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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解读二.舜典评注

[小序]
   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
   [注释]
⑴虞舜侧微：侧陋而微贱，指虞舜低贱不知名(时)。虞，有虞氏，舜所属的部落。
⑵将使嗣位:帝尧准备让大舜嗣位。
⑶历试诸难：一次再次地考验检测他于各种困难。诸：“之于”的合成词。
   [正文]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睿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砥可绩。三载，汝陟帝位。”舜让于德，弗嗣。
    [注释]
⑴重华：舜名。取义为“与帝尧有同样的光荣”。
     ⑵睿哲文明，温恭允塞：睿：智慧深沉。哲：明哲善断。文：谋略高远。明：政风清平。温良恭谨能达于各个方面。
     ⑶玄德升闻：高古的德行连尧帝也耳闻而熟知了。
     ⑷慎徽五典，五典克从：认真地发扬那美好的人伦五常之德，五常便通行于人间了。徽：美。克从：能从，能通行。
     ⑸纳于百揆，百揆时叙：(把舜)安排在总理百官的要位上，一切政务都有条有理地开展起来了。揆：度量，引申为安排掌握。时叙：是叙、斯叙。叙：叙次，有条理。
     ⑹宾于四门，四门穆穆：送往迎来于(都城)四门，四门秩序井然。宾：迎送宾客。穆穆：肃穆，有秩序的样子。
     ⑺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舜巡行各地)进入高山大麓，即使碰上烈风雷雨，他也矢志不渝(地前行去完成任务)。
     ⑻格，汝舜：来，你这位舜呀(我跟你说话)。
     ⑼询事考言，乃言底[抵]可绩：询察你的事迹、考查你的言行，看来你各方面所成就的都可圈可点呀。底：达到。绩：总计、累计。
     ⑽汝陟帝位：你就登上这帝位吧。陟：登山为陟，渡水为涉。
     ⑾舜让于德，弗嗣：大舜辞让说自已德行不够，不足以嗣位。
     以上写帝尧考验并禅位于大舜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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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嗥、二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用特。      
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用。   
    肇十有二州，十有二山，浚川。
  [注释]
    ⑴受终于文祖：接受帝尧的“交班”于文祖之庙。终：终止，指尧结束帝业而交班于舜。文祖：尧时的庙名。庙，大殿，帝王处理政务的宫殿，也指帝王供奉先祖的宫殿。
⑵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运用)璇玑、玉衡 ，来(测算)日月五星的运行变化是否正常(以此来判断自已是否能接班)。璇玑玉衡：古代的天文仪器，是用美玉做成的。七政：日月五星的运行规则与动态。五星：金(太白星)、木(岁星)、水(辰星)、火(荧惑星)、土(镇星)。
⑶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于是就隆重地祭祀上帝，祭祀先祖，祭奠山神水神和所有的神仙。肆：于是就。类：祭祀天神上帝的仪式；禋：拜祭六代先祖的仪式；望：遥祭名山大川的仪式。
⑷辑五瑞：征收五等瑞信之物。辑：征集。五瑞：五等玉制的圭璧之类。这里指帝尧颁发给部落酋长(诸侯)们作为等级身份证明的五种玉制件。
⑸既月：满月之时，一月之终。
    ⑹觐于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恭敬地会见各路诸侯，发还各自的身份符信(圭璧)。觐：朝见，拜会。群牧：各地各级“牧民官”。牧：管理。班：颁发。后：君主、帝王.
