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论坛官网:李如龙:闽语的“囝”及其语法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8:36:34
李如龙:闽语的“囝”及其语法化      提要     闽方言的“囝”是非官话方言中仅见的名词后缀。典籍中始见于唐代,原意是儿子,所以未见于上古汉语和其他方言,可能是因为它是壮侗语的“底层”。 西片闽语的“囝”只用作名词、不作后缀。沿海闽语的后缀“囝”在闽东、闽南用得广并发生语音的弱化,粤、琼闽语用的不广,语音也未弱化。从闽语“囝”的比较可以看到实词虚化的过程和若干规律性的现象。

      关键词   闽方言  “囝”  语法化



      汉语的名词后缀用得最广的是“子、头、儿”三种。

      从历史演变上说,用作后缀是“子”尾最早。王力先生说:“在上古时代‘子’已经有了词尾化的迹象,……在中古时期,名词词尾‘子’字已经很发达了,并且它有构成新词的能力。”(王力,1980,223-226)太田辰夫也说:“‘子’在名词接尾词中是最早发展起来的。……到唐代,‘子’就成了几乎所有名词的接尾辞。”(太田辰夫,1987,84-85)“‘头’尾的产生,应该是在六朝”(王力,229)“到了唐代就用得很多”(太田,87)。至于“儿”尾的产生明显偏后,始于唐而盛于宋。
从现实分布上说,“儿、子、头”在官话区都有,“子”尾在官话方言之外也普遍都有。“头”在吴语用得较多。湘、赣、粤语的“崽、仔”应是“子”的白读音;吴语的

   ?尾应是“儿”的音变;赣语的“哩、嘚、仂”和客家的“呃、咧”可能都是子尾。闽、粤方言里没有“儿”尾应该是可以肯定的(厦门话、福州话有“囝儿”的说法,意思是“儿女”,福州话有“儿囝”的说法,意思是“小孩儿”,都不是词尾;广州话有“乞儿”的说法,只是孤证,也不能算词尾)。

      “子、头、儿”用作后缀之后常常伴随着语音的弱变。儿尾在许多官话方言里合音儿化,在吴语方言是 -??尾化。子尾、头尾除粤语之外大多读为轻声,子尾在晋语也有读为入声韵或其他“变韵”的。语音的弱变正是词尾化产生语法意义后的相应变化,也就是音变语法化。

      除了“子、头、儿”,还有一些发生在个别方言区的一些名词后缀。例如吴方言的“佬”。常州:瓷佬、石头佬、红佬、清爽佬。湘方言的“伢”。澧县:牛伢儿、猪伢儿、秧伢儿、桶伢儿。湘方言的“公、婆”和客方言的“牯、嫲”都可以从动物推及人和物。例如湘乡:鸡公、鸡婆、单身公、妖婆、烟筒公、偷油婆;大埔:鸡公、鸡嫲、贼牯、斋嫲、石头牯、笠嫲。这些后缀都不能大面积地类推,只能同一小部分名词相配;在同一方言区中也往往有不同表现,并且没有广泛而一致的用法。严格地说,只能算是“准后缀”。
在非官话中,真正在一个方言区普遍通行的、并且可以广泛类推的名词后缀,只有闽方言的“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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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地闽方言都把儿子叫“囝”,其读音都符合《集韵》所注的“九件切”:福州????3、仙游kya?3、建瓯kyi?3、永安ky???3,厦门、潮州???3?,雷州、海口kia3,苍南k??3。连曾经是闽语后来赣语化、吴语化的邵武话和浦城话也说“囝”,字音也符合对应。邵武:小称变为入声,“儿子”又加儿尾,说“囝儿”kin7n?;浦城音?????3。不但儿子称为“囝”,女儿也要加上“囝”:福州,诸娘囝,仙游,婶娘囝,厦门,查某囝(潮州?????囝是“查某囝”的合音,海口、雷州的“女乍娝”并与此同源),建瓯、邵武,阿娘囝;永安,娘囝。男、女合称的“小孩子”也要带上“囝”:福州,儿囝(哥),厦门,囝囝[?in3 na?3];潮州,孥囝,建瓯、邵武,囝子(人),永安,囝子倽。“儿女”合称:福州、厦门、潮州、雷州、海口:囝儿,建瓯、邵武:囝子,也都离不开“囝”。“子”在上古时代兼表“女”,当时称男称女尚无严格区分,闽语的“囝”也是兼用的。可见“囝”确是共同闽语的基本词、核心词、特征词,并且沿用了上古男、女不分的习惯。
作者: 无终子  2006-10-24 17:12   回复此发言  
2 李如龙:闽语的“囝”及其语法化
       据《六书略》所云,唐武后曾选了“囝”字,表示“月”,后来失传了。现在所见“囝”的记录始于唐代诗人顾况所作古诗《囝》,题下自注:“囝,哀闽也。”该诗云:“囝生闽方,闽吏得之,乃绝其阳……郎罢别囝,吾悔生汝……囝别郎罢,心摧血下……”顾况是中唐肃宗至德(756-757)间浙江海盐的进士。当时闽语才刚形成,应该和吴语还有很多相同之处。然而“囝”却显然是闽语的特产,至今未发现现代吴语有“囝”的说法。苏州话小孩说“小干”[k?],若说与“囝”同源,何以在与闽语关系更深的浙南吴语反倒没有反映?也许当时的吴语“儿”并不称“囝”,只是由于这说法奇特,才和 “郎罢”一起引起喜用方言口语入诗的顾况的注意。顾况平生多在浙赣皖一带活动,曾经跟从入闽为官的雅士韩偓为幕僚,故于闽俗多所了解,才写下了催人泪下的哀闽诗《囝》。

