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权、市场与竞争

　　
 
 　　刘业进：今天的热点三人谈节目的题目是产权、市场与竞争。热点三人谈由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九鼎公共政策研究所和搜狐财经共同举办。我们请到了文化部研究院刘军宁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院长毛寿龙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冯兴元教授。
 　　我们知道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国家对中国经济改革的道路，改革经验的总结有一个争论，一个是以林毅夫为代表，他强调中国的改革成功经验就是创造一个竞争的市场体系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个市场的产权基础是国有、集体、私有或各占多少比重是不重要的。最关键的是一个竞争性的市场。周其仁、张维迎等经济学家认为，市场经济的基础以产权制度为核心，市场当然是重要的，但忽略了它的产权基础，忽略了财产权利和产权改革，改革事业很难成功。
 　　我们想请问三位专家，怎么看待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成功，是竞争性市场的构建，还是财产权利分立体制的确定，两者孰轻孰重？或者是什么样的关系？
 　　
 　　    刘军宁：现在再讨论这个问题，有一点点时过境迁，但是今天中国还是在八十年代以来的轨道上。林毅夫说政府创立市场，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第二，市场竞争者的身份平等被忽略了。这一点也没有被批评者提出来。没有平等的竞争者就没有市场。市场是什么意思？所谓市场就是一个基于自愿、平等、交换的。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来买东西，这个冰棍一毛钱一根，你拿一毛钱来买，不管谁都是一毛钱。如果忽略了这一点，这个市场就不是市场了。市场被竞争秩序提出理论的提出者忽略了。分离的产权也没有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既然产权可以分裂，不能证明一个人有经济主体。他们两个有激烈的错位。
 　　
 　　    冯兴元：八十年代林义夫讲市场，他指的是只要有竞争，产权国企、私企无所谓，周其仁是反过来，认为产权是最要紧的。实际上一个经济要运行的比较好的话，可能最好的经济体制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基于一套的原则。首先要有一个货币的稳定。第二，私人产权。第三，开放市场。第四，契约资源。第五，责任原则。所有投入者都为自己的投入承担责任。第六，经济政策的连续性。六个原则要搭配起来用，德国的弗莱堡学派就讲这叫竞争秩序。竞争和产权这两者都是很重要的，要合起来用。不是非此即彼。
 　　
 　　    刘军宁：是基于产权的竞争。
 　　
 　　    毛寿龙：冯兴元已经说到点子上了。要讲到竞争，没有产权不是市场经济，他是分脏的机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可以看到真正的市场竞争实际上是产权。而产权表现形式就是，你既然拥有对它的产权，就意味着决策权是你的。你对它的估价、估值，你是留着还是出卖，还是销售，还是去抵押贷款还是各种方式的处置，都是跟决策制是有关系的。如果没有决策，你何来竞争呢？怎么来市场呢？最近有一个事情，国务院现在出台一个规定，如何让我们的政府采购低于市场平均价。只要没有产权就是做不到的。我们说采购的人他没有产权，所以他没有办法做决策。举个例子，现在机票价格是300到1300块。如果决策权在我和冯兴元这儿，你肯定买300，不会买1300块。但是决策权不在我这儿的时候，我会买1300块。怎么会有竞争性的市场呢？国有企业，包括政府采购最后买的是贵的。因为你买便宜的，我做预算300块钱，但是1300块钱可能买不到。而且你也是一个采购员，我也是一个采购员，你也是，我们三个人，我买到2000块钱，你买1800块钱，你买300块钱，最后追究责任追究你的？追究你，为什么我买到300，你买1300的，这1000块钱跑哪去了？市场平均价可能是700块钱，你怎么保证这个市场的平均价在700块钱呢？你能预料吗？还是从3月份做年度财政预测？是不可能的。你真正要买到这个价格，人家还会因为要为你政府特别准备一架飞机，肯定是要贵一点的。因为我有市场，但是你这个决策权不在你这儿，要领导定，这架飞机一直停在这儿，你买不到1300块钱，你就不走了。所以为了有确保的座位，可能我的机票价格是2000块钱。所以你要买到平均价是不可能的。而且能够买到市场的最高价是不可能的。你只能买到比市场还要高的价格。而且估价的东西损坏快，一台电脑一万块钱。个人担保，他给你售后服务是一年。工价顶多给你一个月。如果你要买一年的联保，再加钱。产权是决策权的配置，如果决策权的配置是不合理的，竞争肯定是扭曲的，市场也肯定是扭曲的。