⑺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春二月到东方巡游视察，到达泰山，举行祭天大礼。岱宗：我国东部最高的山泰山。柴：燔柴的略语。帝王的祭天仪式。
⑻望秩于山川：按贵贱次第对山川作祭祀；比如先祭五岳，再祭淮汝之类。
⑼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于是会见东方的各位君主，协同历法，调整好年月日时，统一法律，统一尺寸、升斗与斤两的标准。
⑽修五礼：贯彻执行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等五种礼仪制度。下文，五玉：五等诸侯所执之玉器；三帛：三种贵族所执之绢帛；二生：活羊羔，活大雁；一死：野鸡。以上都是进见君上时必须奉献的见面礼，统称之为“贽”。
⑾五器，卒乃复:五种礼器，行过见面礼办完手续之后，给予返还。
    ⑿南岳：初指霍山，又名天柱山，在安徽庐江境内；后世指衡山，在湖南南部。
    ⒀西岳：华山，在陕西。
    ⒁北岳：恒山，又名常山。初指大茂山，在河北曲阳；明清以来指今恒山，在山西浑源。
    ⒂归，格于艺祖，用特：归来后在艺祖之庙向帝尧汇报，用一头牛作祭礼。
    ⒃群后四朝：各路君主定期来朝聚会。
    ⒄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用：(朝会时)各人全面汇报政情民情，要以实际功绩来验证，最后用不同等级的车马服饰来表彰其功能。  
    ⒅肇十有二州：从此我国共有十二个州。肇：开始。
    ⒆封十有二山：给十二座名山加封祭祀。
    ⒇浚川：疏通大河大川，以利于行水、通航。
以上写大舜敬天敬业、平治天下的丰功伟绩。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流共工于幽州，放罐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
[注释]
⑴象以典刑：以“象刑”为“典则”、为“刑罚”。象：象刑。古代一种象征性的刑罚方式，或“画衣冠”来表示，或张贴图像来显示。这是一种“恤刑”措施，可避免伤残肢体或人的生命，收到某种惩戒作用。
⑵流宥五刑：以“流放”来宽宥应受严刑惩办的人。
⑶鞭作官刑：以鞭笞作为不尽职责的行政处罚。
⑷扑作教刑：以抽打作为不守礼义的教育惩罚。
⑸金作赎刑：以财产作为侵害他人利益的赎刑。
⑹眚灾肆赦，怙终贼刑：因过失造成了危害当从轻从缓发落；若坚持错误则应严行惩治。眚：过失。赦：赦免。怙：怙恶作奸，坚持不改。贼：伤残贼害，这里指伤残肢体的刑罚。
⑺惟刑之恤哉：这刑惩是应该慎之又慎、能宽免就宽免的呀。
⑻流共工于幽州：把共工流放到此方的幽州去了。
⑼放罐兜于崇山：把罐兜流放于南方崇山去了。
⑽窜三苗于三危：使三苗流窜于西方三危一带。
⑾殛鲧于羽山：诛杀鲧于羽山之下。
⑿帝乃殂落：帝舜便去世了。殂落：君王去世。
⒀百姓如丧考妣：百官如同失去了亲生父母。考妣：去世的父亲、母亲。
     ⒁遏密八音：停止演奏各种音乐。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类乐器。
以上写大舜惩奸去恶的重要政绩，首次揭示儒家刑法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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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崞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舜曰：“咨四岳，有能奋用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茂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
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秩，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斫暨伯与。帝曰：“俞，往哉，汝谐！”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往哉，汝谐！”
[注释]
⑴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打开四面八方的大门，以便广泛采纳各方意见，通晓远近情况。
⑵咨十有二牧：向十二州的官长们咨谋善政。
⑶食哉惟时：吃饭啊唯有这件事最紧要了！
⑷柔远能迩：关怀温暖远方之民使之亲近朝廷。柔：怀柔。迩：近。
⑸谆德允元，而难任人：淳厚德行使之长久向善，拒绝奸小使其难以得志。
⑹蛮夷率服：蛮夷全都顺服于厚德美政了。
⑺奋庸熙帝之载：奋发张扬帝尧以来的业绩。
⑻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使其安居于百官之长的职位，让一切都更光彩焕发！
⑼佥曰伯禹作司空：大臣们齐声说：“大禹作司空(大见成效)。”
⑽惟时懋哉：唯是勉哉。就对这件事(指任百揆之长)勉力去做吧。懋：勉力。
⑾稷、契暨皋陶：稷：时任农官的弃、任司徒的契以及任士师的皋陶三人。
     ⑿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老百姓遭受着饥荒，你作为主管农业的长官，播种百谷(救活了庶民，功劳很大，请继续努力)。
