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金涛锗石汗蒸:四野战事珍闻全记录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05:48:27

  陈光立即下令:出动一个师带一个炮兵连前去围歼这股敌军。

 

  民主联军实力骤然增强,新1军知道不好,立即紧缩阵地,依靠几个独立院落负隅顽抗。双方激战不已,却相持不下。陈光暗暗怀疑:这里到底有多少人?1月8日,一个敌军保安队长被俘,他结结巴巴地说:“这里至少有新1军的一个整营。”

 

  “再加一个团!”陈光喊道。

 

  但一个团投入了,进展仍不如意。打到当天黄昏,六纵经过七次冲击,以伤亡500人的高昂代价最终才打下了一个大院。抓到了新的俘虏,陈光才彻底明白:焦家岭的敌军远远不止一个营,新1军50师的150团团部及1、3两个营以及当地保安队一部全都驻守于此!

 

  “再加一个师!”陈光怒吼了,“18师副师长黄荣海亲自带领一个团,立即投入战斗!”

 

  焦家岭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雪球。国民党军被紧紧围在中心,外围的民主联军越聚越多。

 

  1月9日晚上,国民党军终于不敌,敌团长率众溃逃,相继为附近部队所歼灭。民主联军夺取了焦家岭。

 

  “好,连续取得三处胜利!”林彪听到前线消息后说道,“继续寻找机会,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强风狠狠地拍在窗户上,震得窗玻璃哗哗乱响。东北大地上的杨树、柳树东倒西歪地在狂风中摇晃。风声在天地间狂吼,如巨兽走下山岗,掀动积雪,冰沙飞扬。

 

  北满突然出现多年不遇的寒潮。夜间气温骤降至-40℃,前线告急:民主联军因所带防寒装备不足,冻伤严重。

 

  林彪无奈,下令各部队撤回松花江,就地休整。

 

  孙立人望着民主联军远去的背影,不禁向杜聿明哀叫:“新1军整整被吃掉了三个团!”

 

  “现在气候恶劣,来春必报此仇!”杜聿明狠狠地答道。他在等着天气好转,等着发起新的进攻。

 

  2月初至,寒流渐渐地弱了。南满地区的气温开始慢慢回升。

 

  杜聿明等不下去了,“再进南满!”这一天是1947年的2月3日。国民党军二犯临江。

 

  52军的195师、2师及新6军的22师、207师纷纷出动,直取临江。一贯孤立独行的195师又是沿路狂奔。

 

  “195师与侧后援军已经拉开了大约一两天行程的距离。”肖劲光和肖华看着地图上的标记说道:“我们可以出动三纵主力和四纵的10师,先打掉这个贪功冒进的195师。”

 

  积雪没膝,寒风呼啸。三纵立即投入战斗,他们沿着山沟迅速靠近195师,并于2月5日凌晨率先消灭了一个敌军先遣营。

 

(6)

195师师长陈达林因多次与民主联军交战,变得异常狡猾。得知先头部队被歼,立即调头回撤。三纵一路追击,最后,仍然让陈达林带着残存的1,000多人侥幸逃掉了。

 

  “追还是不追?”三纵向肖劲光请示。

 

  “不必再追,迅速消灭附近207师的一个孤立团。”

 

  2月7日,三纵再经一夜激战,全歼该团2,000余人。至此,前来进犯的国民党军一一被击溃,其他各路不敢再进。二保临江战斗胜利结束。

 

  杜聿明本以为乘南满的民主联军缺少补给、难耐寒冬,可一举将其消灭于长白山附近。不想,二打临江比一打临江败得更惨,自是心中不服,于是,他再次调集兵力,于1947年2月16日,发起了第三次对临江的进攻。

 

  这一次,杜聿明出动了5个师,兵分四路,71军的91师为中路主力;52军2师为右翼;新6军22师与附近的60军暂21师共同作为左翼,配合91师进攻。

 

  “这一次,杜聿明来得倒是快!”肖劲光、肖华得到前方报告,立即展开部署。

 

  肖劲光看了半天地图,忽然抬头望着肖华:“杜聿明这次不光来得快,还连得紧了。”

 

  “这一次,杜聿明显然加强了各师间的联系,各路人马相互协调,正面攻打的难度过大。”肖华回应道。

 

  肖劲光又看了看地图,“那也不是无懈可击,你看,左侧的暂21师因为要与22师同进,不得不向外开展,部分边缘队伍已经无法得到其他各路的照应。就从暂21师入手!”

