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糖果图片简笔画:李文倩:乡下(自然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7:42:50

李文倩:乡下(自然篇)

发布时间:2012-02-07 10:25 作者:李文倩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166次

  自然篇


  时间


  城市与乡下,似乎遵循着两种时间秩序,这是我回老家后的一种非常强烈的感受。即使在大学校园,时间也是紧凑的,精细的,咄咄逼人的。日常性的生活,也被时间严格地切分。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最大限度地运用着理性设计的能力,安排着自己的每一秒钟。而如果某天突然有了一段空闲,他甚至会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在乡下,人们更多地关注着农历,谈论着节气、气候或农事。乡下的时间,是更整全更少切割的,它是缓慢的,让人沉思的;在这种时间中生存,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历史感,带给人一份沉静和踏实。


  父母在农村生活惯了,晚上不到十点钟,早早就睡了。第二日天刚亮,六七点钟的样子,他们就起来了,即使没什么事可干。我母亲到城里给我哥带孩子,最受不了的,是哥嫂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生活习惯。


  安静


  我家是个独庄子。我母亲刚嫁到李家时,住在一个几代人生活在一起的大院子里。曾祖父的三个儿子都已成家,在院子里各据一方;三个儿媳妇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日娘捣老子地对骂,有时还会动手动脚地打起来,你撕破我脸上的一块皮,我揪下你的一绺头发,闹得不亦乐乎。打一次架之后,一般要休息十天半个月,之后继续开打。我母亲是最大的孙媳妇,辈分最小,自然最没发言权,夹在三个婆婆之间,吃苦受气,苦恼不已。后来我们家修房子,我母亲坚决主张修得远远的,离开那是非之地。因此我家修在庄上一个叫蒜川脑子的地方,离最近的邻居,也要走五分钟路。我就出生在那里。


  六七月间,我一个人在家中看书,有一份难得的安静。院子外面,还能听见布谷鸟的鸣叫,空寂辽远。


  星星


  只有到了乡下,我才会注意到星星,当然还有月亮。在城市生活,我很少仰望星空。如成都这样的城市,天气一般都不好,很难看到星星和月亮。再加上高耸的楼房和耀眼的灯光,星空愈加显得飘渺虚幻。一到乡下,晚上一出门,就是满天星斗向你涌来,让你招架不住。晚上读过书,一关电灯,月光一下子从窗户射进来,满目皎洁,温柔清朗。


  记得上初中时,母亲晚上常常要去邻居家串门,我一个人在家看书。一般在九点之前,我就睡觉。睡前出门去方便,夜色漆黑粘稠,星光璀璨明亮,心中总有一种丰盈的幸福感,觉得好美。


  太阳


  太阳在人类的生命中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好久都没看过日出了,我特地选定一个早晨,很早就起床,去山顶上看日出。看那硕大的婴儿,怎样从黛蓝色的雾气中露出一抹鲜红,继而缓缓上升,放出万丈光芒,染红山丘和绿草;最终露出一个巨大的笑脸,金光四射。落日则完全是一个相反的过程,由坚硬走向柔软,金色慢慢变红,最终消隐在灰蓝色的雾气与云霞之中。暮色缓缓降临。


  生活在相似环境中的先人们,太阳不仅是他们日常生活的指针,更是他们生命的见证。旭日是婴孩,是希望,是明媚的温柔;落日是残阳,是枯寂,是生命的衰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脱口而出的,无需象征和隐喻,生活本来就是如此。而当太阳或其他自然景物作为一种修辞而出现在诗人们的笔下时,太阳已失去它那耀武扬威的光芒,只成了一个纸上的太阳,一个被谈论着的对象。


  山梁


  汽车一进入巴石沟,瘦硬的山梁便扑面而来,要挟着你,威逼着你,让你的头脑发木。从上高中开始,我已多少次经过这条路,但当又一次逼近它时,我的心仍不由得一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干涩。凝重。山梁上有一些不大的石头,灰白而单调;几乎不长一根草,偶尔有小团灰黑色的植物出现,像是爬在山梁上的苍蝇。


