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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锋：好人与能人

——写在华国锋同志逝世的日子里

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现代领导科学与艺术研究中心主任陈海春

【引言】8月20日晚，正当人们为如火如荼的奥运会呐喊加油时，一个噩耗传来：华国锋同志逝世。新华社的通稿是这样写的：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曾担任党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的华国锋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２００８年８月２０日１２时５０分在北京逝世，享年８７岁。对于这位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曾经留下重要痕迹的人物，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解，他们对“英明领袖华国锋”没有概念。可是他们不知道，人们有今天的生活状态，华国锋是功不可没的。即便是在华国锋逐渐边缘化的1981年，在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上通过的《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里还是这样写的：“华国锋同志是由毛泽东同志在一九七六年‘批邓’运动中提议担任党中央第一副主席兼国务院总理的。他在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团的斗争中有功，以后也做了有益的工作。”我不知道华国锋同志葬礼的规格和规模会有多大，也不知道中央的悼词将如何写。但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作为一个曾经受益于他的中国人，作为一个以研究领导者为业的学者，我写了如下文字。

华国锋(1921-2008年)，山西交城人。１９３８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在山西省交城县作民运工作，１９４０年任交城县抗日救国联合会主任，后任中共交城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１９４５年抗战胜利后，历任中共山西省阳曲县县委书记、县武装大队政委，中共湘阴县委第一书记。建国后，历任中共湘潭县委书记兼县人武部政委，中共湘潭地委书记，中共湖南省委统战部部长，湖南省副省长、省委书记处书记、省委第一书记、省革委会代主任、省军区第一政委，广州军区政委。１９７３年８月当选中共第十届中央政治局委员。１９７５年１月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公安部部长。１９７６年２月经毛泽东提议，中央政治局一致通过任国务院代总理；同年４月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１９７６年１０月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共中央军委主席。１９８０年９月在第五届全国人大第三次会议上辞去国务院总理职务。１９８１年６月在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上辞去党中央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职务，同时当选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此后参加国家农业委员会的农村调查研究工作。是中共第九、十二至十五届中央委员。

（一）

华国锋是好人这是全党公认的。这不仅是毛主席当年选他做接班人，也是邓小平最终不为难他的人格基础。

——华国锋是政治上的好人，第一个特点就是不整人。好人首先是个老实人、厚道人，毛主席说他就喜欢老实人、厚道人。粉碎“四人帮”后，华国锋推举叶剑英当党的领袖，叶帅说：还是你担任中央主席、军委主席，这是毛主席指定你当接班人的，我已经七十九岁了，你年纪比我小二十多岁，又有实际工作经验，为人实在、讲民主、尊重老同志。性格决定命运，虽然华国锋在政治上太老实不得不下台，但下台以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坏。每次在党代会上，他总是以高票当选中央委员，这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为人厚道、从不整人，工作认真细致踏实，为人谦虚平和，这是中共党内是众口称道的。

——华国锋是政治上的好人，第二个特点就是不起眼。正是这个特点让不善于干政治的人干了件大政治。那个多少参与了点高层政治的文化人于光远，一方面说华国锋胆子有点小；一方面说华国锋在抓捕“四人帮”时的果断决定，又使他刮目相看。他说，这真是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真是人不可貌相。其实华国锋自己也是这样看的。华国锋回忆抓捕“四人帮”时告诉友人：“他们没把我放在眼中”。他说：在当了党的第一副主席和国务院总理到毛主席逝世前，“四人帮”没把我放在眼中，又打又拉。我心中很明确：不能让他们一伙夺取党和国家的领导权，但要把握好时机。毛主席去世以后，“四人帮”认为时机到了，因此更加变本加厉地进行篡党夺权活动，党和国家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那我就要动手了，我要么不干，要干就彻底。写到这里我又想起《教父》一书里教父临死前告诉儿子的那句话：“让你的朋友低估你的优点；让你的对手高估你的缺点。”

——华国锋是政治上的好人，第三个特点就是不惹事。华国锋不仅平静地离开政坛，也努力将组织交办的事情做好，更不评价他后来人的事情。他晚年生活深居简出，言行严谨，虽然他仍然享受国家领导人的政治待遇，可以到全国一些地方走访，也到老朋友家坐坐，但他很少离开北京，从不议论时政。他将功夫放在练字上，修身养性。他的毛笔字在同龄人，甚至在同龄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中都算上乘，现在他公开写的题词就是在毛主席纪念堂上横匾：“毛主席纪念堂”六个字，一看就知道是练过字的。网上也有一些民间人士和地方小吏“秀”过他的字，实在是不错，浑然大气、骨力毕现。不过，无论华国锋多么深居，每年在12月26日毛泽东诞辰日和9月9日毛泽东忌日，他都会带着家眷和随从去毛主席纪念堂。每次瞻仰毛泽东遗容，华国锋都亲自喊行礼令：“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二）

