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强和陈思成:盛开的《诗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2:11:32

盛开的《诗经》
李建华
花期最长的莫过于《诗经》了。
一篮子滴着朝露的零碎言语,不知被哪朝君王相中,刹那间被改编成宫廷乐曲。之后历经乱世(焚书坑儒)和删定(传说《诗经》曾由孔子删定),钻出了时空的樊笼,横空出世——这就是《诗经》。
这部集子几乎囊括了诗歌史上所有的体裁:送别诗,相思诗,朦胧诗,爱情诗,祭祀诗等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野有蔓草,零露漙兮”,一出口便是醇香,便是馥郁的水仙花。这也许就是对诗的最高评价——花。
有伐木声,有鸡鸣声,有琵琶拨的声音,有二胡拉的声音,有小两口床头打情骂俏的声音……《诗经》不是油光可鉴的画布,更像是一朵奇迹般存活了几千年会说话的花。诗要是没有多彩的声音,那么就猥琐不堪了。“女曰鸡埘(女人说鸡叫了,天亮了),士曰未旦(男人说天还没亮呢)”,“仲可怀也(二哥我确实想念你呀),父母之言犹可畏也(父母的责备更加恐怖呀)”,看看!诗歌的切入点多么自然!多么真实!声音多富张力!这些来自民间的词儿,沾染了泥土的色泽,那么也就超脱了诗歌的本身局限。
“风”、“雅”里的诗多数是民歌小调,倘若配上苍翠的山坡和高粱地,势必便趋近采集它们时的原生态了。也许最开始演唱它们的是身着蓝缎子的村姑。好个姑娘!她们唱:“采采卷耳,不盈倾框,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这绝对是《诗经》中最温情的一幕。因为与祭祀有关,又多半取材于殷商的封地,“颂”多少带有谄媚的神情,一味歌功颂德,唱高调。“原野的歌唱”对“风”和“雅”的概括似乎更为准确。
面对《诗经》的美学意义,许多现代诗人甘愿被其俘虏,写诗倾向“《诗经》化”,把人的思维拉向旷野——宁静的,古典的,那种意境。“让我们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我会学着在甲骨上卜吉凶,并且把爱和信仰都烧进有着水纹云纹的彩陶里,那时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涉江而过芙蓉千朵,诗也简单心也简单”《历史博物馆》,席慕容的诗有种佛学的淡定,一下子洞察人心,给现代人的心窗刻了浮雕。的确,人总该保留某些传统的审美情趣,如此,生活是不是总有一扇窗向我们开启?
爱情,暧昧,怨艾,秋水伊人。《诗经》里活着的女人完全是封建社会茧里的蛹。可以爱慕,可以称赞,可以抛弃,可以呼来唤去。而女人只有顾影自怜,黯然神伤。“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这是怎样的悲哀,难道女人真是水做的骨肉?当然不。到了现代,女人骤然花开。原来女人可不是野花小草啊,原来女人也可以凝结成坚如堡垒的冰啊。池莉小说《小姐你早》,主人翁戚润物就是一株带刺的玫瑰,给那些肮脏贪婪的男人当头棒喝。然而,女人事实上还是被动者,还是受伤最深的动物。那么女人,请开成一朵雨季中的太阳花吧。
当然,《诗经》是美好的山百合。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它太适合人幻想了。而幻想本身就妙不可言。孩子,老人或者世故沧桑的成年人,不妨侧耳倾听《诗经》当中弥漫的声音。真是天籁!宛然一把油纸伞,在江南烟雨中晃动,所有的梦霎时清晰起来,跳跃起来……
小时候,课余读物很少。每逢春雨溢窗的夜晚,屋子点上了油灯,母亲从木柜拿出陈旧的《诗经》教我读诗。这是多么温暖的画面!小小的我,在小小的屋子里,朗诵声掺和了春雨,哗啦啦哗啦啦。可是为什么当时就没觉察到幸福呢?是不是那时只是为回忆播种了花籽,等到现在才开花?
是的,是的,如今重新拾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样的诗句,一朵硕大无比的花从天而降,盛开在我眼前,好像在说:“孩子,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