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财贵读经教材网:绝处求生的真实故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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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处求生的真实故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尼克·斯凯勒及杰尔·郎曼妈妈,我不能让你给我送葬,我知道那会让你痛不欲生。这不仅是一个关于绝境求生的真实故事它还是一曲关于友情、拼搏及意志的赞歌为纪念:威尔·布里克利马奎斯·库珀科里·史密斯

  第一章出海

  不到六点,我们就出发了。六点二十左右,我们已经抵达清水湾的赛米诺码头。2009年2月28日,太阳还没有露出曙光,我们已经驶向大海。那是周六早晨六点半左右,十几艘船只已从位于佛罗里达州清水湾的赛米诺尔轮船码头启航。他们的船艘闪烁着红绿色的灯光,照亮了近岸航道两侧林立的塔式住宅。再往前几百码,矗立着海堤大桥。这座桥将清水湾商业区和海滩分隔开来。船只出发时,只有微风拂过棕榈树。偶尔也有阵风掠过小山羊皮般白净的浅水区。不过,稍晚些时候可能会有寒流过境。清水湾位于佛罗里达港市坦帕市以西,它是胡特人曾经的家园。这一点可以从建筑风格上看得一清二楚。费城橄榄球队的春季训练基地就设在这里。几个月前,费城队获得了全国冠军。报道说选手们还要在这个营地为下一赛季做准备。虽然已是初春时刻,但天气依然阴冷。我们头顶戴着帽子,身上穿着夹克,夹克外还套着风衣,下身还穿上了防风裤。我撩了一下海水,感觉冰凉刺骨。不用担心,马奎斯说,船驶到抓诱饵鱼的地方后,海水就会变暖。于是,我们继续驶向清水通道以西65到70英里的沉船区,这里是马奎斯最钟情的垂钓地点之一。他一周后将离开小镇,然后参加奥克兰突袭者队的非赛季训练营。他已经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大部分家具早已腾空,再过几天就要交房。按照计划,他将先飞往西雅图——他的母校华盛顿大学就在当地——然后开车抵达奥克兰的迷你营地。这次海上垂钓其实是一场欢送聚会。马奎斯本打算在坦帕市逗留一阵子,但他觉得下一赛季开始前很难再有机会钓鱼。他一生都热爱大海。除了和家人在一起之外,他的空余时间全在船上度过。他的妻子名叫瑞贝卡,两人在华盛顿相识相爱。三岁的德兰尼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他平时把她叫作小鹅儿。一周前,我和科里曾经乘坐马奎斯的游艇去过今天要去钓鱼的地方。我对深海垂钓所知不多,这方面的知识几乎一片空白。我在俄亥俄州的察顿市长大,它距离港口城市克里夫兰比较远。除了在公园钓鱼之外,我基本上从未接触过深海钓鱼。因此,今天同马奎斯和科里一起出海,我只是顺便兜兜风罢了。马奎斯的游艇能容纳10位乘员,但他从不允许船上的人超过4个。尤其是在我们几个人块头超大,航行距离特别远的情况下,他更不愿意带上过多的人。这艘游艇长21英尺,船舵安装在中央控制台内,上方盖着一顶船篷。一台两百马力的外置单发引擎为整艘船提供动力。油箱一次可加满66加仑的汽油。此外,我们还在船尾装载了5桶燃油,每桶各有5加仑。

  科里有一位名叫恰克?大毕的橄榄球队友。他今天本打算和我们一起出海,后来又不能确定周末是否有空。于是我就给我最好的朋友威尔?布里克利打了电话,告诉他如果另外一个家伙不能来的话,或许船上能给他留个位置,不过,也别抱太高的期望。这次航行前两天,也就是周四,恰克明确表示他不能去,因为他必须前往南加利福尼亚州看望生病的父亲。既然这样,我就打电话叫来了威尔,他别提有多兴奋了。不到六点,我们就出发了。六点二十左右,我们已经抵达清水湾的赛米诺码头。天气很凉,每个人都把衣服套在身上。我把夹克、运动衫、游泳短裤全穿上了。威尔则穿了一套绿色风衣和防风裤。科里穿了一套黑色风衣风裤。马奎斯下身穿了一件在华盛顿大学穿过的紫色风裤,上身套了一件墨色冬装夹克。马奎斯一直都在观察天气状况。前几天,他说过寒流要来,大海可能会变得很狂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必须缩短航程。这天早上,他又一次说道:“我不知道我们能否顺利地航行那么远。”每个人都去了一趟码头的洗手间。威尔问我,如果在海上感到内急怎么办?我把马奎斯一周前回答我的话重复了一遍:“蹲在甲板边上解决,千万别被鲨鱼咬掉屁股。”科里和马奎斯把他们的钱包、手机、钥匙全部装进了一个塑料密封袋子,放在船顶篷上靠近收音机的格子内。袋子中还装有一台数码相机,里面存有我们上次出海时拍摄的照片。我给威尔展示过这些照片,而且还对马奎斯说下次要把这些照片传给我。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我们两人还从未在一起拍过照。船刚行驶了几分钟,马奎斯、威尔和我就打开了当天的第一瓶啤酒。“让我们开始派对吧,”我说。尼克的父亲斯图?斯凯勒在塔彭斯布林斯附近拥有一家油漆店。天刚破晓,他就醒来了,后来又睡着了。七点钟,他再次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下天气状况,一股强高压冷气流正自西向东朝着美国东南海岸移动。两天前,他曾在体育馆遇见过科里和尼克,他们说还要去上周末去过的地方钓鱼。大约七点十五分,斯图抓起身边的手机。“尼克,如果你收到这条信息,早点儿回来,”斯图说。“海上很快就要起风暴了。”他的电话直接转进了语音信箱。

  第二章生死时刻

  “等一下!”威尔向马奎斯连喊了两三声,提醒他不要把油门加得太大。但他没有来得及再喊一声。锚钩并没有松动,似乎钩得更紧了。船尾猛地沉了下去,海水呼地一下涌了上来;船舷翘起,指向天空,整艘船开始向左舷倾斜。我们沿着近岸内航道的非尾流区前进,缓缓穿越海堤大桥的第四桥孔,接着又从海湾滨海大桥下方驶过,进入清水湾航道。驶入开阔水域前,我们在一处浮标旁停了下来,打算捕捞一些诱饵鱼。这片水域最受马奎斯的青睐。我们抛下去五只鱼钩,不一会儿,鱼线就开始颤动,显然鱼已经上钩。这时海面起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涩的味道。鹈鹕和海鸥在我们的船上方来回盘旋。“有谁比我钓到的诱饵鱼多?”我一面夸口,一面数着钓上来的诱饵鱼。不到半小时,我已经钓了三十多条诱饵鱼,这些鱼可以引诱更大的鱼类上钩,例如石斑鱼、鲷鱼、琥珀鱼等等。“在这儿钓鱼就行了。”我开玩笑说。“何必要跑那么远?”大家都乐了,这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七点半左右,我们的诱饵箱已经装满了。于是我们驶入了海湾。一周前,马奎斯以每小时35英里的航速驶入沉船潜水区。然而今天的海浪太高了,他不得不降低航速。我们不停地在游艇上变换地方,尽量让自己在船身上下颠簸中舒服一点儿。我和威尔坐在船头的冷藏箱上,游艇行驶时,我几乎感觉自己的脑浆在拍打脑壳。我接连灌下几口啤酒,然而没什么用,海浪太可怕了:翻滚的飞沫恣意抛洒。我们赶紧挪到船尾,坐在外置在船尾引擎两侧的椅子上。装诱饵鱼的水箱激起的水花溅了我们一身,我的臀部和背部也在遭受连续不断的撞击。看起来站姿还是最好的,起码你的双腿能稍微减缓一下冲击。驶往沉船区的途中,我们的游艇停了五六次,或者放放线,或者放放水,或者抓块三明治吃,或者因为颠簸得受不了,暂时休息一下。天空就像胀开的灰色棉朵。海水上涨了五六英尺,海浪时而不时地从各个方向扑过来。你得一直抓住什么东西才能稳住脚。稍不留神,你的身体就可能飞起来。我们吃力地抛下船锚,但它并没有抓住海底。或许因为我们抛锚的方式不对,船竟然在海面上随风漂移起来。马奎斯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按照钓鱼指南上的说明操作,希望尽快把船身稳住。有人曾提醒我说喝几片晕海宁可以预防晕船,又说,“一旦晕船,你就很难恢复。”不过,上周出海时我并没有晕船,因此我并没在意。今天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哦,该死!我对自己说。我感到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几乎难以控制自己。我连一粒葵花籽也咽不下,一瓶刚开的啤酒也被我倒掉了。我们一共带了好几箱啤酒,然而这种天气下谁也喝不了多少啤酒。我的胃部开始翻腾,接着大口大口地呕吐。我想,这将是漫长的一天。马奎斯早就警告过我们,“如果你恶心呕吐,那就太糟糕了,我不会因此而返航的。”上午十一点半左右,我们抵达了上次钓鱼的地方,它位于清水湾以西七十五英里处。这里的海水深度为150英尺。这里可能沉睡着很多失事船只,它们就像一片吸引鱼类的人工礁石。不一会儿,威尔就钓上来第一条鱼,这是一条红色的鲷鱼。他和马奎斯钓鱼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似乎就像磁铁吸引铁器一样,不断钓上来鲷鱼、石斑鱼和琥珀鱼。我们还钓上来几条个头不大的柠檬鲨。马奎斯剖开其中两条鲨鱼的鱼腹——我想这是一种便于把它们运回去的保存方法——两次都有鲨鱼幼仔掉出来。海浪渐渐地平息了一些——虽然波涛依旧翻滚,但是没有刚才那么狂乱。

  浪涛快速地拍打着船身,船身不停地左右摇晃。我坐在一张宽大的凳子上——船身两侧安装有防撞垫,可以帮助我支撑住身体。我已经没有力气握住鱼竿,必须休息一会儿。我的晕船越来越严重了。他们几个家伙开始拿我开涮。“坚持住啊。”“千万别吐了。”看到他们的忠告毫无效果,他们又说,“老兄,你看上去不太好。”接着我就呕吐了。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燕麦粥、花生奶油果冻面包、椒盐饼干——像一滩粘稠的黄色沙土。威尔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我们每人都抛下两条鱼线。两根鱼竿一大一小。我们把大鱼竿上的鱼线一直放至深海,停在海床上方五英尺的地方。另外一条鱼线被抛进大海后,我们放两圈线,再猛拉一下,然后再放两圈线,再猛拉一下。我们大概钓了七八十条鱼;有时候,同时有四五条鱼在砰砰砰地拍打着甲板。马奎斯警告我们把鞋子穿好,以便保护我们的双脚。有一次,我要呕吐,但鱼钩上还挂着一条鱼,我不得不把鱼竿递给威尔,让他替我把鱼拽上来。而我自己则横躺在船头的甲板上。“尼克,快起来,注意鱼,该死,”马奎斯说。“熊样儿!”我太难受了,没有理他。后来我坐在船篷下的船长凳上休息。海面上的风越来越猛。我把运动衫穿在身上,接着又去寻找那件橙色冬装夹克。有人把它从前面的冷藏箱上拿开了;现在它掉进一汪水洼中,于是我把它拾起来晾挂在冷藏箱上方。我实在太饿了,勉强吃了些东西,心想吃点东西可能会缓解我的头痛。我大口嚼了一把花生和一块三明治,然而我几乎吞不下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难以下咽。“瞧你那熊样儿。”科里说。四点左右,虽然夹克还有些潮湿,我还是把它穿在身上。现在我穿了一条运动裤,手上套了一双手套,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脚下还穿了一双耐克减震鞋,所有的东西都被我武装上了。翻滚的波涛已经变成了7英尺高的大浪。我感到口舌干苦,恶心反胃。我们已经被恶劣的海况打败了,必须立即返航。接着大家开始抱怨要过多久才能返回海岸。我们用了4个小时,走走停停,才最终到达这片海域。现在海浪涨得更高了。下午四点十五分,马奎斯对威尔说:“收线喽,今天就钓这最后一条鱼吧。天气糟透了。我们该起航了。返航还要费不少时间。”游艇依然由马奎斯驾驶。我紧挨着他坐在船长凳上。游艇顺风漂移,距抛锚的地方可能有100码远。马奎斯操作游艇准备起锚,威尔已经在收鱼线。可是船锚无法收起,它被海底钩住了。科里走到船舷旁帮忙,然而,这位体重265磅的防守后卫竟然丝毫拽不动船锚。马奎斯不停地调整船向,花了半个小时绕着船锚打转,威尔和科里一会儿试着从这一方向收锚,一会儿又试着从另一方向收锚。两个身强力壮的大块头不停地又拉又拽,但锚依然纹丝不动。

  马奎斯感到有些气恼。上周出海时他就遭遇了同样的问题——游艇无法起锚。最终,和我们一起钓鱼的马奎斯的朋友决定砍断锚索。后来,马奎斯又花了两百美元购买了一套新锚具。直到现在他还气得要死。“我可不想再买一只该死的船锚。”他说。我低着头坐在哪儿,有点担心,但又帮不上一点儿忙。威尔出了个主意:我们可以将锚索系在船尾,然后发动引擎,希望利用引擎的力量把船锚拉上来。没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威尔把船舷上一英尺长的锚索解开,在船尾系好。威尔对马奎斯说要么船锚会松动,要么锚索会崩断。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拖住船锚钩住的东西前进,直到把它摆脱。谁知道船锚钩住了什么:沉船、电缆、残骸。或许是什么东西的残骸。一切皆有可能,谁能猜得到?或许它只是抓住了150英尺深处的海底淤泥。那天没有人大量饮酒——这样的天气也不可能。科里不喝酒,我只喝了一瓶半啤酒,但早已吐光了。长达十小时的时间内,威尔可能喝了七八瓶的样子;马奎斯喝了五六瓶。每个人的头脑似乎都很清醒。“可以试试看。”马奎斯同意了威尔的建议。因为船身摇晃得厉害,科里双手抓住船篷,站在我身后主驾驶室正中的宽凳子上。威尔站在船尾,锚索已经系牢。马奎斯拉紧锚索后,启动了引擎。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感觉就像摩托车猛轰油门的声音,接着又发出低沉的隆隆声,似乎引擎进了水或者要失速。“等一下!”威尔向马奎斯连喊了两三声,提醒他不要把油门加得太大。但他没有来得及再喊一声。锚钩并没有松动,似乎钩得更紧了。船尾猛地沉了下去,海水呼地一下涌了上来;船舷翘起,指向天空,整艘船开始向左舷倾斜。“快到高处去!”马奎斯大喊着说。我们慌忙向右舷爬去,但为时已晚。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我们甚至连发出无线电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我当时坐在船长凳上,向前跨了一步,抓住船身翘起一侧的栏杆。船体倾覆的一刹那,我跳进了大海。我沉下去的那一刻,眼前只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水太冰了,我有点担心,但又忍不住想笑。有一阵子,我心里觉得很好笑,就像我从水上摩托上掉下来时的感觉。“哦,可恶!”然后你会微笑着游到它旁边,把它翻过来之后,再次爬上去。但这不是水上摩托。这是一艘3400磅的游艇,超过一吨半重。我最后一次从水上摩托上掉下来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当时我在伊利湖的湖面上玩。墨西哥湾中7英尺高的海浪对我来说还是首次接触。还在船上的时候,我等了好久才把身上的衣服晾干,现在我完全掉进了大海——海水是如此地冰冷刺骨。我浑身疲惫无力,因为我把早餐和其他吃喝下去的东西全吐掉了,然而我的脑内啡开始发挥作用了,晕船的感觉立刻消失了。我完全清醒过来,心里非常害怕。我们从船身左侧浮出水面,彼此相距只有几英尺,身上都没穿救生衣。大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游到完全倒扣过来的船身旁,白色的船底和螺旋桨还露在水面上。船下的空气不断释放出来,水面上冒起成千上万个水泡。就像有人把硕大无朋的阿司匹林药片丢进了海湾。科里边向船背游去边说:“船翻了,我们落水了。”马奎斯说:“哦,上帝呀,上帝呀。”他的口气严肃而惊恐。我能瞧见他脸上的表情。我从未见过这三人如此紧张担心。刚落水时的那种轻松幽默感一扫而空。我可以看见马奎斯非常恐惧,自己也吓得心惊肉跳。

