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年间:盐 田·杭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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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 田2012-02-11

  考古人茶座

  郑嘉励

  盐盘,是玉环岛的传统产盐区,诗歌唱道:盐很白,灶火很红,煮盐人的脸很黑

  东海边的海岛,自古以来,生计不多,除了讨海,就是种田和晒盐:种田的人,有稻田;晒盐的人,有盐田;讨海的人,大海也是一亩浩瀚的田。

  盐田,我们海边人称为“盐坦”,围在海塘之内,地基以黏土夯实,铺以釉陶缸的碎片,拍得平坦而坚实,故又名“缸爿坦”。

  缸爿坦,以木板为边框,分成一个个方正的“格子”,为了防止卤水外溢,也作为各自独立的生产单位。

  乡下人惯用的水缸,原本是些粗糙的货色。用来铺筑盐田的“缸爿”,是次品中的废品,成色更加斑驳。所以,一排排整齐的盐田,在烈日掩映下,格外五彩缤纷。只可惜,当年很少有人愿意鉴赏这样的海滨风情,他们说,晒盐苦死人。

  据考古学家说,这种借助日光、风力的“盐田晒盐法”是很晚出现的制盐工艺。吾乡玉环岛盐田的盛行,大概是清朝嘉庆、道光年间的事。此前,盐民采用“煎制法”,在海滨架起几口大锅,注入海卤,燃之煮之。当年的盐民,就叫“灶户”或“灶丁”。

  清朝玉环长官陆玉书的《盐盘》诗:“棋盘地渍盐霜白,鹄面人蒸灶火红。十里方圆无别业,摊火烧卤日匆匆”。

  把晒盐的工艺流程和原理说清楚,我恐怕还要再读三年的化学书,比如,盐田的外头又有灰晒场,以闸门与海水相通,晒场中的灰料如何吸取海水盐分,又经过几道工序最终化为“盐卤”。我父亲是个老高中生,晒了大半辈子的盐,每次也说得糊涂。他不耐烦了,说,“别问了,全中国几亿人种田,也就出了一个袁隆平”。

  当然,我们都知道,晒盐人靠太阳吃饭,有本小说把盐民叫做“太阳的骄子”。赤日炎炎,王子公孙摇着扇子直把头摇,而我们说今天是个好天气,晒盐的好天气。

  自古以来,盐就是国家专卖的商品。有一种负责管理盐业生产征收的机构,设置到了农村基层的最底层。这机构叫“盐务所”,盐务所的干部,坐办公室,吹电风扇,在我们看来,像是《左传》中传说的“肉食者”。

  规模稍大的盐田,附近必有盐仓,叫做“廒仓”。理论上,盐田出产的所有的盐,就该颗粒归仓。盐务所的干部高坐廒仓门口,手掌一杆大秤,按官价收购。有的人和善,有的人很凶,大人们说,逼着杨白劳喝盐卤的黄世仁,也不过如此。

  “他妈的,我们不种地不晒盐,看他们吃什么”?海边人经常这么说话,每个字都经得起推敲,可就是无人兑现诺言。

  盐务所的“老沈爷”,大家都说他是个“清官”。他是杭州的下乡干部,抽烟,把花花绿绿的香烟壳纸,分给孩子们。

  白天,老沈爷在廒仓工作,偶尔出门抓捕“卖私盐”的人。晚上,他喜欢到田家串门,知道哪户人家卖私盐,他说“不好这样的,那是犯法的”。

  后来,老沈爷回杭州了,又后来,听说他去世了。我现在杭州上班,常常想,会在街巷的某个转角,遇见老沈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我最初认识的“肉食者”,他送我香烟纸,抚摸过我的脑袋,我记住了他一辈子。

  家乡一天天变样,我们真的不再晒盐了。转眼间,盐田不见了,盐务所也关门了。今年春节,我走进这座废弃已久的盐务所,当年看去“辉煌”的建筑,如今竟然如此简陋,里头挤满了外省的打工仔,所有的设施和装修,全停留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某个时刻。时代滚滚向前,而这个角落已为时代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