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华人张素久:《王根权--品评书谱》第12讲寿终正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12:13:25

《王根权--品评书谱》第12讲

寿终正寝

关于孙过庭享年的解读依据是陈子昂的《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和《祭率府孙录事文》两篇祭文,而起关键性作用的依据则是陈子昂在《祭率府孙录事文》一文中的“所恨君者,枉夭当年”这句话。以往解读孙过庭及其《书谱》者多据此认为孙过庭命运很不顺,一生很悲惨,年轻轻地就死了,即孙过庭死于中年。《书谱》一书也没有写完,只写成了序。经我们考证,孙过庭在仕途上的确很不顺,但一生活得很开心。以教授书法为职业,潜心研究书法艺术和书法理论,是一位长寿之人,活了七十二岁,寿终正寝。完成了书法理论巨著《书谱》一书,对中国书法艺术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什么同一解读依据,却能得出两种截然相反的解读结论呢?我们说,差异就出在对“枉夭当年”这四个字的解读上。

如何解读“枉夭当年”这四个字,是解读孙过庭享年,孙过庭生平以及如何评价孙过庭的关键。现在让我们对“枉夭当年”这四个字作一番解读,看看解读差异具体出在了什么地方。“枉”有这么几种意思:弯曲或歪曲,比喻错误或偏差;使歪曲;冤屈;白白地。“枉夭当年”之“枉”,当属第一种解释,意思是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夭”,夭折。夭折有两种意思:未成年而死;比喻事情中途失败 。“枉夭当年”之“夭”,当属夭折的第二种解释,意思是正当事情的中途之时人走了。“当年”也有两种所指:指过去某一时间;指处于身强力壮的时期。“枉夭当年”之“当年”,当属第二种解释,意思是正在干事情的得力之时。“枉夭当年”这四个字是在说孙过庭的死,问题是,是在直接说孙过庭的死呢?还是通过孙过庭所从事的事业去说孙过庭的死?这是问题的关键,这也正是得出对孙过庭享年两种不同的解读结论的差异所在。

我们说,“枉夭”一词用于孙过庭绝对不是指孙过庭未成年而死,而是指孙过庭的死不应该,处于干事情的得力时候而死。“当年”一词与“中年”一词,既有相同与相似的地方,同时也有不同与差异。“枉夭当年”中的“当年”,若指人的自然生命的时间段划分,“当年”就是“中年”。人们对年龄段的习惯划分大概是这样子的,十五岁以前为少年,十五岁至三十岁为青年,三十岁至五十岁为中年,五十岁以上为老年。这样的划分也是一个大概的划分,实用中还有更细一些的分法。由此可知,“中年”就是三十岁到五十岁这个年龄段。由此得出,孙过庭死于中年时间段,寿命不是很长,当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我们不得不说,这只是“当年”的一种指代,只是“当年”与“中年”相同的一面。“当年”还有另外一种指代,“当年”与“中年”还有不同的一面。“中年”只可以指人,而不可以指事。 “当年”既可以指人也可以指事,“当年”既可以指人的年龄段,还可以指这个人所从事的事业的发展的中期阶段。“枉夭当年”中的“当年”如果指事,即所指的就是孙过庭所从事的书法事业的发展正处于发展阶段。孙过庭书法事业发展的这一阶段,所对应的孙过庭的年龄段,就不一定是孙过庭生命年龄中的“中年”了,而对应的则是孙过庭这个时期的实际年龄。

孙过庭被免官时年龄为五十六岁,过去的人不像今天的人这么长寿,五十六岁按照一般人的理解不应该是“中年”,而应该是“老年”。难道陈子昂搞错了,陈子昂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我们说,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事情却不像道理这么简单。我们想想看,孙过庭被免官,这标志着他仕途生命的结束,但这又同时标志着其书法艺术事业的开始。书法艺术之路很长,而且以后的事实表明孙过庭用了十六年的时间,在书法事业上的确做出了成绩。陈子昂对这一情况不能不清楚。

如何看待这一问题呢?这就需要我们变换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将“当年”看成是指孙过庭所专志投入的书法事业的发展的中期阶段,按照这个意思去解读,孙过庭去世之时不正是孙过庭书法事业的“当年”吗?现在我们再来看“五十六”岁这个年龄,能说这是孙过庭的“老年”吗?显然不能。如此看来,陈子昂在《祭率府孙录事文》一文中“枉夭当年”一说还是挺合适的。顺着这个意思再往下看,《祭率府孙录事文》一文中谓“忽中年而颠沛”,《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再称“老有所述”这些便顺理成章。试想,如果将“当年”理解为“中年”,那么《祭率府孙录事文》一文中只得称“忽老年而颠沛”,《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一文中也只能接着说“更老的时候有所述”,这是符合了将“当年”一词当“中年”一词解释的时间逻辑,但就不成之为祭文了,这就成了笑话了。陈子昂称孙过庭书法事业的发展阶段为“当年”,以此叙事抒情,既符合事实,也合情合理,对于祭祀死者则更显意义。