 　　
 　　    冯兴元：国有企业的存在就是欺行霸市，大家都是私人投资，私人承担责任。国有企业有国家来提供大量的支持。而且他没有提高效率、减少成本的动力。这就是欺行霸市。国有企业只要一存在就是反竞争的。但是这个竞争为什么重要？你看看德国，德国艾哈德是第一任经济部长。他写了一本书，翻译成中文叫《共同富裕》。英文叫《来自竞争的烦恼》，或者《通过竞争才能达到烦恼》。到后来有一个版本就变成了《大众福利》，那就错误了。德国立国之初，就是反对建立国有企业。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毛寿龙：产权背后我们是看不到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建筑物的表面，一个城市的外貌基本上可以看出来。只要是有个人产权的地方，那个都是商品化小区，物业也是非常好的，去买的时候树已经种好了，花已经开了，社区的配套相对来讲会好一点。但是如果是公房，你维权也没有地方找去。因为你是公家的东西。公车也是一样的，它的费用肯定比私车要高得多。我们去看不同的国家更明显了。有些地方没有良好的产权保护制度，是不可能有很好的市场。而它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低质量的。我们知识产权保护得好的地方，书的质量就高。音乐产品也是原创性的东西非常多，软件业也有很好的发展。疯狂的小鸟在iPad里面卖了多少钱？按成本计价那就不得了了。从这个角度来讲，产权和市场非常重要。
 　　
 　　    刘业进：概括一下三位谈到的竞争和产权到底哪个重要，结论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基于产权的竞争”。
 　　
 　　    刘军宁：我说的完整一点，应该是基于私人财产权的自由竞争。当我们说产权和竞争力的时候，是基于私人财产权的自由竞争。因为没有私人财产权利，市场没有平等的参与者。市场没有平等的参与者，竞争就是不可持续的。竞争终将窒息。我们在很多领域已经看到了，我们在私有领域，在铁路、电信，六中全会也告诉我们，文化产业也即将进入不平等产权的政府主导的竞争。然后没有竞争。限制娱乐，限制私人电视制作节目。把所有的商业机会让给国企。不说私人财产权，说产权是没有意义的。说竞争，不说自由竞争，这个竞争也是没有意义的。完全的表达应该是基于私人财产权的自由竞争。
 　　
 　　    刘业进：冯老师的观点是市场基于一套规则，这套规则本身包括产权和竞争。所以产权和竞争是一个加法和牵制的关系。而不是一个竞争性的关系。毛老师强调竞争秩序的微观基础。所谓产权就是分散自主个人和自主企业决策权。如果没有这个自主个人和自主企业的决策权，我们有一个超级理性和政府机构的客观角度来假设，推断一个最优的价格是不可能的。毛老师强调了一个产权背后的分散的决策权对于经济秩序的重要性。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中国私人财产的现状和发展。与此相关，中国现在有没有出现权贵资本主义？
 　　
 　　    刘军宁：说中国式权贵资本主义是对公众的一个误导，是对中国现状的一个错误描述。无论按照中国还是西方的标准，中国都没有权贵资本主义，按照政治局的说法中国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西方不承认，由于美国和欧盟都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西方也不承认中国是资本主义国家。中国的执政者也不  承认中国是资本主义国家。中国凭什么是一个权贵资本主义呢？而且我们看得很简单，我们看一个国家是不是资本主义很简单。你去王府井、长安街两边看一看，你去南京路上看一看，有多少物业是私人的。你开的车是私人生产的还是国企生产的？你用的电信服务公司是国企生产的还是私人生产的。你坐的出租车公司是国企的还是私人的。对中国的准确表述应该是权贵资本加社会主义。
 　　
 　　    冯兴元：我们也没有社会主义。
 　　
 　　    刘军宁：社会主义还是有的，公有制和计划经济，是市场决定石油价格，还是发改委决定石油价格。是市场决定汇率，还是中国的金融主管部门决定汇率。是谁在控制，给中国的市场价格？是市场还是价格管理当局？这立马可看，中国是彻头彻尾的社会主义，一点问题没有。中国有物价局吗？