 

  肖华点头。

 

  三纵立即出发,以一个师的力量正面阻击敌91师,牵制主力,其余两个师转往左侧,于18日发起突袭,经6个小时的战斗,顺利地解决了暂21师最外侧的一个团。

 

  暂21师被打,91师马上移动。其中一个团带着一个工兵营无意中偏移了大部队。三纵乘机于21日将这股力量一举全歼。

 

  先后有两股力量被消灭,国民党军再也不敢分散。三路人马你呼我应,紧靠在一起,齐头并进。

 

  但这样也改变不了命运。肖劲光已挖了一个大陷坑,正在前方一个叫清沟子的地方等待他们。这清沟子虽然不大,只有五六百户人家,在地理上却是一个天然的大口袋,四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四纵10师早已接到命令,埋伏在了沟口。

 

  时间不久,91师第一个赶到。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只顾一味推进,不知不觉就进了清沟子,等2师跟着过来发现不对头时已经来不及了。四纵已死死地堵住了出口。

 

  得知后路被截断,91师顿时惊恐万分,联合2师急火火地向外冲。195师的残余部队得知此处危急,忙从通化方向赶来增援,从沟外向里打,试图以两面夹击之法,冲开山口。

 

  激烈的战斗从22日中午打响,四纵10师傲立山口,两面御敌。三纵主力像收割麦子一样逐一消灭四处乱逃的残敌。

 

  当日黄昏,四纵10师在两面夹攻之下终于不敌,师长杜光华不幸牺牲。国民党2师和91师纷纷逃出清沟子。三纵乘敌之乱,沿途追歼,在长春屯击毙了195师副师长何世雄,随后连克辑安、金川、辉南和柳河四座县城。

 

  杜聿明大惊失色,三次攻打临江,居然一次败得比一次惨。一定要想出一条良策。

 

  正在焦急之时,忽然有人报告:“大事不好,林彪再次渡过松花江!”

 

  杜聿明慌忙调兵北上,临江地区再次解围。

 

  北国之春悄然来临

 

  1947年2月21日,林彪坐在自己小小的指挥所里,若有所思。淡淡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远近房屋顶上积存的冬雪仍是厚厚的一层,几只麻雀慵懒地停在晒衣绳上,偶尔抖动几下翅膀,似乎想在这种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里舒舒服服地晒晒太阳。

 

  忽然,林彪站起身来,叫住身边人:“时候已到,令各部队按原定计划,立即出发,越过松花江,攻打城子街。”

 

  这些天来,林彪一直密切关注着南满的战斗情况,见三保临江之战已日见成效,决定趁机南下,再次打乱国民党的部署。你杜聿明不是“先南后北”么,我让你南面攻不下,北边不安宁。想到此,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隐隐地在林彪的脸上浮现了一下。

 

  “出发吧!”他仍是面无表情地对部下说。

 

  林彪刚一出动,守在江南的新1军军长孙立人就得到了消息,见林彪队伍如此庞大,估计民主联军又要以大吃小,所有被其包围者无可幸免。当夜,孙立人电告守在城子街的新1军30师89团团长曾琪:“现在十五万共军正在越江南下,命你部队从速撤回长春。”

 

  第二天天刚亮,89团副团长罗顺辅第一批率众撤退,刚出城门便遭到民主联军的迎头痛击,罗顺辅中弹负伤,仓促退回城内。曾琪没想到林彪来得如此之快,忙登上了望台,举起望远镜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民主联军已从四面八方将小小的城子街围得水泄不通。

