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国漫画:冯梦龙三言名篇表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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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梦龙三言名篇表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2012年02月09日08:35腾讯读书我要评论(1) 字号:T|T

  文章摘自:《万历兴亡录》
  作者:方志远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版次:2011年10月第一版
  本书简介:方教授虽登坛仅仅两次,但其在学术界和受众中已备受关注。方教授从事明史研究多年,学术功底深厚,长于分析,善于类比。在该书中,作者以极富故事性、趣味性却又不乏学术品位与深度的言语,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本应有所作为却乏善可陈的皇帝。从万历皇帝的身上,也许学习不到帝王之术,但可以了解兴亡之道……

明朝万历年间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珍贵文化遗产的文学作品,至少有署名为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和汤显祖的千古绝唱《牡丹亭》。但是,如果说更能反映万历时代各个社会阶层精神面貌的,恐怕还得推“三言”和“二拍”,也就是冯梦龙编撰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以及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

虽然这几种书的结集出版是在天启乃至崇祯年间,但早在嘉靖、万历时期,其中的许多著名故事已经成为说书人的经典、成为民众喜闻乐见的戏曲。放下“二拍”,我们可以算算“三言”中的名篇: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以上《喻世明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警世通言》),卖油郎独占花魁、钱秀才错占凤凰俦、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吴衙内邻舟赴约(以上《醒世恒言》),等等。

如果我们认真读读这些作品,也许会发现一个现象,或者说是一种倾向:凡是能够用包容和开放的心态为人处世的,其结果一定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若是执著认真、爱钻牛角尖,那一定是既和自己过不去,也和别人过不去,悲剧也因此而发生。

我们重点说说“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这是整个“三言”的第一篇,主人

公是蒋德,又称蒋兴哥。

这位蒋兴哥是湖广襄阳府枣阳县(湖北今县)的一位青年商人。小伙子人长得帅气,爱动脑子,从小跟随父亲做生意,不仅生意做得很好,还会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在枣阳县人人称道。十七岁那年,父亲不幸去世。在邻里的帮助下,蒋兴哥娶了一位王姓姑娘为妻。王姑娘在家中排行第三,又是七月初七日出生,所以小名叫三巧儿。三巧儿聪明漂亮,蒋兴哥十分疼爱,小两口日子过得美美满满、甜甜蜜蜜。

但是,好日子过得总是嫌快。转眼三年过去了,蒋兴哥为父亲守孝的日子也过了,想起父亲生前留下的许多生意还得打理,一些账目需要清理,于是和妻子三巧儿商量,要去广东一趟。三巧儿也是明白事理的女子,好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把男人拴在裤腰带上吧?但小夫妻感情深厚,难分难舍。蒋兴哥天天说启程,天天还是留下来陪妻子。如此反反复复,一晃又是两年。蒋兴哥不得不咬咬牙,狠狠心,必须要走。他暗中把一切都准备好,直到临行前的几天,才和三巧儿说明。到了这个时候,三巧儿舍不得也得舍,只得千叮咛万嘱

咐,要蒋兴哥早去早回,免得自己担心。

蒋兴哥的生意主要是在广东和江南,在广东的全浦(今属广西北海)采购珍珠,销往江南的苏州、松江;又在苏州、松江采购丝绸、布匹,卖往广东。这样一来一往,时间就比较长了。这一次蒋兴哥倒真是想少做一些生意,去广东把父亲遗留下来的账目处理掉,顺便也到苏州,给妻子购置一些高档衣物,因为当时全国消费看苏州,苏州的服装、家具,都被称为“苏样”。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蒋兴哥一路风尘,又加上思念家中的妻子,不知不觉病倒了。蒋兴哥心中一急,一上火,小病成了大病,这就耽搁在路上了。白居易的名篇《琵琶行》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批评商人忽略夫妻之间的感情,总是把妻子搁在家中,自己为着蝇头小利,四海为家。但作为商人,生意多在外地,多在路上,又岂能天天守着老婆过日子、坐吃山空?所以,他们也多有不得已之处。而且,当年的交通、通讯及医疗条件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不少人的性命就丢在了路途上。如果朋友们有兴趣读一读明朝和清朝各地的地方志,其中的“烈女传”或“节妇传”,传主有许多就是商人的妻子。