  第三章我们从未放弃

  手机很快就开机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船身不停地左右前后摇晃。我用右手拨打了911。手机始终显示“正在连接……正在连接……正在连接……”然而始终没有连接上。我们必须设法把船翻过来。如果下面的空气漏光了,它就会下沉。我们都是运动员,自小我们就习惯团队合作。而且只有合作才能让我们摆脱目前的困境。很快,我们开始一起努力。科里游向熄了火的引擎。我穿过波浪跟在他身后。威尔和马奎斯从左侧向船头游去。为了统一行动,互不干扰,我们齐声数一、二、三,使劲!每个人都设法抓住船底四周的边沿,拼命利用身体的重量把船身向下猛压,希望能把它再翻过来。我们必须瞅准时机,希望船下的涌浪能帮我们把船身翻正,但是我们借不到任何力。海浪从船身另一侧向我们猛砸过来,我们几乎抓不住任何东西。所有能抓握的地方都在水下。即使你抓住了船舷,但也会逐渐滑脱。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里了。“该死的,千万别玩我们呀!”我们不停地抱怨。我们以欢庆开始一天的航行,现在却落入大海,每个人身上都没穿救生衣,必须想办法阻止悲剧发生。“哦,上帝啊,我的上帝啊!”我不停地祈祷。我们在海水中扑腾了大概有5分钟,这时威尔注意到锚索仍然系在船尾,“必须把它砍断,”他说。“砍掉船锚船身就会翻过来。”于是,我们推动船身,让锚索稍微松弛一点,接着威尔和马奎斯利用露出水面的螺旋桨叶片切断锚索。他们两个漂在船尾,一个人抓住一段锚索,在浆叶上来回刮蹭,就像用锯子锯木头一样。5分钟后,他们锯断了锚索。锚索一断开,船尾就稍稍翘起了一点,船身立刻漂移起来。但此时我们首先想到的是现在能把船翻过来了,看起来还不错。然而,情况十分不妙。几分钟前我们其实就该看出端倪。我和科里基本上横趴在船尾,一边用脚蹬水,一边利用胳膊把船身压向自己一侧,同时希望船下涌上来的波浪能帮我们把船翻过来。马奎斯和威尔在船头附近用力,接着他们又沉入水中,拼命从右弦一侧向上推。我们无法办到。从理论上看,根本不可能把船翻过来。没有人能找到支撑点。威尔和马奎斯越用劲,他们的身体向下陷得越深。水下的中央驾驶室现在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能抵御所有外部力量的方向舵。船身毫无翻过来的可能,即使我们的力量再大一些,或者再增加一个人也不行。尽管我们每个人都非常强壮——我们加在一起可以卧举一吨的重量,在球场上我们可以推开、挡住或者应付最大的人为障碍——但却无法把船翻动哪怕5%的角度。

  “我不信我们不能把这该死的东西翻过来。”科里说。威尔还在不停地想办法。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对不起了,伙计们。”在海水中泡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后,马奎斯说道。他可能重复了不下10次。我想他可能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因为他是船长,一切由他负责。作为船主,他的责任最大。或许他已经意识到将失去这艘船,失去我们,还有他自己。“难以置信,”他说。“真对不起。”“老兄,别担心,”我们安慰马奎斯。“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会有办法的。”就在翻船前不久,我们曾经看见一艘巨型油轮拖着集装箱驶过。那些集装箱的颜色也能看得非常清楚,尽管如此,这艘船其实离我们并不近。它在远处肯定看不见我们。“那艘该死的船跑哪儿去了?”我们不停地问。然而,它早已不知所踪。船翻的时候,距日落大概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现在已经是五点半了。一小时后,太阳就会沉入大海。海水愈发狂暴。海浪似乎更高了,无情地拍打着我们的背部,不断地把我们盖在水面下,我们只能拼命地抓住船身。威尔张嘴喊道:“太阳要落了。我们要想想怎么过夜。”很明显,天黑之前我们不可能获救。威尔负责指挥,他问马奎斯是否有紧急无线电信标可以判断我们的方位。回答是否定的。威尔又问:马奎斯的船上是否有照明弹?是否还有可用的民用无线电?我们能否获得饮用水?救生衣放在哪儿?“我们能弄到的必需品越多越好。”威尔说道。我们落海已经45分钟了,身上还穿着风衣、风裤、运动裤和夹克,不过现在已经全湿透了。每个人早已冻得直打哆嗦。我想大家可能都在考虑自己的处境,这就是现实。哦,上帝啊,我们极有可能无法脱险。威尔还在不停地提问,可我们都被吓懵了,个个冻得快休克了。过了好久,马奎斯才有所回应。海水灌进他的嘴巴,他必须把它吐出来才能说话。他说救生衣放在中央驾驶室的储藏间,现在船翻了,它们应该处于方向舵上方。我记得我放背包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些橙黄色的东西;那些东西应该是救生衣,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好的,我想办法把它们取上来。”威尔说。装救生衣的箱子宽高大概各有三、四英尺,放在一个角落内。那儿还堆着其他一些杂物,包括我的书包、啤酒箱、炸土豆条、椒盐饼干,以及船靠岸时马奎斯用来做缓冲的垫子。要是没有救生衣,我们绝对挺不过今夜。这样刺骨的海水,汹涌的恶浪,你怎么可能挺得过去?威尔侧身向船中央摸去,接着猛地潜入水中。但他很快就浮了上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他说。他把那套绿色的风衣风裤脱掉,希望可以减轻浮力,使下潜变得更容易些。我们落海的时候,他的夹趾拖鞋也不知掉到哪儿去了。现在他只穿着灰褐色的t恤和游泳短裤。

  马奎斯也把t恤、风衣、风裤全都脱了,身上只剩下一条游泳短裤。那些脱掉的衣服一眨眼就漂走了——此刻它们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他下潜了大约两秒钟,就立刻浮了上来。然而他一言未发,很快又潜了下去。大约三秒钟后浮了起来,仍然一言不发。接着他又试了第三次,五秒钟后浮了上来。“我潜不下去。”马奎斯说。威尔望着我问到:“尼克,你能试一下吗?”我吓得不知所措。威尔是我认识的最擅长游泳的家伙,马奎斯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运动员,但他们都无法下潜。我并不是不能潜到哪儿,只是害怕尝试,害怕丢命。我从没有在咸水中睁开过眼睛。我们没有救生衣,我几乎被冻僵了,吓傻了。“不,我做不到。”我结结巴巴地对威尔说。我感到有些羞愧。这是我仅有的几次没有努力尝试就想放弃的事情之一。威尔瞪了我一眼。他决定自己去取。他是个勇于负责的家伙。当他还在读六年级或七年级的时候,他的母亲不希望他去打橄榄球,但他却填好表格对父母说:“你们只要签个名就行了;我现在已经是一名球员了。”大概十四岁时,有一天他和他父亲乘坐的小船被海水冲离了船坞。船上的引擎也熄了火,过了好久,引擎才又重新启动。他父亲问他,如果他们仍然没有脱离危险,继续向海面漂去,他该怎么办。“爸爸,别担心,”他说。“我想我会想出办法的。”现在,威尔面临另外一种危险,而且更加凶险,但他非常坚定,决意要把救生衣取上来。“我想我能到达储藏间,”他说。他的声音很大,然而又有点儿犹豫。“好吧,”他再一次问马奎斯,“它们是在储藏间吗?”威尔下潜了六七次。他和马奎斯来回地游动。马奎斯告诉他各种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最后,威尔潜到了船下,取上来两件救生衣,那种标准的亮黄色救生衣。你可以将它从脖子上套下去,扣在胸前。随后他又下潜了一次,取上来第三件救生衣。最后他又找到一块坐垫,那块垫子或许是从船尾两张椅下的箱盖上脱落下来的。马奎斯、科里和我都穿上了救生衣。威尔把两只胳膊套进坐垫上的两条带子内,将垫子背在背上,看上去就像背了一块乌龟壳。“谢谢你,”我们对威尔说。我感到非常愧疚,所有的活儿都是他和马奎斯做的,我和科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威尔还把位于中央驾驶室前部的20加仑的冷藏箱搬松动了。它哗地一下子冒出水面。里面的东西全掉了出来,或者沉入海底,或者卡在船舱内。只有一只一加仑的水壶还留在里面。很快它也掉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漂走了。好在我们抓住了冷藏箱。如果船沉了,万不得已还可以抱住这只可以漂浮的箱子。没有来得及讨论谁该坐哪儿,我们都爬到摇摇晃晃,底部朝天的船背上,所有人都面朝船舷。一切都颠倒了过来。螺旋桨突出水面。引擎右侧是一段附在游泳板上的微型舷梯,船尾的游泳板翘了起来,就像一只餐厅托盘。船尾引擎两侧的舵板向上凸起大约一英尺半到两英尺的样子。

  正常情况下,游泳板可以坐人或者放滑水板,或者可以用来踢踢水。平台和梯子还可以帮助游泳者上船。舵板是可以随意控制的不锈钢片,能够调节船身吃水深度和俯仰姿态——船头翘起或者下垂的程度。这些舵板有助于减少海浪的撞击,使船体快速平衡,并能修正左右舷的高度。现在梯子、游泳板和舵板意外地被赋予了新的用途:救生设备。我站在引擎右侧,身体半露出水面,左手抓住船舷。我的左脚蹬在游泳板上或者稍低一点的舵板上。威尔站在我旁边。我们的空间非常狭小,他时不时地踩在我的脚背上。他的两腿叉开放在浸入水下的引擎两侧,左腿搭在船舷外侧,或者悬在水中。科里站在引擎左侧的舵板上,马奎斯基本上是趴在船背上,胸部紧贴着冷藏箱。他的双脚蹬在引擎上,左手抱住冷藏箱,右手伸出来抓住我伸到船背上的右脚踝。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握。“别把冷藏箱弄丢了。”我们一再说道。所有人必须大声吼叫才能听清对方的声音。海风掀起滔天巨浪,接连不断地拍在我们身上,好几次就要把我们从船背上撞下来——这是一种前赴后继的攻击。每个浪头打来,有人就会呛一口咸涩的海水。船背非常光滑,一点抓握的地方都没有。马奎斯身上只穿着救生衣和游泳衣,整个身体趴在船背上,完全暴露在寒冷的海风中。我身上不但穿着运动衫、救生衣和运动裤、头上还戴了一顶瓜皮帽,手上还戴着一双手套。科里仍然穿着他的黑色风衣和风裤,威尔身上只有t恤和短裤。他潜入船下的时候,科里曾替他拿着风衣,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夹克和裤子都被弄丢了,可能被海水冲走了。太阳快落了。原本低矮快速的小波浪现在变成了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的白帽巨浪,不停地翻滚涌动,令人十分恐怖。我们无法分清涌流或者波浪的节奏。猛烈的海风在空中呼啸而过,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有人给压缩机或者轮胎放气。我们齐心协力,尽量呆在船背上。天空一直阴沉沉的,因此并没有真正的日落,四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气温也在迅速下降。马奎斯提过的寒流似乎已经来临。七点左右,科里反复说道:“我们不能老这样啊。”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能不能打电话?”他问道。周围仍然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如果潜入船下,或许还能看清东西。马奎斯告诉威尔,他和科里的电话放在塑料密封袋子内,里面还有他们的钥匙和马奎斯的照相机。袋子放在一口箱子中,现在应该处于翻过来的船篷上方。威尔潜入船下找到了袋子,同时还带上来两支照明弹。我们把照明弹塞进马奎斯的游泳衣内,以免它们漂走。我的右手空着,所处的位置也最为稳固,于是他们把袋子递到我手中。科里有一部苹果手机,但我不知道怎么使用,于是我拿起马奎斯的手机。这是一部黑莓手机,依然保持着干燥。手机很快就开机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船身不停地左右前后摇晃。我用右手拨打了911。手机始终显示“正在连接……正在连接……正在连接……”然而始终没有连接上。

  有人说,附近可能没有手机信号塔。屏幕上的确没有信号条,但我觉得当你拨打紧急电话的时候,有没有信号条应该无关紧要。“911应该在任何地方都能拨打吧,”我有些沮丧地对其他人说。“卫星难道接收不到信号?”我打开马奎斯的电话簿,左手抓住引擎,右手握住手机,用右拇指拨号给马奎斯的妻子瑞贝卡打电话。没有信号。我又试了一下我女朋友宝拉的电话,同样没有信号。我们不在手机信号覆盖区。我又拨了一次911,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每次给马奎斯电话簿上的联系人打电话,屏幕上立刻显示“无服务”。我又试着发短信,屏幕上不断显示“无服务……服务可用时再发送?”我不停地按“是”,希望即使在电话没有开机的情况下,一旦我们漂进服务区信息就能够发出去。刚开始,我让科里保管电池以备晚些时候使用。我每隔5到10分钟就拨打一次马奎斯的电话。无服务,总是无服务。“有信号吗?”威尔问道。与其说是期待不如说是一种本能反应。他们知道如果我能打通,我会大声叫喊的。“我不相信这么倒霉。”科里说。威尔不断想起他的建议,后悔不该把锚索绑在船尾上。“我真蠢,”他一再说。“难以相信我竟然出了个馊主意。”“这不是你的错,”我对他说。“没有人能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开始猜想何时才会有人意识到我们没有返航。出发前,我们没有给出精确的返航时间,只说了个大概时间。“什么时候瑞贝卡才会意识到我们出事了?”我们问马奎斯。“她什么时候才会报警?”马奎斯说他通常在船距离海岸五英里的时候给妻子打电话。上个周末,他在晚上八九点左右给她打过电话。他对她说过这次我们可能会早点返回。然而,他不确定她什么时候才会感到情况不大对劲儿。“好几次我对她说过我们会早点回去,但只要钓到很多鱼,我们就会晚点儿回家,”马奎斯跪在船背上说:“不到凌晨两点,她不会给海岸警卫队打电话。”我们认为,或许比那个时间更晚一些,人们才会寻找我们。我害怕鲨鱼,大约八点钟,我问:“鲨鱼会不会攻击我们?”“不会的,别担心,鲨鱼都很蠢。”威尔说。马奎斯也说不用担心。“它们害怕白色的船身,”他说。“它们会以为那是另外一种大鱼。”他们的安慰让我平静下来。那天晚上,我没有再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有很多事情更让人担忧。天黑了。我的上下牙齿一直在打架。所有人的牙齿都碰得咯咯响。“上帝呀,真冷啊!”科里说。波浪不断地拍打我们。马奎斯趴在船背上,身体摇摇欲坠,除了抓住我的一条腿之外,他别无可依,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抱着冷藏箱。他一会儿滑到左侧,一会儿又滑到右侧。有很多次他几乎完全从一侧掉入水中,我们抓住他的身体,设法把他再拽上来。我拼命握紧手中的密封塑料袋,一刻也不敢松手,害怕丢掉了电话、钥匙和钱包。或许我应该把它装进夹克口袋里,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仍然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左腿搭在引擎上,如同骑在牛背上一样。“再试试看。”科里不停地要我打电话。每一次都是相同的结果:“无服务”。马奎斯一次又一次地从船背上掉下来,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再爬上去。他的身躯庞大,但是看上去很虚弱,身上几乎没有脂肪可以抵御寒冷。“你还好吧?”我们不断地问他。“嗯,还好。”他说,似乎十分疲倦。日落之后,波浪更加汹涌,涛声更加震耳。一排排8英尺高的巨浪铺天盖地地打过来。风暴要来了。

  第四章不容乐观

  我们一直齐心协力地拼搏着,把救生衣捞上来,帮马奎斯趴在船背上,当有人掉下去时,一起帮忙把他拉上来。如果不这样做,人很快就会被海浪卷走。过了一会儿,我对马奎斯和科里说,“我们上岸后,你们两个家伙最好给我搞到下个赛季最他妈棒的座位,让我去好好享受一番精彩的比赛。”“哦,一定的。”马奎斯笑着许诺说。“老兄,绝对会的,”科里说。“上帝可以作证。”科里手腕上戴了一块耐克防水手表,按一下按钮,表盘就会发出绿光。有了这块手表,我们能够了解现在的时间。大约九点左右,我们一起朗诵了主祷文:我们在天国的父啊,愿人都念诵你神圣的名字。愿你的天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今日你赐给我们日用饮食。原谅我们的罪过,就像我们原谅人的不公。不要把我们引向诱惑,救我们脱离邪恶。阿门。我并非虔诚的基督徒。只是在踢球和做其他运动时接触过祈祷文,记不清所有的祈祷词,但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念了出来。科里又加了一句,“上帝啊,愿你赐给我力量。”天气越来越坏,越来越寒冷。风刮得更猛了,以每小时大约15至20英里的速度呼啸而过。咆哮的狂风就像摩托艇在海面上飞驰。有时候,你的脸刚被风吹干,突然一下子又被海水打湿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在颤抖,就像坐了翻滚过山车一样。寒冷和海风使我的嘴唇起了水泡。整整一夜,我们都在观察船舷。我不停地向威尔确认,“船头是不是越来越低了?”我害怕船会沉下去。“我感觉是低了一些,”威尔回答说。天空被乌云笼罩着,几乎没有任何光线。我只能看清半截船身,也许还没有那么远。我脱水了。晕船时我几乎没有喝水。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我没有吃一点东西,也没有饮一滴水。因为脱水,加上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动作,我的腿开始抽筋。我的右脚仍伸在船背上,被马奎斯紧紧地握住,但当我的小腿抽筋的时候,我必须移动一下那只脚,调整一下身体姿势。马奎斯不停地对我发火。

