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恒:苏东坡论灵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23:48:13
苏东坡论灵感         灵感虽然具有突发性、瞬息性和偶然性的诸多不稳定特点,但是苏东坡却以其丰富的实践证明,灵感是可以认识的、是可把握的,它是有规律可寻的。如他称赞宋代画家黄彝(字子舟)的“两竹两鸲鹆(八哥)”画云:“子舟之笔利如锥,千变万化皆天机。未知笔下鸲鹆语,何似梦中蝴蝶飞。”(《戏咏子舟画两竹两鸲鹆》)苏东坡这首诗就是在说:黄子舟的画笔锋利似尖锥,即使“似梦中蝴蝶飞”般的飘渺,他都可以把千变万化的事物刻划得栩栩如生。“天机”者,灵性也,指人的天赋灵机。此谓子舟的聪明才智,能把种种灵感顺利捕捉并能运用自如的表现出来。

(一) 灵感的“不期而遇”

        苏东坡告诉我们,他的灵感并不是刻意求得,而往往是“略不抒思”、“不期而遇”。这里可举出一个突出例证,他在《记游松风亭》中说:当他晚年贬居惠州嘉祐寺时,旁有松林丘山,坡顶有风景幽美的松风亭。有一天,他纵情攀登,欲往畅游,然因年老体弱,爬山时渐感足力不支,仰望坡顶,松风亭尚在树梢之上,心想:这怎么能爬得上去?过了一阵子,突然天机袭来,他自言自语地说:“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于是,茅塞顿开、一身轻松,犹如绝处逢生、拨云见日。这突如其来的灵感,使他霎时领悟:人生到处可停可歇——“随遇而安”。这个不期而遇的灵感,使他无比喜悦,思绪精神立刻登上理性的至高境界:“由是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两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一件生活小事,却使苏东坡悟到了数十年官场困蹇生涯的经验总结:何必在这纷扰龌龊的仕途名利征程中争论高低、因循坐误呢?还是停下来吧!停下来,就会海阔天空、自适自乐。

(二) 灵感常在“不能自制”中涌发

        苏东坡曾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自评文》)既然是不择地皆可出的万斛泉源,那么,创作便应是一种内在满溢而无可阻遏的迸发状态,是一种外力难能控制或压抑的力量。这种力量从何而来?苏东坡曾具体描述说:“夫昔之为文者,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不为之为工也。山川之有云雾,草木之有华实,充满勃郁,而见于外。夫虽欲无有,其可得耶!自少闻家君之论文,以为古之圣人有所不能自己而作者,故轼与弟辙为文至多,而未尝敢有作文之意。(《南行前集叙》)所谓“有所不能自己而作者”,其实也就是指创作灵感袭来时的“充满勃郁而见于外”的心态,它迫使你“不能不为之”,使你处于一种“森然欲作不可回” 的态势。苏东坡最沉醉于这种不能自制的灵感袭来的创作冲动,他曾满怀喜悦地形容这种灵感冲动的特征说:“浩然听笔之所之。”“忽然成之而未尝有意也。”

(三) 在宁静、虚空中获得灵感

        对于苏东坡来说,其灵感的袭来,时如暴风骤雨倾泻而至;但又时而空寂无声,在非常闲静的环境中安然诞生。苏东坡自我体会说:“泠然心境空,仿佛来笙鹤。”苏东坡曾多次形容他在寂寥空虚中获得了灵感的契机,再如贬惠州作《和陶归园田居》其二云:“心空饱新得,境熟梦余想”,抒发了他“穷猿既投林,疲马初解鞍”的解脱心绪。诚如他在《读道藏》中所说的:“至人悟一言,道集由中虚。心闲反自然,皎皎如芙蕖。”“中虚”,即指“心境空”;“芙蕖”,洁白明亮的荷花。喻在“心闲”、“中虚”中获得美好的灵感。苏东坡还在《赠袁陟》诗中,指明了虚空出灵感的物质基因道:“是身如虚空,万物皆我储。”只有在心境虚空之时,才有条件储纳宇宙万物,促成天机灵感的悄然而至。

        苏东坡认为“静”是达到本体性能的基本道路,只要能静,所有神妙天机都会顿时显现出来。他说:“人能摄心,一念专静,便有无量感应。”(《书孙元忠所书严华经后》)他又在《苏东坡易传》卷二中从哲学高度指证道:“以阴居阴,而处二阴之间,晦之极、静之至也。以晦观明,以静观动,则凡吉凶祸福之至,如长短黑白陈乎吾前。是以动静如此之果也。”卷八又说:“至静而明,故物之往来屈信(伸)者无遁形也。”苏东坡认为,“静”不仅可以探知事物的“往来屈伸”,并可预见未来的“吉凶祸福”。所以,他以自己的实践再次证明了“至静而明”是获取哲悟灵感的重要途径。

