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2可以5开吗:央视98版《水浒传》好在哪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0:06:09
  

  央视98版《水浒传》好在哪里?
  ——超出“投降”与“招安”的视界
  
  原作者:市隐侠兽
  
  十年前,小说《水浒传》是少年的我一部“圣经”,是四大名著当时给我印象最好的一部;十年后,央视43集电视连续剧《水浒传》在我平淡的生活中滴进一滴烈酒,使我找回成年时不再有的豪迈和天真,认可它是四大名著改编最好的一部。
  电视剧并非尽美,人人自有解释它的权利;但是,水浒专家站出来了,俨然替我们大众立言,左一个“予以封杀”,右一个“谬种流传”,言辞的激切、上线的高度之高,纵令对艺术最木讷、对政治最感冒的戈培尔、日丹诺夫,亦有所不及!实则这种大批判的调门,并无助于我们正确认识作品,那种截断众流的霸道,适以堵塞了大众自由思想的空间和多元表达的渠道,对学术界、创作界乃至整个社会走向宽容和进步,只会起到反面的作用。
  
  请问:真理真在少数精英、专家一边吗?水浒专家、学术权威就一定最有发言权吗?你是学者你就比普通公众更正确、更有发言权吗?你的观点就一定代表全体或大多数观众的意见吗?便真有缺陷、真有“错误”的作品就必须予以封杀吗?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体现在哪里?改革开放的清平盛世、朗朗乾坤又与政治运动的“战火纷飞、帽子乱盖”有何区别?试问你封杀的是贻害社会的谬种,还是大众解释文化遗产和艺术作品的天然权利?
  你可以说一部作品不好,但请你拿出细致做学问的功夫;你应允许我说它多好,便请你看我指出:电视剧《水浒传》好在哪里。
  
  表现投降与版本问题
  某些人反对电视剧最力的一点,就是说它选择版本不好,表现宋江受招安了;在梁山好汉攻打方腊的问题上,改编者站到投降主义的立场上去了。真是这样吗?表现了招安就是为投降主义唱赞歌吗?这样不是矮化宋大哥吗,不是给梁山好汉抹黑吗?好,让我们就从版本入手,看看电视剧有没有矮化宋江,有没有给梁山好汉抹黑。
  所谓《水浒传》反映梁山好汉“投降”一说,是鲁迅先提出来、毛泽东后发展的;但他们非但没有因此否定100回本的价值,反而批评金圣叹篡逆古人原意,把原有的结构和思想作了腰斩。轰动一时的“批水浒”风波起因于:1975年8月14日,北京大学中文系教师、“天子伴读”芦狄记录并整理了毛泽东对他谈的古典小说看法,其中关于《水浒》的部分如下: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
  “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
  “鲁迅评《水浒》评得好,他说:‘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会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三闲集·流氓的变迁》)”
  “金圣叹把《水浒》砍掉了二十多回。砍掉了,不真实。鲁迅非常不满意金圣叹,专写了一篇评论金圣叹的文章《谈金圣叹》。(见《南腔北调集》)”
  “《水浒》百回本、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三种都要出。把鲁迅的那段评语写在前面。”
  我们看看毛泽东、鲁迅怎样对待文学作品,才知道什么是权威、什么是真正搞学问,不掩过、不虚美,更不高举一家之旗帜焚毁百家之言论。毛泽东、鲁迅瞧不起金圣叹搞“学阀”、“学霸”,他们是学界、政界的当权派,却并没有下令把金圣叹腰斩的版本“予以封杀”,以免“谬种流传”;相反,倒主张几种本子“都要出”,让人们辨别比较。这种允许多种观点并立、在历史的大浪淘沙中任其自见优劣的治学态度,才是伟人的胸怀,才是值得弘扬的学术民主精神。
  百回本《忠义水浒传》,后三十回明显创作苍白乏力,不是原著的应有笔法;百二十回本,征田虎、征王庆的部分更为芜秽不堪,离真正全本原貌更远。但艺术价值最高的前七十回(还有楔子)也绝非善本,百回本既能保持一定的艺术水准和思想境界,使水浒故事有一个完整的、悲剧性的、富于启迪与教益的结局,且已广泛流行于世,金圣叹作为批评家,只要履行批评的职责也就可以了,何必画蛇添足、隔靴搔痒?其实金圣叹生 于士大夫以旅游形骸为荣的明末,是个极其偏激的才子型人物,他斩西厢、斩水浒,说穿了,是一种表演,吸引天下的注目,以贩售自己的学术观点、美学观点。阉割祖国文化遗产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正确的。何况71回本就没有招安的基因吗?