二、红杏出墙

我们放下蒋兴哥病在路上,再说三巧儿。丈夫临行时说好,年前一定是要回来的,所以三巧儿到了临近年关的那些日子,一颗心就吊在了丈夫的身上,得空就上阁楼,开窗眺望,希望能够早一刻见到丈夫的身影。这就是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感情。但是,今天盼明天盼,左也盼右也盼,盼穿了双眼,就是不见丈夫的踪影。

转眼过了年,蒋兴哥还是没有回来。三巧儿心中着急,乱七八糟的念头便时时出现。比如,丈夫是否做生意赔了本钱,滞留在某地?比如,丈夫是否途中遇上风浪或歹徒,性命堪忧?比如,丈夫年轻俊秀,手上又有钱,是否在某处受到了异性诱惑?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眼看正月过去,又是二月了,春暖花开。这天,三巧儿照常上阁楼,开窗户,向外眺望。还真是天如人愿,眼见着一人身上穿着和丈夫一样的鱼肚白的湖纱道袍,头上戴着苏样百柱帽,从远处朝家中匆匆而来。此人越来越近,三巧儿心中一阵狂喜,差点儿就叫出声来。但是定睛一看,却不是丈夫,是一位身材、长相,乃至穿衣戴帽都和丈夫相似的年轻人。三巧儿顿时感到失望,正要回身关窗,却见那年轻人正好抬起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赶忙把窗户关上。

这种事情本来随时都可能发生,看错人的事情不是很简单吗?但这件事情却不简单。

原来被三巧儿误认为是丈夫的年轻人也是位商人,来自大名鼎鼎的徽州,是位徽商,姓陈,人称陈大郎。当时的湖广是国内主要的商品粮生产地,有“湖广熟天下足”之称。陈大郎是带着大本钱来这里做大米生意的,要从这里购买大米去南京、苏州销售。

虽然三巧儿发现认错人后赶忙关上了窗户,但这个陈大郎就因为这一眼,就一见钟情,喜欢上了三巧儿。当天晚上回到客栈,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法入睡。接下来的几天也是这样,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用中国民间的话说,他的魂儿被三巧儿勾走了。

反复思量之后,陈大郎想起了当地一个卖珠宝的老太太,平时大家都叫她做“干娘”,和自己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比较熟悉,而这个干娘就住在自己看上的那位美人家的街对面。

想到这里,陈大郎振奋起来,检点行囊,取出一百两银子、十两金子,揣着便去见干娘。干娘见是陈大郎,十分高兴,多日未见,可能是有大买卖了。陈大郎告诉她,这次真是想做一笔大买卖。说着,取出一百两银子、十两金子,放在干娘面前,说这是订金。

干娘见了这黄灿灿、白花花的金锭和银锭,乐得合不拢嘴,忙问:“大郎想和老婆子做什么生意?”

陈大郎笑了笑:“街对面的那个阁楼,住着什么人家?”干娘顺着陈大郎的手指一看,说道:“那是做珠宝生意的蒋兴哥家,大郎要和他家做生意?”

陈大郎道:“正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是蒋家什么人?”干娘答道:“那是蒋兴哥过门才几年的娘子。大郎所问何意?”

陈大郎凑近干娘的耳朵:“想烦干娘做个鹊桥,让我和她见上一面?”干娘一听,连忙摇手:“这个使不得!”说着,把那一百两银子和十两金子推向陈大郎:“这个蒋兴哥在本地特别有人缘,他的这个新婚娘子也是有身份的人家,平日贤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生意做不成,你赶快收起这颗贼心吧!”

