率真意趣相比较的结果。与“古意”相联系的,是复古或传统。对书法艺术来说,结体、章法、运笔的法则有两个重要的取法资源:一是蕴含各种形态并体现“道”,同时也是赋予书家感悟和生机的大自然;二是历史上的经典法书。米芾强调对传统的临摹和把玩,在《草圣帖》中他写道:

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聊徒成下品。张颠俗子变乱古法,惊诸凡夫,自有识者。怀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时代压之,不能高古。高闲而下,但可悬之酒肆辩光,犹可憎也。[3](p46-47)

事实也是,书法的传承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前人法书的临摹和复制。米芾本人是临摹复制的高手,对前代,尤其是魏晋书法的体悟和认识自然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美学系统——除上文所述的自然、高古、率意的美学追求之外,米芾对王献之流转遒美的书法风格格外看重,在这一点上,他的审美取向迥异于唐宋大多数书家。再结合米芾的书法实践,我们不难发现,米芾对书法法则的理解和运用,既非回到魏晋传统,也不是滞留在唐代讲求法度的层面上。

首先,从上文引述文字可以看出,米芾从“古意”出发,在笔法上追求“八面”,亦即运笔及笔划形态的多样,在书写时讲求自然率真,在视觉效果上讲求精气完足,在比较中考察唐代书法。他的评价标准,完全不同于唐代书法结体规整、运笔以提按为特征、章法整饬的取向。而书法品评的核心是对笔法的考量。邱振中认为,书法的基本笔法可以归纳为平运、绞转和提按,这几种笔法在魏晋时均有运用,其中,由于笔锋各侧面在纸面上的换转,绞转笔法是丰富笔法形态和意蕴的主要手法。而自隋唐后,提按成为楷书、行书的主要笔法,[4](P5-23)笔锋面向开始单一,形态变化较少,这就是米芾批评的“一笔书”。

其次,米芾的品评观念虽以魏晋传统为核心,但其书法实践和批评术语,多少又带有唐代书法的影响。米芾曾自道学书经历:七岁学颜真卿,后临摹柳公权、欧阳询和褚遂良,临习褚遂良尤多,此后转益多师,中岁后始成一家。[2](P112)在对魏晋传统深有体悟的同时,米芾在自己的创作中又保留了一定程度的提按笔法。而他在品评唐代书法或其书学理论时,也常使用唐代盛行的术语,如:

字要骨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枯,枯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1](p362-363)

由此我们可以说,米芾的审美评价,除其标榜的“古意”或古典传统外,多又往返于唐宋书法在“法度”与“意趣”之间设定的论题。观念影响及于方法,米芾自然将唐代书法作品与魏晋法书进行历时性的比较:从单字结体,到章法布置;从局部笔法特征,到整体精神风貌。米芾在注意到唐代书家的师承关系时,也运用横向比较的方法。

三、《海岳名言》中由品评涉及的碑刻、民间书法问题

书法学习离不开对法书的临摹和保存,宋代开始的各种法帖刊刻,就是在前代收藏的基础上,搜集民间收藏,以摹本形式保存法书的活动。从传播媒介和传播时间上来说,大大突破了书法作品由于独一性而造成的局限。对于当时盛行的碑刻刊刻和学碑风气,米芾说: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之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俗之差,乃知颜出于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雁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座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1](P361)

米芾批评了碑石刊刻过程中笔法湮没和风格作伪现象,提醒我们重新认识有关颜真卿楷书“蚕头雁尾”特征的惯常定语。这段文字也是中国书法史上较早注意到碑学和帖学关系的论述。

此外,就现存书法著述而言,米芾也最早注意到书法大家与民间书法的互动关系。其中,他对抄写佛教、道教经书时所用的“经生体”和官方文件(如“官诰”)所用的书体多有留意: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1](P361)

唐官诰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孰有不俗者。开元以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和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开元以前古气,无复有矣。[1](P361)

最后,米芾把杜甫诗中对薛稷书法的状述,与拓本进行比照,得出了一个有趣、但也意味深长的结论:“薛稷书慧普寺。老杜以为“蛟龙岌相缠”,今见其本,乃如柰重儿握蒸饼势,信老杜不能书也。”[1](P363)我们知道,唐代书法很大程度上得到了科举选仕制度的支持,不过,在书法史上,只有一部分通过科举考试走向仕途的文人擅长书法,大部分知识分子书艺平平,米芾的评价当为中允。



[参考文献]:

[1]米芾著.海岳名言[A].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选校.历代书法论文选[C].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

[2][德]雷德侯著.米芾与中国书法的古典传统[M].许亚民译,毕斐校.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8.

[3]米芾书.陈大中编选.米芾选集[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1999.

[4]邱振中.笔法与章法[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