 

  曾琪立即向外发电求救,可新1军由于近来多次受到林彪打击,谁也不敢轻易与民主联军硬碰,无人愿意救援,只是派来两架飞机空降了一些弹药。

 

  上午9时,负责主攻的六纵在新任司令员洪学智的命令下,对城子街发起了猛烈进攻。曾琪只得独自应战,打到下午16时,城内弹药基本耗尽。曾琪孤立无援,只好率部投降。

 

(7)

民主联军攻下城子街,吓得九台和农安等地守军弃城而逃。六纵乘胜于2月28日包围了德惠。

 

  德惠是长春北面的屏障,守军是新1军50师的两个团及地方保安队,约7,000人。50师是新1军的主力师,善于打防御战。他们在城里层层设防,部署得相当严密。环城修筑了碉堡群,郊外各个据点也构筑了土木工事,由保安队把守。

 

  28日晚17时,六纵攻打德惠,但连攻数次都不见成效,双方你攻我守,渐至疲惫。

 

  德惠被围急得孙立人坐立不安,他紧急向杜聿明求救。正被临江的民主联军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杜聿明闻知北方危急,被迫将进攻临江的71军91师调回四平,命令7l军军长陈明仁率主力87师、88师和保安部队火速向德惠增援。3月1日,乘火车奔来的援军已抵达长春以北太平桥一带。

 

  林彪见攻城不下,敌援即至,遂于3月2日下午主动撤出战斗,越过松花江返回驻地,结束了二下江南之战。

 

  林彪在德惠不获而退。杜聿明大为欣喜,想自己三打临江,屡屡失败。这次德惠之战,竟能坚守不破,实可请功。于是,他找来手下能言善吹之人,杜撰了一份战果报告,送到南京,邀功请赏。大肆吹嘘国民党军喜获“德惠大捷,歼灭共军十万”。

 

  蒋介石拿到战果报告,喜出望外,犹如漫漫暗夜中见到了一缕灼亮的光芒。他与杜聿明一样,早就希望能听到东北的喜讯了。得此战报,不禁忘形,竟以为林彪确实不堪一击,他绕过杜聿明,直接命令孙立人和陈明仁渡过松花江,直捣林彪根据地。

 

  孙陈二人见蒋介石抛开杜聿明,直接向自己下达命令,自以为深得宠信,遂整军出征,坚持要渡江北上。

 

  杜聿明吓得大惊失色,急忙打电话给已经动身了的孙陈二人,要求他们迅速撤回到原防区。不料孙立人、陈明仁誓要忠于蒋介石,根本不听杜聿明的劝告,非要过江不可。

 

  杜聿明又气又急,电话里无法直说,只好亲自赶到德惠,当面告诉他们:“此次共军在德惠并未受到多大损失,到底伤亡多少你们还不知道吗?现据情报,共军从我方被俘人员口中已了解到我们力量不大,极有可能卷土重来。你们必须迅速撤回原防,准备对付共军下一步的进攻。”

 

  孙立人、陈明仁这才听从了杜聿明,正待把已调出的军队撤回,不想,林彪已抓住时机于1947年3月8日打响了三下江南的战斗。

 

  此时,孙陈二人因听从蒋介石的命令,准备渡江“直捣林彪老巢”,在杜聿明赶到之前,陈明仁的71军已跟到松花江南岸的靠山屯,孙立人的新1军也到了德惠以北。此外,他们还各派出一个团的兵力越过松花江,进犯到半拉山屯子、五棵树等地。后在杜聿明的劝说下,当夜又撤回江南。

 

  “孙立人和陈明仁发什么神经?”林彪冷笑道,“居然过了江。”他走了两步,“让他们有来无回。”

 

  3月6日,林彪命令二纵首先出击,追歼退回到江南去的88师264团。7日夜晚,一纵也奉命过江,但追到预定位置时,却没有遇到敌人。陈明仁早已命令他们南撤了。

 