     除了顾况之外,据《四部丛刊》语料库,“囝”入诗文的用例,在唐代仅张光弼诗集中2例,如“南方风土要相宜,小盒槟榔好自随,蜑户负鱼朝入市,囝娘把烛夜题诗。”两宋共见19例。其中洪适1例,如“郎罢携囝街西东,到处欢歌闻好语”。杨万里3例,如“阿翁阿囝自相随,赏遍江淮春盛时。”“四囝三个攀桂枝,不应一个独见遣。”“阿宜阿囝续弓冶,芦溪书院声无价。”陆游1例,如“阿囝略如郎罢意,稚孙能伴太翁嬉。”魏了翁2例,如“囝思郎罢那得见,父曰子行胡不归。”“囝思郎罢久无炊,父曰子行胡不归。”刘克庄6例,如“久留闽囝谁堪话,却忆番君可与言”,“晴雨幽人曾候鹳,水风闽囝亦占虹”(闽谤有虹出东主大水西主风灾之说),“语迟来识罢并囝,性慧过如姊与兄”,“囝罢相依萤雪边,安知今如叶□颠”。到了元代有黄溍(婺州义乌人)1例:“在室孙男二人,囝女二人。”清代有朱彝尊2例:“囝随郎罢载,行歌杂啰唝”,“料得牵衣添阿囝,岂容郎罢赋林泉”。陈迦陵2例:“阿囝空呼郎罢”。查慎行1例:“不须阿囝呼郎罢,但是同舟便有情。”这些以“囝”入诗的诗人中,陆游是绍兴人,在福建多处当过多年的官;杨万里江西人,在漳州和潮州当过官;刘克庄则是福建莆田人;魏了翁四川人,但曾两度被贬主管武夷山冲佑观,并曾知福州,任福建安抚使。他们大多在闽地居留过,很容易听到“闽人呼儿曰囝”的。可见,古来“囝”的说法确实只见于闽语区。
一千多年了,“囝”还通行于各地闽语。“郎罢”则在福州及闽东地区普遍使用。只是用字或读音有些差别。福州、古田、闽清、周宁说“郎爸”;罗源、宁德、福安、福鼎:农罢;福清以及闽南漳属的长泰、南靖、平和:娘爸。(详见《福建省志•方言志》)这些说法本字应是一个,只是读音有异。不过唐人的写法和现代福州人的写法却是一致的。

      奇怪的是,“儿子”这么重要的核心词在闽语如此一致地说“囝”,而且有难得的1200年来的诸多书证;然而在所有上古时代的文献中,为什么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难道真是闽地独创的核心词?



