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者联盟李沁:再谈“悠”等单音词可以用为诗的韵脚

再谈“悠”等单音词可以用为诗的韵脚
邓旺林

 无患子先生曾说：“像'悠悠’、'茫茫’、'匆匆’、'迢迢’一类词，古人作品中俯拾即是，而独用者几乎没有。像“悠”字独用为韵脚的，全唐诗、全宋词中一例都无，足可证明这种用法是误用。” 因为无患子先生是论坛版主，因此我确曾相信他已将全唐诗、全宋词查了个遍。后来得知这不过是他的所谓“合理推断”（“至于我说的'全唐诗全宋词中一例都无’，自然并非对二书作了完全统计后的结论，实际上它是一个合理的推论：因为芙蓉先生举的例只是明清人的句子，所以我推论唐诗宋词中应该找不到他需要的例子”），于是我便上网去搜索了一下，于是有了以下发现。

“悠”作为单音节词在唐诗宋词中用得虽然不多，但也并非“几乎没有”。就是“独用为韵脚的”也不是“一例都无”（其实在说这话之前，无患子先生自己就曾举了一例），除了无患子先生找到的苏轼诗“问道遗踪在，登仙往事悠。”外，我从网上还找到以下几例（按作者生年先后顺序排列）：

戴叔伦《从军行》：“西风垄水寒，明月关山悠。”

苏轼《和刘长安题薛周逸老亭周最善饮酒未七十而致》：“青春为君好，白日为君悠。”

丘处机《诉衷情》(孤城寒角韵悠)：“孤城寒角韵悠。风送入斜阳。”吴潜《诉衷情》(“今宵分破鹘沦秋”) ：“今宵分破鹘沦秋。孤客兴何悠。要向云中邀月，真个是呆头。”

刘辰翁《水调歌头?“不见古时月”》：“人间□睡五日，五日复何悠。”

文天祥《题罗次说竹岩摘藁》：“游子西南来，出门道何悠。”

这里要特别提一下丘处机，因为他在历史上主要是作为道教的领军人物著称的。我也是刚从网上得知，其实其诗词造诣也很不错。“丘氏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其道教词是同类中的上乘之作，前人对其评价甚高，唐圭璋先生的《全金元词》收入其词作的全部内容，顾嗣立编《元诗选》、陶湘补编《景宋金元明词》、周泳先编《唐宋金元词钩沉》、朱祖谋辑《瞗村丛书》亦收入其诗词。……其诗词作品，在金、元之交有一定的代表性，后人所编《元诗别裁》、《词林纪事》都选有他的作品。《蹯溪词》一卷，由近人朱孝成辑于《疆村丛书》。”“丘处机诗词也有较高的文学造诣，从目前保留下来的近五百首诗和一百五十首词看，丘处机继承了唐诗宋词之长，不追求辞藻之华丽，自有朴实、流畅、明快之风格。”

顺便举一些“茫”、“迢”、“匆”在唐诗宋词中单用于句末（作韵脚）的例子。

一、“茫”

柳宗元《乐府杂曲?鼓吹铙歌?泾水黄》：“泾水黄，陇野茫。”柳宗元《奉平淮夷雅表?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丑以平淮右》：“汝阴之茫，悬瓠之峨。”蒋捷《解连环?“妒花风恶”》：“转湖渺山茫，梦境难托。”蒋捷《洞仙歌?“枝枝叶叶”》：“正雨渺烟茫，翠阴如梦。”蒋捷《柳梢青歌?“小饮微吟”》：“鹦鹉阑空，鸳鸯壶破，烟渺云茫。”蒋捷词中的几例可看作是将“渺茫”临时拆开使用，也可看作是将“渺”与“茫”两个同义词并举（按词典的解释，“渺”也有“茫茫然，看不清楚”的词义）。

二、迢

高蟾《归思》：“紫府归期断，芳洲别思迢。”“高蟾，河朔人。唐乾符三年登进士第。乾宁间，为御史中丞。诗一卷。” 刘将孙《六州歌头》(“天涯倦客”) ：“灯楼倒，吴儿老，绛都迢。” "刘将孙(1257~?)，字尚友，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刘辰翁之子。……宋末以文名第进士，尝为延平(今福建南平)教官、临汀书院山长，学博而文畅，名重艺林。其词叙事婉曲，善言情。风格与其父相近。……将孙著有《养吾斋集》三十二卷，《四库全书总目》吴澄称他浩瀚演迤，自成一家。" 陈允平《思佳客》(“曾约双琼品凤箫”) ：“帘影乱，漏声迢。”“陈允平，宋元间词人、格律派词家。青年时代即与张枢、李彭老及周密等酬唱。词学周邦彦,刻意摹仿。《西麓继周集》120余首,皆和清真词韵。……陈词偏重艺术形式，颇为清代浙派词人所推崇。朱彝尊编《词综》，选录其词23首之多。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推许他为"词中上乘"。但常州派的周济却斥为"疲软凡庸，无有是处。书中有馆阁书，西麓殆馆阁词也"(《介存斋论词杂著》)。”