  两支部队扑了空却都不甘心,相约继续南下。3月12日,一路奔走的二纵终于在靠山屯包围住了88师的262团。

 

  “不要害怕,他们没有多少实力。”陈明仁一面为靠山屯的262团打气,一面紧急调动农安的87师和德惠的88师前来解围。哪知一纵此时也已到达此地,在万毅的带领下,一纵向西急进,当日即把88师的3,000多名援军围堵在郭家屯和姜家屯两个小村子里。

 

  激战随即开始,一纵人马一鼓作气,88师转眼成了瓮中之鳖,共有810人被毙伤,263团团长以下1,193人被俘。

 

  二纵得知援敌已被万毅解决,立即发起了对靠山屯的进攻,经过猛烈的炮火轰炸,敌军被迫投降,360多人都乖乖地做了俘虏。

 

  迟迟来援的87师见88师先后失利,掉头就跑,却被洪学智带领的六纵捕住了踪影。

 

  “追!”洪学智一声喊,六纵如猎人发现了猎物,死咬着87师不放,一直追到87师的老巢农安,终于形成了包围圈。

 

  林彪急令刚刚结束郭家屯战斗的一纵队伍:“速速移师农安,合力歼灭87师。”

 

  陈明仁急得火上房,紧急向杜聿明求救:“71军的家底都快没了,87师不能再丢了。”

 

  杜聿明急调新6军和13军主力北上,同时下令小丰满地区守军,准备打开水闸,摧毁松花江上的冰层,阻断民主联军的退路。

 

  林彪大吃一惊:“松花江就要解冻,小丰满的水流下来之后,民主联军将与根据地失去联系!”遂于3月16日下令各部放弃进攻87师,撤回江北整休。三下江南战役结束。

 

  陈明仁静观了几天,见林彪真的返回江北了,立即给沈阳打电话,对杜聿明保住了他的87师深表谢意。杜聿明正待谦虚几句,忽接战报:南满的民主联军于3月20日开始攻打通化。

 

  原来,肖劲光见北部战火又起,杜聿明紧急北上,南满国民党兵力也前往支援,觉得这又是一个好时机,遂于3月20日令四纵主动进攻通化的195师。

 

  195师因屡遭民主联军的打击,吃尽苦头,再也不想真刀真枪地杀了,只是坚守不出,并利用当时的寒冷天气,向城外的雪地上浇水,冻成冰坡以助防守。但四纵知难不退,日夜攻打。195师只得向杜聿明求救。

 

(8)

此时的杜聿明气得不行,立即调令89师和54师前去增援。可两师刚开到通化即向杜聿明复命:南满民主联军见外援已到,于3月22日撤出,不知去向。

 

  听到此,杜聿明面色铁青:这个林彪,我在南面时,他非要打北面,我到北面来,他又在南面挑起战火,可等我们援兵到时,他却比谁跑得都快,难道国民党的军队就是用来南北跑腿的吗?

 

  几日后,杜聿明旧病复发,卧床不起。他把指挥权交给副司令郑洞国,自己则准备去治病了。

 

  可怜的郑洞国只好捡起这个烂摊子,回到抚顺营盘车站的指挥所,按杜聿明的要求,开始布置向南满临江根据地的第四次进攻。

 

  由于89师和54师刚刚来到南满,郑洞国感觉自己的力量加强了不少。于是,动用可以调动的10个师,准备全力一战,彻底消灭临江根据地的民主联军。他令207师、14师、25师、新22师、2师、89师、54师162团、184师、182师、暂21师于3月28日一齐出动,兵分四路,“剿灭临江之共军”。

 

  国民党10个师,而临江地区的民主联军只有4个师在位,每个师平均6,000人,敌众我寡非常明显,临江的形势变得严峻起来。

 

  “你们怎么打算?”林彪关切地问。

 

  陈云电告林彪:“我们已集中两个纵队的五个主力师准备打运动战。我们下定决心,不惜将三纵、四纵打掉2/3或3/4,也一定要保住完整的长白山。因为此次敌兵多,又相互靠拢,我们已决心要打几个恶仗、硬仗、较冒险的仗。若无此决心,则必然这样也不便打,那样也不便打,其结果必然是部队拖垮,山头失守,贻害全局。”