      许多史实说明,唐以前南方的“百越”和现代说壮侗语的诸民族有渊源关系。罗杰瑞和梅祖麟曾做过论证,在南亚语系有不少与闽语的“囝”音义相近的同源词,例如越南京语的con,高棉语的koun,孟语的kon,卡西语的khu:n,都是“孩子、儿女”的意思(Norman and Mei,1976, Norman,1991,335-336)。 “儿子”的说法在现代的侗语说 la:k10 pa:n1,毛南语说la:k8 mba:n1,黎语则说 ma:n1;“孙子”侗语说 la:k10 khwa:n1,仫佬语说la:k8 kh?a:n1,水语说la:k8 ha:n1,毛南语说la:k8 cha:n1。la:k可能是儿、孙辈的词头,khwa:n或-k 和pa:n或mba:n 的合音会不会也和“囝”的音有类似之处?“囝”是《集韵》所收的闽语地区的方言字:“闽人呼儿曰囝,九件切”,古韵书所收的字未必都是汉语的语源。类似这种见诸古韵书而又可能是古代其他民族语言的“底层”,还可以举出一些例子:《玉篇》:“侬,吴人谓人侬,奴冬切。”见于今吴语和闽语。壮语称妻为na?2,儿媳为na?2baw4,女婿为la?2 ?wi2 ,应该有语源关系。《尔雅》郭注:“水中浮萍,江东谓之薸。”薸的说法见于今闽语和客赣语,在侗台语也普遍音为 pi:u2、pieu2、fiu2。《方言》:“瞷,睇,……陈楚之间、南楚之外曰睇。”《广韵》特计切,又土鸡切。今通行于潮州话及粤语。德宏傣语音toi2。《集韵》母敢切:“食岩,吴人谓哺子曰食岩。”今闽南、客家及粤语逗婴儿喂饭就说mam1mam1。水语和侗语也完全同音:mam1mam1。《集韵》楚庆切:“冫靓,冷也,吴人谓之。”这说法见于今闽语及吴语。武鸣壮语天冷说?e?4,义同音相近。《集韵》锄庚切:“伧,吴人骂楚人曰伧。”今湘语仍说倯so?2,闽南亦有此说,音s??2,义为愚笨,村气。武鸣壮人自称pou4?u:?6,可能与此有关。《方言》:“南楚凡相推搏曰扌必或曰扌忽。”《集韵》呼骨切:“楚谓击为
作者: 无终子  2006-10-24 17:12   回复此发言  
3 李如龙:闽语的“囝”及其语法化 扌忽。”今闽南音hut7,客家音fut7。武鸣壮语音fat7,水语音vat7或许相关。看来,对于一些上古时期并非通语的南方方言应该多从“底层”方面作一番考察。



      在闽语之中,西部山区的“囝”只见于有限的“囝子、囝儿、娘囝、阿娘囝”等几个常用词,并未用作表小的后缀。在闽北和闽中,表小的名词后缀用的是“子”尾。建瓯“子”白读音tsie3,带“子”尾的名词很多,例如:哥~、妹~、婶~、息~(曾孙)、桔~、剪~、褂~(背心)、麻~(芝麻)、鞭~(腐竹)、筛~、斑~(麻子)、蚁只~(蚂蚁)、兄弟~、挑~(小锄)、豆腐~(豆腐脑)、擦~(橡皮擦)、杌~(凳子)、豆脯~(豆腐干)、铛铛~(小锣)、戳~(图案)、果~(糕点)、沿沿~(旁边儿)。还有几个表示时间短、数量少的数量结构之后也加“子”:一点~、一刻~、一喙~(一小口),还有少数表小的名词,如“老鼠~”(小老鼠)。永安话的“子”尾读tsa??。止韵读为??的只有“子”和“滓”二字(“耳”也读la?3,但那是从“而拯切”对应来的,永安话拯韵字读a?或ia?),海韵“宰”音tsa3,同《集韵》子亥切的“崽”,应是和湘语粤语一样的“子”的白读音,变读为鼻化韵未知何因。永安话带tsa?3尾的名词如袋~、爪~(鸟)、孙~、舅~、李~、桔~、果~、贩~、骗~、短命~、狮~、驼~、瞎~、聋~、哑~;也有不少已用作表小的名词带后缀性质的说法:羊~(羊羔)、狗~(小狗儿)、豨~(猪苗)、牛~(牛犊)、米~(碎米)。有时带不带?囝?和?子?词义有别。例如:丈夫/丈夫囝(男青年)/丈夫子(小男孩),唵娘(妻子)/娘囝(大姑娘)/娘子(小女孩),唵舅(舅父)/舅子(妻舅)。至于邵武话,子尾已经读为轻声ts?0,常用来表示细小的名物,如:沙~、热秋~(痱子)、刀~(小刀儿)、猪~(小猪儿)、狗~(小狗儿)、羊~(小羊儿)、老鼠~(小老鼠)、索~(小绳子)、黑边~(傍晚)。更多的名词则带着“儿”尾,也读为轻声?0。例如:星~、茄~、槛~(窗户)、剪~(剪子)、笠~(斗笠)、蚊~(蚊子)、萤萤~(萤火虫)、弟~、妹~、妗~、柑~、麻~(芝麻)、道~(道士)、公~(外公)、弄~(胡同儿)、瓯~(小杯子)、本~、饺~、豆~、栗~、虫~、鱼~、粽~、饼~、梳~、钉~、钻~、裙~、票~、火钳~等等。可以说,除了囝儿(儿子)和囝子(小孩儿)之外,闽地特有的“囝”味在邵武已经完全消失了,这也是邵武话“闽语赣化”的证据。西部闽语不用“囝”作后缀,则是闽语东西两片的根本差异的重要表现。



