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救援的现实图景

在民间救援队不断出现并发展壮大的同时，多数依然面临资金、装备以及身份等各种问题的困扰。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李松

被誉为“民间侠客”的北京市红十字蓝天救援队(下称蓝天救援队)，正在品尝成长的甜蜜与烦恼。

甜蜜在于——作为中国第一支正式注册的民间救援队，蓝天救援队自2007年成立后，队伍不断壮大，已经在26个省份、55个市设立分队，约有5000名队员，注册志愿者约18000人，并在四川汶川、青海玉树、云南盈江等重大灾害救援行动中小试身手。

成长亦有烦恼——来自资金、装备等的压力，让蓝天救援队屡屡犯愁。

蓝天救援队的现状并非个案。据《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了解，近年来，由于中国户外运动蓬勃发展、自然灾难时有发生等因素，民间救援队大量涌现。这股新崛起的民间救援力量，大多面临类似蓝天救援队的困扰。

民间救援队的未来在哪里？他们的良好发展，又将给中国的应急救援带来什么？

能征善战

蓝天救援队的履历显示，这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

2008年汶川抗震救援，蓝天救援队帮助灾区转运救灾物资价值五千万元、开辟空中紧急救援通道、解决几万人临时住宿，并在震后为灾民打开农产品销售渠道。

2010年初贵州大旱，蓝天救援队出动4批次专业探洞队员，勘察了45处洞穴，找到可饮用水源11处，为当地援建应急供水站3处，解决了5万人的饮水问题。

2010年玉树地震，蓝天救援队成功搜救生还者12人、救治受灾群众1165人、转运骨折等伤员25人，为灾区架设第一个通讯中继站，有力配合了国家救援队的行动。

在参与重大灾难救援行动以外，一些分散在全国各地的蓝天救援队的分队，也在平时担负一些本地区周边山区的志愿救援工作。比如，广州蓝天救援队、湖南蓝天救援队的巡山服务，厦门蓝天救援队、天津蓝天救援队的巡逻当值服务等，都在当地小有名气。

此外，近几年蓝天救援队还为北京春季健行赛、自行车赛、世界帆船锦标赛、博击赛等几十次赛事提供通讯保障、救援保障、医疗保障。“所有保障活动全部无偿。”蓝天救援队队长远山说。

从2010年开始，蓝天救援队每年初向社会发布中国户外事故调研报告。报告每年一期，涵盖前一年国内所有与户外相关的山难、迷路、受伤等事故，主要以实例为基础，分析事故发生原因和经验教训，并开展户外遇险预防知识的公益培训课堂。

远山告诉本刊记者，蓝天救援队获得的成绩，与其一贯重视联合国家救援队和消防部队进行救援培训、演练等密切相关。在远山看来，专业化是民间救援队自立的根本出路。

据介绍，蓝天救援队的专业培训内容，涉及13个大项目，包括野外生存、医疗、无线电、定向、高空救援、潜水、高山技能、防生化、心理、灾后防疫和尸体处理、技术装备的使用等。

需要明确的身份

2010年9月，蓝天救援队正式在民政局登记注册，获得合法身份。“身份转化对救援队至关重要。”远山评论道。

按相关规定，在山野救援行动中，民间救援队只是消防队的补充力量，消防队才是救援工作的指挥者，民间救援队没有救护、行医的权力，“只能搜，不能救”是众多民间救援队面临的尴尬。

目前，就民间救援队而言，继2008年蓝天救援队与红十字会合作之后，2011年绿野救援队也与企业合作招募培训专职带薪的救援队员。更多民间救援队，仍处在生存的夹缝中。

在远山看来，救援队拥有合法身份，就可以开展各种社会活动保障、山区救援以及社区培训，同时政府也会向其购买相应服务，这就部分解决了日常运转的经费问题。

据远山介绍，蓝天救援队注册成立后，有关部门曾为其购买救援设备，并支持其在石景山区重兴园小区建立600多平方米的办公场所。中国红十字总会、北京红十字会、中国国家救援队等还为蓝天救援队组织多场大型专业救援培训。

目前，蓝天救援队下设应急特遣部、民众安全服务部、行动与培训部、对外合作部、办公室5个部门。“我们最近不但充实了潜水救援队，还组建了第一支民间搜救犬队，以及国内首支洞穴救援队。”

远山表示，蓝天救援队仅有2名专职人员，其他均作为志愿者参与救援队的行动。在2名专职人员中，一位负责联络等事务性工作的员工，其每月的2000元工资，依靠政府购买服务的资金解决；另一名专职人员即是远山，他从2011年开始，能够从政府那里获得每月3000元钱的补贴。

远山说，蓝天救援队的队员来自各个领域，有退伍特警、医生、记者，也有公司职员、公务员、教师等，作为一个志愿者组织，尽管队员靠一腔热血、共同信念走到一起，但如果没有人费心张罗，也很容易就会散了。

