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安全知识培训主持:哆啦A梦:不完美的亚洲英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5:37:11



    

 

2011年11月,一条机器猫真人化的广告开始在日本播出。这帧名为《30岁的大雄》的广告由妻夫木聪出演大雄、小川直也饰演胖虎、让·雷诺扮机器猫。剧照公布后,在微博上迅速传播,掀起了一股怀念“机器猫”的热潮。而在机器猫诞生的时代,其故事投射了日本中产阶级的生活和梦想。

 

贰零零八年3月19日,日本东京霞关外务省大厅。下午5时许,外务大臣高村正彦将满满一筐铜锣烧和一纸“卡通大使”委任状递交给了一只顶着大泡泡头、无耳、三围都是129.3cm的古蓝色机器猫。委任状如是写道:“希望你身为卡通大使,代表日本,将日本的卡通文化介绍给全世界,并且让全世界的人更进一步了解日本的社会、文化,培养更多的日本友人。”

 

这只其貌不扬但真诚地微笑的机器猫,在亚洲华人地区有多种译名:铜锣卫门、叮当、阿蒙、超能猫……但根据已故作者藤本弘(笔名:藤子·F·不二雄)遗愿,它有一个共通的名字:哆啦A梦(ドラえもん)。

它来自2112年,是野比世修家的猫型机器人,受主人所托回到1970年代的日本帮助世修的“笨蛋”高祖父野比大雄,借以让野比家兴旺。在跨世代的科技差距面前,它似乎无所不能,真诚、义气、善良、极富责任心。但却又不如铁臂阿童木般的完美,它是只俗猫,偶尔也会急躁、好色(共计13次偷窥静香洗澡)、贪吃(铜锣烧)、撒谎、甚至怕老鼠……

 

正因如此,藤本弘不止一次在谈到哆啦A梦时不住嬉笑:“它的原型就是一只系着铃铛的野猫,我家刚好有一只,说不准你家里也有。”

 

猫+不倒翁=铜锣卫门

1969年11月末的一天,东京都丰岛区南长崎常磐庄内,电话铃又响了。长条桌围坐着六七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没人有意接电话,甚至没人有意抬起头来,一如早有默契,只是继续描线、上色,权当是隔壁人家的闹铃在响。

 

每到月底时候,聚居于常磐庄——这栋被后世称为“漫画水泊梁山”公寓内的男人们最怕的就是电话响,最不在意的也是电话响。除了学运领袖们不顾成本的宣传电话,知道这个秘密据点的只有《漫画少年》(学童社)的编辑们,但临近年关,学运的狂躁在大是大非面前似要为翌年的大阪世博会让路,打电话来的一定是编辑催稿;但最不担心的也是催稿,抛开刚搬走的“漫画之神”手冢治虫不说,聚居于此的赤冢不二夫、石之森章太郎诸位也无一不是60年代日本漫画界涌现出的新锐。

 

然而,唯独有两个青年是真怕听到电话响,早早便带着纸笔去了附近一家寿司店里苦思。这二人都是富山县人氏,身形清瘦者名为藤本弘,头戴贝雷帽,烟斗不离手,这是当时青年漫画家圈子里最流行的装束,原型便是手冢治虫。另一位身形稍硕者名为安孙子素雄(笔名:藤子·不二雄A),长发后系,是藤本弘的小学同学。二人初出茅庐,在东京漫画界并无根底,每遇编辑催稿,就算挠破头皮也要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入夜,二人依然没想出新作漫画主人公的形象,径自回公寓休息。藤本弘回忆起当年创作《小鬼Q太郎》时花猫进屋的情景,不知不觉睡着了。翌日醒来,又是电话铃响,匆忙下楼,不小心踢倒了女儿的不倒翁。藤本弘灵光一闪,顾不上电话,转身回房,在画纸上草绘出了一只不倒翁一样上下浑圆的花猫。起初,藤本弘和安孙子素雄给这只不倒翁猫取名Doraneko,意为“铜锣猫”。为了更贴近少年读者,使主角更人性化,藤本弘决定将名字改成了Doraemon。emon的汉字是“卫门”,原为日本古代武官职称,Doraemon亦即“铜锣卫门”之意。就此,哆啦A梦诞生了。

 

12月,藤本弘与安孙子素雄以共用笔名藤子不二雄,将《哆啦A梦》于小学馆发行的儿童学习杂志《小学一年生~四年生》1970年第一期上开始刊载。至1980年时,同时连载《哆啦A梦》的杂志已多达89种。

从1974年开始,由藤子不二雄选出连载结束部分的短篇故事集结成单行本发行,共计45册。根据日本《出版月报》统计数据,自2000年末预计发行超过1.7亿册,成为日本名副其实的国民漫画。1987年,藤本弘与安孙子素雄拆伙后以笔名“藤子·F·不二雄”继续每年独立完成一部《哆啦A梦》大长篇(电影版剧本)创作。1996年9月23日,藤本弘正在为《哆啦A梦大长篇——发条都市历险记》电影的影画原作执笔时,突然昏倒,在送往医院过程中因肝衰竭死亡。而恰在此前不久,藤本弘还在接受「トランヴェール」(《绿色列车》)杂志采访时说道:“我还不打算将《哆啦A梦》完结,即使彻底绞尽最后一滴脑汁,留下最后一口气,也想继续试着画下去。”不曾想余月之间,誓言成真。