      在沿海闽语,普遍都用“囝”作名词后缀,但各小区用得多或少,用来表示什么意义,各种用法和读音,却是各不相同的。以下按区作个大略介绍。
潮州、雷州和海南闽语在“囝尾”上的表现是同样的类型:从语音说,“囝”尾的读音与单用作名词时一样,潮州音kia?3,雷州、海口音kia3。在潮州,与某些调类连读时会按一般规律读为变调(如囝尾的前音节为上声时,囝的原调53变为31)。在雷州和海口,一概读为原调。从所表达的意义说,有三种用法也很一致。第一,用在名词(单音为多)之后表示较小的人或事或物。例如后生囝(小伙子)、新妇囝(童养媳)、舅囝(小舅子)、骹肚囝(腿肚子)、雨囝(小雨)、竹囝(小竹子)、树囝(小树)、床囝(小桌子,潮州、雷州)、路囝(小路)、牛囝(小牛儿)、鸡囝(小鸡儿)、空囝(小孔)。第二,表示某种亲昵或憎恶的感情,例如:姊妹囝、孥囝(小孩儿)、贼囝、矮囝、青盲囝(瞎子)、戏囝(戏子)、短命囝。第三,有些未必是体积小的物或年轻的人,有时也加上囝尾。这是进一步虚化、只起音节作用的后缀。例如:薰囝(烟卷儿,潮州说烟囝)、客囝(小贩)、车囝(车子)、凿囝(凿刀)、凳囝、日昼囝(或说午更囝:中午时分)、历囝(日历,雷州)、手囝(手指头,雷、琼说)、涂囝(泥浆,雷州)、布囝(一种劣质土布)。第四,用在数量结构之后表示其数量少、时间短或体积小。例如:一歇囝(一会儿,有的说半歇囝)、一丛囝(一小棵)、一滴囝(一点儿)、两粒囝(三两粒儿)、三桶囝(不过三小桶)。
福州话及大部分闽东方言用作单音名词“儿子”时读本音kia?3,用作后缀时语音弱化,声母脱落并受前音节同化,但不变调。例如福州话逢前音节的元音韵尾时读ia?3:茶囝(中药汤剂)、鞋囝、椅囝、猫囝;前音节为-?尾韵时读?ia?3:孙囝(孙子、侄儿)、番钱囝(小硬币)、盘盘囝、羊囝、和尚囝(小和尚)。一些体积小的名词可用重叠式,为了强调其小,也可以在重叠式后再加“囝”尾。例如杯杯囝(小杯子)、袋袋囝(小袋子)、簿簿囝(小本子)、桶桶囝(小桶)、瓶瓶囝(小瓶子)。叠音名词再加“囝”尾的意义一般地说并没有重大差异,只有少数叠音名词和加“囝”尾的词的意义有明显不同。例如耳耳(器物上提把)-耳囝(耳朵),尾尾(尾巴)-尾尾囝(最末一个)。有时,极言其小还可以连用两个“囝”尾。例如:椅囝囝、猫囝囝、鸡囝囝、儿囝囝(小小孩儿)。这是其他闽语中未见过的特点。和上述其他闽语一样,闽东的“囝”尾还可以用来表示喜爱或憎恶的感情。例如:姐妹囝、妹妹囝(小姑娘)、命囝(小命儿)、乖囝(好孩子)、英囝(英儿,呼人名),鬼囝(鬼子)、败囝(败家子)、番囝(洋鬼子)、野囝(二流子)。由于用作单音名词和用作后缀读音不同,造成了一些不同意义的同形词。还有一些词加上“囝”尾后意义发生变化,也造成同形词。例如:乞食囝:乞丐的儿子/小乞丐。尾囝:最小的儿子/末尾。豆腐-豆腐囝(豆腐脑儿)。新妇-新妇囝(童养媳)。客遛(玩儿)-客遛囝(二流子)。后生(年轻)-后生囝(年轻小伙子)。