  “你要干什么?”马奎斯不停地问。“我抽筋了!”我大声叫道。接着我让他支撑住自己。“好吧,快点!”他说。他的位置非常危险,然而,黑暗中海浪不断向我们袭来,事实上没有一个人的位置是真正安全的。听到海浪打过来,我们会大叫,“抓牢!”然后拼命稳住身体。船底十分光滑;冷藏箱不停地移动。马奎斯抓住我的脚踝,扑通一声滑落到左侧,又扑通一声滑落到右侧,就像雨刮一样左右摆动,有时还会从船背上掉下去。他就像骑在一匹弓背跃起的野马上,从船背上滑掉下去不止二三十次。因为有地方蹬脚,我所处的位置相对稳定一点。科里和威尔也是如此。尽管这样,我也从船背掉下来不止15次。有时候,你刚爬上去一半,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被拍落下来了。你要花10到15秒钟才能爬回到原来的位置。我落水的时候,手里仍然握着装有电话的袋子。我尽量把它举高,避免海水渗进去。一个巨浪又撞过来,我再次落水。马奎斯的袋子还在我手上。我刚想使劲拉住什么东西,接着又一个浪头把我打晕了。我抓着手机和袋子,勉强爬回船背。然而我知道情况有些不妙。尽管那部手机的键盘还亮着,屏幕却变黑了。它完全死机了。“见鬼,这部手机完蛋了。”我说。我把马奎斯的手机放进袋子里,又抓起科里的手机。风声呼啸,水声震耳,他大叫着教我如何使用苹果手机,可手机屏幕太滑了,很难使用软键盘。如果是普通手机,我还可以一只手握住,然后用拇指拨号,而苹果手机必须用双手操作。我倚在引擎上,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费劲地拨打电话。我先后给瑞贝卡和宝拉打电话,无法拨通。接着给科里的电话薄群发短信——“911求救”和“求救,船翻了”。我尽可能快地发送,不希望手机进水或者掉进大海。然而手机的反应依然是:“无服务……服务可用时再发送?”我不停地点“是”,希望一次又一次地破灭。我又试着拨打911,和马奎斯的手机一样,屏幕上也显示出令人失望的信息:“正在连接……正在连接……正在连接……”我竭力把手机举高,希望它能捕捉到信号、或者接通电话或者显示我们的方位。无论如何,只要有点作用都行。依旧没有信号。“我还以为911在任何地方都能拨通!”我不停地抱怨说。然而我错了。在距海岸70英里的海湾风暴中,紧急电话毫不管用。摇晃的船体让我很难握住并保护好手机。这是一场持久战,如果你稍稍松懈十几秒钟,你就会掉进水中。我们一直齐心协力地拼搏着,先是把救生衣捞上来,然后又帮马奎斯趴在船背上,每当有人掉下去时,我们就一起帮忙把他拉上来。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人很快就会被海浪卷走。一次浪涛的间隙,科里坚定地说:“我不信没有办法摆脱这样的困境!”

  然而,当我们依附在船尾,忍受着墨西哥湾的风浪不断拍击时,我们逐渐有些气馁了。每个人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哦,上帝啊。”刚开始还在说,“哦,上帝,这是真的吗?”现在则变成了,“哦,上帝啊,怎么会是这样啊?”大约午夜时分,科里打破了沉寂,大声嚷道,“我不信4个大男人竟然不能把这艘小船翻过来!”他似乎有些恼怒,然而又有些沮丧。接着他又说道,“一定还有办法的。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必须再试一试。”我和威尔提醒他说,“老兄,我们没有着力点。不可能把它翻过来的。”在5英尺深的海水中,一条10英尺的船或许可能被翻过来。但在这儿压根儿办不到。“想想看,把一个小小的冷藏箱从水中捞上来就费了我们多大的劲儿。”威尔说。我们俩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冷藏箱内的水倒掉,然后又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它挪到船背上。大家都沉默了。每个人都冷得够呛,而且疲惫不堪。渐渐地,所有人都开始向一起靠拢,最后大家的身体几乎挤成了一团。我从船尾向前探出身子,耳朵和脸紧贴着趴在船背上的马奎斯的后背。威尔也向前俯下身体,把他的前胸压在我的后腰上。科里趴在船尾,身子同样向前倾斜。我们3个人的脑袋都靠在引擎前端,紧挨着马奎斯的身体。一时间,我觉得4个成年人居然像一窝小狗或者小猫一样偎依在一起,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然而,为了保存一点儿体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夜已经深了,没有人开口说话。为了更暖和一些,我们只能挤得更紧。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每个人身体的颤栗,还能听见他们牙齿咔咔打架的声音。有一阵子,大家都一言不发。想到我们的处境是多么的绝望,忍不住说道,“我爱你们。”然而没有人回答我。我们就这样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4个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有时候,我们聊到各自的家人,有时候聊到过眼云烟般的往事,有时候又聊到各自走过的迥异的人生道路。在墨西哥湾的深海之中,我们的游艇不幸倾覆,四个人在汹涌肆虐的波涛中漂泊,生活中一切重要事情似乎都已变得微不足道。一个人陷入这样的绝境,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当你想到这辈子还有一些未曾尝试的事情,心中难免会有几分遗憾。马奎斯和科里谈到他们的故乡、谈到他们的父母、大学时的球队以及在nfl打球时的情形。当然,最让马奎斯念念不忘的是他深爱着的瑞贝卡和德兰尼。科里仍然单身,他想起了他的母亲,他说母亲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接着又说道,“我再也不能那样做了。”他没有具体指明做什么事情,但从他的语气中我分明感受到一丝遗憾。威尔说他希望和哥哥布莱克的关系更近一些。不过,我从没见过他的哥哥。他和科里一样,没有结婚。事实上,他是一位英俊威猛的运动员,许多女士都曾为他着迷。他的哥哥布莱克最近刚和女朋友订婚,再过8个月就要举行婚礼。

  威尔一直在坦帕市从事金融工作。经济危机爆发后,他所在的公司倒闭了,他因此失业了。此后,他经常奔走于坦帕至水晶河至他家乡之间的公路上。他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具有三十多年历史的轮胎和汽车店。目前他和哥哥在给父母帮忙。我想,威尔希望能和哥哥一起为家里多做些事情。此刻我也想起自己的母亲玛西娅,我是多么爱她呀。每当我或姐姐克里斯汀遇到什么麻烦,她就会伤心难过。为了让我和姐姐过得更好,她从来都顾不上考虑自己,总把自己放在第二,或者第三、第四的位置上。母亲和父亲的婚姻并不幸福。当然,其中的是非曲直是他们的隐私,很难说得清楚。母亲勉强维持着这段婚姻,直到我上了高三。他们俩经常吵架,母亲忍气吞声地做出让步。“别担心,没事的,”她从来不让我们为她担心。其实我知道她几乎是度日如年,然而她更关心我和姐姐的生活。我毕业后,她曾带我和姐姐去坎昆度假。长久以来,她一直都在为我们默默付出。我还在俄亥俄州读小学的时候,她就经常去为学生们点名、替基金会卖杂志募捐,还陪我们去野外旅行。到了晚上,我会赖在她腿上看电视。如果她要我去睡觉,我总是说,“我不睡,我只是在休息一下眼睛。”读高中的时候,每次只要我参加比赛,她就会一场不落地去观看。至今她还保留着一个记录本和剪报册,里面全是我参加垒球和橄榄球比赛的报道。同父亲离婚后,她做了一名律师助手。我读肯特州大学的一、二年级的时候,她甚至贷款替我缴学费。2005年,我去了佛罗里达州,帮父亲干了一段时间的油漆活儿,母亲毅然决然地对我说,她再也不资助我了;她认为念书才是正道,一再要求我回学校完成学业。我向南佛罗里达大学递交入学申请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敢给招生办公室打电话。她果断地替我打了电话,询问我是否被录取了。在我上学期间,她还让我用她的信用卡支付餐费。为了能同我和姐姐住得更近些,她最终也搬到了佛罗里达州。一到周六上午,我就会参加夺旗橄榄球赛,她每次都不辞辛苦地从梅尔堡驱车两小时来坦帕市看我比赛。有时候,她还会为我做好饭菜,或者把我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她曾特意为我买了一件橙色夹克,现在我正穿着它泡在冰冷的海水中。我们还住在俄亥俄州的时候,我父亲斯图就在忙活他的油漆生意。小时候,我们家在奥兰多拥有一间家庭度假屋。每个圣诞假日,我们全家就会坐上30英尺长的大野营车去迪斯尼世界玩。如果是其他节假日,我们会去桃金娘海滩或者弗吉尼亚海滩度假。到了冬天,我们会去佛蒙特或者凯灵顿滑雪。我简直被父母宠坏了,我所有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无论是四轮车还是水上摩托,我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冰冷刺骨的海水让我想起上高一时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我只有16岁。在我多次央求下,父亲终于答应给我买一辆摩托车——铃木gsx-r600——那是一辆快得像火箭一样的跑车型摩托。

  我邀上一位好友去看球赛,然后又带了一帮人去我家玩。开派对的时候,我骑上那辆摩托车,带着朋友飞快地穿越椴树湖附近黑暗的街区。当时我们并没有喝酒,但是我们的速度太快了。街道看上去十分笔直,然而却有一个转弯。砰地一声,我们俩摔倒在地上。我被抛出去三十多码远,一直滚到人行道的另一侧。我的身上多处被擦伤,幸运的是没有撞到头,因此还不算严重。我从地上爬起来,急忙跑到丹尼尔?特纳的身旁。他已经失去了知觉,鲜血从耳朵、眼里淌了出来。我当时没带手机,只好大声呼救。救护车到来的时候,丹尼尔已经苏醒了。他似乎有点儿神经失常,不停地咒骂急救人员,向他们挥舞拳头。他被摔成了脑震荡,急救人员给他的颈部套了一个支架。幸亏他戴了头盔,否则一定会丧命。他接受了两次紧急头部手术,以消除脑部压迫和水肿。当我们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我听说他的父母陪伴着他。因为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他父亲会拥抱还是殴打我,所以那是我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后来,丹尼尔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接受康复训练。尽管当时我非常恐惧,但比起现在被困在深海,我的内心不知恐惧了多少倍。至少当时我还能找人救援,现在却是孤立无援。你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上帝手中,对于那些前来搜救我们的人而言,这将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我知道父亲同样会担心我。他已经搬到了佛罗里达州的塔彭斯布林斯附近,仍然经营着油漆生意。他的生活其实也有诸多不顺——离婚、经济问题等等。我马上想到现在的处境,万一我遭遇不测,他的生活一定会更加艰难。我知道他为我感到骄傲,父母都为我感到骄傲。从童年起,母亲就经常对我说,“尼克,如果你用功学习,你的成绩会很棒。你非常聪明,如果你肯投入的话。”然而我不喜欢上学,喜欢运动,喜欢到处找乐子。我对上学毫无兴趣,甚至到了讨厌的地步。2008年,我获得南佛罗里达大学通信专业学位,我去上学是因为母亲的坚持,我知道这只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罢了。虽然有了这一纸文凭,可我从不打算用它。与此同时,当一名私人教练却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它不但是我深爱的工作,更是一项让我体面生活的事业。我姐姐常说我有外表,她有大脑——当然,这并不是说她长得不漂亮。克里斯汀今年27岁,只比我大3岁。我们俩的关系一直非常亲密。她曾是一名运动员——细高个儿,身高五英尺九寸,看上去结实而健美,一头淡黄色的秀发也十分迷人。现在,她是一家牙科材料公司的业务代表。她和我们的母亲一起住在梅尔堡。克里斯汀的上进心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经常说,“太糗了。现在我都23岁了,才刚刚大学毕业,而姐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硕士毕业了。”我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女人是宝拉?奥利维拉,我一整夜都在不停地思念她。我知道她现在一定很着急。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把脑袋探进卧室对她说,“宝贝儿,我要走了。我爱你。”她说,“别忙嘛,先吻我一下,”于是,我走进去深深地吻了她一下。

  宝拉比我大5岁。她同时兼任一所艺术表演中专和坦帕市一家演播室的舞蹈教师。她肤色黝黑,体形和我一样匀称健壮。她们一家子都来自巴西的圣保罗。宝拉有点像我母亲。她经常不惜绕很远的路过来哄你开心,照料你的饮食起居。她还把家里的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做床上早餐,还是打扫房间,从不让你操心。我们从没有斗过嘴,更没有红过脸。我们俩一共养了3条小狗,我偶尔会想,它们会不会思念我呢。今天它们会注意到我没有回家吗?它们能否感觉到我发生了意外?一整夜我们都无事可做,只能趴在船背上胡思乱想。我多么希望自己不是一个自私的家伙,多么希望没有伤害过女孩子们的感情,多么希望在一些蠢事上没有苛责家人啊。我还记得2005年在坦帕度过的第一个感恩节。当时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寝室,室友们全都离开了。那种失落和忧伤让我至今难忘。如果我能逃过这次劫难,我发誓绝不再做那种拒人千里、自私自利的人。我又想到了橄榄球。高中后两年我到底该如何打球呢?最近这两年我又是怎样度过的呢?2006赛季,我本该在南佛罗里达大学当替补球员,然后就可以参加2007赛季的比赛。如果我能获救,一定去看马奎斯和科里的比赛,那将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一件事啊。如果我能获救,这样的经历将是多么值得炫耀的好故事啊。然而,我觉得我们几乎毫无获救的可能。

  第五章

  死神在逼近

  两点半左右,海水依然汹涌澎湃,不断从周围席卷过来。马奎斯喝进太多的海水,多次呕吐之后,现在只剩干呕了。他的上下牙齿也一直在打架,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过助理教练或者别的原因,每隔半小时我就会提醒其他们,“活动一下你们的脚趾,活动一下你们的脚踝,挺胸、耸肩,促进你们的血液流动。”我想他们可能照做了——至少刚开始照做过。夜越来越深了,现在主要是威尔、科里和我说话。马奎斯似乎越来越静。“马奎斯,你还好吗?”我们问他。“你怎么样了?”“我还好。”他回答说。接着我们很久都没有听见他出声。马奎斯四肢趴在船背上,身上只穿着游泳裤和救生衣,一只手还紧抓着冷藏箱,万一船沉了,我们还可以用它抵挡一阵子。船身不停地颠簸摇晃,他从船背上滑落了很多次,看上去非常虚弱。“马奎斯?”我们喊道。“马奎斯?”他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弱。起初我们叫他的名字时他还能正确回应,现在,我们喊上四五声他才应一下。有时候必须拉扯一下,他才回应我们。两点半左右,海水依然汹涌澎湃,不断从周围席卷过来。马奎斯喝进太多的海水,多次呕吐之后,现在只剩干呕了。他的上下牙齿也一直在打架,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有一回,我们被海浪连续撞击了20分钟,每个人都已经不堪忍受。突然,又一个巨浪向我们扑来,几乎把我吓得半死。船身时起时伏,白浪狠狠地砸在我们身上。所有人瞬间从船背上跌落下来,落水后大家拼命划水,希望尽快回到船背上。好一会儿,我只能看见威尔,马奎斯和科里不见了踪影,我急得几乎要崩溃,后来终于又瞧见了他们。好几次我被海浪撞下船,落到10英尺之外。我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地大声叫喊。白色的船底在黑夜中隐约反光。如果你从船尾,或者从水中向船身望去,只能看见船体的外壳和人体的大致轮廓。有时他们靠得比较近,你就能看见他们的眼睛和牙齿,或者救生衣。然而如果你背过身来,面向漆黑的大海,你就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伸手不见五指。有时候,你掉进水后,完全搞不清方向,就只能向有叫喊声的地方游过去。威尔抓住我,把我拖回船背。随后他也失手掉下去了,我又抓住他;接着我们又一起抓住科里。马奎斯仍旧不停地滑下去,我们一起拉住他的胳膊或腿。这一切全是出于本能——你根本来不及思考。马奎斯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他回应我们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他的声音模糊而微弱。他从船背滑掉到船尾,又从引擎左侧滑到科里身旁。不久,他开始在船身左侧拼命挣扎,似乎想去什么地方去取东西。“你要干什么?”我问他。不知道他能否明白我必须有所行动,眼前的人变得完全陌生,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马奎斯了。他曾经是一名壮得令人发怵的运动员,然而,低温症现在已经控制了他。他不停地嘟哝:“我去把船锚取上来。我要潜到船下去。”马奎斯几次试图下潜,好在科里抓住了他的救生衣,他才没能跳下水。他发狂般地胡乱抡着双臂,脑袋无力地垂着。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连饮了几天酒的醉汉——神经癫狂错乱。他双眼一片茫然,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口中不停地干呕,嘴角流着白沫。我离他只有一两英尺远。他有时会转过身来,这时我就能看清他的脸,那张脸完全变形了,根本看不出是他本人。随着马奎斯的情况不断恶化,冷藏箱也弄丢了。它本来放在船背上,滑下船背后很快灌满了水。“我们还要不要冷藏箱?”我问。它外表粗糙,你很难抓紧它。威尔说,“不用了,随它去吧。”如果船沉了,冷藏箱对我们还有用吗?或许有用,但要留住它又太费劲了。不一会儿它就消失在浪涛之中。只要有可能,我就用科里的电话拨打911。结果仍然一样:“正在连接……正在连接……正在连接……”它永远都是正在连接。接着又一阵海浪向我袭来,一不小心装手机的袋子脱手不见了。现在我们再也无法和家人或者救援中心联系。然而,我们现在还有更迫切的担忧。我不停地查看船头。“还在水面上。”威尔说。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或者别的什么。因为没人能看见船头的情况,我们只能看到船背上的最高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船身看上去吃水更深了。“求你了,浮起来,”我们说。虽然我们不时担心船会沉,但却又有些不解,“为什么船还能浮在水面上?”