当然,话是这样说,干娘却委实放不下那么多的金银,经不住陈大郎软磨硬泡,而且承诺事成之后再以一百两银子做酬谢,干娘答应了。

答应之后,干娘费尽脑汁,经过半年时间的筹划和实施,终于帮助陈大郎把三巧儿骗到了手。由于这个过程对于我们今天的题目不重要,所以略过不提。从此,三巧儿由被欺骗到真心相爱,把对蒋兴哥的感情转移到了陈大郎的身上。时间其实是可以冲淡感情的,蒋兴哥离家已经一年多,陈大郎却天天在身边。这位陈大郎把三巧儿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白天在外面谈生意,晚上就在这个家中过夜。在这两个人印象中,好像蒋兴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转眼过了一年,蒋兴哥那边仍然没有消息,这边陈大郎却因为在外时间太长,家中的妻子一再来信催促,只得打点行李,要回老家徽州。三巧儿得知陈大郎要走,哭得泪人一般,如同当初蒋兴哥要出远门一样。你看看,会哭的女孩子可能感情也像泪水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大郎临行时,三巧儿难舍难分,又是一阵抱头痛哭,并拿出一件东西来。什么东西?一件珍珠衫。据说穿在身上,冬天暖和,夏天凉爽,乃是珠宝商人蒋兴哥家中的传家之宝。蒋兴哥自己舍不得穿,给了三巧儿,如今三巧儿又把蒋家的这个传家宝赠送给了情人陈大郎。

这个故事叫作“蒋兴哥重会珍珠衫”,故事的节眼就在这件珍珠衫上。

陈大郎收起珍珠衫,与三巧儿挥泪而别。从此天各一方,再没机会见面了。

陈大郎自从离开枣阳,天天想、夜夜想的,就是三巧儿,就是和三巧儿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他把珍珠衫贴身穿着,犹如三巧儿就依偎在自己的身上。一路顺风,不久到了苏州。陈大郎找个干净客栈住了下来,寻找买主,出手粮食,准备做完这一档生意之后,回老家徽州。

这一天,陈大郎参加一个朋友聚会,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管他生人熟人,都是一见如故。而其中一位自称姓罗的年轻客商,来自湖广襄阳,和陈大郎谈得特别投机,两人相互问了下榻的客栈,互相看望,遂成知己。

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位自称姓罗的襄阳客商,正是久病初愈的蒋兴哥。当时的习惯,商人在外,一般不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蒋兴哥的母亲家姓罗,所以就冒了这个罗姓,人们都叫他罗小官人。蒋兴哥病愈之后,带着从合浦购买的珍珠,来到苏州。准备脱手之后,购买一批苏绣回老家枣阳。没有想到在苏州和陈大郎成为朋友。

这天蒋兴哥把生意的账都做了了结,准备回老家,行前来到陈大郎下榻的客栈告别。陈大郎就在客栈备下酒菜,为蒋兴哥饯行。当时天气正热,两人喝着酒,谈着生意,谈着人生,谈得高兴,都把外衣脱去了。这一脱不要紧,陈大郎便露出了三巧儿所赠的珍珠衫。

蒋兴哥初见珍珠衫,大吃一惊,却不好追问来由,只是不绝口地称赞。陈大郎多喝了几杯,趁着酒兴,问蒋兴哥:枣阳县有个蒋兴哥,兄台是否认识?蒋兴哥见陈大郎问起自己,感到蹊跷,含糊其辞地回答说,听是听说过,却并不相识,难道陈兄你认识?陈大郎趁着酒兴,兴奋地告诉这个近在咫尺却并不相识的蒋兴哥,说自己如何如何和蒋兴哥的妻子三巧儿好上了,这珍珠衫便是三巧儿所赠。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说自己如何如何想念三巧儿。蒋兴哥耳中听着陈大郎的叙说,心中却如刀割一般难受。他勉强告辞,急忙雇了船只,沿着长江、汉水,往家乡枣阳而来。

这一天他回到了枣阳家中。本来是少年夫妻,久别胜新婚。三巧儿也是天天盼着丈夫回来,但丈夫真的回来了,却又感到尴尬,无法像过去那样亲热。蒋兴哥则是带着一肚子怒火回到家中,但见了妻子那副人见人怜的样子,这股怒火却又发不出来。蒋兴哥掏出写好的一封信,告诉三巧儿:刚刚下船时,听人说岳父母病了,先去看望了,果然病得不轻,你赶紧回家去看看,这封信可交给岳父。