六 作者: 无终子  2006-10-24 17:12   回复此发言  
4 回复 “囝”用作后缀最为典型、语法化更彻底的是在闽南方言区。
“囝”在厦门话里有四种读音:说????3义为儿子,说???3义为婢女(查某~,俗写作嫺,本字为“囝”,泉州话?????????正是“小孩儿”,同音义。可证)。说???用作后缀。读????或????专用于“囝囝”(儿子,小孩,后音为??)。在闽南话,名词“囝”和后缀“囝”的读音有进一步的变化。但限于闽南本土。

 厦门 台北 泉州 惠安 浙南(平阳,雷凟) 苍南(灵溪) 尤溪
囝儿子 ????? ????? ???? ???? ????? ?«?
囝后缀 ?? ?? ??? ?«?? ????? ?«?? ??
 至于用作后缀的“囝”,在闽南话也用得比其他闽语更加广泛。不但构成的词语多,构成语根的词性和结构也更为多样。以下以厦门话为例略举数端:

 1.表示体积小,数量少,情状微弱的,语根可以有各种结构:风~(微风)、雨~(小雨)、碗~、鼓椅~(小圆凳)、交椅~(小靠背椅)、十板~(螺丝批,外来词)、细汉~(小时候)、柴枝~(小树杈)、四两~、淡薄~(有点儿)、小可~(稍微)、尺半~阔=尺半阔~(就一尺多宽)、三两滴~(一两点)。

 2.表示时间不久长,处所不遥远,语根为时间词或方位词:昨日~、前几年~、顶日~(前几天)、头先~(前刻)、无一步~(不一会儿);即位~(这边儿)、溪边~(河旁)、后面~、厝边骹兜~(房前屋后)、三两铺~(二三十里而已)。若是久远的时间或遥远的距离则不能加“囝”(如:五百年前,一万公里以外)。

