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杀与新月:中国高端剧院“跃进”潮

中国高端剧院“跃进”潮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2月07日 09:12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地方政府的大剧院建设热潮难以抑制，来源于中国城市普遍的国际大都市梦想。”在高端剧院“跃进潮”中，是否也存在一定的隐患？

　　《望东方周刊》记者陈安庆报道

　　2010年11月下旬，《深圳市2010年绩效审计工作报告》显示，深圳大剧院3年来近2/3的天数空置，深圳市财政累计补贴深圳大剧院2358万元。

　　随着审计报告公之于众，这笔巨额资金的使用效率遭到了质疑。

　　深圳大剧院和音乐厅两家场馆运营剔除财政补贴收入后，在未计提场馆和主要设备折旧的情况下，三年累计亏损分别为2050万元和2172万元。

　　深圳市政府在2005年底耗资1.21亿元完成对大剧院的主体改造，不到五年时间，场馆再次出现质量问题，大剧院运营单位则无力维护。

　　深圳大剧院面临的困境，实际上已成为中国高端剧院带有群体性困境的一个标本。

　　热建潮涌

　　东莞的玉兰大剧院投资6.18亿元，深圳大剧院改造耗资1.2亿元，佛山顺德、中山市的艺术中心也先后落成，广州继星海音乐厅后，又投资13.8亿元建大剧院，据说，珠海也计划投资10亿元建设珠海歌剧院。

　　处于新城市中轴线的广州大剧院，被称为广州市将新建的七大标志性建筑之一。由英国著名建筑师扎哈 • 哈迪德和声学大师马歇尔共同设计，投资近14亿元。

　　不唯沿海发达城市热衷于大剧院建设，有的内陆地区、甚至欠发达地区也开始加入其中。

　　河南洛阳歌剧院投资1.3亿元，有“中西部数一数二”之称，而随后规划在郑州的河南艺术中心则投资额大约在9亿元，风头一下盖过洛阳；黑龙江的大庆歌剧院投资2.7亿元，在当地有 “可与威尼斯大剧院相媲美”之说。

　　江苏省阜宁县，属于省里的贫困县，城南的白天鹅公园里，一座投资5000万元的歌剧院拔地而起。因其形似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故有人戏称它是“山寨悉尼歌剧院”。

　　江西抚州，经济上还称不上发达，而斥资6亿元，建设了一组包括汤显祖大剧院、博物馆、图书馆、文化广场的建筑群。

　　据不完全统计，在国家大剧院竣工以来，已先后有上海、重庆、杭州、宁波、青岛、武汉、太原、绍兴、东莞等30多个城市新建了投资在亿元级别的大剧院，总投资大致超过了100亿元。

　　九三学社文化教育专业委员会成员闫贤良等人曾做过专门调查，并向中央提交了《刹住剧院建设奢华之风倡导文化建设勤俭节约》的调研报告。

　　该报告中说，剧院单位造价几乎是文化馆造价的3倍之多。2010年前后，几乎所有的中等以上城市都将建成大剧院，其中，山东、浙江、江苏、广东是大剧院建设最快的省份。

　　闫贤良给这股剧院建设热潮浇了一盆冷水。他认为，从近年来各地兴建的大剧院可以看出，有豪华攀比的趋势。

　　如南方某省建设的40多个剧院，毫无例外地全部采用耗资很高的怪异建筑形式。复杂奇异的造型导致造价上升、能耗增大，光亮奇特造成光污染，还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历史文化名城的整体风貌。

　　而在某经济并不富裕的城市，耗资10亿元建设了一座近7万平方米的大剧院，用20公斤黄金铺满大幕炫耀其金碧辉煌，用钢总量近一万吨，并说“堪与国家大剧院媲美”。

　　九三学社闫贤良调研发现，有些地方不惜重金建设奢侈耀目的文化设施，肇因于地方官员追求“面子”的“畸形政绩观”。

　　多位受访学者向本刊表示，大剧院热建中夹带了追求奢华元素的项目决策，多源于地方党政领导层的“长官意志”。一些地方官员建设剧院的要求，也往往是“造型独特、功能齐全、设施先进”，誓要做到国际一流，堪比鸟巢、水立方、世博馆。

　　湖南文化学者李湘树告诉《望东方周刊》，如果决策者带着扭曲的“政绩观”，会使剧院建设从一开始就陷入怪圈，注重表象而缺乏对建设剧院真正目的与功能的思考，也会忽视对建设项目的科学论证与资金控制。

　　另外，剧院建设通常采取“代建制”，现行的投资方式也存有一些隐患。

　　在李湘树看来，现行政府投资管理规定建设资金、开办费、剧院经营费用分别核算，缺乏制约和激励机制，导致业主单位在建设期间拼命花钱。

　　湖南省文化厅厅长周用金对《望东方周刊》说，大剧院在提升城市形象上的作用是十分明显的，因此不能简单地用经济效益衡量，城市地标的意义是大剧院的第一重功能。

　　上海社科院城市发展研究所研究员花建认为：“地方政府的大剧院建设热潮难以抑制，来源于中国城市普遍的国际大都市梦想。”

　　“输血对象”

　　国家大剧院每年有近3亿元的票房收入，在国内剧院一骑绝尘，国家大剧院的节目单已经排到了2014年。

　　形成反差的是，有近30个与国家大剧院规模相当的豪华剧院经营是另一番景象，成为当地财政的“输血对象”。

　　杭州市投资10亿元修建的杭州大剧院，每天维持正常运转，成本约在5万元到8万元左右。如再加上演出费用、宣传费用等，以平均每天消耗6万元的保守数字来计，一年大约需要2000多万元的费用。