 

  决心已下,一场反攻势在必行。那么,谁来指挥这场战斗?陈云和肖劲光经研究决定:为统一前方部队的作战,由曾克林和韩先楚共同组织前方临时指挥部。

 

  这个时候,由于程世才本来是军区的副司令员,已不再兼任三纵司令员,故由曾克林指挥三纵,韩先楚仍然是四纵副司令员。

 

  当夜,三纵和四纵聚在一起,共同研究作战方案。三纵主张“柿子先拣软的捏”,先打中路较弱的暂编21师。这样比较把握和稳妥。成功之后再乘胜扩大战果。然后,征求意见地询问道:“四纵的意见如何?”

 

  韩先楚坚持“擒贼先擒王”。他站起身来说:“我认为还是打敌89师合适,因为这个师是这次敌人主要进攻的一路,消灭了它,敌人的全面进攻就可能被粉碎,这是关键的所在。”

 

  曾克林摇了摇头,担心地说:“89师是蒋介石的嫡系,美械装备,战斗力较强。北有敌人暂编21师、184师,南有新22师、52军第2师,打起来如果一时解决不了战斗,各路敌人增援上来,我军就有被围的危险。因此还是先打暂21师为好。”

 

  韩先楚反对:“89师刚从热河调过来,人生地不熟,不了解我军作战特点。他们过去一直与我军地方部队和游击队作战,没吃过大亏,盲目骄傲,急于冒进,容易上钩。南路的22师和第2师距离较远,北路暂21师和184师可以用我们的9师把他们顶住,集中7师、8师、10师三个师,加上军区、纵队的炮兵,完全有把握把他们消灭。”

 

  两个纵队的领导在作战对象的选择上出现分歧,互不服气。最后,会议决定将双方意见同时报告辽东军区,请陈云和肖劲光裁决。

 

  电报发出还不到两个小时,陈、肖发来复电:“同意韩先楚的意见,并由韩、曾统一指挥三纵、四纵,争取彻底歼灭敌军89师。”

 

  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三、四纵的部署刚刚完毕,89师就推到了临江的跟前。

 

  89师隶属于石觉的13军,当初曾在杜聿明的督促下首批冲过山海关,此后多次与民主联军的地方武装作战,很少跟正规军接触,迄今还没有真正尝到过东北民主联军主力部队的厉害。所以,它推进得最快,54师的162团紧跟其侧。到4月1日,已推进到红石砬子等地,形成了明显的突出部。

 

  见时机成熟,韩先楚飞兵抵达红石砬子,正赶在89师的前头。89师见前面出现民主联军,急冲冲杀了过来。韩先楚使出拖刀计,且战且走,一直将89师带到柳条沟一带的山间谷地中。

 

  诱敌途中,韩先楚通知三纵:迅速靠拢,准备战斗。4月3日早晨,各师都已到达指定位置,89师一进入口袋,总攻就开始了。

 

  一时之间,硝烟四起,炮声隆隆,89师在三纵的强大攻击下,被逐渐压缩到红石砬子中心地带,四纵炮团发起了猛烈轰击,进入包围圈的敌军立即乱成一团。

 

  几阵炮火之后,韩先楚一声令下,民主联军的战士争先恐后,呐喊冲锋,经过两小时激战,到下午17时结束战斗。

 

  这一仗,13军的89师和54师的162团宣告覆灭,民主联军共毙伤和俘虏敌军1万余人,仅有89师师长和两个团长带领400多人逃脱。

 

  郑洞国闻听此信,惊呆半晌,不敢再战,随即下令各路人马全部撤退。四保临江战役以民主联军的胜利而告终。

 