 3.表示轻微、缓慢的动作和情状,语根可以是形容词、动词和其他谓词:轻轻~(坐落去),细微~(做),慢慢~(行),缓[un6]缓~(来),小心~(停咧),点心~(则去):吃点点心再走,歇一困~(恰勿会喘):歇会儿才不会喘气,七桃~(就好):稍微玩玩就好,宽宽~(则办):慢条斯理去办。
4.表示喜爱或憎恶的感情,也有各种不同的语根和词序:夏扇~(扇子),饮糜~,菜头~(粥和萝卜干都是闽南人喜爱的早点),目珠~(金金):眼睛亮亮的,四角~(方方的),鼓~面~(小圆脸儿),姊妹~,爸~囝(前音??,后音?????:父子俩),翁~某~=翁~某(夫妻俩),四叔~(昵称),鸡~囝(小鸡儿:极言其小和可爱),短命~(詈语),和尚~,师公~(对和尚和道士的贬称),拍铁~,鼠贼~(小偷),剪纽~(扒手)。
5.有些单音名词加“囝”尾后与本义不同,有些语根并不单用,加“囝”后则成词,并可与其他语素连用构成词组。例如:糖——糖~(糖果)、侬(人)——侬~(小人儿)——侬~标(画有美女的广告画)、笔——笔~(笔~尖尖:笔头流利)、粒(粒儿)——粒~(疖子)、表~(手表)——表~店、衤甲~(背心)——羊毛衤甲~、相思~(相思树)、????~(????:诈骗)——????~谱(骗子的手段)、骹(脚)——骹~(狗腿子)、竹囝枝(腐竹)、贼~目(贼眼)、李~贵(对李贵的贬称)、港~后(厦门市地名)。
6.带“囝”尾的名词之后还可带上另一个也带后缀性质并表示细小意思的语素,以极言其小或带有某种感情色彩。例如:囝囝婴[????????????](婴儿,常见于厦门、台湾),囝囝痞[??????????????](小家伙,有贬义,常见于泉州一带),囝囝屎[???????????????](小家伙,有可厌义,常见于永春一带),囝囝孧[??????«????????](小孩儿,常见于浙南一带,潮汕一带也用,音[????7]),孥囝鬼[???????????????](小鬼头,常见于潮汕一带),孧囝屎[???????????????](小家伙,有贬义,常见于海南)。 作者: 无终子  2006-10-24 17:12   回复此发言  
5 回复
曾有人提出,厦门话的用作呼叫语的人名之后读为轻声的??以及重叠动词之间的??(看??看,坐??坐)也是“囝”的弱化音。杨秀芳已指出“[??]与囝是不同的词尾,语法功能不同,变调行为也不同”。(杨秀芳,1991,167)用比较的方法也可证明这个??是“啊”而不是“囝”,因为在泉州音不说???,在闽东不说????,在其他闽语不说?????、????。前文所列的“囝”尾始终没有读为轻声的。“看??看,坐??坐”是看了又看,坐了又坐,语义正好和“细小、轻微、短暂”义相反,在泉州音也不是鼻化韵的??,这应该是厦门话从“看了看,坐了坐”的“了”弱化而来的。与从“囝”弱化而来的??同音而异义。但可以作为一种证明:厦门话的“囝”尾不但虚化得多而且其他助词的语音弱化也更彻底,以至名词的囝尾和动词的“了”尾在语音上都混同了。



 以下说几点结论和一些相关的思考。

 1.汉语广泛使用的名词后缀应该说有子、头、儿、囝四个。它们都是从有关人子和人体的名词虚化而来的。其出现时代大体上是按排列的顺序为先后的。就其在现代汉语的分布说,“子”最普遍,南方为多;“头”用得较少;“儿”主要通行于官话区;“囝”则为闽语区专有。在闽语区,除了“囝”,有的方言还用“头”作后缀,但一定没有“儿”尾。在名词后缀上,闽语区也显示了突出的方言特征。在以“囝”为后缀的闽语中,福建本土的片点伴随着语音的弱化(主要是脱落声母),因而民间常写为“仔”尾。在浙南、粤东、雷州、琼州这些“外围”闽语,单音名词的“囝”和用作后缀是同音的。这些情况正可以用来说明闽地的“囝”尾读音是如何变化的。在福建中西部山区的闽语,由于受客赣系方言的影响,“囝”只用作名词而未演化成后缀。那里的闽北、闽中方言名词后缀说“子”的多,到了邻近江西的赣化闽语——邵武话,则用“儿”尾更多。这又是沿海闽语和内陆闽语相对立、相区别的一个重要表现。可见,研究这些名词后缀对于理解和认识闽语的内外关系——外部的与官话及其他东南方言的关系,以及内部的各区闽方言之间的关系——都有重要的意义。

 2.这些名词后缀的主要功能是“表小指爱”,为什么选用“子、头、儿、囝”这几个名词语素来充当呢?在早期的人类社会里,用血缘连接起来的家庭关系中,“亲子”总是幼小而可爱的,“头”对人体来说也是小的,见于一端的,用这些重要基本词汇的意义延伸来“表小指爱”,这是人类语言“就近取譬”(隐喻)来表示语义的一个典型而生动的例证。

 语法化是意义的抽象化,这些名词后缀从“表小指爱”开始,不断地推动着语义的延伸:从体积细小(小椅子、小鱼儿、小石头)类推到年岁幼小(小孩儿、小妹囝、小孙子),再到数量微小(一点儿、淡薄囝、一滴子),再到时间短促(一时半会儿、两三日囝、三天两头),再到距离贴近(这边儿、里头、边囝、边头),再到情态轻微(风儿、雨囝)。从词类说,从名词后缀开始(石子、花儿、木头、猪囝)延伸到数量词(两斤子、半尺囝)、指代词(这儿、啥子、几家头)、乃至形容词(好好儿、慢慢子、轻轻囝)、动词(没看头、骗子、钳囝、耳聋子)。从喜爱意(哥儿们、靓仔、帅哥儿)也可向反面引申(短命子、和尚囝、小鬼头)。这其中语法意义的扩展和词汇意义的推进是相互促进、同步发展的。由此可见,汉语的语法意义和词汇意义是很难截然分开的。应该把这两个方面的研究结合起来考虑。