  第31回明明写着:宋江对准备落草二龙山的武松说:“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如此英雄,决定做得大事业……”
  第41回明明写着:智取完无为军,李逵叫嚣要彻底革命:“好!哥哥正应着天上的言语!……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造反怕他怎地!晁盖哥哥便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宋江并未附和;
  第67回明明写着:卢俊义上山,李逵、武松等劝进,宋江再一次拒绝了李逵让他“将革命进行到底”、“哥哥便做皇帝”的主张,“大怒,喝骂”;
  第71回也明明写着:打完东昌府,宋江向众兄弟许愿:“……二则惟愿朝廷早降恩光,赦免逆天大罪,众当竭力捐躯,尽忠报国,死而后已……”排完座次后,宋江醉作《满江红》,最后一句:“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并就李逵等人劝谏训话;“众兄弟听说: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竭力施功,有何不美?因此只愿早早招安,别无他意。”
  原著71回这么多地方地方左一遍、右一遍的写到了受招安的必然内因,电视剧改编应该全盘抹煞吗?以71回本为底本,改编电视剧就能回避招安问题吗?以71回本为底本改编而回避招安问题,能算忠于原著吗?那不是对古典名著的篡改吗?如果写到什么、表现什么就是宣扬什么、鼓励什么,那《红楼梦》不是在鼓吹一夫多妻制、鼓吹意淫吗?莎士比亚戏剧不是在鼓吹金钱万能、享乐至上吗?《西游记》、《聊斋》也在鼓吹封建迷信、渲染黄色恐布啊!这文艺创作没法搞了!
  毛泽东、鲁迅说写投降写得好,并不是说投降投得好,而是说以投降的描写作为反面教材,让人了解当奴隶的可悲下场。如果71回以后的续书作者赞成投降、赞美投降,他应该把投降后梁山好汉的境遇写得美滋滋、呱呱叫才对呀,这样才能鼓励人们向统治者投降啊!像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宋公明神聚蓼儿洼,徽宗帝梦游梁山泊”,阴风惨惨,冷冷凄凄,想投降的人早被吓死了,谁还肯投降也换个鸟尽弓藏、伙散人亡的下场?从这种凄惨描写看,续作者为统治阶级服务、高唱“请受招安”旋律不怎么成功啊!他的同情到底是在方腊、宋江一边,还是赵佶、高俅一边?电视剧里宋江一伙是什么下场?他们眼看着方腊党徒被童贯下令一串串的杀掉,脸上是什么样表情|?说改编者立场暧昧,亏他也懂艺术欣赏。
  如果不写招安就是好的版本,1932年上海学者梅寄鹤发现的、1933年上海中西书局初印的澄江梅氏藏“古本”120回本《水浒传》,于1985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大规模出版发行,梁山好汉完全没有受招安,而且构思布局“以石碣始,以石碣终”,文笔文风与前71回一贯一致,现由上海图书馆收藏。水浒专家怎么不提这个本子呢?就算梅氏藏本也是假的,造伪或伪续的,其思想价值、艺术价值总比通行的受了招安的百回本、百二十回本为强,为什么不以它为蓝本重拍电视剧,而非要依据金圣叹的那个腰斩本拍一部腰斩的电视剧呢?从大众文化媒介的特点来说,梁山好汉受招安了也好,没有招安也好,读者和观众永远想看一部故事完整的《水浒传》;读了没受招安的百二十回“古本”,也不影响大家再看受了招安的百回本,了解一下梁山好汉的最终结局。试问除了招安或者覆灭,梁山的农民军还能有什么结果?电视剧改编指向招安以至覆灭的最终结局,揭示了当时历史条件下梁山农民军唯一可能的结果,既符合情理,又使观众无形中受到历史唯物主义的教育。
