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清史:晚清遗老沈曾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5:49:39

晚清遗老沈曾植

蔡登山      沈曾植,字子培,号乙庵,晚号寐叟。浙江嘉兴人。他是清末民初的一代大儒,受当时学人所推崇。陈寅恪称他为“近世通儒”,王国维说他:“少年固已尽通国初及干、嘉诸家之说;中年治辽、金、元史,治四裔地理,又为道、咸以降之学。”是集有清三百年学术之大成且继往开来的学者。而胡先骕称他“清同、光朝第一大师,章太炎、康长素(有为)、孙仲容(诒让)、刘左庵(师培)、王静庵(国维)先生,未之或先也。”

    沈曾植致力于学术研究,尤以治西北史地最见重于世。他长于才而博于学,可谓渊广无涯,最负盛名的是史学、佛学、诗学、书学。当他后来居于上海“海日楼”的一段时间中,中外学人,争相质疑问学,几乎无日无之,座上客常满,俨然为一代儒宗。他对于蒙古语、满语、西夏语等,尤有研究。王国维的《蒙古史料四种校注》,中华书局的《联绵辞典》,都受过沈氏的润饰。著有《元秘史笺注》、《蒙古源流笺证》、《海日楼诗集》、《海日楼札丛》及《寐叟题跋》等,而尤以《寐叟题跋》为最精彩之作,艺林人士,莫不交相赞誉,而竞相搜藏,以资参考研究之需。

    沈曾植的诗被誉为“同光”体的魁杰,他以“经史百子、佛道二藏、西北地理、辽金史籍、金石篆刻、医药等方面的奥语奇词以入诗”。但他也不是有意在诗中杂拉生词、炫学矜奇,而是在完全通融了学术之后,不自主地将其中的学术用语、典事奥语引入诗作之中,与刻意堆垛生词硬语者迥乎不同,这非学识宏富之大师无以至此。他将清代的“学人之诗”引向更险更僻的路数,在此前此后都没有人引学问入诗如此之深、之繁、之僻,而形成了“奥僻奇伟,沉郁盘硬”的诗风。与沈曾植同为“同光”体诗派的陈三立就说:“故其诗沉博奥邃,陆离斑驳,如列古鼎彝法物,对之气敛而神肃。”汪辟疆在《光宣诗坛点将录》中也说:“子培诗多不解,只恨无人做郑笺了”。后来为沈诗作笺注的钱仲联也认为注其诗“难度超过了任何一位大家名家的专集”。清代的“学人之诗”发展至此已是高处不胜寒了。

    沈曾植也是著名的书法家,论者谓:“三百年来的书家,沈氏可推为第一人。”他早精帖学,师法包世臣、吴让之、张裕钊。晚年则转向黄道周、倪元璐,并以此为基点,向上攀援锺繇、索靖,吸收新出土数据《流沙坠简》。参分隶而加以变化,书风益见古健奇崛。“融通”是沈寐叟重要的书学观念,无论是用笔、用墨、结字、章法、碑帖结合、南北书流、古今体势都主张融通一起,泯灭“碑帖对立、南北分歧”之限。他是以无法为有法,是贯众法为我法。书家曾农髯(熙)说:“余评寐叟书,工处在拙,妙处在生,胜人处在不稳。下笔时有犯险之心,故不稳,字愈不稳则愈妙。”拙、生、不稳、犯险,颇能道出沈曾植的书法特色。

    沈曾植晚年所作章草,抑扬尽致,委曲得宜。章草学易成难,功力不逮,辄多乖误,尤忌甜熟,沈书独以峭拔古拙称胜。论者谓:“晚岁所作,多用方笔翻转,飞腾跌宕,有帖意、有碑法、有篆笔、有隶势,开古今书法未有之奇境”,真有如西晋书家索靖所言“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极缤纷离披之美”。在其后的书家,如于右任、马一浮、谢无量、吕凤子、王秋湄、罗复堪、王蘧常、台静农等人或多或少都受其启示与影响。

    沈曾植与康有为交谊笃厚,至老不渝。此源于甲午之前一年,寐叟识康有为于粤,时南海以举人讲学于广州万木草堂,刊《新学伪经考》,举二千年之疑案,加以辩证,又从而推翻之,一时士林引为怪异,清吏咸哗然以为大逆不道。此事后为言官交章弹劾,几兴文字狱,赖翁同龢、李鸿章为之缓颊于上,沈曾植则联合文廷式、曾广均等奔走疏散于下,始得毁版销案。沈与康当时不过仅是文字之交,却能于康遭逢大厄之际,不顾个人前途,亦不慑于权势,竟舍身相救,实具古人风义。

    沈曾植在戊戌变法前,本是一个维新派,曾赞助康有为创立强学会,敦促康有为公车上书。辛亥革命后,沈曾植赁屋于上海麦根路,所居自署“海日楼”。他因足疾,终日沈浸在古碑帖和版本中,甚少外出。凡所题跋,全用逊清甲子,称得上是晚清遗老。张勋复辟酝酿期间,一般遗老们都在策划奔走,沈曾植也是其中之一,外间人只知道他参与其事,却不知他在这次复辟事件中,完全居于主谋地位,这可以从他致复辟派首脑之一刘廷琛的密函中窥见一斑。在沈的这封信中,可以看出他是有深谋远虑的。他对当时形势的分析,充满乐观,要求实现复辟的迫不及待的心情跃然纸上;至于对张勋,在称呼和口气上也是寄予厚望的。

    更为人所疵议的是,他竟然应康有为之召抱病到北京,并接受溥仪的学部尚书的任命,老境愚忠,亦可悯矣。复辟失败后,沈和康一同逃入东交民巷美森园(即美国公使馆)请求政治庇护。康、沈两人同为维新人物,如今却是逃亡的复辟派,当两人寄住美使馆时,曾互相酬唱以解忧愁。在沈和康的诗句中有:“香火因缘定几生,百年忧患饱同更”之句。

    沈曾植一生学问书法皆为世人所称道,唯独民国成立后,他却成为丁巳复辟的要角,白璧有瑕,故不为当时的民国所重,谈论者不多。如今时移世变,已过百年,我们对其杰出的成就,自当要有更深入的认识。

版次:AA20   版名:南方评论 历史评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2-02-12 ,原标题以偏概全,殊不厚道,有违学术本意,故弃而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