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领驾驶证到什么地方:红楼人名·甄费(士隐)二解:无道则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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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人名·甄费(士隐)二解:无道则隐
(2007-12-12 23:18:29) 转载▼标签:艺术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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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红楼礼学《红楼梦》第一回说甄士隐,名费。其名字出典于《礼记·中庸》:“君子之道,费而隐”。郑玄注云:“言可隐之节也。费犹佹也。道不费则仕”。《中庸》原文这句话的上一句是“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郑玄之注,即承此句之意。唐孔颖达疏云:“言君子之人,遭值乱世,道德违费则隐而不仕;若道之不费,则当仕也”。毫无疑问,甄士隐名字寓意,有取于此。太平闲人更把甄费之“费”解释为“废”,又引导读者往《论语》:“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曹雪芹“蓬牖茅椽,绳床瓦灶”,而襟怀洒落;甄士隐看破红尘,遁世无悔,与贾雨村之流侥幸行险,苟且富贵,自有天渊之别。《红楼梦》开宗明义,无非伤时;贯穿始终,亦是骂世。可谓昭彰显著。至于什么“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歌功颂德,眷眷无穷”,不过是定哀微词,有谁买账。
当代中国的一些历史小说、电视剧中塑造的开明君主的形象,多为满清皇帝。平心而论,道光以前的满清帝王,也多有雄才大略,《红楼梦》产生时的乾隆帝,更是好甚了得。但这些人从来没有放弃“首崇满洲”的政策,从来没有放弃对汉族人民的防范和镇压。他们的雄才大略,只不过保证汉族人民久沦邪秽而已。满洲入关前后的屠城、掳掠、圈地、剃发,更衣冠,逃人法、满洲债……种种暴政虐行,有良知的汉族人不应忘记;满洲乾隆盛世时血腥的文字狱,也应永远铭刻在心。
在今天某些历史学家笔下,乾隆朝是千载难逢的太平盛世,但曹雪芹仍然视之为“道德违费”的“乱世”,不与满清统治者合作,这主要是出于民族情感。生活在今天民族平等,团结和睦的中华大家庭的各族人民人民,可能无法体验“首崇满洲”政策下汉族知识分子的思想感情。顾炎武《亭林文集》卷五《华阴王氏宗祠记》:“昔《春秋》之时,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而秉礼之邦,守道之士,不绝于书,未若今之滔滔皆是也。此五帝三王之大去其天下,而乾坤或几乎息之秋也。”岭南遗民表率屈大均《道援堂集·澹足公阡表》记其父屈宜之语云:“昔之时,不仕无义,今之时,龙荒之首,神夏之亡,有甚于《春秋》之世者。仕则无义,洁其身,所以存大伦也。汝其勉之。”其《广东新语》卷十二记《僧祖心诗》有云:“嗟夫!圣人不作,大道失而求诸禅;忠臣孝子无多,大义失而求诸僧;《春秋》已亡,褒贬失而求诸诗。以禅为道,道之不幸也;以僧为忠臣孝子,士大夫之不幸也;以诗为《春秋》,史之不幸也。”《红楼梦》一书,以传奇为《春秋》,无限沉痛,血透纸背,无非是宣扬民族大义,无非是呼唤汉族政权的重建。
我国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儒教文化也有其兼容性。与此有关,我国历史上缺乏狭义的种族意识。这是好事,也有弊端。即使对今天的世界,种族主义也是万恶之源,但我们古代各族人民在漫长的历史中,却大都能和平共处,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但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人类都没有实现大同,国家、民族之间,有时会发生矛盾、冲突。由于汉族人种族意识淡薄,往往缺乏对外部侵略的警惕和对民族危机的关心,在剧烈的民族冲突中,有时缺乏舍生取义的精神,容易充当被征服者的角色,动辄“吾其左衽矣”,“吾其辫发矣”。于是,五胡云扰之后有辽、金,辽、金之后有蒙元,蒙元之后有满清。《红楼梦》是“原始要终”之书,作者以及当时汉族人民最应该反思忏悔的,就是为什么泱泱中国,会被蕞尔满洲以急行军的速度征服?为什么满洲统治中国,已过百年,仍如日中天?
本世纪日本帝国主义之所以敢于悍然发动侵华战争,也是由于他们了解(或自以为了解)中国这方面的“国民性”,想重做满洲之梦。甚至在中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已经形成之后,日本《大阪朝日新闻》还于1937年8月5日发表这样的高论:“尽管支那出现了举国的抗日热潮,但决不能以日本人的思维方式来看这些支那人。在支那,只有‘社会’而无‘同胞’可言,假若有一亿支那人,那么至少可以说其中的八千万是丝毫不具备国家观念的苦力……”。中国毕竟有了宋明末世的惨痛历史教训,这次日本侵略者打错了算盘。但即使经历了抗日战争的洗礼,我们的国家民族观念仍有待加强。
《红楼梦》第五十二回,曾对通晓《五经》,关注汉南的真真国女儿表示赞美,说她“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与韩国人相比,今天的中国人,尤其是某些红学家,也应感到惭愧。当我们的“人民公仆”坐着日本产高级汽车,碾压过几十年前侵略者活埋中国同胞的万人坑时,他们是否感到过不安?当我们听到有良知的日本人(如东史郎的辩护律师)批评中国人对日本侵略军的罪恶讲得太少的时候,我们又是什么感觉?