⒀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敬敷五教在宽：天下百官不能亲睦共处，五等爵级之间不知谦退恭顺。为此，要认真地传布普及父义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五常礼教，着力于形成宽松祥和的政风。亲：亲和。逊：恭逊。敷：铺也，布也，普也。
⒁：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各地野蛮人扰乱华夏，群行侵掠，杀人放大，行奸作恶。猾：扰乱。寇：群行抄掠。贼：杀害。奸：外奸。宄：内奸。
⒂五刑有服，五服三就：按照五刑去从事；服刑可分三种情况去作量处置。
⒃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五种流放有不一样的量刑规定，各自又可分为三种待遇。
⒄惟明克允：只有明达而识大体的人才能做得公正平允(你努力吧！)
     ⒅畴若予工：谁能胜任我的百工之事呢？畴：谁。工：百工，各种官营手工业生产。下文“垂”是舜的助手之一，主管手工工场的生产。
     ⒆殳斫暨伯与：他俩和下文的朱虎、熊罴，都是舜时主事的“官员”。
⒇汝作朕虞：你就做我的“虞”吧。虞：山虞，主管山林的狩猎之事。
     以上记述大舜分职奖功的情况，显示国家“政刑管理”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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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毋柚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帝曰：“龙！朕暨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分北三苗。
[注释]
⑴典朕三礼：主持我朝廷的三礼(事天、事地、事人的三大礼制。)
⑵伯夷：此人姓姜氏，时任“秩宗”，是主管帝王礼仪和王室品秩事宜的人。
⑶夙夜惟寅，直哉惟清：早早晚晚，勤勤恳恳，清明公正，正直无私。
⑷夔、龙：二人名。此时，夔主持音乐教育，龙主持纳谏与监察。
⑸教胄子：教育贵族长子。
⑹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正直而温和，宽厚而严肃；坚强但不能暴虐，简率但不致傲慢。
⑺诗言志，歌永言：诗表达内心的志向，歌唱出长长的音调，传达人的心情。
⑻声依永，律和声：声腔依着歌咏的需要而短长，音律和着乐曲的高低而起伏。
⑼八音克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所有乐器奏出和谐美妙的曲调，没有任何干扰与噪音，达到天人融和的境界。
⑽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我敲击这磬抚摩这磬，音声激动得各种禽兽都跟着起舞了。
⑾朕坚谗说殄行，震惊朕恨。殄师：我痛恨那些谗言诡行，(其情节之险恶)使我的狱师们都震惊了。暨：疾：灭绝。师：士师，狱官。
⑿夙夜出纳朕命：早晚传达我的命令，通报下情。出纳：传出(命令)与采入(意见)。
⒀时亮天功：是亮天功。这是发扬光大天帝功勋的伟业(望大家努力奋斗)！
⒁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三年进行一次全面考核，评定中、中、下。三次考核(九年)决定升降任免。黜：罢免。陟：升官。幽：胡涂。明：明哲。
⒂庶绩咸熙，分北三苗：各方工作都取得显著彰明的成效，连向来离心离德的三苗也分化了，有的归附了。熙：光明。分北：分化、分背。北，背也。
以上记述大舜注重礼治乐教及其显著成就，是儒家“礼治”思想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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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生三十，徵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帝厘下土方、设居方，别生分类。作《日作》、《九共》九篇，《藁饫》。
    [注释]
⑴舜生三十：舜生三十岁。大舜自幼在老家生活了三十年。
⑵徵庸三十：被帝尧征用于三十岁上。徵：征调。庸：重用。
⑶在位五十载：(大舜)在位五十年。
⑷陟方乃死：到地方上去巡察(走到南方)时去世了。传说他死在苍梧之野。
⑸帝厘下土：帝舜分治各地。厘：分治，清理。下土：指人间社会。
⑹方设居方：在各地设定相应的聚居之所，使人民过上定居农耕生活。
⑺别生[姓]分类：将姓氏种族区分开来，规定同姓不婚，以利繁衍。
⑻《汨作》、《九共》、《藁饫》：是三组已经散佚的远古文字，其中《九共》有九篇。
以上记大舜去世及相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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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评]
  这篇文章以大舜的事迹为经纬，编织进了儒家的礼制德政思想和刑法观，描述了一种雍熙和洽的清明政风，是我国传统政治学说的最初表达。同时，只要拨开其某些吹嘘神化性的文字，我们仍能发现尧舜时代–––四千年前、“国家机器”孕育之初––– 的一些史影。司马迁在《五帝本纪》中说：“天下文明皆自虞帝始”。这是有见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