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凡倾听陈晓:拾慧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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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石林

 

一般来说,男人老来得子,对幼子的溺爱甚于女人。父老子幼,教育孩子十分麻烦,稍有不慎,即溺爱失度。这是人之常情。只有非常之人,才能摆脱常情,即便父老子幼,亦不溺爱,不偏薄,待之以正,教之以正。

今天三十岁的男人,很多还不是男人,是男孩儿,即不结婚。这在古代是个大问题,古代男子三十岁都快抱孙子了。所以,南朝宋世族子弟颜延之,三十岁犹未婚娶,都上了正史了,可见问题很严重。

颜延之三十多岁娶妻生子。他的长子就是颜峻,颜峻后来官做得很大,对父亲也很孝顺。但是颜延之一直很冷静地看待儿子的一切。儿子当官升官,他都不喜不惊,跟没事儿一样。别人家孩子当官升官,都高兴地庆祝请客,小颜当了吏部尚书,是管官的官,老颜一点都不高兴,想让他请客,门儿都没有。小颜经常派人给老颜送东西,地方官送来的好东西、补品什么的,老颜一律不要,原封让差人拿回去。小颜要给老颜盖新房子,老颜不要。小颜要给老颜换车子,老颜不要,还住自己的老屋,乘牛车。谁都看不出老颜就是当时的吏部尚书颜峻的老父亲,有时候小颜府上的差役肥马快车与老颜的牛车在路上相遇,老颜赶紧把牛车赶到路边,静静地给对方让路,像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像个可怜的卖碳翁。小颜对父亲很郁闷,有一回跟父亲说:您老就算不愿意张扬,我理解,可是,我的任何一点孝心您都不接受,您说我这当儿子的有什么意思?老颜眼皮都不抬,说:唉!我平生不喜欢跟身份显要的人交往,最不幸的就是不能不见儿子你啊。小颜无语而退。

后来小颜又升官,起大豪宅,老颜听说了,捎话给儿子小颜:好自为之吧,不要让后人拿你当笑柄。小颜又很郁闷;这当父亲的怎么老是扫儿子的兴?小颜一时成了朝廷的红人,每天宾客盈门。有一回,一拨客人都到了,小颜还没起床。这事儿老颜知道了,给儿子发火:傲不可长,欲不可纵,我看你呀!快到头了吧?

小颜在老颜的监督下,每当滋生骄纵的苗头,老颜就给他正一正。故其家业不坠,过了很长时间富贵太平的日子。后来,没有老颜监督了,被下狱赐死。

今人给孩子找工作,惟恐不到机要部门,最好能端金饭碗吃财政不说,还能方便随时伸手在别处捞吃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一般人办不到、没条件,但未必没有这样的意愿和心思。也只有非常之人,才能摆脱人之常情——

大儒朱熹写信给他的 干妈卓夫人,劝她不要给小儿子刘平甫(小名五哥)找太好的工作,原来卓夫人想给五哥安排一个“干官”,即主管国家财政均输的官,上面没什么人管,又可以对下面吆三喝四。朱熹诚恳地说:您这样做是害孩子。人家子弟多因此坏却心性,盖其生长富贵,本不知艰难,刚一走上官场,就当这种官,上面只有少数人管着,而上面这些人又多是宽厚长者,即便他有什么过错,也不忍心惩罚教育。下面就更麻烦了,都是巴结他求他办事的。所以,从来当这个官的人无不傲慢纵恣,牛逼哄哄地,其实狗屁不通,什么也不懂,离开了这个位子,什么也不会。我建议给他找一个艰苦的岗位,每天让人打骂差遣指使,这样才是让他成长的正道啊!

 

                                    2011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