以红学泰斗自期的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第三章《籍贯出身》,说清朝开国百年之后的曹雪芹,已是“百分之百的满洲旗人”,“亡国”、“思明”的说法,放到他身上,“令人感觉滑稽”。他又在《北京大学学报》1995年第4期上发表的“获奖论文”《还“红学”以学——近百年红学史之回顾》中重申这个观点。周老先生认为,如果说曹雪芹是明遗民,那么他“应生于明亡前至少一二十年才对行。如此,他必须至少是个寿逾一百三十岁而尚未停笔的‘作家’才对。只这一点,就使索隐派失去了基本的理据”。
也许周老先生会大呼“见鬼”,就是在今天,在南韩,仍有“明义会”、“明遗民”。据 1990年8月12《人民日报》第7版张未驰《“大明遗民”故国情》:“现在,这支‘遗民’共有2800人”。孽臣孤子,灯灯相传;沧海成田,犹衔木石;神州春回,尚余鹃血。他们的丹心碧诚,岂周氏“滑稽”二字了得!
唐代以前,郑学独尊。《三礼》之书,除郑玄外,更无一人敢于问津。孔颖达、贾公彦注疏,不过发挥郑说,未有新解。如果《中庸》中“君子之道,费而隐”只有郑玄一种解释,那么《红楼梦》作者,单凭“姓甄,名费,字士隐”这寥寥数语,即可判个诽谤之罪,大逆不赦。妙的是后来宋儒作了与郑玄完全不同的解释。而且由于程、朱把《中庸》从《礼记》中取出单行,注解者更多。又由于程颢把“君子之道,费而隐”一章称之为“子思吃紧为人处”、“活泼泼地”,这段文字更受学者们重视。可谓异说纷呈,连篇累牍。但也异中有同。譬如宋儒几乎都土苴汉唐,无一人赞同郑玄之说。朱熹《四书或问》卷四罗列各家之说,权衡辩驳,曰:“诸家皆以夫妇之能知能行者为道之费,圣人之所不能而天地有憾者为道之隐,其于文义协矣”。但他又对程门弟子游酢发挥此说,以良知良能为道之费,以不可知、不可能、“七圣皆迷”者为道之隐之说,提出批评,斥之为“庄生邪遁荒唐之说”。朱子《四书章句·中庸章句》的解释非常简明:“费,用之广也;隐,体之微也”。清代汉学复兴,郑玄被奉为宗主。张培仁《妙香室丛话》卷三第一则《经注平易》即援汉唐古注,以“世道费,则君子隐去”解“君子之道,费而隐”,并赞美“古注最平易”,其潜台词就是宋儒之说太穿凿。乾隆《钦定礼记日疏》卷六十六疏《中庸》,录郑康成注、孔颖达疏,于宋儒,惟取朱子章句,不过十个字。三者并存,虽按而不断,而孰重孰轻,已十分了然。
太平闲人《石头记读法》说曹雪芹“祖《大学》而宗《中庸》”。其宗《中庸》于郑、朱二人,亦兼收并蓄。当作者按郑玄的意思为甄士隐命名时,表示了他对满清统治的批判态度,寄寓了心中无限隐痛,表现了鲜明的民族感情,表现了他改变现实、恢复中华的强烈愿望。当作者按朱子的意思为甄士隐命名时,则主要是从创作方法和题材选择上体现出来。为了进一步说明这方面的影响,还是把《中庸》第十二章完整的写出来吧: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朱子在《四书或问》中释此章,有云:“道之体用上下昭著,而无所不在也。造端乎夫妇,极其近小而言之;察乎天地,极其远大而言之也。盖夫妇之际,隐微之间,尤可见道不可离处。知其造端乎此,则其所以戒谨恐惧之,实无不至矣。《易》首《乾》、《坤》而重《咸》、《恒》,《诗》首《关雎》而戒淫佚,《书》记厘降,《礼》谨《大昏》,皆此意也”。《大学》八事,“齐家”为人道之要;夫妇之际,又齐家之要。
男女关系的状况,从小的方面,可以看一个人的道德修养;从大的方面,可以看一个民族的进化程度,可以看一个社会的文明水平,可以验国家的治乱盛衰。古人读《关雎》,《葛覃》,而知周之兴,读《桑间》、《濮上》而知郑之亡。在今天看来,未免小题大做,但在古代,却是顺理成章。
在《红楼梦》产生时代仍被列为科举考试教科书的胡安国《春秋传》,于开卷解释著《春秋》,之所以托始于隐公,竟是由于隐公元年秋七月,周平王下赗鲁惠公之宠妾仲子:“夫妇,人伦之本,朝廷风化之原。平王……赗人之妾,是拔本塞源,自灭之也。《春秋》于此,盖有不得已焉耳。其托始于隐公也,不亦深切著明也哉”。《红楼梦》中写“秦可卿死封龙禁尉”,自亦有其寓意。