匮乏的经费

经费匮乏是民间救援队一个共同的问题。“蓝天救援队没有正式注册前，经费都是队员AA制，即使有人愿意捐资，但因为没有合法注册，也不能接受捐资。救援队具有法人身份后，有了自己的账号，就可以接受社会捐资。”

本刊记者获悉，蓝天救援队至今没有任何社会资金注入。“公益组织不能让商业组织控制，否则就不可能有长远发展。我们不做任何企业冠名和商业广告。”远山说。

蓝天救援队的困难显而易见。“目前我们开展救援行动时，大型设备都是向相关部门借。在每次搜救行动中，队员都是自带装备，自己开车，有时救援行动不在周边，吃住也自己解决。”

本刊记者发现，救援队的队员应该相对专业，这就需要培训，但在民间救援队组织培训时，所需场地、设备等要么由队员自己提供，要么去找一些不需要花钱的，如果培训中产生一定费用，往往由队员AA制分摊均付。

保险保障也是民间救援队面临的一个难题。在救援行动中，所有队员都没有任何保险保障。于是，在报名参与救援时，队里反复申明“参与本次搜救活动出于自愿，并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据蓝天救援队统计，由于最大的危险往往出自来去救援的路上，于是该队为每个参与救援行动的队员上一份户外安全保险，保证其来回路上的安全，但救援现场还得靠自己。“我们与保险公司多次交涉，对方都不给投保。理由是，我们明知道参与救援是有风险的，还要参与行动，不具备投保条件。”远山说。

针对民间救援队员上保险难的问题，北京中盛律师事务所杜立元律师认为，“保险公司作为商业组织，拒绝承保在意料之中。”杜立元解释道，因为救援行为确实存在很大风险，保险公司如若同意承保，会导致其赔付率过高，有违其商业目的；但民间救援活动具有保护公众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的公益作用，应当予以鼓励和支持。

杜立元建议，一是保险公司可根据民间救援队员工作的特殊性，制定专门的险种，以及实行再保险制度，合理分散风险，满足其风险控制的要求；二是政府可以对保险公司给予补贴，从而鼓励保险公司为救援队员承保，这需要完善我国的保险法，在立法层面要求保险公司不得拒绝为救援队员承保；三是借鉴国外经验，可以专门为民间救援组织设立定向公益基金，为救援队员制定特别保障计划，解决队员的后顾之忧，促进民间救援组织的健康发展。

此外，由于队员是志愿者，一旦发生灾难，有些队员甚至请假参与救援。而对其所在单位来说，“参与救援”并非好的请假理由，所以在以往救援行动中，也不乏队员因旷工被开除的事例。

远山的梦想

业内人士认为，目前民间救援队发展的最大障碍，主要是如何与政府现有的应急体制更好结合。

北京市社会团体管理办公室党委书记温庆云认为，社会组织要有效参与公共危机治理，还必须进行制度创新，给社会组织成长创造更宽松的制度空间。“创新管理仍是社会组织能否获得长足发展的突破口。”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社会发展室主任李炜告诉本刊记者，民间救援工作的开展，实际上体现的是社会成员间的公益性救助。从某种角度来看，也是当前倡导的社会建设的应有内容。“在一个公民社会中，不能事事都仰仗政府，在社会成员中培育起扶危济困的价值理念，这样的社会才是真正和谐的、可持续发展的。”

对于民间救援队今后的发展，李炜建议，可以从加入和应急服务相关的志愿者组织入手，成为注册备案的志愿者，以便他们能更好地融入应急体系之中。

“救援队员也要转变观念，不要总认为只有亲赴第一现场救出人，才是真正的救援，其实在外围服务，提供支持，也同样能体现救援队员的价值。”李炜说。

据了解，不少西方发达国家也有民间救援队。比如美国的救援协会，办公地点由政府提供；救援协会购置车辆、器材等享受免税；援助工作与军队、警察、保险、医疗等部门密切合作，救援中广泛使用的直升机由军队提供等。

“政府吸纳民间救援力量，要比自己培养、建立救援队伍省时省力，效果会更好。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一支素质过硬、装备精良，纪律严明，能得到民间和政府都认可的救援队。”远山说。

在远山的计划里，今后的重大救援行动，蓝天救援队将与999联动，更加高效地完成救援任务，立足现有的山地救援，逐渐扩展为更全面的城市救援、地震救援、水上救援等自然灾害领域，成为一支专业的综合性救援队伍。

远山给蓝天救援队设计的最终目标，则是带领蓝天救援队走出国门，成为国际救援组织。“我希望将来通过联合国国际救援组织国际重型救援队分级测评，获得资格认证，能够在需要的时候为世界各地提供服务。”

对照这样的梦想，远山认为，蓝天救援队最重要的问题是能力和素质的提升，包括外语能力等，比如，城市救援和水上救援我们需要借鉴更专业化、标准化的体系，来做系统化的培训，目前国内民间没有自己的救援体系和标准，我们需要拓展视野和水平，建立适合中国的民间救援标准和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