 　　
 　　    冯兴元：军宁刚才讲的不是权贵资本主义。我引用一下海约克对资本主义的定义。所谓的资本主义经常被人误解，实际上它指的是自由企业制度。自由企业制度体现了人类合作的扩展秩序。中国自由企业制度不存在，因为大量的经济空间是被政府控制的。所以我把它叫做权贵主义。如果真是社会主义的话，可能又回到了社会主义的极端又是资本主义。马克思的定义是自由人的联合体，真正自由人的联合体就是社会主义。
 　　
 　　    刘军宁：自由人的联合体是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是计划经济公有制加无产阶级专政。如果资本主义是自由企业制度的话，中国没有自由企业制度，所以中国不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这个词是马克思给的命名。是个人社会有最大展现的制度。只有在自由企业制度下，个人的创造性、个人的智慧才能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我们看到每一处在压制个人的智慧，不是在给个人智慧创造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所以无论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还是哈约克的观点，中国都是社会主义，而不是资本主义。
 　　
 　　    毛寿龙：真正的我们如果从我个人想法来讲，资本是一个汉斯很神秘，同时也是很虚浮的东西。这和我刚才讲的每个人的支配权和决策权的实现是有关系的。有了资本这个东西，它要比财产好。财产只能说是你对它的占有，但是一旦有了资本以后，你就可以实现跟别人的合作、竞争和交易。所以，他因为经济非常有活力的一部分。也是我们每个人脑子中非常有活力的一部分。你平时做什么东西是没有活力的。但是它是基础，你具有活力的东西是可以转变为资本的。每个人所掌握的资源转变成活力以后，一个国家资本的东西越多。这个地方可以转变成活力的东西也就越多。这个地方经济发展速度也就越快。人与人合作也越频繁。你平时的积累和准备可资本化的速度也快。再转变为真正财富的过程也快。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全直接应该说真正能称得上资本主义的没有。因为管制的东西太多，总是会把有活力的东西认为是有破坏性的，需要管制的。包括金融管制、资本市场的管制。我们对知识创造力的管制，其他各种各样的管制，消费偏好管制、生产偏好的管制等等。这都是使得资本置于一个非常被管制的鸟笼里面。但是如果是一个鸟笼的话，有些笼子大一点，有些笼子小一些，有些笼子时关时闭。如果有人说它是万恶的资本主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他是完全从斗争的概念上讲。你不讲资本，别的东西也可以这么说。但是资本的确是可以让人类有创造力。
 　　从具体角度去看，我们也可以看到，凡是资本市场比较发达的地方，他都是资本输出的。而且是顾及毛利的地方。浙江温州和其他地方相比，钱并不是很多，但是它的资本化属性非常高。说明人和人之间的合作交易的成本非常低，而且速度非常快。所以全国很多地方现在已经得益于温州的资本输出。很多人过去要到国外招商引资，昆山是到新加坡，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应该给资本以更多的空间。不只是给产权以空间。资本应该是比产权要更活一些。产权是承认你的现状，资本是让这些东西都可以转变为有活力的东西。我们浙江是自己活跃起来，东北是长期的压制市场，老百姓的创造力越来越没有，中西部也是一样。那么多的财政转移支付，压缩人的创造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资本主义是一个非常好的东西，而且是经济成长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如果出现权贵以后，资本就丧失了它的活跃性和属性，丧失了它的创造能力，丧失了它的企业家的精神。所以权贵和资本主义放在一起，顶多是把资本变成资产。只能把产权变成财产，财产是消耗性的，产权和资本是创造性的。它是一个相互矛盾的。
 　　
 　　    刘业进：刚才三位谈了三个很有启发性的观点。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自由企业制度，资本主义是人类历史上首创性最大发挥的产物。毛老师说资本主义的死敌就是管制。所以给资本以更多的空间，就有一个更活跃的社会。从一个活跃度的角度来定义资本主义。我觉得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