五四以后,人们把儒家的男女之妨说成是封建礼教,斥之为腐朽反动,恨不得将它打入十八层地狱。但在中国古代,却是华夏优越、区分于“夷狄”的重要标识。蒙古、满洲等少数民族,相对于汉朝,文化上要落后一些。尤其在婚姻制度方面,与汉族的差异很大。古代汉族知识分子以己律师人,多有歧视之语。宋遗民郑思肖《心史·大义略叙》说蒙古“素无礼法,绝非人类”,“僧道男女,上下尊卑,礼节服色,一体无别”。《明实录》吴元年冬十月,朱元璋北伐檄文中说“元之臣子,不尊祖训,废坏纲常……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男女情爱,是人类永远敏感的但又永远说不清的一个领域。人之大欲在是,从这个角度说,开辟鸿濛,孰非情种。人之大惑在是,从这个角度说,开辟鸿濛,孰为情种。《韩诗外传》中有一段孔子答子夏问《关雎》的话,颇能展现圣人风怀:“《关雎》其至矣乎?夫《关雎》之人,仰则天,俯则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纷纷沸沸,道之所行。如神龙变化,斐斐文章。大哉关雎之道也。万物之所系,群生之所悬命也。河洛出书图,麟凤翔乎郊,不由《关雎》之道,则《关雎》之事,将悉由至矣哉。夫《六经》之策,皆归论汲汲,盖取之乎《关雎》。《关雎》之事大矣哉。”孔子这段话,有浓郁的抒情色彩,真有点像柏拉图所说的“迷狂”。游酢以“七圣皆迷”形容《中庸》之“隐”,朱子以为“荒唐”,但在爱欲这个问题上,其实很少例外。就是在今天的中国,也不像美国总统克林顿所说,是细枝末节的问题。这可近取其譬:据著名红学家李希凡回忆,周总理曾告诫他,“要清醒,不要犯生活错误,毁了自己”,其言太沉重。而曾“关心”过红学研究的原中共北京市市长陈锡同,与其子陈小同重蹈贾珍、贾蓉父子覆辙,身败名裂,且有损于党风国格,教训惨重。
《红楼梦》的“隐”,并不全由于思想的广大隐微,也有作者为防备文字狱而使用的大量障眼法。所谓诡词、微词、巽词、遁词,所谓似谶、似偈,似符、似簶。《红楼梦》为演缺陷之书,“神有短,圣有亏,谁能足愿;地难填,天难补,造化如斯”。现实的局限和矛盾,也造成智慧的痛苦。古人说《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例。《红楼梦》作者于一一六回明确敬告读者:“过去未来,莫谓智贤能打破;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无论对于国家、民族的命运还是对于家庭、个人的命运,曹雪芹可能和孔老夫子一样,“盖难言之也”。但曹雪芹创作《红楼梦》又绝对不是为了隐藏什么,为写谜而写谜。所谓“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所谓“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他是那么的渇望知己,那么的渴望有人了解他心中的无限沉痛,万难心事。
宋倪天隠述其师胡瑗之说的《周易口义》卷一,释《乾》之初九“潜龙勿用”,对我们了解“甄士隐”名字取义,也会有所启发:
盖后世之人多以潜隐为徳,或隐于岩野,或遯于林泉,罔徳义以沽名,傲衣冠以耀志,故有终身不见用于世而乱人伦者也。且疏又引舜耕歴山,汉祖为泗水亭长,是岂终潜哉。盖养成其徳耳,然圣贤其无隠乎?曰已道未着,已行未成,必学问之以养成圣徳,然后施为于天下耳,甘终身于山林川泽哉?然或上下为戾,亦有可隠之时,故《中庸》曰:“君子之道,费而隐。”虽然,岂隠遁哉?隠其身不隠其道,所以然者,不以一己之私忘天下之公。故孔子皇皇于衰周,孟轲汲汲于战国,皆谓有圣人之徳,身未显而其道不自穷也。《乾》六爻皆圣人象也,若之何有圣人之资而潜隠自居乎?《文言》曰:“潜之为言也,隠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圣人之戒勿用潜隠为徳,可谓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