  威尔和我开始考虑船沉的可能,焦急地说:“我们得谈谈目前的情况。如果船完全沉了我们该如何应对。”科里马上愤怒地抗议。“你们在放什么臭屁?”他吼叫着,声音高过波浪的撞击声。“一旦船沉了,我们就完蛋了!”我们没有理他,继续讨论着。我们必须制定一个计划。我对威尔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仰泳,把脑袋露在水面上,相互拉着对方的救生衣。”我们别无选择,真的。在这样的狂风巨浪中,我们只能依靠这条倾覆的游艇,每个人只能紧紧依附在船背上,就像跳蚤趴在一条疯狗身上。科里身旁的马奎斯一动不动,多数情况下都很安静。他趴在船背上,半截身子已经浸在水中。忽然间,他躁动起来,又想前往他混乱的思维所指引的地方——潜入船下去,把船锚砍掉。现在我已经爬到船背上。马奎斯挣扎着要下水的时候,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救生衣。科里也拽住他的救生衣。“别让他把救生衣扯掉了,”我对科里大叫着说。“别让他挣脱了。”科里大喊着:“马奎斯,你想干什么?”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解释:船锚已经被砍掉了。锚索也被砍断了。我的一条腿放在船舷上,另一条腿叉开,坐在船背上。现在我背对着船头,面前就是凸起的螺旋桨。我们一起拉住马奎斯,我往怀里拽,科里在后面推。最终我们把他从水中抬了上来,放在我的大腿上。我的双脚搁在舵板或者游泳板上。就这样,我一边抱住马奎斯,一边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还在不停地挣扎,嘴里胡乱嚷着什么,不时发出含混的声音,而且还在不停地呕吐,中间夹着咳嗽和干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使劲抱住他,但他却一直想挣脱我。我必须拼尽全力,我的脚趾、后背以及胳膊上的每块肌肉都要用力,才能勉强控制住他。我知道这不是马奎斯。他只能发出唔啵啵啵,噢啵啵啵的声音。我们大声对他说,“振作点,马奎斯,来啊,你马上就能见到瑞贝卡。你马上就能见到德兰尼。”我把双腿叉开,伸在引擎两侧,他横在我的腿上,脑袋耷拉在我的左腋窝处,腰部搁在我的右臂下。我紧紧抱住他,用尽力气把他夹紧,我的肩膀就像紧挨着翻滚过山车的座椅。我们腹部贴着腹部,肚脐对着肚脐。他越是挣扎,我就越要费劲地按住他。偶尔他也会安静一阵子。有时候,一个猛浪打来,他的后背撞在引擎上,我就会脱手。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小时。很明显,他现在产生了幻觉。他说了不止20次:“我要到船下去,我要去取船锚,我要去砍掉锚索。”他扭动身体,对抗着我的控制,试图挣脱我的怀抱。如果他从船上掉了下去,我们就一起努力抓住他,然后再把他拖上来。马奎斯还不停地想脱掉身上的救生衣。在推拉他的过程中,我把他的救生衣拉到了脖子上。他可能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时不时地把救生衣脱掉一半。一看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会给他再套回去,并且绑得更紧。

  威尔站在船尾引擎的右侧,左手抓住引擎,右手拉着马奎斯的救生衣。马奎斯每隔几分钟就会含混地呻吟一声,每次持续四五秒钟。声调先是非常低沉,接着越来越高。他每次挣扎10到15秒钟,然后就会躺在那儿不动。他越是用力挣扎,我就把他抱得越紧。有时候,他的身体也会摆脱我的控制。要知道,他壮得像头牛。我在他的脸上拍打了五六次,喊道“马奎斯,马奎斯——振作起来!”希望能喊醒他,让他恢复意识。我和威尔继续互相协作。不久,我们发现科里也在向水中滑落。他仍然穿着黑色防风上衣和防风裤子,整个身体却比船尾沉得更低,海水差不多淹没了他的胸口。刚开始,他站在一块舵板上,身体还能保持在水面上。现在,他已经开始下沉。他越来越安静,浑身不停地颤抖。有时候他低声自语,有时候又含糊不清地大吼一声。好几次我都被吓了一跳。稍早些时候,科里看到马奎斯的样子,逐渐有些怨言和焦躁。有一次,他大叫着:“别这样啦,马奎斯,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已经不清醒了,”我说。“你千万别激动。”科里以为马奎斯只是神志不清,但实际上远非如此。我想他已经把自己交给上帝了。我穿着白色短袜和运动鞋,然而双脚却疼得钻心。我还在坚持做我的微型软体操,尽量扭动胳膊和双腿以保持血液流动,然而,脚疼几乎快要了我的命。我的大脚趾向上弯曲,使劲扣住舵板,一边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一边还要用双腿支撑住马奎斯。因为我的两个大脚趾向上翘起,所有的血液全集中在一处,因此它们被冻得像冰块一样。那是一种极度麻木和刺疼的混合。我几乎不能挪动它们。我一直在想,即使我获救了,我也将失去该死的脚趾或者双脚。有几次,马奎斯从船背上掉了下去,我们想把他拉上来,却无能为力。海浪不时地从船舷上打过来,然而我的脸朝着另一面,无法看见海浪来袭,因此我的睾丸猛地撞在了引擎上,几乎被撞碎了。海水中的一切都非常脆弱。我的皮肤被泡得发红,双腿也被划伤,疼痛不堪。有很多次,海浪把我们撞到船身上或者引擎上,我们疼得不停地惨叫。威尔的双手被割伤了。我戴着一双棉手套——可是它们太小,指头部位已经裂开了。螺旋桨的叶片也割破了我的手指。我抱住马奎斯的时候,右腿向上抬高了一点,这样就能把他的两条腿搂得更紧一些。我一直抱着他215磅的身体,我的双肩、小腹、腹股沟,以及臀部疼得就像被火烧过一般。我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无法动弹。我不停地对威尔说,“你得帮我一把,这家伙真他妈的太有劲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们已经24小时没有睡觉了,在水中浸泡了12个小时。就像做了一整天的训练,而且是不吃不喝,一刻不停地训练。我和威尔一直齐心协力地合作。

  经过半小时,每次持续10到20秒的挣扎,马奎斯逐渐平静下来。现在已将近凌晨五点。他的挣扎越来越短暂,偶尔抽搐一下,呻吟一两声,仅此而已。他已不再试图挣脱我,也不再拼命地扭动身体。我终于可以省点力气。我把他抱得那么紧,身上也暖和起来——至少没有原来那么冷。大部分情况下,我坐在水面以上,冬装夹克、运动衫还有运动裤都吸饱了水。这些衣服紧贴皮肤,似乎给我带来几分暖意,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此时,海水更暴虐——寒流掀起了一场风暴。海浪像拳头一样打来,海风越来越猛烈。我和威尔不停地摇晃着马奎斯,喊道,“坚持住,坚持住,一切会好起来的。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多数情况下,我们还能呆在船背上。威尔站在引擎右侧,他可以蹲在游泳板或者舵板上,一只手扶着那架小梯子。然而,科里还在不停地挣扎,现在他完全掉入水中,跟在船尾后面左右晃荡,救生衣只能把他的脑袋和上半身托出水面。有时候,我能听见他发出的声音,似乎在不停地吐水泡。他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噗噗噗地吐气,接着就像打了个大冷噤:他发出一声惨叫,声音比平时要高出一千倍。海浪不停地推着他向船尾撞去。他拼命地游回船尾,或者抓住我和威尔的手,我们再把他拉回来。这真是一种煎熬。马奎斯的身体越来越软,不断从我身上往下溜,我必须不停地调整姿势。我得把身子往后仰一点,才能把他紧搂在怀里,这样他的背部就不会撞在引擎上。我一直抱着他,直至我的双腿开始抽筋,小腿骨火烧般地疼痛。海浪继续从我们身后毫无防备地打来,我们被抛起后,又重重地撞在引擎上。马奎斯偶尔又来了劲儿,想从我的怀抱中挣脱。他的眼神迷离,眼珠上翻,嘴角仍在流沫。天空一片漆黑,一丝微弱的光线让我能够看清他的脸。我不停地安慰他:“马奎斯,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你很快就会见到瑞贝卡和德兰尼,她们已经给海岸警卫队打了电话。救援马上就到了。”他没有任何反应,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确信。周六一整天,尼克?斯凯勒的女友宝拉?奥利维拉都在佛罗里达州的莱克兰市参加舞蹈竞赛。晚上九点半后,她才回到家中。因为累了一天,她很快上床睡觉,夜里一点左右,她醒来了一次。现在已是3月1号,周日。尼克不在家。宝拉有些担心,于是拨打了他的手机,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接下来,她又拨打了威尔的手机,同样转入语音信箱。凌晨一点二十七分,佛罗里达州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部接到报警电话,有人声称一艘长21英尺的“埃弗格莱兹号”游艇未按时返航。报警者名叫布莱恩?米勒,他是马奎斯?库珀的一位朋友。米勒同马奎斯的妻子瑞贝卡?库珀通过电话。他告诉海岸警卫队,这艘船从清水湾的赛米诺码头出发,显然是前往清水湾以西五十海里外的沉船潜水区钓鱼。报警者说马奎斯是船长,最近刚刚维修了游艇的引擎。他的航海经验十分有限。同时他还不太准确地说船上还有两位毫无航海经验的乘员。

  报警电话还说,马奎斯的汽车是一辆04年产银色雪佛兰西维拉多,悬挂系统被加高,后面挂了一节21英尺长的双轴拖车。海岸警卫队总部通过vhf波段16频道——国际通用灾难频段——多次呼叫这艘未按时返航的游艇,然而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马奎斯的游艇距海岸太远了,已经超出了海岸警卫队通信塔的覆盖范围。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部每年要处理一千三四百起搜救任务。它的辖区包括佛罗里达海湾沿岸,塔拉哈西东南70英里至埃弗格莱兹的整个区域。假如有报警电话说有人未按时返航,警卫队并不会立即派出救援船只。报警人首先必须回答一份问题核实清单:船只到达什么方位?预定什么时候返航?平时走什么航线?距海岸远还是近?“我们前去码头调查的情况并不少见,船上的人可能已经回来了,正在用餐或者在某个地方的酒吧里小酌,他们从来不会想到给妻子打电话说,‘我们在外面逗留一会儿。’”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部门总司令蒂莫西m.科洛斯上校说道。海岸警卫队总部有四位警官值班,一位负责监视通讯状况,另三位在附近的指挥中心查看监视器屏幕和墨西哥湾地图。圣彼得堡总部联系上拉斯郡警察局,要求派人去赛米诺码头查看马奎斯的雪弗兰是否还停泊在当地。县警局又联系了清水湾警局。凌晨一点五十五分,一位警官到达码头,发现了卡车和拖车,并记下车牌号:u565ed。他按要求给马奎斯留下一张纸条,希望他给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办公室回个电话。每隔15分钟,海岸警卫队就会通过国际海难频道反复呼叫。依然没有回应。警卫队官员开始寻找报告中未按时返航游艇上乘员们的手机号码,联系相关电话公司,请求该公司提供电话gps定位。核对之后发现该号码的主人是固定电话用户而非手机用户。海岸警卫队的c-130大力神涡轮螺旋桨飞机接到起飞命令,它将直接飞往这艘游艇可能前往钓鱼的沉船潜水区。它可沿着一系列的平行轨道飞行,覆盖20英里宽,30英里长的一片海域。与此同时,一条47英尺长的摩托救生艇也被派往清水湾通道以西地区。这种救生艇就是针对西海岸的巨浪而设计,科洛斯上校说,它可以自动修正姿态,也就是说如果艇身出现倾覆,它可以在瞬间改正过来。这种船主要用于飓风大浪海况下执行任务,是海岸警卫队应对恶劣海况的最安全船只。凌晨两点三十七分,即这艘“埃弗格莱兹号”游艇被宣布未按时返航70分钟后,事件从预警级升为海难级。“天气状况很糟糕,从一开始救援就十分棘手。”科洛斯上校说。“他们几个人从没有这么晚返航过,有时候,他们天黑后还在近海钓鱼,然而夜晚呆在远海上的情况却非常罕见。谁会想到他们竟然在那么远的地方钓鱼?自从他们离开码头后,一直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们。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出海时间已接近20个小时。平时他们每个人都带有手机,返航后会打电话。他们曾经去过50英里以外的地方,现在那片海域刮起了风暴,海浪非常高。海水的温度只有六十四度。情况令人担忧。”

  如果超期未归的船员落入大海,他们很有可能会呛入大量海水。这会导致他们血液中的钠离子严重失衡,细胞水份丢失,从而导致精神错乱,全身痉挛,心脏停跳,最终因脱水而死。海水可使船员体温降到95度以下,这很容易导致低温症。一旦出现低温症,手臂和大腿上的血管将会收缩。为了保护心脏、肺部,同时为了给大脑提供足够的热量,全身血液将回流。寒冷引起的颤抖将使手部不听使唤,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嘴唇开始发紫,意识逐渐混乱,语言变得模糊不清,逻辑能力丧失,而且会产生对抗行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个人越年轻,身体越健康,他就越易患上低温症,因为他的身体缺乏阻挡寒冷的脂肪。据一位军方生存专家说,平均年龄为25岁的人,掉进65度的冷水中,预计机体功能可维持9.9个小时,存活时间为15个小时。比较来看,年龄为50岁的人,身体上可用于抵御寒冷的脂肪更多,预计机体功能可维持11.6个小时,存活时间可达17.6个小时。“人在二十多岁时,体形可能处于一生中的最佳状态。”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部指挥中心负责人布鲁诺?巴尔塔萨尔中尉说。“身上的肌肉越多,你的体重越大。因此你在水中的浮力越小,这就意味着你在水中下沉得更深,而且很难漂浮在水面上。相反,岁数大一些的人身上可隔热的脂肪要多一些,不仅能够保持更多的体温,而且在水面上的漂浮情况更好。“这是健美的形体带来的不利一面。尤其是那些打橄榄球的人,忍耐力不是他们的特长。这种运动只需要短暂有限的快速移动能力,然后你就会停下来休息。如果在水中与风浪搏击几个小时,就需要持久的耐力才能延续生命。”某些情况下,失去理智的低温症患者会脱掉身上的衣服。这种现象难以准确解释。有理论认为,血管神经麻痹后血管本身会充血膨胀,这样患者就会产生燥热感。另外一种理论认为,控制血管紧张的肌肉松弛以后,血管就会放松扩张,从而给人以燥热感。这样的话,受害者就会脱掉衣服,这就是矛盾脱衣现象,它只会加速体温下降。“它是受害者的垂死表现,陷入昏迷后,他将很快死亡。”1979年在《法医科学报》上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曾这样指出。1995年,德国科学家在《国际法医学报》上撰文也描述了一种现象。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受害人在低温症最后阶段会表现出一种原始躲藏行为。它类似于动物的冬眠行为,受害人会爬到床下、门后或者钻进一堆叶子,或者躲进室外的管道中。这种行为就是终极掘地现象。现在看来,海岸警卫队搜寻马奎斯及其他垂钓者的任务已经变得非常紧急。“乘坐这种单引擎小艇航行这么远的距离太可怕了。”科洛斯上校说道。目前船上人员的准确位置在哪里?制定一个精确的搜寻计划等同于将一万只橡皮鸭子丢入大海,然后根据风向、海浪、洋流情况推算它们最有可能的漂移方向,科洛斯上校说。