  要说电视剧描写招安、投降会引导观众误入歧途,难道从49年以来受着唯物史观教育的观众会丧失分辨力,在统治者和反抗者之间连个正确的取舍都做不出来;会动摇意志,也去向腐败的统治阶级投降,甚而帮助他们镇压起义不成?然而今天的太平世界,反动统治阶级何在、起义者何在?没有能与《水浒传》对号入座的对象,又让我们何从降起、何从帮起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说那辞侃得离谱,但就像理解三百年前金圣叹删书立言的表演一样,我们也很理解当今某些专家曲解妄评电视剧、打倒别人树起自己,时时处处提醒公众“我才是专家”,甚而实现另起炉灶、推销自己主笔的其他电视剧的商业意图和利益需要。
  从李雪健演宋江看电视剧改编的整体把握
  宋江在一百单八将里位列“天魁星”,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是结构的“纲”、全部人物中的枢纽人物,通过这个人物带出全篇主题的“文眼”。选择李雪健演宋江,既是大众视觉传媒追求明星效应的主观考虑,又是演员与角色吻合的客观要求。
  宋是半吊子地主知识分子,李雪健对古代文化有一定底子,浔阳楼上的反诗就出于他的亲笔翰墨;宋江是山东人,有梁山好汉的豪气,李雪健也是山东人,主演《大侦探》等表现过落拓江湖的潇洒和粗犷;宋江是猥鄙小吏,其貌不扬,遇到包养的情妇阎婆惜移情别恋那种尴尬事和卢俊义那样出身好、相貌好、本领好各方面条件全面优越的竞争对手,常会产生一股自惭形秽的窝囊感,李雪健演过的宋大成,跟宋江大同小异;宋江是乱世枭雄,统率群豪,深谙权术,李雪健舞台和人生经验丰富,类似鲍国安之于曹操,演起宋江来驾轻就熟。有了这几端荦荦大者,演员与角色诸多方面的匹配,虽有导演、剧本、夹生白话台词等诸多限制,李雪健演宋江,依然属当仁不让之选。主角的恰当选定,已使央视版电视剧具备了成功和超于其他版本成功的基础。
  李雪健为宋公明设计的将军肚、八字步,带泪眼、贱兮兮,黑铁脸、作威福,颇招来了一群无知者的诟病——这么矮化宋江,做大哥怎么能令人心服呢?恰恰的,宋江得人心就在于他有这些本事或特点。
  将军肚,将帅相也;八字步,文墨相也,两者都是迥然于、高乎于梁山一众大老粗的特征;带泪眼、贱兮兮,人性化、亲和力、重人情的孟尝与伯乐相也,不见他相送武松、山冈上久久不去的孤单身影?重感情、讲义气、通人情、懂社交,善于发现、赏识和笼络人才,这是他在社会上能吃得开的资本,也是他使壮士归心的头号条件。黑铁脸、作威福,这更是镇慑群雄、驾驭部众的必要手腕。若无对李逵的又拉又吓、又骗又哄,扶植起自己的嫡系——“家生的孩儿”,建立基本队伍;若无对晁盖全心全意奉承,在他死后又如丧考妣般“哭得发昏”;没有对阮氏兄弟等桀骜不驯的石碣村山头“最早革命”的首义头领一再安抚和拉拢,没有对大英雄大豪杰、以武功论的“水浒第一好汉”卢俊义一再逊让,对李逵、武松、吴用等人递来的椅子顺水推舟,头把交椅他能坐上吗?能坐得稳吗?又安能屈一大批强悍不羁的绿林豪客一切行动听指挥呢?
  李雪健的表演,张绍林的调度都很有分寸,不瘟不火,是将宋江形象具象化的极大成功。
  在剧情结构上,电视剧以宋江为主线,基本展示了梁山起义从举起到壮大、到毁灭的完整过程,“前宋江时期”、“宋江期”、“宋江后期”三大块,眉目清晰;气氛酿造上,导演手法朴素,表演平实,美工和道具重考证而富于质感,传达出浓厚的宋代庶民与江湖社会生活气息。这种气氛适于表现宋代商品经济较为活跃的时代条件下,下层平民的真实生活,也适当表现出了鱼龙江湖的梁山好汉们蓬勃的朝气。这是本片总体把握上的成功。
  部分普通观众批评电视剧后半部宋江没有人心,梁山群雄下场太惨,气氛太悲郁,导演对梁山太狠,这是没有看到宋江驱众兄弟入方腊战争虎口的痛苦和心疼,也没有领会导演的警世苦心。
  宋江的阶级性、知识分子属性是他投降意识的根源,选择这样的领袖,注定了梁山聚义的悲剧根源。为反驳诋宋说、导演无良说,我在电视剧播完的第二天写了《看〈水浒传〉对宋江说“不”》,文中写道:
  “宋大哥啊,但愿你从没有受过‘忠孝’教育,从来不幻想在天子人臣底下讨取什么功名;从来不去幻想,有了明君清官,就会天下太平。
  “但愿你从没有冒众兄弟之大不韪去受招安,你知不知道啊,从古至今那些统治者都是狼子野心,你一招安就成了他们镇压异己的工具,就成了他们‘以杂牌消灭杂牌’的一招狠棋?