 

 

 

 

 

 


当梦想照进现实

1944年,11岁的藤本弘就读于富山县高冈市立定塚小学。这个终日与漫画为伴的少年运动能力一般,学习平庸,更不善交际,如同这个北部小城一般普通,静谧。某日,一位名为安孙子素雄的转校生引起了藤本弘的好奇。与藤本弘一样,此时的安孙子素雄也不善言语,课间时候总是自顾自地在课桌上临摹漫画绘本。因为爱好相同,藤本弘主动上前攀谈,言辞间甚为投机,自此结为好友。

 

1947年,19岁的手冢治虫出版的处女作《新宝岛》大获成功,这让两个少年在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漫画之神”身上看到了将爱好变为职业的希望。为表仰慕,二人开始以“足塚不二雄”为共用笔名向《漫画少年》投稿,每有稿费收入,便相约看电影,锻炼构图手法。1951年,二人共同创作的《天使之玉》在《每日小学新闻》上以四格漫画的形式连载,初获好评。这一年,两个年轻人带着准备投稿的新作《宾汉》前往兵库县宝塚市拜访手冢治虫,希望得到偶像指点。没曾料到,手冢治虫只是一句“嗯,不错嘛”草草作答。二人心灰意冷,连夜返回富山老家。然而在二人走后,手冢治虫却心生赞叹,“说不准将来能成为自己一生的对手”(据《手冢治虫的世界》,大和书房出版),并将两位少年带来的作品珍藏。

 

1954年,已经供职于一家糖果公司的藤本弘不甘心就此中断漫画梦想,仅仅上了三天班就辞职不干,相约安孙子素雄一道“上京”。与如今中国的艺术青年大量进京“北漂”一样,五六十年代日本的上京热潮同样是一次掺杂着希望与绝望的冒险。已在报社谋得一分安稳工作的安孙子素雄举棋不定,决定与母亲商议。母亲没有多言,只说了句“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吧”。安孙子素雄觉得母亲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便一气之下辞职上京。

 

初到东京,怀揣成为正真漫画家梦想的二人并不顺利,没有约稿,没有固定职业,收入更无从谈起,只能租住在安孙子素雄远房亲戚家的2畳(日本房屋面积单位,1畳约合1.62平方米)小屋里。直到1963年,二人合作的《小鬼Q太郎》出版,事业才稍有改观,藤本弘也以这本漫画的稿费娶妻成家,成了“正式的东京人”。

 

此时的日本,国民内心中对于战争的惨祸以及战后混乱、贫穷的记忆依然挥之不去,但无不坚信日本会从焦土中急速复兴至战前水平。

 

这是一个经常被后世以国家振兴、经济复苏等等激荡词汇简单概括的年代,人人甘愿粉身碎骨,人人争做“企业战士”“一亿总中流”(60年代至泡沫经济破灭前,日本90%以上国民认为自身经济及社会地位处于“中间阶层”)的意识洪流让日本国民无不相信自己现在活得还不错,未来更会“金满日本”。而初出茅庐的藤本弘、安孙子素雄,甚至于二人笔下《哆啦A梦》中的野比大雄一家,也无一不身处这“一亿”中间阶层当中。这是一个形象模糊的群体,他们远不如社会两极那般面孔清晰,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被后人忘记;他们胆小怕事,资质平庸,缺乏上进心但心地善良,租住于租金低廉的东京郊区,父亲单身通勤,母亲全职主妇,独子,家庭经济状况温饱以上,小康上下,房东不断加租,家庭常常财政赤字,但同时也格外勤奋,守则、节俭、自律,因为他们也有梦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户建”,立足东京。

 

《哆啦A梦》第一次出刊时面对的直接读者——“哆啦A梦世代1号”(亦即1970年左右就读小学1-4年级人群)同样来自这一基数庞大的中间阶层家庭。他们家庭条件一般,没有足够的零花钱购买最新型的玩具,只能以价格低廉的漫画为伴;他们功课一般,体力一般,经常被欺负,依赖成性,希望得到英雄庇护,但又不敢奢求超人般完美;他们上进心一般,意志力一般,易满足,仅仅希望能与眷顾自己的英雄同吃同住,会陪自己去附近的空地打棒球,与胖虎的“巨人棒球队”对抗,有时还会和自己挣抢铜锣烧。

 

当“哆啦A梦世代1号”们在学校受到欺负、被严格的母亲责骂流下眼泪之后,总能在野比大雄身上看到自己的怯懦,总能在哆啦A梦身上找到慰藉,于不完美中萌生出“未来一定会更好”的希望。正如藤本弘在采访中所说:“哆啦A梦登场的街道和空地,以及人际关系,全部都是孩子们自身的体验。我所描绘的漫画人物,有我自己的影子,也有读者的。”(《儿童心理》1996年7月号)

 

