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谊赵磊哪年的:王根权品评书谱第16讲 《书谱》正文序文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06:33:02

王根权品评书谱第16讲

《书谱》正文序文辨

第15讲我们讲了《书谱》的正名问题,我们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一讲,我们要讲《书谱》的正文问题,我们说“文不正,则理不行”。我们知道,文章的作用就是摆事实,讲道理。如果文不是正文,道理怎么讲?道理还能讲吗?我们说《书谱》是一部书法艺术理论巨著,试想,如果其文非正文,那非正文之文还是书法艺术理论吗?还能称其为巨著吗?既非正文,也非书法艺术理论,学书人还有重视的必要吗?还有读的需要吗?孙过庭连同他的《书谱》长期不被书法人所重视理解,与“文非正文”不无关系,这就是我们为《书谱》之名正名之后还要为《书谱》之文正文的原因所在。

回顾中国书法艺术发展史,《书谱》这部书法艺术理论巨著问世之初,名很正,言很顺,文也正,理也行。时间虽然过去了一千多年,当年受到学书人的重视和广为流传的情景仍依稀可见。

孙过庭在其《书谱·授书论》一篇中写道:“尝有好事,就我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忘意得。纵未穷于众术,断可极于所诣矣”。从孙过庭的这段话看,授书的效果相当好,这说明《书谱》一书在当时是很受学书人欢迎的。

稍晚于孙过庭的张怀瓘在其《书断》中云:“过庭博雅有文章,草书宪章二王,工于用笔,俊拔刚断,尚异好奇,然所谓少功用,有天才。真、行之书亚于草矣。尝作‘运笔论’,亦得书之旨趣也”。张怀瓘这里所说的“尚异好奇”、“尝作‘运笔论’”、“亦得书之旨趣也”,说的就是孙过庭《书谱》之书法理论。其中所说的“书旨”是“书谱”一书的理论主导思想,孙过庭的书法理论就是以“书旨”为中心展开的。由于中国书法没有一个客观的评判标准,书法评论家们多有一种官本位的思想意识,长期以来书法家的书名并非以书艺水平的优劣高下排名,而受官职的影响很大。孙过庭的官太小,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书名并未能列入初唐大家之中,新旧唐书也没有他的传记。孙过庭逝世半个多世纪后,能被张怀瓘所重视并提名品评,这是为什么呢?这说明孙过庭的书法理论《书谱》墨迹的正文在孙过庭死后已经有了广泛的流传和很大的影响。

空海(774—835年),俗姓佐伯,日本高僧。幼年曾跟外舅学《论语》、《孝经》和史书,十八岁学“明经道”,学《毛诗》、《尚书》、《左氏春秋》等。后因对佛教发生兴趣,二十岁出家,在广读佛典的过程中,发现了由唐朝传入的密教经典《大日经》,因对其中的梵字真言(密咒)、印契等看不懂,立志入唐求学。日本延历二十三年(804年)七月,搭乘遣唐使的船赴唐,十二月到达长安,慕名投到青龙寺传法名望很高的惠果门下,学习密宗典籍和修行仪规、书法。空海从惠果先后受胎藏界、金刚界的灌顶,最后受“传法阿阔梨(意为导师)位”空海于日本平城天皇大同元年(806年)八月回国时,除带回大量唐朝新译经典外,还带回了一大批诗文和字帖。清·沈曾植《海日楼札丛》载:“空海入唐留学,就韩方明受书法,尝奉宪宗敕补唐宫壁上字。”空海是孙过庭逝世一百年后来中国求学的,他的书法老师是当时长安书法名家韩方明,而所学到的却是孙过庭的书法理论和书写运笔神韵。日本御府藏空海所书《风信》帖,从运笔到神韵完全源于孙过庭《书谱》墨迹,空海还将孙过庭的《书谱》抄写后带回了日本国。这说明空海于孙过庭的《书谱》上下过不少功夫,说明孙过庭《书谱》正文内容,即孙过庭书法理论,当时已经广为流传。

将《书谱》正文视为“序文”是宋以后的事,“序文”说的始作俑者是宋宫廷的周密省。宋徽宗在治国方面能力较差,但在书画方面造诣颇深。宣和二年(1120年),宋徽宗命内臣编纂御府所藏历代法书墨迹,取名为《宣和书谱》。《宣和书谱》按帝王及书体分类设卷,每种书体前有叙论,述及各种书体的渊源和发展。依次为书法家小传、评论,最后列御府所藏品目录。全书二十卷,各卷有分目,人各一传,共立传一百九十七名书家,编录法帖凡一千二百四十馀件。

《宣和书谱》编录孙过庭《书谱》的情况是这样的,当时书籍资料整理编辑人员拿到了《书谱》墨迹,出于他们的工作需要,他们得为这一墨迹取一个名,以便编辑归档。取一个什么名呢?他们头脑中的第一概念是《宣和书谱》的模式,由于《宣和书谱》与孙过庭《书谱》均为“书谱”,对孙过庭的《书谱》自然就有了与《宣和书谱》属同一模式这样的认识概念。带着《宣和书谱》的模式影像,他们看到了孙过庭《书谱》墨迹首句孙过庭自书的“书谱卷上”,凭着他们对图书资料整理编辑工作经验的直接感觉,他们以为孙过庭的《书谱》当是在示范某些笔画怎么写,某些字怎么写,诸如有关书写技巧之类的“谱式”。带着这一思维认识定势,他们纵观了全文,却又没有发现诸如此类的“谱式”,在全文的最后看到了类似于序言的几句话,继而猜想,现在看到的可能仅仅只是《书谱》的序言,《书谱》当另有示范类的“普式”正文。据此,他们就给孙过庭《书谱》墨迹拟定了一个篇目,名《书谱序》,并按照这个篇目名给孙过庭《书谱》墨迹贴了一个书签《孙过庭书谱序》,这就是《书谱》正文变成《序文》的始作俑经过。