  三下江南、四保临江作战,前后历时3个多月,南满北满相互配合,彻底粉碎了杜聿明的“北守南攻”战略。国民党军队的机动力量在民主联军的不断打击下遭到严重削弱,逐渐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在此之后,不得不停止了扩张势头,转为被动防守。而民主联军由被动防御转为主动进攻,东北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9)

东北的4月,春意已悄然来临。林彪独自站在松花江北岸,感受着从南面吹来的风,心中暗暗思量道:去年此时,正是民主联军败走四平之际,如今,春天再次到来,也该是我们收复四平的时候了。

第二卷 雄鸡昂首高唱 东北遍洒阳光

第一章 反客为主,杏花血雨再战四平(1)

林彪又渡江了

 

  暖风轻轻地吹过松花江。

 

  一片片的白桦林微微地摆动着枝丫,如洗的碧空默默无语,远近的山冈若有若无地泛起绿色。东北的春天真的来了。

 

  守在一座座孤城里的国民党士兵无奈地坐在城头。他们时而望一望北方,时而看一看蓝天。他们都已接到来自东北“剿总”的命令:固守城池,不得随意出动。

 

  沈阳城也不再喧嚣了。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

 

  心力交瘁的杜聿明再次旧病复发,卧床不起。他心绪繁乱地望着窗外的阳光,静静地思考着。依靠眼下这些军队,想要守住东北这么多的城市,实在是越来越难了。林彪“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已基本扭转了东北的局势。现在,林彪才是东北的主人,而自己却越来越像一个外来之客。他有气无力地拿起电话:“接熊式辉。”

 

  “请稍等!”接线员立即接了过去。杜聿明必须得找熊式辉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了。

 

  但熊式辉怎么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圆滑的政客在军事问题面前只能听着杜聿明的分析,并不时地回应以“行行”“高明”等语。

 

  杜聿明只有苦笑:都这个局势了,还有什么高明可言?二人商议半天,最后发现只有一条路可走:派“剿总”副司令郑洞国去南京向蒋介石求援。

 

  郑洞国带着杜聿明的嘱托,面带憔悴地登上了南下的飞机。云层在飞机下轻轻飘游,而郑洞国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到了南京,一走下飞机的扶梯,郑洞国便匆匆地赶往蒋介石的官邸。

 

  蒋介石面容严肃地接见了这位来自东北前线的高级将领。他静静地听着郑洞国汇报东北的形势,眉头却越皱越紧了。待汇报完毕,蒋介石沉思了一下,冷冷地说:“东北的情况确实很严重,你们现在一定要稳住局面。目前无法再派军队到那去,你们要自己想办法。”

 

  郑洞国刚想进一步解释,蒋介石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东北有难处,别的地方也有难处,现在到处都是难处。在哪也抽不出两个军来调往东北,就连53军也不能回去了。”

 

  蒋介石站起身,走到郑洞国身前:“根据目前情况,我军暂时在东北采取‘收缩兵力、重点防御、维持现状’的方针,将来再待机出动。现在要增加兵力是绝对不可能的。”

 

  郑洞国无言以对。

 

  正在沈阳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杜聿明听到郑洞国的回复后,良久不语,最后只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看来,今年这个春儿,是没开好呀。”

 

  此时正是1947年的4月,杏花再次绽放在松花江沿岸,冰雪消融,香飘十里。

 

  林彪稳坐在双城,仔细地计算着国共双方的实力。民主联军经过轰轰烈烈的剿匪斗争和土地改革,已经有了比较巩固的根据地,人民群众对共产党的拥护和支持空前热烈。地方政权建设起来了,后方基地也扩大了。翻身农民积极参军,部队的人员和装备都得到补充,作战部队人数已达到25万,地方武装近22万,共46万。而国民党则有作战部队36万,地方武装12万,共48万。双方的兵力在人数上已相当接近。但由于国民党的军队装备精良,且控制着东北的大中城市和铁路公路交通网,同时又将民主联军分割在南北两处,在总体上仍然占据着优势。

 

  林彪眺望着四平,那是最让他耿耿于怀的地方。这一年夏天,应该是一雪旧恨的时候了。他想,这一次,要让南北两部分民主联军汇集在一起,将两只拳头合成一把铁锤!