“哆啦A梦杀人”事件

2004年6月3日,日本评选出历史上最受国民欢迎的漫画人物。哆啦A梦(非人类)以绝对票数荣登榜首,其后分别是《七龙珠》中的孙悟空(进化前人类),となりのトトロ(非人类,中译名:龙猫),鲁邦三世(人类),机动战士ガンダム(非人类,中译名:高达、敢达等)。

 

前五中,有四位最受欢迎国民漫画偶像都是非人类原型,其时,有多位评论家及媒体为此表示过担忧:作为小学成长期模仿偶像的漫画人物,排名靠前的大部分都是“全知全能”的非人类偶像,是否说明“后哆啦A梦世代”人际关系疏远和少子依赖性的增强?事实上,这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1999年4月14日,山口县光市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当时18岁的少年A将一名家庭主妇(时年23岁)杀害后奸尸,随后将其11个月大小的女婴置入抽屉当中,窒息而亡。虽然犯罪嫌疑少年A很快被逮捕,并以强奸致死罪及杀人罪起诉,但因当时未成年,并未受到死刑判决起诉。这本该是一次速断速决的审判,但因在第一次庭审中A少年陈述的杀人理由,使这次恶性杀人案激起了社会舆论轩然大波,至今仍处于日本最高法院第一小法庭审理之中。

 

A少年的杀人理由是:将婴儿置于抽屉当中是为了获得哆啦A梦的帮助,哆啦A梦一定会从时光机(抽屉)中爬出来;而死后奸淫受害者,是为了仿效《魔界转生》(山田风太郎)中令死者复活的仪式。A少年“为了召唤出哆啦A梦搭救我”的杀婴理由引起社会哗然,甚至有媒体惊呼其为“哆啦A梦杀人”事件。其时,80年代出生的人群正值成年(日本民法第四条规定,20岁前为未成年)前一二年,而触法未成年人受《少年法》保护,一般不受成人刑事处罚的同等处罚,原则上只在家庭法院以“保护再生”目的进行处置(如死刑刑罚定罪无期,无期刑罚定罪10年以上15年以下有期)。这一人群在小学初中阶段时,因日本女性全职主妇人口减少,父母双通勤,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是以漫画为伴。

 

因为相信哆啦A梦等全知主人公的存在,使得这一代人群具有强烈的依赖意识,从幼儿期开始,不自觉地将受到哆啦A梦庇护的“野比太郎情节”植入自身,幻想自己身边拥有一个万能同居者(哆啦A梦),或者邻居是会忍术的哈特利(《忍者小精灵》主人公)、会通灵的魔法少女,“无论什么时候,绝对会有什么东西来帮助自己”。

 

然而,现实却如日本漫画评论家石子顺造所说:“漫画,不挑选读者,它以所有读者为对象,它塑造冲突,肯定会有善恶,但是不会教化善恶。你可能学习哆啦A梦的牺牲精神,辅助大雄,求仁、向善,也可能不是,这都取决于读者自己。”这种幻想与现实的反差,不能说直接导致90年代末日本未成年人猎奇伤人事件频发,但或许确有某种内联关系。

 

2002年3月22日,“光市母女杀人”事件一审宣判,被判无期的A少年在给朋友的信中这样写道:“如今的世道,始终微笑着,就是罪过。小混混从痛苦中逃脱,傻子从精神病中逃脱,我因为这个世道而得以逃脱。”

 

 

 

 

 

 

与哆啦A梦同居

2002年4月22日,美国《时代》周刊评选出25位最能代表亚洲形象的“亚洲英雄”,日本五人上榜:棒球手铃木一郎、足球运动员中田英寿、电影导演北野武、作家小田实、以及唯一的非人类英雄——哆啦A梦。在哆啦A梦的上榜评语中,《时代》编辑这样写道:“它把就算现在失落也一定能幸福的信息传递给全亚洲。”

自诞生之日起已逾四十年的哆啦A梦,虽然偶受非议,同时面临着后起之秀们的挑战,但始终无人能替代其作为日本国民漫画偶像的地位。

 

代际差异使得读者对漫画的接受类型各有不同,如今日本ACG(Animations、Comicsand Games,即动画、动漫、游戏)的大本营秋叶原,已经被新的御宅(Otaku)文化、萌(Moe)文化、女仆、猫耳、女巫等青年系漫画占据。然而,哆啦A梦作为少年漫画中的经典形象,早已深植于日本国民的性格与日常生活:清晨被哆啦A梦闹钟唤醒;去肯德基吃份早餐便可任选哆啦A梦FM收音机或者文具屋做礼物;搭乘小田急新开的哆啦A梦电车上班,电车的大门甚至被设计成了“任意门”的模样;下班回家,可以在任何一家7-11或者森永便利店里买到哆啦A梦系列商品,软糖、巧克力、甚至哆啦A梦的秘密道具;假期去旅行,一家人搭乘穿越青函隧道的JR“哆啦A梦海底列车”体验一次时光旅行;或者去富山,那里是藤子不二雄的故乡,漫步在哆啦A梦步行道重温童年记忆……正如杨照在《文学、社会与历史想象》中所说:“所有的人都能了解的才是真正的艺术,讲艺术似乎很高尚,实际上生活中处处是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