三、匆

“匆”单用的例子确实很少。用于句中和句末的均只在宋诗中各找到一例，且用于句末的，作者还是个无名氏。黄庭坚《四月丁卯对雨寄赵正夫》：“公家常匆务，退食用寝讹。” 无名氏《春》：“瘦沈皤皤暮日匆，花边有酒且从容。春三二月东风里，莺百千声翠柳中。”

下面再重申一下我的观点：

1、“词是最小的能够单独自由运用的语言单位”。“悠”、“茫”等之所以能够用作诗的韵脚，关键是其具有“词”的身份。如果它们只能作为词素存在，不具备词的资格（如“倜”、“俐”、“俜”、“踌”、 “踟”、“蹰”、“跎”等），那就不能“单独的自由的运用”（包括做诗句的韵脚），否则就是犯了语言运用之“规”，这才属于“有毛病”。

2、“悠”、“茫”等有无词的身份，我以为主要还是要以词典的认定、解释为依据。

3、“可以用”是一回事，“最好不用”又是一回事。二者并不矛盾。“悠”、“茫”等用得少而“悠悠”、“悠然”，“茫茫”、“茫然”等用得多就反映了这一情况。“悠”、“茫”等的单用，主要是受诗歌字数的限制，有不得已之处。如非不得已，“悠”、“茫”等还是少用为好。

附录：与无患子先生的讨论
    无患子：

这篇论文存在一些值得商榷之处：

1. 预设前提错误。题目称“'悠’等单音词可以用为诗韵脚”，则已经把讨论的余地全部封死。既然已设定悠字等是“单音词”，那么它们当然就成了可以自由运用的词，难道有不能做韵脚的单音词吗？

2. 先生反驳说：““悠”作为单音节词在唐诗宋词中用得虽然不多，但也并非'几乎没有’。” 可是，先生找到的例子却恰恰证明了所要反驳的论点。难道这么有限的几个例子，还不是少到“几乎没有”吗？

3. 先生找到的例子不足以证明悠字等独用为合规。试分析如下：戴叔伦《从军行》：“西风垄水寒，明月关山悠。”这首本有异文，一作“明月关山愁”。这或为作者所改，或为后世诗家所改，改的原因恐怕还是绝大多数人以为“悠”字独用比较别扭的关系吧。苏轼《和刘长安题薛周逸老亭周最善饮酒未七十而致》：“青春为君好，白日为君悠。”丘处机《诉衷情》(孤城寒角韵悠)：“孤城寒角韵悠。风送入斜阳。”吴潜《诉衷情》(“今宵分破鹘沦秋”) ：“今宵分破鹘沦秋。孤客兴何悠。要向云中邀月，真个是呆头。”刘辰翁《水调歌头?“不见古时月”》：“人间□睡五日，五日复何悠。”文天祥《题罗次说竹岩摘藁》：“游子西南来，出门道何悠。”这些例子中，“悠”字都是作“长”义解，没有一例作“悠闲”义解的。这说明，即使是偶尔的独用，也只限于“长、远”这一意义。这就证明，并不是任何一个“悠悠”都可以截略成一个“悠”字。柳宗元《乐府杂曲?鼓吹铙歌?泾水黄》：“泾水黄，陇野茫。”“陇野茫”当系“陇野茫茫”不得已的截略，唐人效此者除柳外几乎无人。可见这种截略方法不为诗家首肯。 柳宗元《奉平淮夷雅表?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丑以平淮右》：“汝阴之茫，悬瓠之峨。”仍然是柳宗元。这首是四言古体，语言风格诘屈聱牙，韵例更是刻意模仿上古，如：汝阴之茫，悬瓠之峨。是震是拔，大歼厥家。（峨、家押韵） 内诲于家，外刑于邦。孰是蔡人，而不率从。（邦、从押韵） 其前一首体制上亦同这首，其押韵有：淮夷既平，震是朔南。宜庙宜郊，以告德音。（南、音押韵） 由此可见，柳宗元是在刻意营造一种诘屈聱牙的所谓古拙的风格，有意运用一些不合当世规范的句子，这就像有些人为对偶的需要，硬把“司马迁”截成了“马迁”一样，虽然存在，终归别扭，还是不值得效法。蒋捷《解连环?“妒花风恶”》：“转湖渺山茫，梦境难托。”蒋捷《洞仙歌?“枝枝叶叶”》：“正雨渺烟茫，翠阴如梦。”蒋捷《柳梢青歌?“小饮微吟”》：“鹦鹉阑空，鸳鸯壶破，烟渺云茫。”蒋捷这三首词都非独用“茫”，而是活用“渺茫”一词。上述第一句实则为“湖山渺茫”，第二、第三句实则为“烟雨渺茫”，只是为了适应声律的需要调换了字序而已。“匆”单用的例子确实很少。用于句中和句末的均只在宋诗中各找到一例，且用于句末的，作者还是个无名氏： 黄庭坚《四月丁卯对雨寄赵正夫》：“公家常匆务，退食用寝讹。” 黄庭坚此诗非常晦涩生硬，什么叫“常匆务”？什么叫“用寝讹”？反正我是不懂。是不是独用也难以确定。何况大诗人的每一个用词都应该成为典范吗？无名氏《春》：“瘦沈皤皤暮日匆，花边有酒且从容。春三二月东风里，莺百千声翠柳中。”从前面的“皤皤”推断，匆字必系“匆匆”之略。照理说，受诗体格式制约，诗人们应该常常遇到这种需要截略词语的时候，可为什么众多诗家宁愿另寻方法，而不肯采取这种简而易行的方法呢？答案只可能是：大家认为这种表达方法不合规范，因而拒绝采用它。