三巧儿一听说父母病了,忙不迭地收拾衣物急着回家。蒋兴哥早已雇了轿子在门外等候,把妻子扶上轿,目送着小轿渐行渐远。

三巧儿回到家中,父母又惊又喜。女儿回家,父母怎能不喜?但在当时,事前没有打招呼,也不是过年过节,嫁出去的女儿突然回来,父母还是吃了一惊。三巧儿听说父母病了,匆匆回家,却见父母安然无恙,心中狐疑。这个时候,父亲问女儿,突然回家,是何道理。

三巧儿说是丈夫送自己回来的,说父母亲有病,却不知何故撒谎。三巧儿想起蒋兴哥还有给父亲的信,遂递了上去。父亲把信拆开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封休书。怎么写的呢?

立休书人蒋德,系襄阳府枣阳县人。从幼凭媒聘定王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还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下面是年月日,并印手掌为记。

三巧儿母亲一听,大为惊讶,连连追问女儿,到底是何因?三巧儿听着父亲念信,惊得目瞪口呆,知道事情败露。又见母亲追问,只是垂泪痛哭。父亲见问不出头脑,怒冲冲赶到蒋家,责问女婿。蒋兴哥见岳父前来问罪,连连赔礼。问及理由,却是不说,问急了,只说:有祖上留下珍珠衫,由令爱保管。如果令爱能够拿出珍珠衫,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拿不出,那就莫怪了。

三巧儿父亲回到家中,说到珍珠衫,三巧儿更是痛哭不已,就是不说话。父母亲也没有办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定是女儿做了错事,对不住丈夫,且已无法挽回。三巧儿思前想后,想着蒋兴哥对自己的好处,想着和陈大郎在一起的愉悦,一切已经成为过去,留下的只是自己的错,所以整日以泪洗面。父母没有办法,只得一面劝慰,一面托人做媒,因为女儿不过二十多岁,一朵花还没有开全,总得嫁人啊。

这三巧儿长得极其漂亮,人也聪明,改嫁的消息传出,媒人不断,但一般的人王家还是看不上眼的。这一天有一位被看上眼了。原来是一位姓吴的进士,去广东赴任,没有携带家眷,打算在路上纳一位美妾。纳妾在当年的官场和商场是十分普遍的事情。吴进士路过枣阳,听说王家有漂亮女儿待嫁,便托人送了礼金到王家。三巧儿父母听说对方是进士,人品不错,自然同意,选择吉日,把女儿送去,同时通知蒋兴哥。

蒋兴哥这些日子其实也一直在反思自己,为了一些蝇头小利,离家近两年,让妻子在家守活寡,也多有对不住她。听说三巧儿改嫁,心中更不是滋味。他让人把三巧儿当年的陪嫁,以及自己家中的值钱细软,一共装满了十六只箱子,每只箱子都贴上两张封条,送至王家,作为给三巧儿的嫁妆。这件事情轰动了枣阳城,有人说蒋兴哥是个没头脑的傻子,也有人夸蒋兴哥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蒋兴哥全不计较。

三巧儿有了自己的归宿,蒋兴哥也另娶了一房妻子,按理说他们的故事应该到此结束了,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四、重会珍珠衫

事隔两年,蒋兴哥照例去广东合浦贩珠,有位货主将已经卖给了蒋兴哥的一颗硕大的珍珠藏了起来,结果引起争端。货主年事已高,推搡之中摔倒,竟然就死了。死者的两个儿子先将蒋兴哥打了一顿,再送县衙,说父亲被此人殴打致死,要求官府让蒋兴哥抵命。蒋兴哥自然是极力为自己辩护,说货主如何不地道,如何推搡之中自行跌倒。

知县受理了这个诉状,同时也当庭审问了蒋兴哥,对这个年轻的湖广商人颇有好感,相信他的话更为真实。说来也巧,这位合浦县的知县不是他人,竟然就是在湖广枣阳县娶了三巧儿的吴进士,如今是吴知县。吴知县回到后堂,向三巧儿说了这个案子,说是她老家的一个罗姓商人如何倒霉,摊上了命案。三巧儿一听,详细询问了这位罗姓老乡的模样,立刻明白,是蒋兴哥遇上了倒霉事,顿时哭了起来。

吴知县一愣,怎么回事?三巧儿说,此人是自己的亲哥哥,冒名姓罗,在外经商,请求丈夫一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救救哥哥。吴知县历练多年,在辖区内救个人还不容易吗?