  关于这艘未按时返航的埃弗格莱兹游艇的大部分情况仍不明朗。这艘船是正常漂浮还是倾覆了?这些垂钓者还在船上吗?或者他们已经落入大海?如果他们已经掉进大海,人和船还在一起吗?漂泊的船只比人更易受到海风和洋流的影响,而人只会受到洋流影响,科洛斯上校说。有时海风和洋流的移动方向一致,有时它们并不相同。如果这艘船倾覆后仍然漂在海面上,比起正常吃水的船,救援人员更难发现它。海浪汹涌澎湃,海岸警卫队要从无数片白色浪花中寻找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船壳,这谈何容易。天空中的月相介于新月和上弦月之间。寒流掀起了风暴,天空中乌云密布,本来就很微弱的月光被乌云遮得更加严实。还有一条更令人揪心的消息。这艘船显然未安装紧急定位指示器无线电信标(简称为epirb)。当船只倾覆时,这套设备可以手动操作或者自动激活。它的外形为圆柱体或立方体,平均每台售价约为500美元。它能够向国际卫星系统发送特殊的搜救信号,提供及时的船只方位信息,并确认船只和使用者的身份。“如果他们安装了这套设备,我们就不用搜索,只需要救援。”科洛斯上校说。“我绝不是说这些小伙子愚蠢。他们受过大学教育,个个聪明伶俐。他们只是缺乏航海经验,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没有做好充分的航海准备。就像很多游艇上的乘客一样,他们不够理智,不了解实际情况会有多糟糕。一旦远离海岸,他们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孤立境地。就像你只穿了一件薄夹克,然后信心十足地说,‘我要去爬麦金利山。’”凌晨两点三十八分,马奎斯家的朋友米勒再次给海岸警卫队打来电话。他说马奎斯的手持gps定位设备的方位已被确定。该设备坐标显示的方位正是他常去钓鱼的地方。打电话者说他将指导马奎斯的妻子启动gps定位设备并发送相关信息。海岸警卫队有理由认为,科洛斯上校说,米勒曾帮助马奎斯购买了这艘游艇,同他一起出海,而且经常操作游艇。失踪的垂钓者现在可能已经落水数小时。落水时间长短直接决定着他们的存活概率。“如果翻船后我们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接到报告,那么我们就有一两小时的白天时间可以利用,”科洛斯上校说。“这样以来,我们就不用多耗费一个小时将事件从预警级升至海难级。平时航行的时候,你必须做好自救准备。这些小伙子一点航海经验都没有。对于很多去那儿钓鱼的游艇乘员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他们只是以为‘我有大把钞票,我要买一艘船,我要去海上兜风,我要一边喝啤酒,一边劈波斩浪地在海面上飞驰。’”两点四十七分,海岸警卫队发布紧急海事信息广播,通知其他船舶说,正在展开一次搜救行动,如果他们收到遇难船只发出的呼救信号,请务必报告。两点五十三分,马奎斯家的朋友再次给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部打来电话。他传来一条gps定位信息:北纬27°58′09″;西经83°42′01″。这一方位处于马奎斯的预定目的地沉船区以南十英里。这一方位表明,搜索区域必须扩大,而且范围更加不精确,难以确定,情况也更加复杂。

  调整后的坐标方位被发给准备飞临该区的c-130大力神涡轮螺旋桨飞机。然而,据海岸警卫队的官方报告说,这架大力神飞机后来出现了一些异常。实际上海岸警卫队有两架飞机可用,其中一架出现了引擎故障,并未升空。另外一架c-130凌晨三点飞抵墨西哥湾,飞行高度1000英尺,时速140英里每小时。这架c-130很快到达出事地点,但却出现了机械故障。它的雷达无法在8英尺海浪的海况下工作。“雷达无法穿透海面,”科洛斯上校说。“如果海浪较低,你可以调整雷达设置,忽略海浪引起的杂波。你可以过滤掉所有看上去像一两英尺高海浪的东西。如果浪高达到8至10英尺,这时候,你把雷达调至这样的点位,就看不见小于海浪的东西,那么打开雷达又有什么意义?要知道你在寻找一艘小小的游艇,即便它仍浮在海面上,搜寻工作也将十分困难。”凌晨四点四十分,海岸警卫队联系上at&t公司,确认了科里?史密斯的电话号码。at&t试图确定这部苹果手机的gps定位,然而没有成功。五点五十分,c-130大力神飞机报告说受风暴影响,飞机有效搜索范围缩小,只能达到原定600平方英里跟踪区域的40%。16分钟后,一架hh-60“苍鹰号”直升机也被派往该海域。c-130大力神飞机上安装的红外探测系统仍然可用,它能帮助飞行员在冰冷的海洋背景中辨别热源,例如船只的引擎或者人体。然而,凌晨六点,随着寒流继续推进,恶劣的天气使红外系统失灵了。c-130的平行搜索路径之间的范围进一步缩小,从8英里降至3英里。不过,在大约一半的预定搜索海域中,这种飞行基本上无法识别目标。“他们一无所获。”海岸警卫队的官方报告说。宝拉?奥利维拉睡得不是很深,每隔半小时或者40分钟她就会惊醒一次。醒来后她就拨打尼克的手机,但每次都是相同的结果:电话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她从床上跳下来,坐在住宅外的阳台上。尼克从来没让她担心过。如果他和朋友们外出后可能晚点回家,他总是会打电话回来。但这次他一直没有打电话。她尽量让自己保持乐观。或许他们因为钓鱼耽误了,或许他们太累了,在马奎斯家抓了些东西吃,然后睡着了。她不停地祈祷这样的情景发生。她可不愿意让自己听上去像个野蛮女友,因此她在给尼克的电话留言中竭力保持着平静:“嗨,宝贝儿,太晚了。我想知道你们一帮人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快点给我回电话呀。”她仍然不信他们遭遇了什么大麻烦。他知道他们爱喝啤酒。或许他们因为酗酒而被传讯,或许钓了法律禁止的鱼类。可是宝拉越想越不对劲儿,她不停地拨打尼克的手机。大约三四点的时候,她在电话留言中忍不住哭了,“宝贝儿,求你了,快给我回电话。”

  第六章一线曙光

  灯光越来越近了。光柱扫过我们,扫过白浪翻滚下银白色的船背。“哦,上帝啊,哦,我的上帝啊!”我们大声叫喊着。我们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一边挥舞着手臂,“救命啊,我们在下边!救命啊!”现在已经是周日凌晨5点,科里身上也出现了与马奎斯相似的症状,他仍然漂浮在船尾的海水中。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游动,不停地呻吟。我和威尔叫他的名字,他并不回答,直到我们大叫四五次,他才回应一声。突然,科里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他似乎突然苏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必须立刻上船。我当时仍在船背上,两腿叉在引擎两侧,马奎斯还横在我的膝盖上。科里拽住马奎斯的腿,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把自己从水中拉上来。他的脸已经扭曲,看上去狞狰疯狂。我明白他可能支撑不住了,也许这是他的最后一次自救。冰冷的海水就要把他冻死了,我们已经在海水中度过了12个小时。科里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我很清楚这一点。面前这个人已不是科里,就像我怀中的马奎斯不再是他本人一样。科里是世上最好的人——极容易相处。现在他一脸凶相,张牙舞爪地想爬上船背。他坚持了15秒左右,直到精疲力尽,然后又试图再次从水中爬上船背。“不要,不要这样,停下来,上面没地方啦!”我和威尔对科里大叫。“住手,住手!”大约半小时后,情况变得愈发糟糕。“你不能这样,上面没有空间了,快停下,”我们对科里说,然而我们无法和他沟通。他抓住马奎斯,一开始似乎嘟哝了些什么,接着大声咒骂,“狗娘养的,狗娘养的!”他现在极具攻击性,恶狠狠地挥舞着拳头。科里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我从未见过他失去理智,也从未听过他对别人说过一句难听的话。这绝对不是他,不是真正的科里。就在这时,我们听见了一阵噪音,接着看见一道亮光。我想那或许是一架直升机。后来我才知道,海岸警卫队的第一架直升机直到太阳升起后才到达这一搜索海域。直升机?救生船?或者螺旋桨飞机?——我确信那是一架直升机,它看起来是那么真切,你完全可以看清它的轮廓——大概离我们只有五百码远。它的头部有一盏聚光灯,比你在剧院看到的那种灯亮得多。那盏灯向四周转动,灯光照在海面上,你可以看见无数白色的浪头压下来——海浪似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我和威尔对科里说,“他们来了,安静!他们来救我们了。”马奎斯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只能稍稍扭动一下身体,力量已大不如前。“他们来了!”我告诉他。“你马上就要见到你的家人。他们在家等着你。你的小乖乖女在家等着你。”我想象着你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场景,风雨交加的夜晚,直升机放下吊舱,把我们从大海上救起。“感谢你们,上帝啊,非常感谢!”灯光越来越近了。光柱扫过我们,扫过白浪翻滚下银白色的船背。“哦,上帝啊,哦,我的上帝啊!”我们大声叫喊着。我们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一边挥舞着手臂,“救命啊,我们在下边!救命啊!”威尔背上仍然背着那块从船下找到的垫子。垫子是白色的,略有些发黄。他把它从背上取下来,当做毛巾一样在空中挥舞。我们只能听见海浪的轰隆声,狂风的呼啸声。但要听清彼此的说话声,你的嗓门必须比平时高两倍。汹涌的海浪接连不断地扑过来,一浪紧跟一浪——残酷无情,永无止息。

  科里似乎恢复了一点神志。“他们看到我们了吗?”他一边问,一边掏出手表,使劲地按屏幕使它发出亮光,期待飞机上的救援人员能看见那屏幕上微弱的光芒。然而电池可能耗尽了,屏幕闪了不到一秒就立刻变暗了。我们有两只像罗马烟火筒似的照明弹。它们是威尔从船下中央驾驶室的顶篷中取上来的,后来被塞在马奎斯的游泳裤内。我们曾借助手机光线辨别了它们的方向。威尔把照明弹的顶端卸掉,在船壳上敲击它们的底部。然而,两支照明弹都无法点燃。“你的方法对不对?”我问。“对的,它们被水浸湿了。”他说。我们原以为这些照明弹能防水。威尔用尽力气大叫了一声“我操!”灯光离开我们,逐渐向远处移去。有一会儿它看起来几乎没有移动,只是停在空中盘旋,突然它又加速移动。虽然我们还能看见它,但距我们已经非常遥远。光束扫过我们,刚才还照在距我们几码远的海面上,不一会儿就移到一英里之外,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我们再也听不见它的声音,也看不见它的灯光了。我们咒骂了无数遍。“你在玩我们吗?怎么可能看不见我们?”看到灯光后不久,马奎斯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他从癫狂状态——挣扎扭动、翻身躲闪,抓我的脑袋和脖子,要把自己扔进水里——再到一点不能动弹。他就像一口空布袋一样,完全瘪了下去。我和威尔刚开始并没在意。我们心想,好啦,他现在总算平静下来了。然而,接连10分钟,他都没发出一点动静。这时我意识到他已失去了知觉,没有呻吟,没有哀号,安静地走了。我叫喊他的名字。“马奎斯?马奎斯?你还好吗?马奎斯?”我用胳膊抱紧他,比原来更加用力。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一动也不动。我狠狠地摇晃他,拍打他的脸。“你不想让你的女儿以后没有父亲吧。”我对他说。科里还在船尾不停地拉扯马奎斯。有时候,他把手伸过来,抓住站在船尾另一侧的威尔。有时候,他抓住我的救生衣,使劲向后拉,把腰和臀露出水面,然后又扑通一声掉进水里。现在两个人都有了麻烦。我问威尔:“你还好吧。”“我还好,别担心,”他说。“我没事。”我坐在船背上,右手抓住科里的夹克,竭力把他拉过来紧贴在船尾,这样他就不能拉扯我们。不停地使劲似乎让我忘掉了寒冷。我身上穿的衣服比其他人多,这样的工作或许使我的身体产生了更多热量,并让我的血液保持流动。我没有时间坐下来考虑自己有多冷,也没有时间去管身上的肌肉火烧般的疼痛。我的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不知是呕吐之后的饥饿所致,还是恐惧所致。我对威尔说,我们必须把马奎斯翻过来,让他的脸朝上。。“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意识,”他说。“他现在一点都不动了。”

  我和威尔设法把马奎斯翻过来,让他平躺着,仰面朝天,这样海水就不会涌进他的嘴巴。马奎斯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双眼紧闭,嘴角还在流着白沫。我轻轻拍打他的脸,对他说,“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他的脖子耷拉下来,下颌张开,海水溅了进去。我对威尔说:“我们必须把他的嘴合上。”威尔把身体靠在引擎上,左手拉住科里的救生衣,右手扶起马奎斯的头,合上了他的嘴巴。他现在就像任人摆布的婴儿。科里则时不时地挣扎着,随时想要跳下船去。我们对他大叫,“冷静,冷静——放松——救援马上就到了——忍耐一会儿——放松——他们马上就来了!”我向科里要来手表,扣在救生衣上靠近前胸的部位,这样可以了解时间。这时,他开始把双脚踏在船尾上,拉住我的救生衣,或者要推开船身。他现在发怒了,生气了。我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那双眼睛和马奎斯的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接着向脑后翻转,就像患了痴呆症。他狂乱地咒骂着“我操你!”在我认识他的几个月里,从来没有听见过他骂人,也没有听见他生气地诅咒过谁。现在他却变得如此粗鲁。这已不是平日的科里,而是中了邪,着了魔的科里。科里像青蛙一样弯曲双腿,双脚抵住船尾,接着向后猛地一蹬,把自己弹开。他还不停地撕扯马奎斯,对我又抓又挠,拉扯我的救生衣,有时候,他又完全松开双手。“抓牢了!”我对他大喊:“别松手!”我们把马奎斯翻了过来,大约10分钟后,我对威尔说,检查一下他的脉搏。他在我的身上非常柔软,我担心最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威尔贴近耳朵,试图去听马奎斯的呼吸声。风声和浪声非常大,呼啸的狂风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海水被掀飞到空中,然后掉落在我们的身上,四散碎裂。我的脖子上戴了一个十字架吊坠,我把十字架咬在嘴里,坐在那里祈祷。“上帝啊,求求你,上帝啊,求求你。”威尔说:“我听不见他的呼吸声。”然而,马奎斯看似还有心跳。威尔摸着他的脖子,过了好久才把手挪开。海浪不停地拍过来,马奎斯的双脚向下滑动,接着整个人都掉了下去,我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威尔和我一起努力,再次把他再拉回我的膝盖上。与此同时,科里继续抓挠我和马奎斯。后来他又开始抓威尔。“你能把他拉住吗?”我问威尔。我的左手还枕在马奎斯的脖子下。如果威尔拉住科里,我就可以腾出右手,摸摸马奎斯的胸口,确认他是否还有心跳。科里还在闹腾。他每次挣扎上10秒钟,就会停下不动。接着再挣扎1分钟,然后又没有了声息。突然,他真的开始搏斗起来——“狗娘养的,来啊,狗娘养的!”威尔当时正拉住他,他用双手向威尔攻击,几乎跳到了威尔的脖子上,像压头抱摔一样,把威尔从船背上撞下去。落水之后,威尔才稍微挣脱了科里的纠缠。