  “你这一招安,断送了梁山的革命事业,断送了兄弟们无间的义气,断送了他们的欢乐、自由乃至生命,等于用弟兄们的血肉去填昏君庸吏的私壑;也就断送了替天行道、为民请命的资本,断送了天下百姓大旱之望云霓的期盼!
  “这一招安,不光把你的魂招了去,还搭上忠肝义胆的铁牛哥、花荣哥两条性命。如今,你们回来了,在吴学究的怀抱里回来了,请你的灵魂看看,看草堂残破,看水泊干涸,看英雄基业衰败,看奸佞功成万骨枯!看看吧,你的已被招安了的心中,是否惹起一丝不安?
  “哦,大伙都瞧见了,归来之魂的你,黑脸煞白,涕泪滂沱真似一阵及时雨!大家也都觉察,你的心在不安的颤抖,悲愤与悔恨汇成你泪眼的两道泉源——然而为时已晚。我们是否该就此原谅你呢?在电视里,我们看见一个又一个兄弟倒下去,你一次又一次当着兄弟们的面跪下去,证明你要报效皇国是出于一片真诚,你想成功立业也是一片真诚,而你爱护兄弟、痛惜兄弟,负愧于兄弟同样是一片真诚的!在茫茫的历史时空,个人的一点恩怨、小集体的遭遇都算不了什么,雪泥鸿爪早已消融在旧社会向新世界嬗递的阳光之下——为你这一片赤诚,原谅你。”
  我还谈到改编坚持大悲剧结局的积极意义:“应当感谢小说作者,感谢电视剧的改编者,用血淋淋的故事,真实为我们展现了旧式农民造反军必然的命运;惊心动魄的杀戮与分裂,梁山兄弟的惨烈牺牲,向宋江式的落后意识、投降行径重重说了一声——‘不’,堵死了后世向一切不义政府投降的路。”电视剧原本可以不极力渲染宋江之错、梁山义军下场之惨,而改编者极力表现投降及其后果,正是为了否定投降,突出历史教训,警诫看不清操弄政治权柄的统治者面目的人。看到剧情最后宋江、李逵等魂兮归来,吴用抱骨灰瓮上吊,给人以极其窒闷不快之感,而这种窒闷不快是从排定座次的极盛之后,就由盛转衰,逐层铺垫,由接受招安到征方腊路上众兄弟相继凋零,凄惨气氛越来越浓重,观众心中的沉重郁闷也越渐加重的。观众看电视剧到最后郁闷之深、失落之甚,恰恰证明了这种气氛逐层铺垫手法的效果,也强化了电视剧的主题和创作者的意图:投降即是失败。
  谁也不曾矮化宋江,电视剧只是表现了他本来的面目;谁也没有为梁山英雄抹黑,电视剧只是揭示了他们失败的必然。
  说宋江残忍、说导演拙劣,说电视剧思想有害,是脱离历史条件,无视作品本体,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从王思懿演潘金莲看女性角色的改编力度
  部分观众对电视剧的另一诟病焦点,是所谓为潘金莲翻案。翻案了没有啊?并没有!无论从主观意图还是客观效果看,电视剧都没有改变观众对潘金莲的评价,为她翻案既不是本剧的目的,也没有达到这种效果。既然没有,为什么有些人还这样吵吵嚷嚷呢?我看还是没有一副平和的艺术欣赏心态,凡自己没想过的问题,看上去都觉得不舒服、不适应,硬要按照自己的思维口径去削足适履、绳墨作品。
  在电视剧里,潘金莲还是淫妇吗?不是了。为什么?她本来就不是!舒芜在岳麓书社出版的《红楼梦》普及本序言里说:“封建社会把人不当人,尤其把女人不当人。”“‘三言二拍’里面那些女性,总是抢劫、欺骗、拐卖的对象;《金瓶梅》里的女性,是以受侮辱受蹂躏为乐为荣的卑贱污浊的形象;《水浒传》里的孙二娘、顾大嫂,是‘母夜叉’、‘母大虫’的形象;扈三娘是无意志,无感情,全家被梁山好汉杀了,却听凭宋江指配给她手下败将的王矮虎,从此自自然然加入了梁山一伙,好像是个机器人似的形象;潘金莲和潘巧云,则是活该在英雄好汉的刀下剖腹开膛的‘淫妇’形象。”这是中国女性的悲哀。
  她们含辛茹苦把一个个吃奶的婴孩或害相思的毛头小子拉扯大,拉扯成英雄、政客、作家、艺术家……给他们精神支柱和肉体欢乐,使他们成为完整的、成功的男人。不料他们成功之后却向母亲、妻子、女儿、姐妹、情人反噬,不但不给她们艺术创作的权利,还在自己的作品中,一再把她们写成性欲亢进、人尽可夫的淫妇,总是在道德水准上低于男人,被人践踏、被人歧视,被人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
