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喜欢双飞什么心理:明 月 湾 抒 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4:16:22
明 月 湾 抒 情当代·范伯群                “五十年代,我在经历了一次险风恶浪中的航行以后,身心交瘁,很快就习惯了这个宁静的稳定的社会生活环境。人,需要一个广阔的生活空间,纵横万里任驰骋;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天井小院,从从容容地生活。”这是艾煊在《渡湖石埠头》中的一段交心的自白。他告诉我们,他就是在这种特殊的境遇下与太湖结下不解之缘的。                    这使我想起了一桩公案。那是在一九五七年的初夏的某天,江苏省的某一大报上用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社论:这个省里挖出了一个右派反党集团——名曰“探求者”,罪状是他们要办一个同仁刊物去探求人生云云。主要成员有叶至诚、陆文夫、高晓声、方之等七八位青年作家(在当时,他们还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社论在点了他们的名字之后,又加上了一句话:“后来又拉进了艾煊”,此人乃主持江苏省文艺工作的官员,他又是怎样被卷进去的呢?这几个小青年的“拉力”倒也蛮大的嘛!当时我是一位中学教师,不知内情,只是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已。在这场急风暴雨批判斗争之后,艾煊被一脚踢到烟雨朦胧的太湖西山岛上去当农民去了。他是在太湖怀抱中医治这“身心交瘁”的心灵创伤的。这是他的倒霉还是他的幸运?我说这是他的大幸,他的新生——一个艺术生命的诞生。与其说他丢了官,不如说是他的大解脱。                    三年后,我与他成了同事和朋友。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在官场里混过的痕迹。私下里是很可以谈谈的朋友。其时我还只能悄悄问他,你是怎么被“拉”进去的?他淡然一笑,“我不过是与他们一起切磋艺术而已,谁知当批判我时说我是他们这个右派反党集团的精神领袖”。这位只读到初中二年级的“小知识分子”,大概受了那位语文老师的薰陶,从小醉心于文艺,一有机会就想圆他的作家之梦。在这一点上,叶至诚、陆文夫、高晓声、方之这几位小青年对他产生了魅力。他喜欢与他们畅谈创作。谁知道他们的“谈艺录”竟罗织成了他们的罪名。凭我与他三十五年的深交,他对文学的确有着一种深恋爱慕之情,真可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的被踢到西山岛上,对一位无意于仕途、深感官场无聊的人说来,仅用四个字即可道尽:“如鱼得水!”    艾煊下放当农民的地方是洞庭西山消夏湾附近的明湾,离著名景点石公山仅三华里。相传消夏湾是吴王夫差与西施避暑的行官所在地;但又有传说,吴王避暑行官是在消夏湾附近的缥缈峰半山腰上。明湾又名明月湾。白居易在苏州做太守时就曾到阳坞、明月湾一带去采办“洞庭贡橘”,为此事白太守曾吟诗数首,其中有一首题为《夜泛阳坞入明月湾即事寄崔湖州》:“湖山处处好淹留,最爱东湾北坞头。掩映橘林千点火,泓澄潭水一盆油。龙头画舸衔明月,鹊脚红旗蘸碧流。为报茶山崔太守,与君各是一家游。尝羡吴兴每春茶山之游,洎入太湖,羡意减矣,故云。”能征服白太守的美景,想必也能征服艾煊的罢。他一头栽进去的就是这样一块宝地。他是尽情地饱尝了太湖的“秀色可餐”的。                    在《太湖何所美》中他写道:“立于湖中的最高山,缥缈峰上,俯仰看天地,八百里湖岸,三万顷湖水,缥缥缈缈,朦朦胧胧,似巨幅淡彩泼墨山水,悬挂于天地云壁间。太湖美,美在何处?美在色彩瞬间万变,美在线条柔曲多姿,美在韵律动静有序……”你会受他的美文的感染而产生心弦的和鸣。                    当农民是要劳动的,劳动是艰苦的。盛夏三伏天,要从湖边把一百多斤重的两桶水挑到山上。这要比平地上挑同样的重量吃力十几倍。因此西山有一句谚语说:“一担水上山,一担果下山。”高大壮实的艾煊是能胜任艰苦的劳动。但他还有心细如发的另一面,其心灵手巧甚至不亚于苏州的绣娘。他的粗壮的手指精于干各种技术性的农活。他能焙炒碧螺春茶,能焙得干而不焦,脆而不碎,青而不腥,细而不断。他炒出的碧螺春茶叶,由于他有较高的手艺,因此茶叶也就上等级,茶价当然会往上翻,这就能为农家增加收入。又如他还会嫁接橘树和批把。他总是选择强壮的砧木,接上果质好的接穗。