 3.汉语的语法化往往是经过“词汇扩散”的过程逐渐形成的。就这些常见的名词后缀说,几乎没有一个是可以按照某种规律周遍类推的,而是常常表现出局限性。这一方面是因为词汇意义与语法意义相抵触。例如“子、头、儿、囝”等既是表小的,“天、地、江、海、龙、虎、象、鳄”等庞然大物便挨不上边,某些表示“整体”性“集体”性或抽象性的事物的名词也与之无缘。例如祖宗、亲戚、五谷、花草、树木、畜生、班级、队伍、血脉、感情、饭菜、桌椅、家俬、寺庙等等。各地方言中,重叠的单音形容词能够加“儿、子、囝”的后缀的都只是少数几个:好好儿、慢慢子、轻轻囝。官话里也许还可以说“快快儿走”,怕是不可说“热热儿吃”。这说明汉语的语法现象和印欧语有很大不同。前者是意会的,逐个或一定批量地感受认知的;后者是格式化的(如性、数、格在许多西方语言中是大部分都是规定好了的)。这又一次说明了汉语的语法意义的研究不能离开词汇意义的理解。
作者: 无终子  2006-10-24 17:12   回复此发言  
6 回复
 4.如果说语义的语法化是内容,语音的弱化、粘着化便是经常相伴随着的形式。几个名词的后缀中,“儿”在许多方言里从本音变读为“轻声”,有的又合韵变读为“儿化”,或发生变韵、变调而被称为“小称变音”;“子”尾也往往从本音变读为“轻声”,有的再变读为“子变韵”。“囝”尾也有许多相应的语音弱化变音。这也是汉语语音史和语法史上的一条经常连带表现出来的规律。不过,不同的方法在体现这一规律时差别不小。有的只有语法化而没有音变,有的同一方言中,这一片变音,那一片不变音。这是因为语法化在汉语中是后起的现象(宋、元以来才有明显的表现),而音变是更为后起的伴随现象。从总体上看,北方官话的语法化和连音变读都比南方方言发展得充分些。这种不平衡也正是汉语方言发展中的不同状态,并构成了汉语方言之间的不同特征。闽方言的“囝”尾在不同的小片方言里词尾化和变音化都有不同的表现,也说明了这一点。

 5.语法化是汉语语法史和词汇史上的重要研究课题。研究这种课题也必须拿古今汉语和南北方言作纵横两向的比较。只有这样才能帮助我们不至于局限于某一地区或个别方言的现象,不至于局限于对某个断代的语言事实的了解,才能使我们进行整体的规律性的考察。汉语史和方言学的比较研究也应该是研究语法化的基本方法。

参考文献:
[1] 王力 汉语史稿 中华书局,1980
[2] 太田辰夫 中国语历史文法 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3] 黄典诚、李如龙主编 福建省志•方言志 方志出版社,1998
[4] 黄伯荣主编 汉语方言语法类编 青岛出版社,1996
[5] 北大中文系 汉语方言词汇 语文出版社,1995
[6] 李荣主编 建瓯方言词典(1998) 雷州方言词典(1998) 海口方言词典(1996)江苏教育出版社
[7] 杨秀芳 台湾闽南语语法稿 大安出版社,1991
[8] 温端政 苍南方言志 语文出版社,1991
[9] 蔡俊明 潮州方言词汇 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1991
[10] 陈泽平 福州方言研究 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
[11] 林寒生 闽东方言词汇语法研究 云南大学出版社,2002
[12] 钱奠香 海南屯昌闽语语法研究 云南大学出版社,2002
[13] Norman Jerry and Tsulin Mei:1976,Astroasiatics in ancient South China:Some lexical ecidence,Monumenta Serica 32:274-301
[14] Norman Jerry 1991,The Min dialects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Languages and Dialects of China.ed.by William S•Y.Wang,325-360 Berkeley: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