  有时,山梁上有几只山羊,在石头间找草啃,给凝滞的山梁带来一点灵动。车过巴石沟,人心就死。


  庄稼


  水多么贵重。六月份我回到家里,天还没痛痛快快下过一场雨,农人们叫苦连天。又是一个天年啊,地渴得起了火。庄稼已没任何指望了,它们爬在灼热的地里,稀稀拉拉的,连地皮都遮不住。农家人觉得没指望,打电话给外面打工的丈夫或儿子,要他们早做准备,联系好活儿,好好在外头干,不用回家收庄稼。


  葵花


  多么耀眼!青青的谷草地里,伸出一株高高的葵花,沉甸甸的圆盘多让人眼馋。我那时在上小学,正和两个小朋友玩耍的当儿,突然发现了那株葵花。三个孩子,一起摸进谷草地,扭断葵杆,分盘而食。正在得意,突然听见老远的有人在喊,边喊边骂,说有几个碎鬼把谷草地里的葵花陀罗掰掉了。原来是谷草地的主人,一个老头,发现葵花不见了,立即喊骂。我们兵分两路,各自逃窜。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一边跑,一边脱掉外套,好让毛衣的绿色,与地里的庄稼,混为一色。我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中学头顶上时,才发现根本没人追。老头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我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大着胆子给另两个伙伴喊话,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因为我看见他们两个,已从庄稼地里出来了,在院子里玩耍。后来才知道,老头因为眼睛不行,根本没看清是谁,那两个家伙,一口咬定是我把葵花掰掉的。老汉听见我老远地喊,便回应我说:“我给你爸爸说哩。”


  我回到家,家里正好没人。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父母回家,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惩罚。折腾了半天,觉得好累,一个人躺在房前廊檐下的水泥地上,居然很快就入睡了。


  苜蓿


  母亲养了两只鸡。之前我们家也养过,有十多只。本来说到春节时杀来吃,结果还没到春节,鸡就被别人偷走了。母亲就埋怨父亲,说让你早点杀,你老说鸡还小,你看现在被贼偷走了,你一块肉都吃不上。遭偷之后,母亲有一段时间发誓不养鸡了,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养了两只母鸡。我们家的院子下面,有一块地,种着紫花苜蓿。每天傍晚时分,母亲便打开鸡圈,让她们到苜蓿地里找虫子吃。天黑之前,她们吃饱了,便走到院子里来,任母亲将她们塞进鸡窝。


  紫花苜蓿,是驴和羊的饲料。驴吃了犁地,羊吃了长肉。人有时经过苜蓿地,会突然地被吓一跳,因为其间藏有野兔,见有人来了,一下子跳起来,蹦得老高。


  柠条


  柠条的生命力真是顽强,我怀疑比红柳都厉害。原来老家的公路边上有人栽过红柳,活是一直活着,却始终长不起来。而柠条则不然,家乡的天那么旱,仍然长得老高,几年下来,威势逼人。


  柠条的嫩叶,羊是爱吃的,但一旦长老,羊就不吃了。我家的周围,长满了这种顽强的植物,几乎到处都是。我家原来盖草棚时,就锯一些多年生的柠条来铺顶,效果好得很。后来表兄家盖装东西的草房,也用的是柠条。夏季如果有时间,锯一些柠条,晒干了当柴火烧,做饭烧水,根本不成问题。


  苦曲菜


  有关饥饿的记忆,多么悠远绵长。在我的老家,如果哪个人吃饭很快,别人就会笑他说,你看你,像是从六○年过来的。六○年,是饥饿与濒临死亡的代名词。听父亲说,那一年,我们庄上之所以没饿死人,全亏了两样东西:洋芋干和苦曲菜。五九年秋天,庄上的劳力都忙着大炼钢铁,庄稼全烂在地里了。洋芋也没人挖,全都埋在土里。第二年春上,多数人家一点存粮都没了,多亏了地里的那些洋芋干,人们挖出它来,或烧或烤,聊以充饥。因为有过这样一段经历,我父亲后来一点都不爱吃洋芋,主要是他曾吃得太多。


  洋芋干吃完了,地里又有了苦曲菜。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到地里去挖苦曲菜,挖来洗一洗,掺和一点面糊糊,熬粥给大家喝。我父亲那时六岁,每顿要喝三碗粥。喝了几个月这种粥,我父亲说,他的肚皮都变绿了,和苦曲菜一个颜色。