第二天升堂,吴知县向原告、被告宣布自己的处理结果:蒋兴哥与死者因为买卖争执,相互推搡,货主年事已高,自行跌倒致死。但毕竟蒋兴哥对老人的致死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责成做一次死者的孝子,为死者披麻戴孝,并承担所有的丧葬费。

对于这个结果,蒋兴哥自然是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但死者的两个儿子坚决反对,坚持要严惩凶手。对付两个年轻人,吴知县自有办法。他告诉兄弟二人,你们说父亲是被殴打致死,这就需要验尸,否则怎么向上司禀告?你们可以把父亲的尸体送到漏泽园,本官届时命仵作验尸。这死者在当地也是有身份的,陈尸验尸,大失体面,两个儿子不肯。吴知县顿时黑了脸,说这也不行,那也不是,本官也不管了,你们有本事就把这客商打死抵命,本官再来找你们的麻烦。死者的儿子见知县护着蒋兴哥,加上也知道明明是父亲无理,藏了人

家的珍珠,所以只得认命,听从知县处置。

事后,蒋兴哥前来衙门拜谢知县。知县笑道:尊舅不要谢我,如果不是你妹妹再三恳求,我几乎失礼了。蒋兴哥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知县将其带入后堂,与三巧儿相见。二人一见,竟然抱头痛哭。知县站在一旁,心中纳闷,这哪里是什么亲兄妹,明明就是一对情人嘛!于是问道:你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三巧儿也不再隐瞒了,跪下答道:此人就是我的前夫蒋兴哥。蒋兴哥也连忙跪下磕头,把两人如何恩爱,自己如何经商染病,在外多年,致使三巧儿被人所骗,自己又如何写下休书,三巧儿如何改嫁,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知吴知县。说罢,两人又哭了起来。

吴知县被两人哭得心里难受,也暗自称奇:怎么就如此凑巧?

这吴知县也是十分豁达之人,干脆人情做到底,唤过蒋兴哥:既然你二人如此相爱,我也不必再拆散你们,你把妻子带回去过日子吧。不仅如此,蒋兴哥当年赠送给三巧儿作为嫁妆的十六只箱子,吴知县也一概原封送还,作为他给三巧儿的嫁妆。

如此奇事,在合浦县又传为美谈。你看看,当年蒋兴哥放三巧儿一马,让她体面出嫁,与人方便;两年之后,三巧儿投桃报李,救了蒋兴哥,与他方便;吴知县也是与人方便,自己得福,本来妻妾都没有生育,由于成全了他人,后来的妻妾竟然连续为他生儿育女,几个儿子又连连中了进士。这就给人们提供了一个为人处世的范例。

说到这里,还要做个交代,既然是“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那怎么重会呢?

原来陈大郎回到家中,仍然是整日看着珍珠衫发愣。妻子平氏见了觉得蹊跷,追问珍珠衫的来历,陈大郎打死也不说。夫妻二人大吵了一通,陈大郎负气离家,乘船去枣阳,想再找三巧儿。但到枣阳找干娘,人们说被蒋兴哥砸了铺子,搬到外地谋生去了;再问三巧儿,人们告诉他,这个女人因为被丈夫休了,已经嫁到外地。陈大郎觉得既对不住情人三巧儿,又对不住妻子平氏,心里十分忧郁,竟然一病不起,病死在枣阳。临死之前,写了一封家书,托人带到徽州,请妻子原谅自己。氏见到书信大惊,连夜启程赶赴枣阳,陈大郎已经在客栈死去多日。平氏既伤心又后悔,如果当时不逼着丈夫交代珍珠衫的事情,丈夫也不至于负气出走,更不会死在他乡——好人总是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平氏为丈夫收敛尸体,整理遗物,又见到了珍珠衫,人去物在,不免一阵难过。