4. 先生对词典的功能认识有误。先生以为词典中各个义项都表明它是“词”而非“词素”，这是常识性的错误。举例来说：“致”字，词典中的义项有送诣；招引，招致；导致（引起）；造成；求得、获得；表达等等，难道这表明“致”字独用时都可以代表这些义项？我们可以根据字典的这些解释任意赋予“致”字的意义？照此说来，有人说“读书致仕”就是“读书做官”（可以依照“劳动致富”的意义解），芙蓉先生以为是不错的了？“滔”：水势盛大的样子。可是我们只能说“滔滔”、“滔天”等，却不能用一个“滔”字表达这样的意思。可是照芙蓉先生的看法，我们就可以造出这样的句子来：江水滔，罪恶滔，白浪滔，滔浪，…… 是吗？芙蓉先生用的词典大约规模较小，所以像“倜”字、“俜”字就不作释义，只注明见“倜傥”、“伶俜”等。于是芙蓉先生承认它们是“词素”，不可以独用。可是，如果芙蓉先生查阅一下规模较大的辞书，比如《中华大字典》“倜”字条下就有一个义项：“张也”，“俜”字条下更有（一）使也；（二）侠也。那么，芙蓉先生大约又要说，依据字典，这也不是连绵字，同样具有“词的身份”了。

5. 先生的推理方法有误。我们用归谬法来证明先生推理的错误： 查李白有“寸心贵不忘”、杜甫有“夜深露气清”、“南极老人自有星”、高適有“醉多适不愁”、刘长卿有“五陵远客归”，孟浩然有“到家已夕薰”，张籍有“独宜作冷官”等句，均犯孤平。 据此，我们得出结论：“孤平”同样是“合规”的句子，由于它与不犯孤平的句子相比要少得多，所以“最好不用”。但是[！]，“可以用”是一回事，“最好不用”又是一回事。二者并不矛盾。 请问芙蓉先生：这样的结论你应该十分赞同吧？

 ——发表于 2011-4-19 16:14:01

芙蓉书阁：

承无患子先生指出,柳宗元《奉平淮夷雅表?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丑以平淮右》中“汝阴之茫"的"茫"虽是独用,但不是做韵脚。我一时失察，误将其作为用为韵脚步的例子了。其他的我不想再多说了,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了。让读者们去分析、取舍吧！

——发表于 2011-4-19 17:14:10

无患子：

是不是韵脚，不妨碍它的有效性。柳氏这两句，都是把双音词截为单音了，他是故意造成古拙生涩的音调。但从修辞效果上说，不如“汝阴茫茫，悬瓠峨峨”。以此後世并无诗人效之。

——发表于 2011-4-19 17:47:04

——http://bbs.zhsc.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091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