  猫头鹰


  我对猫头鹰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与我的一次经历有关。一个黄昏,天还没完全黑透,我到邻居家去玩。一个人在路上走,我突然感觉脊背发凉,被一种紧张的恐惧感所击中。有人在看着我!我左顾右盼,最终发现,在路边的一堵土墙上,立着一只猫头鹰。它那圆睁的双眼,正逼视着我。我想吓走它,但又不敢出声,便使劲挥拳踢腿。它纹丝不动。我再也不敢惊动它了,便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才躲过了它的视线。从那以后,我就对猫头鹰,外带上猫,有一种无名的恐惧和反感。


  上小学时,有次在教室里,和同学抓到一只猫头鹰。它没有眼睑,因此还是睁着大而圆的眼睛。我们写了一个纸条,写上这样一行字:保护人类的好朋友猫头鹰,并用透明胶粘在了它的腿上,之后就将它放走了。


  野鸽


  鸽子是温和的动物,是和平的象征,很多人都喜爱它。我小时候,庄上有两家人各自养着一大群鸽子,白的灰的都有,扑棱棱展翅,满院子都是风。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两家都不养鸽子了。不过家乡总有野鸽飞来,尽管并不太多。有次我呆在家里,见一群野鸽飞来觅食,我透过玻璃窗,近距离(一米左右)地看着它们。当时我找来笔和纸,精细地描绘了我眼中的野鸽。但那张纸我后来一直都没找到。我后来也曾用细绳设局套过野鸽,但一直都没成功。


  有关鸽子,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我还在上小学时,我们家附近飞来一只鸽子,是一只信鸽,因为它的腿上,套着一个一厘米左右宽的塑料圈,上面好像还有字。我哥哥太想捉住它了,放了吃食在窗台上,那鸽子果然来食。我哥哥悄悄过去捉,但刚碰到鸽子尾巴,那鸽子便“扑腾”一下飞走了。有了如此凶险的经历,那鸽子再不敢在我家周围盘旋了。它飞到了我哥哥的一个同学家,在他们家周围找吃的。那家伙和我哥哥一样,都想捉那只鸽子,便用细绳绾了套,放在有食的地方。不料那只鸽子惊醒得很,吃了食物,却根本套不住。反而是他们家的公鸡很笨,跑过去找东西吃,一下便被套住了。


  野兔


  从前有段时间,一到秋天,总有很多野兔出没。它们的藏身之所,多在谷草地,苜蓿地或野草堆里;一旦被人发现一次,野兔马上搬家,另觅住处。以前我们家养狗的时候,我哥哥说他曾鼓励我们家的狗追过兔子,但最终没追上。野兔的前蹄很短,后腿有力,因此上坡的时候很快;但一遇到下坡路,一跑快便栽跟头。


  有一年我们家在院子里扬场时,来了几个军人。他们见离我家院子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谷草地,便带枪下来找兔子。我那次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好枪法。他们几个在谷草地里走,有野兔跳起来,有人当即一枪,等那兔子落下来时,就栽在地上不动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他们几个便打了好几只野兔,优哉游哉地提着走了。我以前只见过用老土枪打野兔的,他们枪法很不稳,老是开半天枪,连兔子毛都没打着。两下一比较,那几个军人的枪法,就已经让我觉得很神了。


  蚂蚁


  我从小就与蚂蚁有不解之缘。阳光灿烂的午后,我睡觉醒来,总要弄一些水在小盒子里,然后开始捉捕蚂蚁的游戏。我将它们一只只放在水里,看它们摆胳膊摆腿,游弋其间。等它们都游不动了,静静漂浮在水面上的时候,我再将它们一个个捞出来,放在院子里晒。一般过不了好久,它们就会在阳光中苏醒过来,健健康康开始它们崭新的旅程。上小学后,手工课上发的袋装工具里,有两个小小的放大镜;我就拿着它们,对着阳光寻找焦点,之后将蚂蚁放置在焦点的位置上,看它小小的身躯在高温中挣扎,最后被炼成一小堆黑渣样的东西。我乐此不疲,有一种内在的残忍。