由于传媒技术的落后,中国历代书法人所能见到的书法图书资料是非常有限的,《宣和书谱》是御府编撰,毫无疑问《宣和书谱》就是书法图书资料的权威典章。后世评书者有《宣和书谱》之典可依,便多从《宣和书谱》所言,将孙过庭《书谱》墨迹文字内容误当成了孙过庭《书谱》的序文。

到了当代,启功先生凭借自己的见多识广写就了两万多字的《唐孙过庭〈书谱〉考》一文,文中说:

余反复详观墨迹本及《宣和书谱》,恍然悟得其故,试申言之:

今本一篇,叙述书法源流及撰写《书谱》之旨,篇末自称“撰为六篇,分成两卷”,实为序言之体。其下卷当为种种之谱式。故《宣和书谱》称之为“序”;瘦金题签亦称之为“序”;所谓“序上下二”者,谓此篇序文分装上下二轴。故不言“谱上下二”,以别于“序”与“谱”之二卷。

启功先生的这一考,进一步肯定了“序文”之说,对今人解读《书谱》影响很大。

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孙过庭《书谱》墨迹文字内容,到底属于《书谱》一书的正文,还是属于《书谱》一书的序文?孙过庭本人最为清楚,孙过庭《书谱》墨迹自身最能说明问题。孙过庭提笔就写道“书谱卷上,吴郡孙过庭撰”。如果属于序文,孙过庭为什么不写“书谱序,吴郡孙过庭”呢?是孙过庭不懂写作常识,还是孙过庭一时糊涂误将“书谱序”写成了“书谱卷上”,后边继续误加了一个“撰”字?我们说两种可能都不存在。看看《书谱》墨迹,其中多处都进行了圈改,这说明孙过庭当时的头脑是清醒的,书写是认真的,写完后也是检查过的。如果说孙过庭提笔就写错了字,那么写错了为什么不改过来呢?文墨中多处错误都被发现并改过了,《书谱》最后落款“垂拱三年写记”,也是改过来的,为什么唯独标题文字处未被发现未作改正?这样的错误,小学生可能会犯,孙过庭这样的大家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这充分地说明《书谱》墨迹文字就是《书谱》的正文,将《书谱》墨迹文字当作《书谱》“序文”是对孙过庭《书谱》的错读误解。

凡写作的人都知道,正文是内容的展开,序文是关于正文的说明,序文又进而可以分为前言和后记。序文的作用在于介绍作者,介绍写作目的、写作过程以及写作主要内容。序文可以涉及内容,但只能是介绍内容,而不能将内容展开论述。今读《书谱》,正文与后记相当分明,而且段落层次也非常分明。这一长篇只有开始的“书谱卷上,吴郡孙过庭撰”独占了一行,与整篇是分开的,中间内容都没分段,而最后部分“自汉魏以来,论书者多矣”以下是单独分开的一段。孙过庭作这样的书写形式的处理不是没有意义的,它明确地告诉读者,最后分段书写的这一段是《书谱》的序文。看来“序文”说者们对《书谱》书写形式上的这一变化是视而不见的。纵观《书谱》之文,如此长的篇幅,如此详实的内容,如此详尽的分析叙述,加之还有举例、举证、说理,怎么说都归纳不到序中,不该属于序。一句话,序包含不了这些,序容不了我们所看到的《书谱》文字内容。将《书谱》正文视为序者,怎么就不考虑这些呢?

我们还可以作这样一系列的推理分析判断,假设我们现在见到的这篇《书谱》墨迹文字是《书谱》的序文,那么正文到那里去了?孙过庭能写出序文,难道写不出正文吗?如果说孙过庭除我们现在见到的所谓的《书谱》序文以外还写有正文,那么后人怎么连所谓正文的只言片语都没见到呢?孙过庭本人为什么不抄写正文,而要多次抄写序文呢?其它转抄者为什么也不闻不问,不抄正文,单单只跟着抄写序文呢?一篇序文尚能如此广泛流传,难道正文竟只字不传吗?如果说孙过庭还未来得及写正文,那么为什么不接着写正文?有多次抄写序文的时间和精力,难道就没有写正文的时间和精力吗?写不完正文的全部,难道连部分内容都写不出来吗?这里还有一个被人们所忽视了的问题,从成书的形式看,一般情况下是先写正文后写序文,先有正文后有序文,序文是根据正文写的么,没有正文怎么写序?不写正文写序文有什么用?如此离奇矛盾说明什么?说明“序文”之说的纰漏太多,说明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说明将《书谱》墨迹文字当作《书谱》“序文”是没有道理的,也是不负责任的。

我们说,宋《宣和书谱》编撰工作人员,当年犯了一个经验主义的错误,误将孙过庭《书谱》正文当作了《书谱》“序文”。启功先生《孙过庭〈书谱〉考》一文,对此只“据”未“考”,继续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们只知道“书谱”一词可以解释为书法之谱式,却不知书法谱式并不是“书谱”一词的唯一解释。“谱”的含义还有“大致的标准和打算”之意,“书谱”一词还可以解释为“书法学概论”等。他们看到了《书谱》墨迹的最后有“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这样类似于序文的话,却不考虑其它文字的存在,就认为通篇都属序文。他们将《书谱》之名理解为书法的谱式,接下来就要找书法的谱式。没有找到谱式,剩下的就只有怀疑和猜测了。怀疑猜测所得出的结果荒诞离奇也就很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