        值得注意的是,苏东坡的“空”、“静”观,并非专指佛老的内省宁静,而是指他所主张的抛却世俗功利干扰的处世审美理念,这便自然触及到了文艺性质和本原的关键性命题,给我们以有益的启迪。正所谓“欲令诗妙悟,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咸酸杂众好,中有至味永。诗法不相妨,此语当更请”(《送参寥师》)也。

(四) 灵感在睡梦中显现

         梦是睡眠中的一种生理现象,一般认为是人的潜意识的显现,其虚幻性内容常与醒时意识中的保留印象相关联,故有“积思成梦”之说。但梦的虚幻性及其纷杂性,乃大脑皮层种种神经兴奋活跃的结果,它常有刺激效应或有冲出正常意识轨道的现象,故时而有“唤醒”诗人新思路的灵感发生。

        苏东坡有许多诗文名篇,都是在睡梦中获得佳句而写成的。如苏东坡海南作(《行琼、儋间,肩舆坐睡,梦中得句云:“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觉而遇清风急雨,戏作此数句》。其梦中句“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形象飞动,声色传神,曾被誉为“神来之笔”,其灵感创造甚至超越了苏东坡醒时之作。苏东坡特别喜爱此二句。此诗在意境上,由于灵感的兴会淋漓,而极富浪漫主义艺术特色,为读者铺排了一幅绚烂多彩的为神仙赋诗的瑰奇景象,十分脍炙人口。此外,苏东坡尚有一首《归朝欢》词,也酣畅淋漓地描绘了他一觉醒来所体验到的神奇意象,情韵飞扬、腾跃而出,从而体悟了人生积极向上精神的可贵:“我梦扁舟浮震泽,雪浪摇空千顷白。觉来满眼是庐山,倚天无数开青壁。”苏东坡有很多诗,甚至常是整体从梦中移来者,他说:“本不欲作,适有此梦,梦中语皆有妙理,皆实云尔,仆不更一字也。”(《与郑嘉二首》)可见,人们在“觉来”(一觉醒来)之时是最容易获取灵感的时刻。苏东坡另有诗云:“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独到秋毫颠。”阐明了“神妙”灵感在清晨一觉醒来时的倏忽而至,它使吴道子在清觉中,毫不经意地快速用笔尖画出了梦中“飞空仙”的神妙姿态。

(五) 从禅悟中获取灵感

        苏东坡平生学佛习禅,尤对“禅悟”倍加关爱。禅悟,亦即运用禅宗悟道达到明心见性的“一念”境界,它强调对事物的内心独特领悟,从而提出了他精湛的“澄观一心”的艺术直觉体验的灵感方式。这极富创造性,也极富启迪性。

        禅悟,非常讲求“悟入”法,即通过各种妙语、荒诞话乃至打种种暗示手势和象征姿势,以触发参禅者的联想和灵感。这一切就与诗文创作的艺术心灵体验相近相似,两者便发生了天然联系。如诗家有所谓的“心灵观照”、“以心会物”、“物物有诗”、“捕捉灵感”,以及表现“象外之旨”、“韵外之致”等,都与佛家禅宗的“识心见性,自成佛道”(《坛经》)、“一念相应,便成正觉”(《神会语录》)、“发慧之后,一切皆如”(张说《荆州玉泉寺大通禅师碑》)等理念相通相联。是故宋代的许多僧人都是诗人,诸如苏轼的亲密友人禅师妙总师参寥子、径山长老惟林、龙井辩才大师、佛印了元住持、孤山思聪闻复师等,都是善禅而又工诗的名僧。苏轼与之游,其诗便能深得其禅趣,他曾自称“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夜值玉堂携李之仪端叔诗百首读至夜半书其后》);并且直言宣称:他的写作诗歌要“自文字言语悟入”。是故苏东坡在文学创作上,明确主张“诗禅不相妨”和“以禅喻诗”的艺术灵感作用。他的许多好诗,都是由“禅”的启发导引而创作出来的,譬如其著名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诗便反映出在庐山形象种种画面背后所掩映出的禅宗机锋。这个禅宗机锋在艺术上透露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弦外之音、象外之味;还勾勒出庐山在不同角度所呈现出的瑰奇多姿,显示出庐山的雄伟壮美,则更具审美价值。所以黄庭坚十分惊讶地评论此诗道:“此老于般若,横说竖说了无剩语,非其笔端,能吐此不传之妙哉!”(见惠洪《冷斋夜话》)

       灵感是一种神奇的能量,任何重大的发明、发现与成就都会有灵光乍现的身影,灵感来自对内心的感受,灵感来自对内心渴望的、感性的想象。想象无限,潜能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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