如此精心培育,方能结出硕大甘美的新果。                我想他的散文又何尝不是靠慧心焙炒而成的“碧螺春”,靠他的巧手嫁接的“洞庭红”。《碧螺春汛》篇可说是艾煊散文的精品和代表作了。在他的笔下,不仅双手能采茶“搭鸡啄米一样”的兰娣,能焙制超级“碧螺春”的炒茶状元阿元叔,在六眼灶前烧火能“像舞龙灯”样“艺术操作”的橘英的形象是栩栩如生的,而且你还能从散文中嗅到一股清奇的幽香。“从黄昏到深夜,在碧螺春茶汛的那些春夜里,个个村子里的炒茶灶间,都是夜夜闪亮着灯光。新焙茶叶的清香,跟夜雾融溶,从炒茶灶间飘出来,弥漫了全村。清轻的香雾,环绕着湖湾飞飘,一个村连着一个村,一个山坞连着一个山坞,茶香永无尽头。一个外来的客人,茶汛期问,在我们这个湖岛上走夜路,一走几十里,几十里路呼吸的空气,都是这清奇的碧螺春幽香。难怪碧螺春最古老的名字,就叫作清香‘吓煞人’。”这样的散文是可以同时用视觉、嗅觉和味觉一起来阅读的。                    太湖这颗江南大堂明珠“征服”了艾煊,于是他不仅在太湖之中欣赏太湖美,而且围绕太湖四周作“文学漫步”。不是从缥缈峰上看太湖美,而是换一个视角:在太湖的岸边看太湖水是怎样滋润和养育这一方土地和这群民众的。他写吴江,写昆山,写太仓,写无锡,写湖州……特别是写宜兴。宜兴向世人自我介绍说,她有“陶的古都,洞的奇观,茶的世界,竹的海洋”。                    但是对艾煊说来.他和宜兴却还有一段特殊的因缘。他在文革中下放的地点就是宜兴太华山。说到“下放”,我在当时南京的街头,常常目击这样的场面:一支红旗招展的队伍,以一纸挥手画像、一个大幅喜字为前导,紧跟着的是锣鼓队,发出单调的咚呛声,殿后的是一家人,他们身上戴着的红花说明了他们就是这下放的主角。一对夫妻带着几个孩子,大人是痛哭流涕,孩子见大人嚎啕,也就叫爹呼娘。路上的旁观者也会为之饮泣。我不禁问自己:这是在办喜事,还是在办丧事?其实这是大大的怪事。艾煊下放到太华山去那大早晨,我是去送行的。走进他家,东西已经搬得空空的了,很像是“扫地出门”的样子。他当时大概没有戴大红花的资格。送行的是几个亲戚吧?我不认识。同行的是他的年迈父母,他的夫人古平,还有女儿垦拓、犁野和儿子早阳、竹茗,早阳当时还是抱在手里的奶娃。但艾煊和我握别时是并无悲哀的神色,他走得很坦然,大有“解放”之意味。我理解他。有过一次下放太湖经历而又获得过散文丰收的汉子,不妨再到太华山的竹海里去走一遭。他的儿于竹茗这个名字的来历就是艾煊几次采访宜兴,爱上了那里的竹海、茗岭而取的嘛。                    他无所畏惧,反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气概。可见“嚎啕者”是因为城里的老根被挖掉了,而自己又没有农业劳动的起码知识,前途一片空白与苍茫,他们怎么不为自己的苦难的命运而哭泣?但在艾煊的面前却又有文艺作品的灿烂前景,他笔下却出现《紫砂陶》这样漂亮的散文。本书中我还选用了一帧艾煊当年下放时所住的村庄的照片,那背景上的竹海是何等境界啊!他在作品中写道,“竹海中绿的色彩是那么丰富:翡翠、碧清、墨绿、淡青、浅绿、嫩黄、嫩青、鹅黄。”他在烧陶器的龙窑面前凭火的颜色而知火的温度,“江师傅用他灵异的手,把龙窑里的火焰,调成了无数种丰富艳丽的色彩。从摄氏五百度的暗赤色,到七百度的鲜红色。从八百度的橘黄,到一千度的浅黄。从一千三百度的白色,到一千六百度晃耀眼睛的无色透明。”心灵手巧的苏州绣娘用的是丝线表达千万种有细微差异的色彩,而艾煊则用文字作为神奇造化的调色板。                这次我邀他撰写《江南知性之旅》太湖卷,他不仅欣然同意,而且又重游了太湖流域,到明月湾和太华山与他的“乡亲”们畅叙了别情,再次寻觅那些常常在梦魂中也难于忘怀的昔日的痛苦和舒心的足印。当他把稿件交给我时,还若有所思地又像自语又像是对我诉说:“我真不该回城里来,那此地方多好呵。可是现在我老了,我需要城市的医疗条件了。”艾煊早已过了古稀,正向耄耋进发。我想艾煊写的《银鱼汛》是有所寄托的。人生是应该有所追求的:“银鱼生性坦白,通体透明,像玻璃做的,连五脏六腑心肝肺,全部让人看得清清爽爽。”读到这些饱蕴哲理的话,我好像觉得与我相对而坐的是一位“无色透明”的炉火纯青的老人。  [注释]:本文是艾煊散文集《美在太湖》(《江南知性之旅》丛书太湖卷,广东旅游出版社,2000年)的序言。范伯群,男,1931年生,浙江湖州人,著名文学评论家,现为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著作有《王鲁彦论》、《现代四作家论》、《冰心评传》、《郁达夫评传》、《鲁迅小说新论》、《礼拜六的蝴蝶梦》、《通俗文学十五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