  如果情况属实,生活中本来如此,蹈袭不蹈袭原著也没什么,文艺作品中女性以什么面貌出现,总要以生活真实为依据。《水浒传》原著能说是真实的吗?真实生活中几曾有那么多的淫妇呢?一部“水浒”简直是一部淫妇手册: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白秀娥、卢俊义的太太贾氏、被利用来陷害武松的玉兰。无疑哪里都有堕落的女性和女性的堕落,但《水浒传》这么频繁密集的写,且吝于塑造哪怕一个可爱的女性形象——作为正面形象的林冲夫人,也丝毫不见可爱,只能说明作者对女性怀有很深的偏见。原作者目的很明显,女性人物是淫妇是节妇,他完全不感兴趣,借女性的道德缺陷衬托、树立男性英雄的高大形象,才是他的唯一兴趣。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我们还用得着重复古人的偏见和谬误吗?还用得着把一盆盆脏水泼向我们的人类姐妹吗?
  潘金莲不再是淫妇,那是什么?普通具有正常生理心理需要一妇女。
  没有理由认为女性的生理欲求是比男性更亢进的,《水浒传》原著也绝非《危险关系》式的泛性心理探索作品;以潘金莲这个具体人物而论,《水浒传》小说文本中的潘金莲,也与《金瓶梅》中的潘金莲迥非一人,不可以《金》的淫妇潘金莲来等同《水》的家庭主妇潘金莲。在《聊斋志异》、《再生缘》、《红楼梦》之前,中国的文艺作品普遍忽视女性的个性描写。《三言》、《两拍》和《水浒传》、《金瓶梅》、《肉蒲团》等,虽然描写了很多女性,却并没能很好的表现出她们的个性,甚至连她们的外貌到底什么样我们都不能确定——当然也不乏少数例外,如杜十娘、杜丽娘。在男性沙文主义作者眼中,女人只有贤、淫等等抽象属性,具体性质只有面目肌肤之美,或丰满或苗条反正以能激起男人性欲为唯一特质。除非你承认这是生活的实态,不然我们非纠正它不可。
  在遇到西门庆以前,《水浒传》原著所描写的潘金莲基本是个本分的家庭妇女。勾引并不是什么不可原宥的罪恶,我们男人也常常酒后失德。原作者大概并不想否认潘氏是个普通的、称职的家庭主妇,是武植劳动的好帮手,是撑起这个家业的半边天。电视剧里对潘氏的劳动技能和任劳任怨有较好的表现,那些揉面、烧炉、炊饼的镜头,不能当闲笔看待,对揭示潘金莲这个人物的本质、她的生活环境、她的思维和行为轨迹,具有不可缺少的作用,王思懿从一个台湾的都会小姐躬身为古代山东小镇上的劳动妇女,显然下了很大苦功,电视剧也因此丰富了原本很浓郁的生活气息。
  但原著为什么将潘金莲描绘得使人认定她是淫妇、是天生坏女人呢?是作者出于偏见,进行了掩盖、歪曲和误导,把潘金莲身上固有的普通女人的良好品质给埋没掉了,许多本该表现的原著没有表现,潘金莲本来具备的读者没有看到。这就是我们感到书中潘金莲太坏,又坏得不合理的由来。
  电视剧的好处是对原著埋没的东西重新挖掘。于是我们便看到了王思懿如何和面,如何照料武大,如何慎重自持,如何每天按时早早收起象征已婚女人与外界隔绝的窗罩……这样一个女人上了花花公子和多嘴虔婆的当,走上杀害丈夫的不可饶恕的道路,就令人同情了。
  潘金莲为什么会变坏?原著语焉不详。原著中她并不是一贯的坏女人。仅从字面上也不足以得到潘金莲天生就淫荡、邪恶的印象。但是原著毕竟没有交代这种转折,雪窗戏叔也不足以作为转折的全部理由,那么日后的投入西门庆怀抱、积极执行杀夫罪行,可信度就明显不足 。这说明作者出于对女性的厌恶,不肯在合理化上动脑筋,没有设计一个潘金莲转变的合理情由。这种合理性的欠缺,在纯白描的古典小说里如果说还不算太扎眼,放到现代视听一体化的电视传媒里就完全无法让观众信服了。要改编成电视剧,就必须给潘金莲还有许许多多淫妇坏女人为什么做坏事,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因由,内在和外在的因由。好在电视剧确实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个理由。