以往的学者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对《祭率府孙录事文》一文大都未加详尽分析解读,仅凭一般阅读感觉,见到文中有“枉夭当年”句,就认为这是在说孙过庭的生命年龄,就认为孙过庭死于“中年”,“枉夭当年”就成了判定孙过庭早逝的依据。在这个问题上启功先生当属典型代表,启功先生在他的《孙过庭<书谱>考》一文中,就是如此得出了孙过庭“寿仅中年”的错误判断的。启功先生的身份很特别,他是中国书法家协会的一届主席,是人们想象中的书法权威人士,他的文章的影响力和影响面很大,很多人接受了他的结论,也就不再看原文了,并以此为依据继续写文章传播这一错误观点。我们说,这是启功先生于中国书法理论研究上所犯的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陈子昂《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一文中说:“遇暴疾卒于洛阳植业里之客舍”,这说明孙过庭客居于洛阳。孙过庭以“书法座主”为职业,具体工作是研究书法艺术和书法艺术思想理论,教授书法,为什么要选择洛阳客居呢?原因可能有这么几点:一是孙过庭家居陈留,距洛阳路途近,来往方便。二是当时的洛阳是大唐的陪都,与长安的地位并肩,高宗在位的大半时间是住在洛阳的。晋时就有“洛阳纸贵”之典故,洛阳是文化人的又一个聚集地,洛阳的文化氛围当适合孙过庭的职业。三是孙过庭虽是一个当过官的人,但孙过庭的官太小,长安城中的大官太多,政治书法名人也太多,洛阳对孙过庭来说就有一个好处,可以避开当时的一些政治书法名人,对自己的书法发展应当更有利一些。

陈子昂《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一文中有“堙厄贫病”句,又说:“志竟不遂,遇暴疾卒于洛阳植业里之客舍。”“暴疾”会是什么疾?“贫病”又是什么病?“贫病”与“暴疾”之间有没有关系?如若有关系,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这是我们研究孙过庭生平又一个研究探讨的问题。


“堙厄贫病”一语中的“堙厄”,是说孙过庭于仕途上的不顺。“贫病”有两个意思,一是“贫”,二是“病”。“贫”我们在前讲中已经说了,那是相对的贫,是无官可做的“贫”,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贫。“病”会是什么病呢?是一般的头痛脑热?还是有其它慢性病?根据“遇暴疾卒于洛阳植业里之客舍”一语看,孙过庭没有慢性病史,也没经受长期的病痛折磨。至于头痛脑热之类虽说也是病,但那是每个人都常有的事,是不值得在铭文中说的。由此可见,“贫病”之病,当不属于身体之病,当属与“贫”相类似的无官可做之“病”,即孙过庭的健康状况也不能像那些当官的人那样,能受到人们的关心和照顾。由此可见,这里的“病”是对读书人无官可做的一种说辞,是“贫”的搭配词,而“贫病”又是“堙厄”的搭配词组,是主要用以衬托说明“堙厄”的。“堙厄贫病”与“遇暴疾卒”照应说明,孙过庭的健康状况平时一直很不错,身子骨一直很硬朗,没有什么大病。

什么是“暴疾”呢?“暴疾”当是突然得病,病来的很快、很猛,来不及施救就死亡了。什么样的急病、猛病能让人突然死去呢?一般情况下有两种疾病:一种是心肌梗塞,一种是脑出血。这两种病的暴发都很急,不要说唐代的医疗水平还很低,就是现在对这两种病的施救也多来不急。心肌梗塞一病提前是没有预兆的。脑出血一病提前是有症状的,最明显的就是血压高。高血压的形成是有一个过程的,引起的一些疾病和症状提前都有反映,只是那个时候人们还不知道血压这一说,并发的症状不能引起人们的重视而已。

根据现代医学研究表明,这两种病的暴发都与本人的性格与心情有很大关系。性格暴燥者容易得此病。按说孙过庭中年“闻道”,老来“养心”,心态“恬然”,当不属于性格暴燥心情不好之人。但是,这只是孙过庭性格的一面,我们还应该看到孙过庭性格的另外一面。我们知道孙过庭一生坎坷,怀才不施,有志不遂。入仕艰难,丢官突然,颠沛流离。表象上的恬然透视着内心深处的刚烈,长此以往,得上述疾病的思想情绪和心理条件也就具备了。

现在问题基本上清楚了,孙过庭在他七十二岁的时候,很有可能是突然心肌梗塞或脑出血死去的。突然死亡这样的死亡形式对孙过庭这样一位“养心恬然”之人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种最好的死亡形式。突然得病死亡,情感上虽然一时不好接受,但少去了许多病痛的折磨,也算得上是孙过庭修得的一种正果。与大诗人杜甫病死船仓的悲惨情形相比,孙过庭少去了许多的痛苦与折磨。七十二岁的年龄在今天看起来不算是高寿,可在唐代那个时候应该算是高寿了。孙过庭并非中年早逝,孙过庭当属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