　　广东东莞市政府每年对玉兰大剧院的财政补贴为1600万元。百老汇的经典剧目《猫》在广州的演出最低票价为1180元，而到了东莞，最高票价被定为480元。

　　上海东方艺术中心运营一年半以来，耗资巨大的冰上舞台只用过一次。以冰上舞台为例，它每启用一次，仅耗冰成本就为2万元。管风琴对环境条件要求甚高，需要整个音乐厅24小时保持恒温、恒湿，电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从保洁看，装饰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内墙的陶瓷挂片15.8万片，最高处达14.8米，全部擦洗一遍要花两个月时间；4700块玻璃幕墙“外罩”，每洗一次需要花费4万元。

　　“如果大剧院都必须靠财政供养，那还不如用这些资金修建上万个诸如社区文化服务中心来得实在，会让更多的人受益。”湖南省社科院城市研究所所长童中贤对《望东方周刊》说。

　　“是建设剧场拉动演出，还是演出拉动剧院建设？这个问题首先要厘清。”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郑也夫对《望东方周刊》说。

　　湖南省文化厅厅长周用金向本刊记者介绍，从2006年开始，湖南省转变剧院演出的趋势，开始向旅游目的地发展剧院演出，这体现了湖南剧院演出的地域转变，将消费群体瞄准了游客，其中，主攻的旅游景点就是张家界，成为转型成功的典范。

　　“政府没有补贴一分钱，湖南大剧院的利用率高达80%，这在全国都是少见的。”周用金说。

　　湖南田汉大剧院总经理曾辉对本刊记者说：“如果要转变演艺市场的冷市，政府必须对民营文化企业加大资金扶持力度。”

　　寻租空间

　　宁波大剧院工程曾牵出一起腐败大案，涉及腐败部门19个，涉及金额过亿。其中，时任宁波市委副书记徐福宁在此案中落马。

　　湖南省社科院城市研究所所长童忠贤对《望东方周刊》说，在现行体制下，大剧院建设的每个环节都可能存在权力寻租的空间，招投标只是一个更肥且集中的环节而已。

　　2009年，耗资13亿元的广州歌剧院，遭遇“举报门”。当年3月中旬，某知名社区曝光广州歌剧院建设存在黑幕，随即引发广泛关注。

　　广州歌剧院一再推迟竣工日期，投资额从8亿元投资升至13.8亿元，随后又有人举报其舞台灯光项目建设存在问题。一位参与歌剧院项目投标的企业负责人说，广州歌剧院内部的灯光、音响、舞台布置耗资上亿元。

　　有人实名举报广州大剧院招标违规，遭到举报的杭州亿达时灯光设备有限公司被质疑没有招投标资格，但最后还是通过了官方的中标公示。据举报，这家公司曾有过两次在招投标中行贿、舞弊的行为。

　　2007年4月，杭州亿达时公司在温州大剧院灯光系统工程政府采购项招标过程中，行贿有关评审委员会成员，被有关部门调查并核实，最终导致该项招标被废标，被通报处罚。

　　在各地剧院热建潮中，似乎还都可以见到了洋设计师的身影。有人质疑，天价洋设计费背后会不会有“艺术洋买办”在充当掮客？与当地某些官员合演“双簧”：从没有参照标准的“高额设计费”中谋取暴利？

　　质量隐忧

　　2010年4月，广州大剧院竣工，同期完成了工程质量验收，可交付使用之后，其质量受到了民间的质疑。

　　先是在今年5月份，有网友发帖，曝光了广州大剧院存在的种种质量隐患，当时的照片显示，大剧院对立面一处顶角，砖墙呈现明显缝隙。

　　此后的5个月间，有关广州大剧院的质量问题争议依然见诸网络。10月份，又有网友发帖称，广州大剧院内外存在较大裂缝，并伴有漏雨现象。同时，大剧院的石材和玻璃幕墙也出现不同程度的脱落。

　　从网友现场拍摄的举报照片中，可以清晰看到，广州大剧院内部多处地方结构无法完全咬合、留有明显缝隙，部分地方存在墙壁凹凸等有损美观的问题，大剧院二楼天花板一道道条纹赫然在目。

　　随后，广州大剧院承建方广州市建筑集团有限公司项目管理分公司副总经理余穗瑶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大剧院出现质量问题是因为施工前没有考虑到设计和施工的复杂性，不能归咎于设计方案。

　　一些建筑专家们则认为，大剧院外面的幕墙和内部空间都出现质量问题，是完全不应该的，在技术上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这可以印证承建方施工过程的懈怠，并在质量管理监督方面出现纰漏。

　　广州市建委组织专家组入驻广州大剧院进行调查论证。官方组织的专家组认为，目前出现的装修裂纹主要是由于天气干湿度引起材料收缩变化所致，属于正常的收缩性开裂；并认为广州大剧院的结构是安全的，外墙及室内装修局部存在的收缩性裂纹和施工预留接口等观感缺陷，不影响结构安全，不影响使用功能。

　　广州市建委负责人随后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该工程是依法依规公开招标的，建设手续齐备，并严格按照国家法规和技术标准进行了质量监督。工程自2005年8月开工，2010年4月竣工，同月完成了工程质量验收。“该工程不存在因为赶工期造成的质量问题，也不存在偷工减料造成的豆腐渣工程问题，目前没有发现大剧院工程涉及腐败问题。”

　　而几乎在同时，广东顺德演艺中心出现了质量问题。有顺德市民反映，演艺中心外围四处都能发现地基下沉现象，大大小小的裂缝几十处。地基下沉致使墙体悬空，原本平整的地面成了波浪状。下沉情况蔓延至四周，在门口、台阶、墙体悬空，大剧院、音乐厅的悬空位置还露出一根根已风化的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