  导演安排王思懿几次洗澡,从中透露了潘金莲转变的微妙轨迹。第一次,尚未与武松相遇,对影自怜,不甘心绿鬓红颜任其衰老,青春就此埋没,对美有所自信,对生活有着更高的追求,动作情态是一种自信的舒缓;第二次,欲逗引武松,女为悦己者容,欣然洁浴理妆,全身散发青春活力和生命光彩,神态动作轻松愉悦、充满希望;第三次,戏叔计划失败,内心极度失落和空虚,“多情总被无情恼”,致使金身空对镜。洗澡的情态是懊恼的,动作是粗糙的甚至带着些暴戾。原先的理智防线开始崩解,下文遇到西门庆的引诱后,遂决定破罐子破摔。这样我们便看出来了,是有着正常生理和心理要求的潘金莲,追求与武松肉体与心灵的一并结合而不可得,本性中旧式女性较为软弱的一面暴露了出来,退而求其次,横下心只去顺应西门大官人的肉体诱惑了。
  我们赞同一种观点,即:潘金莲的每一次洗浴,都是对自身命运的一次审视;每一次出浴之后,她的命运都向着悲剧的注定结局迈近了一步。那些把导演和演员的精心看做贩卖女性胴体的肤浅之见,只能证明他们自己没有欣赏正经艺术的磊落心态,不具备现代公民的文化素质;证明他们是以一副多么阴暗的心理注视着大众传媒,注视着他人。
  王思懿塑造的潘金莲在电视剧里只是一个较突出的女性角色例子,其他的堕落女性,如阎氏、贾氏、玉兰,各有各的个性,各有各的苦衷,她们为什么堕落、为什么作恶或附恶,都有了合理的动因,因而出现了一幅相当生动的坏女人图,丰富了古典名著的人物画廊。电视剧改编之功实不可没,对女性人物——无论反面还是正面的,如《黄飞鸿4王者之风》红灯照大姐王菁华所演的林冲夫人,呈现了远超原著的生动可爱——的成功还原,是央视版《水浒传》改编的突出成就之一。
  从丁海峰演武松看水浒英雄的改编力度
  《水浒传》小说以写人物扬名千古,央视98版《水浒传》电视剧也必将以写人流芳百世。
  给写尽天下英雄的古典名著里的英雄定型,并不容易。电视剧在这方面下了很大的力,使一大批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露面之余,更见神采。仅以武松为例,适以见电视改编的成功。
  原著写武松逼上梁山的经过很动人,是《水浒传》原著前半部最出彩的部分;但这过程中,武松的心理转变不太容易让一般水平的读者看清。武松是怎样走上不归路的,具有相当大的典型意义。电视剧浓墨重彩,使原著未曾直白显露的微言大义处一一浮现,使水浒真正的第一条好汉武松——相对于有武无骨的卢俊义——的形象挺现。
  武松的生命,血溅鸳鸯楼是一个根本的转折。在此之前,武松尽管多历乖舛,对生活、对社会仍抱有不灭的幻想。他是直肠人,人家对他客气,他就以为真的有人识英雄重英雄,咱家遇上了明主;玉兰许配给他后,姿色又不差,又温良能干,对她、对他都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大英雄就此满足了(这涉及《水浒传》小说与电视剧文本差异的问题,即原著中武松会不会安于这种领导安排的家庭生活,从生活常理推测,答案是会,道理同上——与潘金莲非天生淫邪一样,武松非生来冷酷拒绝女色,此乃常理),大有从此知恩图报、为人鹰犬,日后男耕女织、寄人檐下、终其天年之势。他是伟丈夫,信守非义不为、非分不取,嫂子想联络他,他不肯,以其非义——有乖伦常故也;主子配婚给他,他心满意足,以其合于义、分内属于他是也。试看,玉兰为他洗衣物,他微醺似的一旁打起了醉棍——是醉棍,为什么不是打虎棍?这是导演的高明处。这是丁海峰扮演的武松心醉神怡的外现。失手打翻衣架,他慌乱不堪,憨态可掬,自少女玉兰的眼中看来,英雄显出了童真、孩子气的一面。顺便说到,这位玉兰的扮演者王茜并非新手,而是“老”演员了,但此前哪一部作品也没有在本剧中的少女清新之感。这一情节既是武松性格、情境的准确揭示,也是对英雄形象的丰富。