  “住手,不要!”我对科里叫喊。我坐在船背上,双腿勾住引擎,怀里抱着马奎斯,心里祈祷他还活着。威尔在翻滚的浪涛中紧紧抓住科里不敢松手,他们距船身大约5英尺远。后来,他们靠近了船尾,我伸出右手拽住科里的救生衣。他现在似乎泄了劲,不再抓任何东西了。我一边用左手支撑着马奎斯的脑袋,一边设法把他嘴角的白沫抹去。“他们马上就来了。”我再次对马奎斯说。“他们已经在寻找我们。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威尔回到船上,帮我一起控制住科里。“别让他再挣脱了。”我说。科里突然一把扯住我,想把自己拉上船背。我说,“科里,住手,你弄疼我了。”他一边抓住我的救生衣,一边卡住我的脖子,我几乎要窒息了。科里不停地猛拉猛搡,竭力想把自己抬出水面。这个265磅的大块头,现在已经神经失常,陷入狂怒之中。他推搡了我不下20次。“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我说,我尽量让他平静下来。“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们会发现我们的。”我让威尔再看一下马奎斯的脉搏。他把手指放在他的脖颈上,俯下身子倾听。“我不知道,”威尔说。“我感觉不到。”我尽量保持积极的心态,尽管担心出现不可避免的结果。“他还活着,他还好着呢。”我说。因为抓住科里太久,我的右手火辣辣地疼痛。他再次手足乱舞,身体下蹲,试图跳下船背。这样的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他一会儿拉住了威尔的救生衣,或者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一会儿又拉住我的救生衣。我被他摇晃得东倒西歪。威尔有时故意松开科里,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这样他就无法够到威尔,因此也就不会扼住威尔的脖子。这时我一边让马奎斯在我的膝盖上保持平衡,一边继续抓住科里。接着我问了威尔好几遍,“你还好吧?”他的回答短促而严肃。“嗯,还好。”他说。“好的。”我再次对他说。“没有你我不能应付这一切。”我们俩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帮助另外两个人。我不但要抱住马奎斯,还要拉住科里。我感到再也无法坚持一秒钟了。马奎斯现在完全不动,我不可能只用一条胳膊一条腿一直抱着一个体重215磅的大块头,同时我还控制着一个身体更重的人,他不停地扭动,想从我身边挣开。我的每一块肌肉都如火燎般疼痛——我的肩膀、背部、腰部,处处都疼痛难忍。脖子被救生衣擦伤的地方疼得要命,尽管戴着手套,我的三根手指还是被撕裂了。血从伤口流出来,手套被染成了红色。引擎上有很多坚硬的棱角,锋利的螺旋桨叶随时都会划伤我的脸。坐在龙骨上,我必须不断地挪动身体重心,因为龙骨的背脊正好顶住我的臀沟。我的双腿极其难受,右腿不能弯曲,臀部、腹股沟、双脚都已痉挛,想动一下脚趾都不可能。我身上真他妈的疼啊。我不停地深呼吸,耸肩,挤压腹肌。

  现在已经快六点了。马奎斯好久都没了知觉,科里还在乱舞着双手。我不停地说:“他们再过10分钟就来了。”我想尽办法想让他平静下来。科里和威尔继续痛苦地互相拉扯着。一旦科里把威尔拉入水中,威尔就会丢开他,稍微喘口气。接着,他们会漂在船尾。威尔左手抓住科里,右手把他按在引擎或船身其他部位。科里抓住威尔身后背的垫子,猛拉他的胳膊。有好几次,威尔漂在船尾的海水中长达10分钟,虽然背后有那块垫子,但他的身体几乎全没入水面以下。我不停地查看从科里那儿取来的腕表,对他说,“太阳就快升起来了,马上就要升起来了!”马奎斯的身体依然瘫软,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科里和马奎斯的情况刚好相反。马奎斯狂乱的挣扎持续时间较长,次数较多,但现在不再有任何动作。科里最初只是偶尔发狂,现在天快亮了,他的发狂却更为频繁,更加有力、持久、具攻击性,而且还在不停地咒骂。他只重复着几个词:“过来啊,狗娘养的!”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瞪得很大,看上去十分可怖。偶尔还大声嘟哝着什么。“他们马上就来了。”我对科里说。天还没有亮。马奎斯无声地躺在我身上,一直没有动弹过。威尔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晃了一下马奎斯的脑袋,没感觉到他颈部动脉的跳动。“我不知道,伙计,”威尔说。“我想他已经不行了。我觉得他已经死了。”我一边抓住科里,一边轻拍马奎斯的脸,希望能把他唤醒。科里一会儿拉住我,一会儿拉住威尔,一会儿又拉住马奎斯。有几回,他从我的手中挣脱了,威尔及时抓住了他。有时候,因为他扼住了我的脖子,我不得不把他推开,但又很快把他拉回来。现在,科里对马奎斯又拉又推,我不得不把他抱得更紧,以免他从船背上滑落下去。海浪仍然凶狠地拍过来,我惊恐万状。我们觉得马奎斯很可能已经死了。我稍微用力按压了一下他的胸部,然后准备给他做人工呼吸。但是海浪太急了,根本无法做。与此同时,我们还要抓住科里,这太困难了。我希望马奎斯还活着,救援一到就把他先救走,然后再回来救科里,最后再救威尔和我。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去想象最坏的结果。

  第七章撕心裂肺的痛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沉入大海。他的头部漂在海面上,一起一伏。我望着他逐渐下沉,痛苦地摇了摇头。现在,海浪大概有9到10英尺高,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扑来。在惊涛骇浪,狂风肆虐的大海上,人是多么的渺小啊。我几乎快被冻僵了。我的橙色夹克上有一根拉绳,我把它拉得紧紧的,好让救生衣更贴身。突然,一个巨浪从背后袭来,冰冷的海水灌入我的夹克,从脖子一直浇到臀部。我立刻感到似乎有无数枚钢针扎在后背,让人痛彻心扉。我咬紧牙关,却忍不住大叫,“哦,我的上帝!”威尔再次检查了马奎斯的脉搏,说道:“老兄,我想他已经死了。”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马奎斯一直毫无知觉。现在已经是凌晨六点多,我们还在等待。我们知道,天亮后我们被发现的机会就更大了。我再次对科里说:“坚持一会儿,他们马上就来了。”我还对马奎斯说:“求你了,上帝啊,马奎斯,别离开我们。”科里又要向海里跳,他猛地一挣,就像在游泳池参加仰泳比赛一样,背仰着从船尾向后跳入大海。接着又不停地拽我,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抓住他了。我对威尔说,“你拉住科里——我实在没劲了。”现在科里开始以45度角从船尾向下跳。威尔必须多出一双手脚才能固定住自己——海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腰,他的一只手还托着马奎斯低垂的脑袋。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威尔是对的,马奎斯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们感觉不到他的脉搏跳动。他已经离开了我们,他死了。六点十五分左右。科里不再掐我们的脖子,也不再攻击——只是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面上,偶尔挣扎一阵,拽一下我的救生衣。我想,如果科里的救生衣脱落,我们也会失去他。我和威尔想尽一切办法让科里安静下来。上帝啊,为什么?我不停地思索。就像之前一样,每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没有离开过上帝。科里和马奎斯比我更虔诚,但我们都曾表达同样的愤怒:“我不明白,上帝啊。为什么会是这样?请你告诉我,上帝!”我从未如此激动过。这一切太可怕了,这是我一生中最最恐惧的时刻。但我知道我再也帮不了马奎斯和科里了,我的每一寸肌肉都已没了力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威尔说。“我想我们应该有所放弃。否则两个人都会失去。”我们决定把马奎斯的救生衣脱下来,因为威尔仍然背着那块坐垫。他把身上的坐垫取下来,然而海浪一瞬间就把它卷走了。“哦,该死。”威尔说。他迅速把马奎斯的救生衣穿上,此时我仍然拉着狂躁的科里。猛然间,他一下子又抓住了威尔,威尔嗵地一声掉进了水里。“不,不!”我失声叫喊。科里嘴里咕哝着,就像摔跤一样抓住威尔,把他往水下拽。他还不停地猛拉马奎斯,马奎斯的脑袋逐渐滑落,已经撞到了我的腰部。他的双腿现在完全泡在水中。“住手,住手!”我对科里吼道。“他们马上就来救我们了。”我又对威尔说:“我们无法同时照顾两个人。”威尔尽量腾出一只手拉住科里,但他很难做到。科里不时抓住他,把自己向前扯。威尔不得不松开马奎斯,用一只手抓紧引擎,另一只手抵挡科里。我和威尔左右为难。我必须做出抉择。要不了多久,我就拉不住科里了,他会挣脱的。“你把马奎斯放下吧。”威尔说。“决不!”我说。

  “你应该放开他。”我内心挣扎着,但我明白威尔说的对。我们已经失去了马奎斯。我知道他已经死了。而科里还活着。科里双手拽着马奎斯的腿。现在马奎斯的整个下半身都落入水中,10英尺高的海浪接连不断地重重拍打在他身上。科里又试图从船上向下跳。我对马奎斯说道:“我爱你,马奎斯。将来我们会再见面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我把手松开了一点,马奎斯缓缓滑向大海。我的左手还握着他的手腕,右手拉着科里。现在,他的身体几乎完全落入水中;他面朝船头,脸部非常柔软。我触摸了一下他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我松开了手。迄今为止,这是我做过的最艰难的事情。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沉入大海。他的头部漂在海面上,随着波浪不断起伏。我望着他逐渐下沉,痛苦地摇了摇头。他的身体稍微有些蜷曲,最后逐渐远去。几秒钟后,他就完全不见了。我的脸颊发烫,双眼酸痛,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望着漂走的马奎斯,威尔一言未发。这时科里又开始挣扎。几分种后,科里开始脱掉他的救生衣,看起来他彻底糊涂了。他使劲拽着救生衣,想把它从头上扯下来,威尔把它重新拉了回去。接下来,不到10秒钟的时间内,科里连续4次要跳离船尾。他不是直起身往后跳,而是以45度角向后跳——他曲起双腿,使劲一蹬,要把自己弹出去。我对威尔大叫:“我拉不住他了!”科里本来趴在引擎旁,突然站了起来,一边抓住我,一边挺直了身体。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操你——我要杀了你!”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眼神中充满了狂躁和野蛮的神情。那不是科里。我知道,那绝不是他。一秒钟之后,他越过我面前的引擎,跳到我的左侧。我的右臂在螺旋桨上划了一下,顿时感到一阵剧痛,我本能地抽回右手。就在这一刹那,我失去了他。我尖叫着:“威尔,快抓住他!”威尔从船尾跳入水中,竭力想抓住科里,然而海浪把他冲到了远处。波涛太过汹涌,威尔不敢冒险离开船身太远。科里扯住自己的救生衣,一下子把它从头上拉掉。有一会儿,救生衣下边的带子还连在他身上,然而一眨眼功夫,科里就把它从头上完全拽掉,丢到了一边。“科里,科里!”我们大声叫喊。此时他距船身已经有10英尺远。突然,他做了一个俯冲跳水的动作,双臂插入水中,头朝下向前翻滚;他的运动鞋还露在空中。他一直向后蹬水,直到我们再也看不见他。我大叫着:“科里,不,不,不,求你了!”我拼命地叫喊,嗓子似乎已撕裂了。威尔也在叫喊,“不,不,哦,上帝,不要!”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我们就再也看不见科里。他沉入大海,再也没有浮起来。恍惚间,我瞧见了他的运动鞋,接着又看不见了。它们永远地消失了。

  “为什么,上帝,为什么?”我叫喊着。马奎斯走后不过15分钟,我们又失去了科里。我们几乎惊呆了。他们是那么平易近人、沉着冷静的小伙子。然而一瞬间,他们变成了陌生人,变成了另一种人,现在他们都又离我们而去。周日凌晨六点三十八分,海岸警卫队建议家属核对船上失踪人员的信用卡,查看最近几小时有无他们的消费记录。同时还建议应该在更靠近海岸的地方搜索。“因为这几个人没有航海经验,不要只盯着距海岸50英里外的地方。至少要在能看见陆地的地方搜索。查查他们从是哪里出发的。公园?码头?家?船上装了多少燃料?应该考虑在媒体上尽早公布这一事件——让更多的人在陆上或水上留意他们。”七点零九分,太阳升起后不久,第一架苍鹰直升机升空。七点四十五分,它抵达搜索海域。七点十分,一艘57英尺长的摩托救生艇到达马奎斯朋友提供的手持gps坐标方位点。海浪高度8至10英尺,局部区域达12英尺。风速每小时30英里,能见度仅有半英里。“就像在迪斯尼世界坐海盗船一样。”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部指挥,蒂莫西?科洛斯上校解释说,摩托救生艇经历了一次艰苦的搜救过程。在狂风恶浪中,救生艇的首次搜索无功而返。“救援人员从舷窗向外望去,很长时间只能看见海浪从他们身旁涌过。”科洛斯上校谈到摩托救生艇说。“他们返回后,船只没有问题,但船员个个疲惫不堪,那样子简直难以形容。我们不得不把他们送回家,或许他们得喝点儿布洛芬或者敷一两个冰袋。”上午九点二十四分,另一架c-130螺旋桨飞机仍未起飞,显然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我们的任务来得真不是时候。”一位不耐烦的海岸警卫队官员在邮件中写道。直升机对失踪船只和乘员为时3小时的首次搜救同样徒劳无功。现在是3月1日上午,天空中乌云密布。船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坐在船背上,威尔站在我左侧的游泳板上。我已经失去了两位朋友,两位nfl球手,他们在赛场上曾经多么勇敢,多么不可战胜。如果我们俩还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现在天已大亮。白天光线充足,搜救人员视野清楚,更容易发现我们。我们看到海浪从远处涌来,就像一堵10英尺高的墙壁,汹涌着压过来。然而,至少我们现在能看清它们的样子。一层白色的薄雾笼罩在我们周围,不一会儿就下雨了——大雨从天空中倾泻而下。不过,这倒是一件好事。我仰起头,张开嘴巴,希望能接到一点儿淡水。每次我把嘴巴张开足有30秒钟。然而我只感到牙齿有些咸涩,而且还碜得发麻,就像有沙子噼里啪啦地一直往下灌。迄今为止,我们在海水中泡了大概15个小时,超过一天时间没有睡觉了。我又饿又渴,嘴巴又苦又干。我有些反胃,还不停地恶心。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变瘦了,我原本体重240磅,身形高大,现在瘦了足有一圈。昨天我晕船的时候,吃下去的早餐全都喂鱼了,此后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我最后一次真正吃下的东西还是威尔母亲周五晚上做的馅饼,算起来已是36个小时之前。

  截止上午八点,我们已从船背上摔下来好几次。海浪把我打翻了个跟头。我的身体突然飞到空中,旋转360度,再咚地一声跌落下来,先是双腿重重地撞在引擎上,接着后背砰地一声砸在船背上。我和威尔决定把自己固定在船背上。我双腿叉开,跨坐在引擎后,他从背后抱住我。两个人就像骑在水上摩托上一样,不过,除了我的身体之外,威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握。如果我们从船背上被抛下,就得重新爬回去。坐在前面的人要承担几乎全部的工作,不但要用双手抱紧引擎,两只脚还要紧紧地勾住它。不一会儿,我全身就像受刑般疼痛。有时候,海浪会从身后扑过来,砸在我们的后背上,我们俩超过450磅重的身体就会像火箭一样飞出去,我的睾丸和引擎撞在一起。这是我经历过的最重的撞击,比球场上的撞击要严重几百倍。然而,这样的撞击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每次撞在引擎上,我就会感觉胯部一阵剧痛,接着头晕目眩,就像要呕吐一样。我们多次呛进海水,不停地咳嗽,几乎窒息。我一直流着鼻涕。我们俩都感冒了,不停地吐痰,或者用手指按住鼻子擤鼻涕。我们俩都没有说太多的话。看到海浪打来,才大声叫喊,“抓紧,别松手!”接着我们身体前倾,使劲支撑住自己。“嗨,”威尔有时喊道。“嗨,”我说。“你还好吗?”他的回答流露出几分恐惧和忧伤,声音有些哽咽。“我恐怕挺不过今晚了,”威尔说。“我恐怕挺不过去了。”“别担心,”我对他说。“他们今天会找到我们的。”我尽量不去多想,其实自己也很恐惧。威尔脑子很灵活,总能想出点子或办法。救生衣就是他从船下取上来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如果连他的希望都破灭了,我还能抱什么希望?我们原本一共4人,寒冷和波涛已经带走了马奎斯和科里,现在只剩下了我和威尔。我们趴在船背上,彼此拥抱着,身体多多少少产生了一点温暖。然而,我们依然担心脱水和寒冷,因为我们很久都没吃东西了。即使我看到两位身体强壮的运动员都未能挺住,我仍然没有想到我也将会死去。接着,威尔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这让我心头猛地一沉。死神刚刚出现在我的膝盖上,它还有可能再次光顾。