 

  4月8日,林彪电告南满的陈云、肖劲光和肖华:东北局决定将我军战略主攻方向与主要力量使用于南满,北满将于江水完全融化后派出8个师直下南满,进行大规模作战,南北合兵,集中一处,以确保东北战局的根本变化。

 

  “今年一定要大打一番!”林彪暗暗地下了决心。他在双城召集师以上干部开了十多天会,作战前思想准备。5月初,东北局又集中学习了毛泽东《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一文,进一步统一思想认识,并于5月5日通过了《关于东北目前形势与任务的决议》,即著名的“五五决议”。

 

  “五五决议”对东北目前的形势作出了总的估计,认为东北地区的敌我力量已发生了有利于我的很大变化,自“七七决议”后,先后有12,000多名干部下乡,领导东北人民进行土地改革运动,基本上摧毁了敌伪残余封建势力。在此前提下,群众参军参战的情绪高涨,主力部队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补充,初步的根据地已经建立起来了。同时,国民党军的力量则有了很大的削弱,蒋军主力7个军21个师被我歼灭9个半师,尤其是冬季作战被歼灭5个多师,而蒋军最精锐的新1军每个师都被歼一个团。这个打击使蒋军士气迅速下降,机动兵力顿感不足,不得不由进攻转为所谓的“机动防御”。而我军则从防御逐渐转入反攻。这就在东北全党面前提出了新的任务,即积极组织力量,全力准备大反攻。大量歼灭敌人,收复失地,巩固和扩大解放区。

 

  “五五决议”不仅仅是一份形势分析,同时也是向国民党军发起进攻的战斗动员令。

 

  “渡江南下!”5月8日,林彪发出电令。

 

  北满主力第一、二纵队和独立1、2师共8个师火速奔赴松花江岸。200多只船划开波浪,分别从五个渡口启动,横跨松花江。民主联军毫无声息地进入了怀德、公主岭、农安一带。

 

(2)

两支纵队分队前进,一纵奔向长春西南的范家屯方向,二纵插向怀德、公主岭一带。5月11日,二纵司令员刘震、政委吴法宪向林彪汇报:我们已获得情报,怀德驻有国民党军的两个团。

 

  “立即发起进攻。”林彪的回电干净利落。

 

  当日下午14时,二纵派出4师急行60公里,直取怀德。

 

  在双城,林彪枯坐在地图前,盯着怀德、四平、长春等几个地方。坐了一会儿,他拿起一支铅笔,在怀德附近画了一道,头也没回地说:“电告郑家屯附近的邓华,带三个师向郑家屯北面的双山发起进攻,牵制四平的国民党71军主力不能向北增援。”

 

  14日清晨,二纵刘震发回电报:已用两个师的力量将怀德团团围住,另有一个师开往十里铺一带,做好了打击援敌的准备。

 

  “做得好。”林彪淡淡地说,“通知刘震,待后援赶到即发起全面进攻。”

 

  怀德是位于长春西面的一个小镇,当时正驻扎着国民党新1军30师的90团、保安17团,共计5,000人。

 

  14日天刚亮,怀德城头的守敌忽见城外人影晃动,已将全城围得水泄不通,大叫不好,忙向孙立人报告:林彪又渡江南下了。

 

  孙立人不知所措:“切莫慌乱,切莫慌乱!”其实他自己已经慌乱了,“援军立即就到,你们守住城池不丢就是胜利!”