  整部江湖战场、杀伐声不绝的《水浒传》,忽而出现这么田园诗般的场景,不是有点不伦不类吗?细看一看,林冲夫妻、卢俊义夫妻、燕青与李师师、李逵与庞春燕(这个女性在任何一版《水浒传》小说中均不见,与李逵的关系也涉及一个是否合理、李逵是否会存在这种男女之情的问题,这也要从两方面来把握:一是电视剧文本不同于小说,二是应用生活常理,有儿女之情的李逵更加人性化,更符合现代观念,这样的李逵更适于在电视剧中表现),鱼水相谐,合于天伦人伦,英雄也要有女人才能完整。然而,专制社会的种种不合理,一再的打散鸳鸯,打散英雄人物过普通幸福生活的梦想。英雄美人不成眷属,欲望梦想的不得实现,其存在与社会的不相调和,正是人间悲剧的典型体现。田园诗式的虚假浪漫背后却是极尽人性卑鄙的大阴谋!玉兰何其有幸,生逢武松;玉兰何其不幸,生为人奴!无论英雄还是婢女,在那样一个社会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是电视剧《水浒传》为我们展示的又一个教训。
  顺带一提,武松被栽赃陷害的阴谋,与金庸《连城诀》狄云被陷害的手法如出一辙,连金银器皿、侍妾——婢女设套的招数都完全一样,这既说明了金庸的桥段从何而来,也印证了金庸在《连城诀》后记中所说主奴社会主子对奴隶栽赃手法的普遍性、雷同性。
  识破这个阴谋之后,武松变了,变得对现世完全失望,变得对人心全无信任,变得不分善恶良贱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变成了梁山泊第一等杀人不眨眼的狠辣强盗!鸳鸯楼上血腥的一幕,标志着武松的这种转变。我们看他在此之前,报兄仇也好,打蒋门神也好,都是小心谨慎,得调查重证据,分步骤分对象,进行个别的有力打击,给人以“做事把细”的印象;即使自幼抚育他的亲兄血仇,也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可是飞云浦开始,他杀红了眼,不分有辜无辜,都是一刀剁去?最后,他提着带血的屠刀逼近了玉兰,一个他喜欢过的女人,至少是他接受的也接受他的女人,实际上也是一个和他一样命苦的人——她珠泪涟涟,引颈就戮。在如血的跳动的烛焰中,武松也终于挥起了屠刀!这一刀,包含着对世事的失望,对心爱的不舍,更意味着与自己过去的一刀两断、彻底决裂!从此,武松不再有爱,不再有希望,世上不再有热血武二郎,只有心如铁石的虎面武行者。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强贼,排除了人性情愫和怜悯,近乎疯狂的杀人——不管是为了“替天行道”,还是扫除一切挡路者,是什么因素导致他落入如此境地?是阴谋导致的对人性和普通人生活目标的绝望。
  武松披上僧侣的袈裟,是一个有象征意味的形象:是他由热血男儿转为铁血豪杰的信号,是他斩断社会秩序的羁绊、尽情放任自由天性的信号。此后的武松把生命投入豪杰事业,而不是小家庭的温馨;对自己的命运只有悲愤,对社会只有反抗,成了彻底的反社会者。了解武松的转变,可以了解梁山好汉为什么都有反社会、反秩序、反正统的倾向。日后,武松万分不情愿的去讨伐方腊,在农民军残酷的自相残杀中,被砍掉一条胳膊,其宿命的悲剧又加深一层。这时,他的不受羁勒的个性,与宿命抗争的天性,长期积郁的悲愤集中爆发了出来,而且是最强烈的一次。奋不顾身的死缠生擒方腊,并非主动的邀功或是什么积极表现,而完全是受束缚的英雄,“熊虎穷途”,在被逼到无可再退时爆发出的对自己命运的剧烈反抗,也替整个梁山义军在万不情愿情况下做了统治者的刽子手发出了一声吼叫。
  征方腊事毕,梁山疲敝之旅夜宿钱江,那狂涌不息的潮声,梁山幸存者肃穆的倾听,象征着梁山英雄在历史的长河中流逝,是武松自己的,也是梁山集体的命运的总结。