  第八章死亡的触须悄悄伸了过来

  突然,我意识到那是一条章鱼。它看上去差不多有10英尺长,白色的触须又细又长,就像昨天钓到的诱饵鱼的放大版。虽然看不清它的身体,但它的几根触须从船下伸了上来。风暴更加肆虐。暴雨似乎从水平方向直扑过来,就像气枪弹一样打在脸上,让你痛苦不堪。天空一片浑浊,看上去就像刷锅水。四周浓雾弥漫,能见度非常低。我们只知道我们正沿着一股强大的洋流漂移,但不清楚漂泊了多远,只知道洋流一会儿把我们带往这个方向,一会儿又带往另一个方向。我和威尔一起努力才能看清周围汹涌的海浪。为了不从船背上掉下来,我们斜着身子用肩膀对准海浪顶过去,就像坐在紧急转弯的摩托车上。“抓紧,抓紧!”我们不时叫喊。如果有海浪从一侧打来,我们会高喊,“一——二——三,侧身!侧身!”。即便这样有时也无济于事。数千磅咆哮的海水倾泻在我们身上,有时浪头会出其不意地从身后打来,把我们从引擎上方撞飞出去。你刚挣扎着浮上海面,又一浪迎面打来,你就会呛一大口海水。一连几个小时我们都在疲于应付。早上,海浪明显发生了变化。刚开始,海面上只有8到10英尺的海浪,天大亮之后,15英尺高的巨浪蜂拥而至。我曾在伊利湖见识过七八英尺高的波浪,然而当你身陷15英尺高的巨浪之中,你的感受会截然不同。坐在正常行驶的船上是一种感受,趴在倾覆的船背上,或者身穿救生衣漂浮在海水中又是另一种感受。当你亲眼看见,并且亲身体验过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区别。海浪向你打来的时候,就像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压下来。我们会被越抛越高,越抛越高,最后好像停在了浪尖上,接着又跌落下来,然后又被抛得更高。浪峰没有浪背那么陡峭。你会逐渐下落,逐渐下落,直至跌入海浪的谷底,如同跌入万丈深渊一般,胃也随之翻腾。这几乎和翻滚过山车的速度一样快。这样的倒霉事为什么会降临到我的头上?一整天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上帝啊,请你告诉我!每次船从这些大浪上跌落的时候,它就会完全沉入水中。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勉强撑住。我们知道人和船会同时沉入水下,因此我们会深吸一口气,坚持几秒钟。这样的情形又持续了几个小时。我和威尔偶尔谈论一下海浪、食物或者饮水。“口很渴。”有一次我说道。“我去搞瓶奶昔来。”威尔说。“我去搞瓶思慕雪,驾上我的骑士车,回家睡觉去。”我说。海浪打来的时候,你就像被电流瞬间击中,似乎受到持续5秒钟的挤压,接着就被掀下船背。那情形就像抛出的保龄球砸倒几根牙签。如果浪太大,顷刻间你就会被从船背上撞落下来。身上处处都会受到撞击,骨头撞在金属部件上,膝盖、脑袋、整个身体就像篮球一样咣当一声撞在篮板上,再弹落到地上。从肚脐到后腰,几乎我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擦破了,一接触含盐的海水,那滋味真他妈的够呛。我的腹股沟也一阵阵地刺疼,睾丸的剧痛几乎要了我的命。我心惊胆战,疲惫不堪,脑袋晕晕乎乎的,冷得浑身不停地颤抖。这样的痛苦令人难以忍受,让人近乎绝望。你还没有从受刑般的痛苦中缓过劲来,马上又被抛入水中。有时候,一个巨浪从背后打来,我和威尔一下子被撞飞起来,从螺旋桨上方越过去——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我们阻挡一下。我的腹部正好顶在螺旋桨上,就像撞在刀刃上一样。这样一来,双手和大腿内侧都被引擎碰流了血,脑袋也被撞击了无数次。

  有时候,我们连人带船都会沉入水下,很多次我以为船再也浮不上来了。我一直非常害怕,如果船浮不上来,我还抓着它会是什么结果?我能逃生吗?我会不会也被大海吞没?尽管太阳从未露过脸,白天我们还是感到更暖和一些,而且我和威尔抱坐在船背上,身体能够积聚一些热量。刚开始让人有些别扭,但是没有别的办法能稳住身体,只能这样抱着。现在我感到脸上结了一层沙粒般的盐霜。天刚破晓,宝拉?奥利维拉就醒来了。她拨打了瑞贝卡和马奎斯的电话。然而电话无人接听,没人在家。宝拉搜索海岸警卫队的有关信息,向圣彼得堡总部打了电话,她说她的男友出海钓鱼至今尚未返回。海岸警卫队的警官似乎知道尼克和她的名字。他不仅询问了尼克的生日和他名字的拼写方式,还要求宝拉描述了尼克的外貌特点。她说尼克身高六英尺两寸,体重240磅,褐色头发,绿眼睛,体形高大,身体结实。“你们了解这些情况干什么?”宝拉不解地问。这位警官解释说瑞贝卡?库珀或者她家的朋友已经联系过海岸警卫队,报告说几位游艇钓客失踪了。他们从一点半就开始搜索这些失踪者。宝拉一听,马上就哭起来。她给海岸警卫队留下自己的联系号码,并请他们把号码转告给马奎斯的妻子。接着宝拉给她住在福特洛德戴尔的父亲通了电话。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抽泣。“宝拉,到底怎么啦?”他父亲问道。“我自己没事,”她说,“尼克失踪了。”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瑞贝卡打来了电话。她的汽车停在尼克、马奎斯、科里平时一起训练的l.a.健身馆前的停车场上。这家体育馆八点钟才开馆,瑞贝卡正坐在驾驶室内静静地等候着。她打算进去询问宝拉的电话号码,因为宝拉也是这家健身馆的会员。没过多久,海岸警卫队把宝拉的号码告诉了她。瑞贝卡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这几个家伙可能把汽油用光了,或者他们的gps系统出现了故障,现在在海面上漂着呢,她对宝拉说。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海岸警卫队会找到他们的。现在是白天;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能发现他们。宝拉没有给尼克的母亲打电话。既然没事,就没必要让她担心。“我本来有些歇斯底里,现在感觉好多了,”宝拉说。“瑞贝卡说的有道理,情况很可能是那样的。那样的话我就平静下来了。”大约八点半,宝拉又给圣彼得堡的海岸警卫队打了一个电话。瑞贝卡似乎不知道威尔?布里克利也在船上。宝拉向海岸警卫队报告了威尔的名字和出生日期,还描述了他的外貌——他和尼克长得差不多,只是头发更黑一些,身高六英尺三英寸,体重230磅——同时还告知了他的电话号码。早上寒风凛冽。宝拉打开房门,放出三条小狗,立刻感到脚部冷飕飕的。她穿好靴子,又套上毛线衫和牛仔裤,驱车前往位于坦帕市北谷马布里的圣保罗天主教堂。她虽在天主教家庭长大,却几乎从不参加礼拜活动。

  当她到达教堂的时候,礼拜仪式刚刚结束。一进教堂大门,她就放声大哭起来。人们都惊讶地盯着她,不过没有人上前询问她缘由。她径直走到一排长凳前,独自一人坐了下来,开始向上帝祈祷,乞求尼克、威尔、马奎斯还有科里早点回来。她在教堂停留了十几分钟,接着开车去了好友娜丽?蒂结里诺和肯德尔?劳森的家。上午十一点左右,海岸警卫队把电话打到那里。一位警官告诉她,现在应该把情况告诉尼克的家人。媒体已经被惊动了。上午十一点前,海岸警卫队将向媒体确认四人失踪而不是三人,其中两位是nfl球员。“媒体非常感兴趣。”一份海岸警卫队简报上说道。然而,除了尼克?斯凯勒和威尔?布里克利之外,谁也不知道两位nfl球员现在已经死亡。宝拉起初多少有些恼火。“怎么还没找到他们呢?”她甚至怀疑海岸警卫队的工作效率。她的朋友娜丽提醒她说,“宝拉,你不知道要搜索的海面有多宽。”接近中午时,海岸警卫队又打来电话,宝拉再次询问搜救进展。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一边安慰她,一边肯定地说:“希望很大。现在天完全亮了,搜索起来容易多了。”宝拉给尼克的母亲,玛西娅?斯凯勒通了电话。玛西娅和她女儿克里斯汀共同生活在梅尔堡,那儿距离坦帕市只有两小时的车程。不过玛西娅没有接电话。因为克里斯汀刚走进门,她站在客厅和女儿说话,没有急着去接电话。或许她过一会儿会给宝拉回电话。当电话转入语音信箱时,宝拉反而舒了一口气。谁能忍心对一位母亲说她的儿子失踪了?宝拉又试着拨打克里斯汀?斯凯勒的电话。真是奇怪,克里斯汀心想,宝拉一般不会这么早来来电话呀。“出什么事了吗?”克里斯汀问。“你弟弟,”宝拉说。克里斯汀以为他们打架了,或者关系破裂了。“他失踪了。”宝拉接着说。克里斯汀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一大早开车刚从坦帕市回到家中。前天晚上她在坦帕参加了一场黑领结乳腺癌研究基金募捐活动。周六晚上她还给尼克发过短信,告诉他职业体协的棒球选手们已经到了。他一直未回短信,然而这并没有引起克里斯汀的警觉——尼克有时不回短信,除非克里斯汀直接问他问题。今天早上她又给弟弟打了电话,打算给他说说周六五公里比赛的情况,她的电话直接进入语音信箱。现在她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了。尼克去海上钓鱼至今尚未返回。天气越来越冷,还刮着狂风。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海岸警卫队计划在电视上发布一份通告。克里斯汀挂断了宝拉的电话,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后来她来到室外,却没敢向母亲提及弟弟失踪的事情。她焦急地等待手机再次响起,希望有人告诉她一切正常,尼克安然无恙。然而手机一直没有响。十分钟后,克里斯汀又回到客厅,坐在母亲身旁。“没什么事吧?”玛西娅?斯凯勒问。

  “我不知道,”克里斯汀回答说。玛西娅注意到女儿有些精神恍惚,好像还哭过。“哦,我的上帝啊,不会是你弟弟出什么事了吧?”玛西娅问道。尼克钓鱼至今未归,克里斯汀说。玛西娅冲进浴室,呕吐起来。她们往袋子里塞了几件衣服,冲了一个澡,匆忙赶往坦帕市。母亲冲澡的时候,克里斯汀听到她在啜泣。她给父亲斯图?斯凯勒打了个电话,当他听说儿子的事情后,心情非常沉重。早上他曾给尼克打过电话,告诉他天气可能变坏,他们应该早点回来。“该死的,我告诉过他不要出海。”斯图对女儿说。他气咻咻地吼叫着。“爸爸,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克里斯汀说。“生气也没有用啊。”克里斯汀通常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一直没有哭泣,直到去沐浴时才流下眼泪。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心想。宝拉?奥利维拉又给威尔的父母,鲍布?布里克利和贝蒂?布利克利分别打了电话。她告诉他们说几个小伙子去钓鱼一直没有返航,海岸警卫队正在寻找他们。贝蒂回答说她早对威尔说过这趟行程是个坏主意。宝拉又安慰她说海岸警卫队让他们不要过于担心。白天搜救要容易得多。半小时后,斯图?斯凯勒拨通了宝拉的电话。她不停地安慰他,然而他似乎非常悲观。“你不得不相信大自然的威力,”斯图说。“我们不能那样想,”宝拉回答说。“我们必须要坚定信心,保持乐观的心态。”“你说的对。”斯图说。接近中午时分,风暴开始减弱,惊涛骇浪逐渐变成了翻滚的排浪,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这时,我们听见了直升机的声音,然后才看见它们飞过来。然而,它们总在远处盘旋。我们刚开始只看见了一架,15分钟后,又看见了一架。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却连一架都没见到。直升机机身上都涂有黄白相间图案。我们知道它们是海岸警卫队的飞机,目前正在寻找我们。一看到升机就让人忘掉了周围的一切。我们一边大声尖叫,一边挥舞着黄色的救生衣。然而直升机从来没有真正靠近我们,总是距我们一英里远的样子,甚至更远。和昨天晚我看到的那架相比,它们飞得更高。“救命,救命,我们在这里!”我们大声呼喊。我努力想象他们眼前的景象,和昨天晚上一样,我有这样的感觉:我们的船背就像成千上万的白色波浪中的一个白帽浪。每次见到直升机,我们就脱掉身上的救生衣激动地挥舞,然后彼此高兴地说,“好啦——没事啦——我们的机会来了——他们找到我们了!”“你看见那架飞机了吗?”威尔说。这时候,我们心中的希望就会高涨起来,然而看到飞机转身飞走,刚燃起的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迅速破灭了。我们一会儿激动万分,一会儿垂头丧气。你总是满怀希望,但你却什么也控制不了。我和威尔千辛万苦地熬到现在,然而还是没能得救。救援就像翻滚过山车一样,似乎唾手可得,可转眼间它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机会越来越渺茫。虽然还抱着希望,但我们已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获救的希望距我们越来越远。他们已经错过了很多次。马奎斯和科里的影子不断在我脑海浮现,我担心自己和威尔会重蹈覆辙。“我不信他们看不见我们!”我大叫着说。“他们怎么可能看不见我们?”威尔也尖叫着说。他想起昨天晚上扔掉的报废信号弹。“我多希望手头上有几颗信号弹,”他说。“有了信号弹,我们可能已经得救了。”上午十点半左右,我看了一眼船身右侧,问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天空倒映水中的乌云。然而它越飘越近,嗖地一下钻到船下去了。突然,我意识到那是一条章鱼。它看上去差不多有10英尺长,白色的触须又细又长,就像昨天钓到的诱饵鱼的放大版。虽然看不清它的身体,但它的几根触须从船下伸了上来。威尔也看见了。“哦,我的上帝。”我们已经在海水中泡了24个小时,还有什么能让我们更加惊恐?然而,这只章鱼几乎把我们吓呆了。它没有游动,只是漂在海面上。它的触须几乎就像《独立日》上威尔?史密斯拖到岸上的异形。它们并不像蛇,而像一种湿漉漉的,蛋黄色的皮带。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会感到头皮发麻。“现在千万不能从船背上掉下去。”我说。我不知道墨西哥湾还有这种骇人的东西,我只知道它们会在150英尺深的深海下猎食。这里有多深?200英尺以上?75英尺?“它会不会把我们吃掉?它们会不会像水母一样刺穿人的皮肤?”我问威尔。“我想它们应该有嘴巴。”他说。那东西藏在水下已有两小时了。我们彼此抱住对方,骑在引擎后面。我们仍然会掉进海里。那只章鱼尾随在我们身后,身子紧挨着船头。真让人神经崩溃!每次一掉进水里,我们必须急忙爬上船背。有一阵子,那只章鱼离我们不到5英尺。“它躲在船下想做什么?”我问威尔。“是不是在吃我们钓上来的鱼?或者在吃我们的诱饵鱼?”有时候,我们看不见它,以为它游走了,突然间它又冒了出来。“难以置信,它竟然还在。”我说。海浪仍然不断地猛扑过来,海浪高达13英尺。横冲直撞、紊乱无序的巨浪已经平息了。现在海面上翻起了连续不断的长涌浪。终于,那只章鱼也溜走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它。一旦确信那只章鱼没有躲在船底,威尔就脱掉救生衣,准备潜入船底寻找手机和食物——一切可能有用的东西。我告诫他要小心谨慎,因为我们身上流了很多血。他趴在船背上等待时机,当风浪角度合适时,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有时候他判断失误,海浪从后背将他拍个正着,他就会呛一大口水。最终,他成功地打开了位于方向舵上方的储物柜。当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的手里抓着我的袋子,袋子里装着我们的手机和我的凉鞋。