华国锋不是能人也是全党公认的。这不仅是毛主席当年选他做接班人的缘由，要他“按过去方针办”；也是邓小平最终要他下台的缘由，他“没有自己独立的东西”。

——华国锋在业务问题上能干，在政治上不能干。华国锋不能干并不是说他一点事情也做不好，也不是说他没做好过事情，而是说他作为一个大党大国的领袖不能干，“英明领袖”不英明。华国锋早年就是以抓业务为喜好的，政治上不是很强、也不是很敏感。他在湖南省委当书记的时候，毛主席到湖南视察，华国锋就如数家珍地向主席讲经济、生产、农业问题，毛泽东就提醒他说，你要多讲讲政治。在“文革”后期，华国锋上调中央首先就是担任国务院业务组组长。只是在毛泽东起用邓小平，而邓小平又如此“不听话”时，他才匆匆选定华国锋。然而，这时的毛泽东已经步入风烛残年，从他1976年4月7日提议华国锋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明确华国锋的接班人地位，到9月9日病逝，不足半年。不过，在1976年10月24日，华国锋第一次以“领袖”的身份登上天安门城楼时，人们不是这样看的。新华社通稿如是说：“城楼上下，广场内外，一片欢腾，欢呼声、口号声、锣鼓声响彻云霄，最生动地表达了全党三千万共产党员，全国八亿人民对自己领袖华国锋主席和党中央的衷心拥护和完全信赖，对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和光辉灿烂的共产主义前途充满信心。华国锋主席身着绿军装，高兴地频频向百万群众亲切招手致意。” 不过，我觉得毛主席选他做接班人也是为了党的事业。主席后期总是在“四人帮”和“老干部”之间做平衡，也知道这种平衡最终会在他去世以后被打破。如果没有一个过渡之人，党内就会分裂，国家就会内乱。留一个不太会为自己着想的人做过渡，待到天平最终倾向一边时，党还完好，国还稳定，作为党和国家的缔造者就死而无憾，死而无忧了，还是主席高明！

——华国锋在小事上能干，在大事上不能干。要说华国锋一点方略没有也不客观。华国锋1976年被毛泽东指定为接班人，他利用毛泽东给他的“你办事，我放心”六字批示，控制住了复杂的政治局势，和叶剑英、李先念等领导人一起粉碎了“四人帮”，结束了“文化大革命”。但是他对人们在度过“十年浩劫”后人心思变的政治诉求太不敏感，既没有提出自己的施政方略，也没有大面积提拔自己的追随者，这绝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所为。正如他的继任者胡耀邦指出的几点：第一条，对个人在粉碎‘四人帮’斗争中所起的作用的认识上，表现得很不正确。第二，粉碎“四人帮”以后，拨乱反正一开始，或者叫一起步，国锋同志就离开了当时全党、全国人民的迫切愿望。第三条，在干部方针上，脱离了全党绝大多数同志的意志。第四条，在对待毛泽东同志的问题上，确实采取了实用主义的态度。第五条，在突出个人问题上，造成了十分有害的影响。此外，胡耀邦也谈到了经济问题，认为一个高指标，一个大轰大嗡，华国锋也负有责任。为此，1980年11月19日，胡耀邦在政治局会议上指出:“国锋同志继续当党的主席、军委主席，看来党内多数同志是不会赞成的。因此，国锋同志自己提出要辞去这两个职务，我觉得好。这对党、对华国锋同志自己都有好处。”

——华国锋在模仿他人上能干，在树立自己上不能干。执政意识、执政能力和执政地位是三位一体的，且前二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二者的结果。领导者的权威来自于职务和人格两个要素，但首要的是职务。有了位置就有了一切，没有位置就丧失了一切，这话虽不好听，但却是常识。美国政治历史学家莫里斯·迈斯纳在《毛的中国和后毛的中国》有一段写华国锋执政后在巩固自己的地位时的种种失误，写的非常贴切。虽然，毛主席亲笔写给华国锋的一句话：“你办事，我放心。”使其就任具有了唯一的合法性，而且在华国锋短暂的任职期内，无论是在政治风格和个人外表方面，华国锋都极力模仿他的前任，甚至留的发型也是他的恩师所喜爱的。但在如何构建自己的政治基础上，华国锋就显得如此不足：“两个凡是”让对手给他“凡是派”首领的贬义名称；文化政策虽然让一些人受益，但是这些人不是他政治上的支持者，反而成为“麻烦”；工业发展规划基本上是邓小平1975年在国务院主持工作起草有关文件的修订版，但操作上又不精细；经济政策则向“一五计划”的设计师陈云同志讨教，而陈云后来成为华国锋政治生涯的终结者之一。他继承了毛主席的政治理念和口号，但没有继承毛的政治方略和套路。作为一个大党大国的领袖不听他人的意见，会成为孤家寡人；过于听从他人意见，也会受制于人。在政治上邓小平要比华国锋能干得多，一旦邓小平重新接近最高政治权力的位置后，他便不再愿意与华国锋平分权力。这也是毫不奇怪的，邓小平要有自己独立的东西，而这个独立的东西是为了中国更多人的利益。他在1989年说：“华国锋只是一个过渡，说不上是一代，他本身没有一个独立的东西，就是‘两个凡是’。”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以为，人之已去，所言应善。华国锋同志在中国历史上，特别是在中国共产党党史上的地位和作用，现在还很难做定论，还有待于历史学家去研究。不过，作为领导学来看，有些结论还是可以成立的：不是好人，没有口碑；不是能人，没有位置。对于好人而言，一是好人是做领袖的必要条件，但未必是充分条件；也就是说，做领袖一定要有良好的道德标准，但有良好道德标准的人未必适合做领袖。二是好人有好报，特别是最终有好报，华国锋自然生命近九十岁而终既是证明。对于能人而言，一是能人是做领袖的必要条件，但未必是充分条件；也就是说，做领袖一定要有良好的执政能力，但有执政能力的人未必适合做领袖。二是能人有业绩，特别是最终有位置，华国锋执政生涯不足五年而终也是证明。

中国共产党人华国锋同志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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