所谓屋漏偏遭连夜雨,平氏带来的家奴与本地流氓勾结,竟然把平氏随身带来的钱财席卷而去。平氏流落他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经好心人介绍,平氏嫁给了休了妻子的蒋兴哥。我们刚刚说蒋兴哥又娶了一房妻子,这个妻子就是平氏。当蒋兴哥问及平氏的经历,平氏一五一十告诉了蒋兴哥,还特别拿出那件珍珠衫。蒋兴哥一见珍珠衫,比当初在陈大郎那儿见到还惊讶,没想到陈大郎骗了自己的妻子三巧儿,但陈大郎的妻子平氏最后却嫁给了自己,珍珠衫也物归原主。

当然,这些都发生在蒋兴哥在合浦和三巧儿重逢之前。

那么蒋兴哥如何处理后娶的妻子平氏和原配的妻子三巧儿之间的关系?不需要我们操心,作者已经帮蒋兴哥找到了处理的办法。当然,这个办法也是当时的惯例:平氏虽然是后娶,却是明谋正娶,所以是妻;三巧儿虽然是原配,却因为犯了错误,犯了“七出”之条,虽然被蒋兴哥再次娶回家,却只能是妾。

五、新时代新观念

我们简单地讲述了置于“三言”之首的这个故事之后,需要对这个故事所反映出来的作者,以及通过作者所传达出来的明朝嘉靖、万历时代的一些社会观念,做一些反思。

其一,相对于明朝前期的严峻冷酷,相对于理学家所倡导的“饿死之事至小,失节之事至大”,嘉靖、万历时期更尊重人们的生命存在。对于“饮食男女”,人们也有了更多的追求,男欢女爱成了可以理解的事情。出一点格,发生一点风流事,虽然仍然受到谴责,但已经不是像过去那样被认为是不可宽恕,更不是十恶不赦。思想家们也对“天理”做出了新的解释,“饮食男女”就是天理,这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其二,在前面这个理念的支持下,对于在男女感情问题上出了一点轨、发生一点故事,惩罚也适可而止。因此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陈大郎和三巧儿之间的婚外情,虽然伤害了三巧儿的丈夫蒋兴哥,伤害了陈大郎的妻子平氏,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社会指责。特别是故事中的弱者三巧儿,得到父母亲的充分同情,也得到蒋兴哥的部分谅解,还得到后来的丈夫吴知县的包容。

其三,善有善报仍然是社会的基本理念。作为感情的受伤者蒋兴哥,与人方便,办事为他人留有余地,给他人留下面子,最终是自己方便:陈大郎的妻子和原籍的家产最终被他收编,犯了错误的原配妻子也回到了他的身边,即使犯了人命案,也吉人有天相。而陈大郎破坏了他人的家庭,最终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但这种惩罚不是人为的,而是天意。

不仅仅是“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三言”、“二拍”中的其他故事,也在传播同样的思想、同样的理念、同样的价值观。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成了一种新的生活态度。

我们再以“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为例。莫秀才依靠妻子金玉奴的帮助发迹,发迹之后却嫌弃出身乞丐的妻子,将其推入江中,欲置其于死地。不料金玉奴莫秀才的上司救起,收为干女儿。在倾听了莫秀才的作为之后,上司表现出来的不是愤慨,而是难过,决定为金玉奴讨回公道。怎么讨回公道?不是又演一出像包公杀陈世美那样的铡美案,而是将金玉奴以自己女儿的身份嫁给莫秀才。新婚之夜,金玉奴率领女仆将莫秀才打了一顿,自然,舍不得打太重,却出了一口恶气。然后莫秀才承认错误,痛改前非,夫妻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不要小看了这个结局,从非得让包公把陈世美的头砍下,到把负心的莫秀才打一顿了结,是一种社会心态、社会理念的大变化。

而在这场变化中,如果有人没有与时俱进,仍然是用旧的眼光、旧的理念处理事情,那就注定是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