  我掏出威尔的手机,但它已经浸满了水,根本无法使用。我有一部防水抗摔手机,一按按键,它就开机了。又是一次失败,我心想。屏幕上连一格信号也没有,但我还是拨打了911。“正在连接,”屏幕上显示。“正在连接,请稍候,请稍候。”仍然和原来一样。“操他妈,还是拨不通。”我说。该死的911。刚燃起的一线希望立刻又破灭了。我给母亲和姐姐发了一条短信:“我们还活着,救我们。”“无服务,服务可用时再发送?”屏幕上这样显示。我点了一下“是”。我把电话放进袋子,几分钟后又拿出来试了一次。仍然无服务,一点信号都没有。船身似乎沉下去了一点,如果它完全沉入大海,我们俩该怎么办?有什么东西可以帮我们漂在水面上?我想起一周前科里询问马奎斯船上是否有救生衣时的情形。“当然有,我们有救生衣,”马奎斯回答说。“整艘船就是一件救生衣。”船身两侧都包着垫子。钓鱼时你可以将大腿靠在一侧的垫子上。虽然它不像枕头那么柔软,但它毕竟是软皮子做的。马奎斯曾说过那些垫子是从船尾的两张椅子上取下来的。威尔再次潜入水中,然而他空着双手浮了上来。“取不下来。”他说。他又试了一次,大约过了10秒钟,他撕下了其中一块垫子,然后游到船尾将垫子递给我。“这东西很有用。”我说。威尔看上去非常疲惫。他不停地屏住呼吸,同海浪、洋流搏斗,一次又一次潜入水下。撕掉那块垫子似乎让他耗尽了全身力气。当他爬上船背时,呼呼喘气的声音,就像连续跑了很多回百米冲刺一样。我很快发现了垫子的妙用。把它挡在我的腹股沟和引擎之间,再有海浪袭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它就像橄榄球赛上的保护罩一样。“谢天谢地,现在好多了。.”我对威尔说。午后,一架巨大的海岸警卫队飞机直接飞越我们的头顶。机身上同样涂有黄白条纹,看上去比波音747还要宽大。它从我们的背后缓缓飞过来,似乎离我们很近,我甚至能把一只垒球扔到那么高。如果有一颗照明弹,我就能击中它。我们再次挥舞救生衣。然而我们知道这种飞机不可能像直升机一样停下来盘旋,而且也不可能给我们空投什么。我们依然非常激动:“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我们叫喊着。“他们找到我们了!这下可好了!”我们尖叫着,“感谢上帝!”心里期待着他们能确定我们的准确位置,我们的经纬度。我们以为飞机上的人员一定发现了我们,可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什么都没有等来。难道这是拿钝刀子杀人吗?难道这就是我们获救的机会?不管怎样,4个人只剩下了两个。可是等到现在,什么也没有等来。“他们一定看见我们了,”我对威尔说。“没理由看不见我们。”那架飞机直线飞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却没有改变方向。或许飞行员飞过我们上空的一刹那刚好分了心。或许其中一个海岸警卫队队员上洗手间去了,没有人观察海面。或许他们回到岸上去加油去了。我越想越怕,神经几乎要崩溃了。

  第九章决不放过一线希望

  我们不想坐以待毙,也不打算放弃,即使游上10英里后才被人发现,我们也愿意做出尝试。我们在海水中差不多度过了24个小时。此时此刻,我们俩感到非常无助,就像在等死一样。虽然我们都没有明说,然而除了等死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求你了,上帝啊,”我说。“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上帝啊。”过了一会儿,当我们升至浪顶时,威尔说,“那儿不是陆地吗?”我们犹豫不决。“不确定。”我说。我们讨论了很多次。36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一直没合眼。我们又冷又饿,会不会产生了幻觉?“我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或者别的什么。”我对威尔说。“老兄,”他说。“我想那应该是陆地。”现在已是下午三点左右。等到海浪把我们高高抛起,我们努力从船背上直起身子,希望能看清远处的景象。我们使劲望着远方,至少犹豫了十几分钟,以确定没有产生幻觉。前方似乎有几座高大的建筑,或许是滨海大厦,离我们大概七八英里远的样子。它们外表呈圆柱形,巍然耸立,看上去就像一面大鼓,又好像是一座水塔。海岸警卫队后来说我们不太可能看到陆地。那或许是一艘路过的货轮。然而,当时我们非常绝望,犹豫了很久之后,最终认为那是陆地。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老兄,我们有机会上岸吗?”威尔说。“我不知道它有多远。”我说。“或许至少有5英里。”他说。“如果我们向那个方向游过去,假如每小时游一两英里的话,天黑之前我们可以游到那儿。”我没有考虑到威尔下潜过多次,他早已太累了。我只知道他是个游泳高手,而且我们非常绝望。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们一直在讨论要不要游过去。我们很久都没有看见飞机了,太阳也一直藏在云层后面。如果我们继续呆在这条倾覆的船上,情况也许会变得越发糟糕。海浪现在变成了直浪,一浪紧跟着一浪。威尔最后说,“你觉得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说。“鲨鱼会不会攻击我们?”我想到了鲨鱼。“不会,不会的。”他说。我知道这里有鲨鱼。我们还钓到过几条小鲨鱼。我又说我们的腿都在流血。海浪无数次把我们抛起来撞在引擎上,我们的腿上都划出了好多口子。除了救生衣外,威尔只穿了一条游泳裤和一件t恤。他的腿一直在流血,要知道,血可能会把鲨鱼吸引过来。“海浪太大了,”威尔说。“鲨鱼不会浮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听起来有道理,我不再和他争论。还有一件令人担心的事。如果我们俩游过去,怎么能保证不被海浪打散呢?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引擎上连着一根黑色的电缆线。我想它可能是转向用的。我开始使劲拽这根电缆线。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龙骨上扯掉一节电缆线,然后设法把其中一端扭断,最后又在螺旋桨上把另一端割断。

  这些电线非常结实。你可以用它打结,不过很难打紧。扯下来的电缆线大概有十英尺长,像钢笔那样粗细。我们可以用电缆线把自己连在一起,我对威尔说。“这样的话,我们俩就不会分开了。”我说。我们决定试一试。我把电缆线的一端系在救生衣上,另一端系在威尔的救生衣上。系好后,我们从船背上滑到水中,准备出发。我抓住垫子问威尔,“要把这东西带上吗?”当然,他说。我把它垫在腹部下,就像趴在布吉冲浪板上一样,试着游了几分钟,然而它的浮力不够强。我无法抬头,海浪会从身后打来,我就会被打沉。“能不能把它扔掉?”我问。“你自己决定吧。”威尔说。我丢开那块垫子,它慢慢地漂走了。我们可以借助背后的救生衣漂起来,不过仍然感觉十分笨拙。我们俩相距不远,大约有五英尺。我们使劲蹬水,但却无法前进,只是随着波浪一起一伏。“等一下。”我说。我脱掉了运动鞋,它们太重,压得我几乎浮不起来。接着我把运动裤脱了,现在腿上只剩下一条游泳裤。这绝对是一个错误,我立刻感到浑身发冷。在开阔的水面上,很难判断是否偏航。我们以仰泳的姿势游了大约10分钟,可是离船身还不到50英尺。我们没有接近任何东西,尤其是没有靠近那块或许是想象出来的陆地,我现在再也无法看见它了。“威尔,这样不行吧。”我说,心里有些沮丧。“是的,看来不行。”威尔说。原希望我们可以漂到岸边,然而洋流似乎把我们带向了远海。倾覆的游艇似乎始终跟在我们身后。我们的块头很大,救生衣不能完全托起我们的身体,只能勉强浮在水面上,因此我们随时都会呛水。救生衣非常令人不舒服,而且那根电缆线也毫无用处。如果我们分开几英尺,其中一个人会被拉沉到水面下,或者救生衣被扯翻。“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我问威尔。“我不知道。”他说。没人愿意放弃这个计划,但是我们又别无选择。“我们应该回到船上去。”我说。“好吧。”我们不停地蹬水,蹬水,蹬水,人却几乎没有移动。花了十几分钟我们才回到船背上。太累人了!我们几乎要累疯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游泳,现在我的鞋子和运动裤也丢了。光秃秃的双脚被海水泡得白森森的,几乎快要冻掉了。因为没有穿鞋,我必须小心脚下。当我艰难地爬回船背后,脚还是被一块铁皮划伤了。幸好背包里还有双凉鞋,我赶紧把它们取出来穿在脚上。我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疼得厉害。后腰也被拉伤。因为我的右臀抱过马奎斯,现在仍然疼痛不已。虽然还能移动,但我知道某个肌腱一定出了问题。腿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让我疼得神经紧绷。我看了一眼我的大腿内侧,上面已是伤痕累累,伤口还在淌血,膝盖疼得像要裂开,脚踝也扭伤了。

  我们不想坐以待毙,也不打算放弃,即使游上10英里后才被人发现,我们也愿意做出尝试。但在这样的海面上,面对这样的恶浪,你只能原地急速打转。我靠在引擎上休息了几分钟,一个海浪打在我们身上,我的腹股沟又被撞了一下,钻心的疼痛立刻让我想起那块垫子。为什么我要让它漂走?为什么?威尔仍然从身后抱住我。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三艘武装巡逻艇一直停泊在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部。然而并非每艘快艇都能航行。“猎鹰”号的引擎正处于日常维护期,引擎从船体上拆掉了。“短吻鳄”号正在装配,还不能服役。“鳄鱼”号是一艘87英尺的海岸巡逻艇,周六早上被派出去执行搜过索任务,然而它和摩托救生艇、c-130飞机、“苍鹰号”直升机一样,未能找到失踪的“埃弗格莱兹号”游艇。这是一次穿行在14英尺高的白帽浪之间的“糟糕的航行”,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司令,蒂莫西?科洛斯上校谈到“鳄鱼号”巡逻艇时说道。“截止周日晚上,艇上一位高级军官说,‘我们只能搜索200码宽的范围。超出这个范围,我们无能为力。你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似乎有点像,‘你们完了,滚回去吧。’”全部算起来,此次持续48小时的独立搜救任务中,海岸警卫队共出动了两百位救援人员,还动用了螺旋桨飞机、喷气式飞机、直升机及各式舰艇。搜救任务下达后的20分钟内,所有人员都已积极行动起来,科洛斯上校说。最终搜索总面积达到24000平方英里。其中多次搜索沿相互交叠的轨迹实施,搜索区域主要集中在距海岸六十英里,南北宽一百英里的事故区域,据信这里是游艇乘员们的垂钓区。周六下午一点半,科洛斯上校打电话向迈阿密的上级报告说,“天气太糟糕了,我需要一艘更大吨位的巡逻艇。”全长179英尺的“龙卷风号”巡逻艇当时正在基围斯特和古巴之间的佛罗里达海峡巡逻。正常情况下,它的任务是打击非法移民和毒品走私。因为“龙卷风号”早已启航,同仍然停泊在基围斯特港口的巡逻艇相比,它可以提前30个小时到达搜索区域。“我们不打算再派摩托救生艇了,”科洛斯上校说。“天气糟透了。我们需要大家伙。”玛西娅?斯凯勒和克里斯汀?斯凯勒正从梅尔堡赶往圣彼得堡。她们穿越了横跨坦帕海湾,高度超过400英尺的阳光天路超级大桥。平时大桥周围几英里的地方景色宜人,然而现在天空开始下雨,海湾水面上白浪翻滚。“哦,上帝啊,瞧那些海浪,”玛西娅对吓得手脚发抖的女儿说。她已经哭了一下午,嘴里不停地说,“我可不能没有你弟弟啊。”她们来到圣彼得堡海岸警卫队总部,见到了科洛斯上校。海岸警卫队总部办公楼是一座建于水面上的白色拉毛水泥建筑,顶部建有西班牙风格的屋顶。这座建筑的建造样式十分独特,为了抵御暴风的侵袭,它的样子就像蹲在地上。

  科洛斯上校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并且提供了各种帮助。他领着斯凯勒母女参观了指挥中心,告诉她们为了寻找尼克和他的朋友,总部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母女俩留下了联系电话。科洛斯上校说她们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下午三点半左右,玛西娅和克里斯汀避开等候的新闻媒体,离开了海岸警卫队总部。尼克的父亲斯图?斯凯勒也赶来了,他神情十分悲伤。“没什么好兆头,”他对克里斯汀说。“我想他可能不在了。”“千万别那么说,”克里斯汀回答道。他的父亲非常伤心。“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斯图又对克里斯汀说。“没有他我也活不下去。”斯图走到海岸警卫队总部的门廊附近,有人告诉他早前派出的那艘47英尺长的摩托救生艇已经返回。恶劣的海况严重阻碍了搜救行动。斯图心想,如果他的水上摩托不是正在修理,他自己会驾上它去墨西哥湾帮忙搜救。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荒谬,但是他的儿子在那儿啊。任何尝试都比束手无策强。他不知道他和前妻为什么没有急出心脏病来?斯图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杰吉简短地回答了媒体的提问,表示搜救有一定的成效。尽管结果不太令人满意,但至少没有什么坏处。斯图一再对自己说,他们还在那里等候救援,他们一定还在那里。我们游回船身后不久,威尔喘着气说他口渴。“船下一定还有很多东西,”他说。在此之前他甚至说过,“你觉得我们能不能吃点昨天抓的鱼?”船尾甲板上有一道可以折进去的活门,那是我们的储鱼箱。每次钓到的鱼都放在里面。然而那里堆了5只塑料汽油桶,你必须把那些油桶挪开,打开那扇活门,才能把鱼丢进去。我已经说过,我讨厌吃鱼,讨厌腥味,和鱼有关的一切都令我厌恶。大概在我九岁的时候,母亲在朗?约翰?希尔法家捉弄了我。她告诉我盘子里盛的是鸡肉,直到我快吃完的时候,她却说,“你吃的是鱼肉。”听了这话我几乎疯掉了,我把手中的鱼块扔到地上,把吃进去的鱼肉全吐了出来。可是,现在我饥饿万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臂咬下来吃掉。船上的鱼当然没煮熟,也许它们的嘴巴仍然在一张一合地呼吸。“我们会不会感到恶心?”我问威尔。“这个嘛,你听说过日本寿司吗?”他说。“寿司就是生鱼片,人们吃了并不会恶心。”你双手抱着一条15磅重的鱼,可能它还没完全断气,你就用牙齿撕咬它,多么让人恶心的场景。然而如果可能的话,我却情愿那样做。不过,我还有另一种担心:“如果打开了鱼箱,里面本来没有水,现在水一下子涌了进去,船岂不是会沉下去?”我们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如果船沉了,我们俩就死定了。可是,或许船还没有沉,我们就饿死了。威尔昨天已经挪开了一只汽油桶,现在只剩下了一只。中央驾驶室的一只冷藏箱塞在甲板和船长椅之间。我们出发前,马奎斯曾用弹力绳把盖子捆紧了。现在所有东西都倒转了过来。

  “里面还有三明治。”我说。我们饥渴难耐。在马奎斯家里,我把所有食物都交给他了,而他把那些东西全装在船上。我知道他并没有把啤酒全部放进冷藏柜。然而谁也不清楚翻船时,啤酒是否都掉下去了。或许威尔找到背包的储物柜内,可能还藏有别的东西,那地方就像个小壁橱。他下潜了好几次,上来时两手空空,而且不停地喘着粗气。虽然不过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他却像窒息一样。我有些紧张。害怕他会撞了脑袋,浮不上来。再次浮上来时他说:“我能找到冷藏箱。”“里面肯定还有三明治。”我说。“我把箱子里摸到的东西都拿上来。”他说。因为弹力绳把盖子绑得很紧,海浪也不停地摇晃船身,他只下潜了几秒钟。接着他又下潜了两次,第三次时,拿上来了一瓶佳得乐。这是一种低卡路里的运动饮料,20盎司装。紫色瓶——我最不喜欢的那种,然而饥不择食,我顾不上许多,把它紧紧抓在手中。“我还可以再拿点上来。”威尔说。他又下潜了两次,结果什么都没有拿上来。“我再试一次。”他说。他的脸色看上去非常苍白,这样的工作让他精疲力竭。然而,他又下潜了一次,这次拿上来一小袋椒盐饼干。这种饼干的外形就像小方块,表面沾了一些蜜饯。通常情况下,我宁愿吃鱼也不会吃这种饼干。但在此刻,看见什么我都会欣喜若狂。感谢上帝,有威尔在真是太好了,他一再奋不顾身地潜入船底。当然,我从未想过我们俩不能脱险。我们已经同狂风恶浪搏斗了将近一整天,现在海浪不再频繁改变方向,多数情况下我们都可以坐在船背上。我们轮流着喝完那瓶佳得乐,每次只抿一小口。我觉得自己就像患了脓毒性咽喉炎,每喝一口,嗓子就要裂开。喝这种东西似乎没有多大的益处。“好喝吗?”威尔问。“是的,很甜。”我说。椒盐饼干太干了。威尔拿出两块,当然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块。“我吃不下去。”他说。“你为什么要买这种令人恶心的鬼东西?”出行前一天晚上我还这样问过威尔。现在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它比什么都要珍贵,然而它们却像砖块一样干燥。“老兄,你应该吃一点。”我说。“不,我吃不下去了。”他说。我太饿了,一直吃到实在吃不下去为止。我不知道是不是吃得过快,或者根本没有咽下去,这些椒盐饼干卡在我的喉咙里。我感觉口腔和嗓子里起满了水泡。我拼命把这些食物吞了下去,差一点就被噎死。我把口袋握得紧紧的,防止海水渗进去。袋子里的饼干还剩1/4的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正好砸我们一身。袋子里的饼干不一会儿就湿透了。“你还要吃吗?”我问。“它们泡透了。”“不吃了。”他说,于是我就把饼干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