  在我单调的食谱中,蚂蚁是我最早吃过的野味。我那时还小,在院子里捉蚂蚁,有时边捉边往嘴里送,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麻雀


  麻雀是家乡最常见的一种鸟。这种鸟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在经过“除四害”那样的政治运动之后,仍然广泛存在于乡间。它们多是一群一群的,灰不溜秋的,一点都不好看。母亲喂鸡时,一群麻雀就站在不远的土墙上,等待着母亲离开。母亲刚一走,那群麻雀马上飞下来,抢食鸡食。


  麻雀是孩子们最熟悉的。我上小学时,老师们总要提到一个高年级的同学,说他曾在一本小学作文之类的杂志上发表过一篇作文,题目就叫《麻雀洗澡》。这是巨大的光荣,因为我们上小学时,知道有杂志这种东西的学生都很少,更不要说发表过作文了。我没读过那篇作文,但据说内容主要是写一次雨后,一群麻雀在水坑里洗濯的情景,因为描写得比较真切细致,所以被发表了。有了这样的参照,语文老师说,要写好作文,就要写自己最熟悉的生活,那样才有可能出彩。


  小学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读到一篇文章,说麻雀的脑子,可以治冻疮。我有好几个小同学,一到冬天,两只手就肿得像馒头,有时口子咧开,流着脓血,让人看着都难受。一只麻雀飞进教室,被我们捉住了,我建议给其中一位同学治手。于是大家先弄死了麻雀,然后割开它的头,将那些白色颗粒状的东西弄出来,抹在了那位同学的手上。当时那位同学说热乎乎的,但最终却没见他的冻疮好。


  我打死过两只麻雀。我那时玩弹弓玩上了瘾,口袋里总是装着从公路上捡来的沙子,随时都准备拉开弹弓,瞄着某个东西开打。打鸟自然是最光荣的事业,在小朋友们中间,你能打下鸟来,说明你的弹弓技术过关了,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了。我开始时手很臭,石子发出去,连鸟羽毛都没擦过。后来随着练习量的增加,我的技术水平也逐渐提高,有次居然从门前的榆树上打下一只麻雀来。这让我好不得意。之后在林场放羊时,当场打死了一只麻雀,博得了小伙伴们的赞赏。但我后来就不打鸟了,原因如下。有一次,我一个人在院子下面的榆树下打鸟,那不是麻雀,是一种我们叫红雀子的鸟。一颗石子发出去,一下就打中了,却没将它打死。那只红雀子带着血,连飞带蹦地逃,血迹一路都是。我很快就捉住了它,但当我看到它那恐惧而凄哀的眼睛时,我一下子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击中,再也不敢往下看了。我立马放了它,估计它活不久了,心里一下子变得好难受。我谁都没告诉,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再手痒,也不打鸟了。


  公鸡


  好长时间以来,我对鸡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有次经过一家人的院子,他们家有只老公鸡,羽毛竖立,扇动翅膀来啄我,吓得我当时就从很高的一个土坎上跳了下去,幸好才下过雨不久,地还是软的,我才没出什么事。后来又长大一些,有公鸡来啄我时,可以轻松地将其一脚踢开,但心理仍十分恐惧,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次和母亲说起此事,她说有次带你去亲戚家,你被公鸡啄过。我一下子想到弗洛依德的理论,原来是童年的阴影。经母亲提醒,我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次的情景,我当时很小,那只鸡飞起来时,一下子就啄破了我的嘴唇,我被吓呆了,等了好几秒钟之后,才听见自己发出响亮的哭声,大人们也跑了出来。而在那时,亲戚家的院子里,正满是沙枣树开花的香味,那么甜美。


  驴


  我们家前后养过三头驴,现在一头都没了。对第一头驴,我印象不深,因为我那时还很小。到了第二、三头驴时,我就和它们很熟了。因为有好几年,我一放暑假,主要的工作就是放驴。放驴的日子很好玩,因为总有一帮邻居家的孩子在一起。我记得有一次放驴时,其中有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他当时可能有十七八岁吧,没读书已经好几年了,到兰州打过一段时间的短工。他当时在那儿一边抽烟,一边讲些城里的故事,说兰州火车站有一些女人,晚上出来赚钱,只穿一条短裙,连内裤都不穿。我当时觉得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