  “水浒”的人物画廊是丰富多彩的。正面有鲁智深抗拒酒瘾的天真、跟曾对他使坏的僧众惜别的憨厚;有燕青的风流俊爽,才智和心机;也有李逵那令人同情的、心上人在各为其主的对阵中死于己手之下的爱情,完全合情合理,为人物增色——如果李逵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往人群里乱杀乱砍的魔星,或是把白白胖胖的小衙内一斧劈成两半的地狱使者形象,而不是赵小锐所演绎的憨厚猛仔,根本不可能指望现代观众会喜欢他。反面如林连昆所演蔡京的老奸巨猾,雷恪生所演宦官童贯的凶残阴毒,特别是早年高俅应皇帝之召即将发迹时,临别在小兄弟脸上那一抹,流氓的真情流露;叛友者陆迁临死前良知的一闪现,拓宽了反面人物的心理世界,尤可贵的是提供了坏人为什么作恶的行为动因。女性人物有很多也表现出了令人难忘的个性,如前已提及王菁华所演林冲夫人的突出个性就是明媚爽朗,原著所未表现的倾城可爱在电视剧中得到了表现;梁丽所演孙二娘风骚、泼辣、豪爽,活脱一个江湖大姐大的风采;郑爽饰演的扈三娘,扮相英姿飒爽至为鲜明,而与王英战场上的夫妻相惜之情至死愈明,已远远不是原著中一张纸板的形象。
  结语
  电视剧《水浒传》在叙事塑人的同时传达出微言大义,足以证明本剧不止于一部给人看过便忘的文化快餐,而略具艺术大制作的气度格局。这主要在于浓重而深刻的展现了悲剧结局,营造了英雄末路、无力回天的悲凉气氛,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历史和人生、文学与电影、娱乐与思想的统一。
  我在看完电视剧的第二天,这样评价电视剧的意义:
  “一部《水浒传》,有审思历史的沉重太息,有直面人生抉择的艰难困惑,生活的矛盾于艺术欣赏中获得纾解和升华,宣泄过后,不再给人带来困扰——或许这是小说和电视剧有益今天生活的地方。”
  从这个意义来看,央视版《水浒传》仍不愧为少年人的一部圣经。它不是天使,但也不像某些人描绘的那样魔鬼。
  导演手法的平实,使得有些场面过于沉闷,整部电视剧风格凝重有余,鲜活不足,不合梁山好汉的朝气,于观众欣赏也有妨碍。但这属于小毛病。我觉得它最大的迹近根本的失误,是将原著前七十回仅仅表现到三打祝家庄,再往后跟官军的对抗就是三败高太尉了。实际百回本排座次以后都不是最初写定者写的,此其一;三打祝家庄把梁山义军的行动局限在打家劫舍,而梁山真正使宋王朝伤筋动骨的是他们的打州掠府。打打土豪劣绅,显不出梁山好汉的英雄气概,显不出梁山聚义的浩瀚气势,也不足说明梁山军事力量对宋政权威胁的严重程度,宋王朝为什么不得不招安他们。此其二;前七十回真正高潮出现在卢俊义上山前后,大破拐子马、两打东平府,梁山好汉纵横千里,“数万官军无敢抗者”,呼延灼、徐宁、张清、董平等名将都是这个时候上山的,武打和战斗的场面在全书中最为热闹和精彩,理应成为电视剧的高潮才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把这一段删去,弄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43集,凑成50集不更好吗?也正因篇幅和描写笔墨之故,可能也有剧组演员人才匮乏的原因,事实上本剧表现的梁山好汉,不要说108人,连48人都不到;到排座次时,坐在聚义厅里的头领不上50位,至于一人一面进行个性展现的,更是不超过二、三十位。小时候看书最大的快乐是看一条条好汉绰号是什么,各有什么本领、使何种兵器和暗器,吴军师费了多少计算才把他们弄上山来,而到了央视这版电视剧中,大部分好汉均无交代,这份背绰号、数兵器、算来历的快感是完全得不到了。
  所谓少不看“水浒”者,是观赏者本身的问题,不是小说或电视剧诲盗。说一本小说、一部电视剧、一首流行歌曲会影响社会主义法制建设,这也太小看社会主义的法制建设了吧,也太小看接受现代科学文化教育的观众了吧,也太唯恐天下不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