 

  孙立人何以慌乱?他害怕民主联军调头进攻长春,所以不敢轻易派军出援。紧急之中,他想到了陈明仁,求助71军北上,自己再调动几个团南下,两路夹攻,怀德之围或可迎刃而解。于是,他接通了陈明仁的电话……

 

  但民主联军哪等得孙立人的援军。当日黄昏,后续部队和炮兵已然赶到,二纵立即发起了攻城战斗。20分钟的炮火轰击后,刘震派出两个师分别由怀德的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攻起,仅用几分钟就冲破了新1军的城墙,突入镇中,展开巷战。双方你来我往,几经交手,一直激战到17日下午,镇中守敌全部被歼,民主联军占领了怀德。

 

  此时,孙立人从长春新1军派出的援军和陈明仁从四平71军派出的援敌仍然被阻拦在来怀德的途中。专门负责打击援敌的民主联军像刀子一样分别插入了他们的前方。新1军派出的四个团被民主联军独立师阻挡在长春以西,不能前进半步。而民主联军的一纵和二纵的一个师正在集中全力,准备一口吃掉已赶到怀德南面十里铺一带的71军88师。

 

  88师未料到民主联军来势如此凶猛,距怀德咫尺之远却无法救援。双方对抗到16日,怀德大势已去的消息传到88师。师长韩增栋见救援无效,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便急匆匆往回撤。哪想一纵早已死死地咬住了他,怎能让他轻易脱钩而逃?当88师艰难地退到怀德以南12公里的大黑林子地区时,一纵发起连续冲锋,将其切成几段。随后,一、二纵以师为单位,分段包围,穷追猛打,从17日中午一直打到黄昏,用了6个小时将88师一举歼灭,韩增栋当场被打死,只有少数国民党兵乘车逃往了公主岭。

 

  在公主岭,71军军长陈明仁正带着87师匆匆赶来。他还不知道88师已被全部歼灭,正想稍作休整立即前去接援,忽然接到杜聿明的电话。

 

  杜聿明迎头喊道:“你现在在哪里?”

 

  “报告总司令,我正带着87师在公主岭,准备前往接援88师!”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88师已全军覆灭,林彪有七八个师的力量正在赶来,你必须迅速返回四平!”杜聿明狠狠地挂上了电话。

 

  陈明仁愕立无语。他无法相信整整一个88师这么快就完了,但这是杜聿明告诉他的,他又无法不相信。

 

  此时,已有枪声远远地传来。他无暇多想了,立即下达命令:各部队迅速进入公主岭火车站,返回四平。

 

  听说要逃命了,公主岭火车站里顿时乱成一团,数千人你拥我挤,冲向最前面的一列火车。陈明仁坐在头等厢里焦急地看着这些慌乱的部下们蜂挤而上,忽听得车站外枪炮声四起,民主联军已攻入了车站!

 

  “立即开车,没上车的等待下一辆!”陈明仁红着眼睛大声喊道。

 

  火车猛地启动了,一些挤在门口没抓稳的士兵纷纷被甩下车去,有些绝望地坐在那里,有些则跳起身来继续追赶。火车在一片哭喊声中飞速地开出了公主岭。

 

  这时民主联军正在攻打车站入口,被甩在车站里的国民党兵继续抢登另一辆火车。一阵猛烈的枪炮声之后,民主联军一纵部队率先冲进了车站。他们立即打坏了列车的车头。

 

  国民党兵见逃跑无望,红着眼睛进入了战斗。两小时之后,陈明仁丢在公主岭的部队全被消灭。若不是陈明仁腿脚快,恐怕也是性命难保了。

 

  “陈明仁损兵折将,已逃回四平了。”被阻在长春以西的国民党新1军得知这一消息,大为震惊,已无心再战,撒腿便往长春逃。

 

  民主联军部队紧跟其后,步步追击,直打到长春机场。隆隆的炮声惊得长春市内的国民党兵个个紧张,市内立即进入了紧急戒严状态,各大商店纷纷关门,所有市民惊慌归家,闭门不出。

 

  但林彪此时并未想攻打长春,他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四平。对着长春机场一阵炮轰之后,一纵部队继续南下,先后占领了新开原和老开原,并在范家屯一带破坏了中长铁路和哈福、火石岭子两个小车站,切断了沈阳与长春之间的交通线。而西满的邓华部队在大黑林子与二纵会师后,稍作休整,直抵四平城。

 

(3)

民主联军的进展如此顺利,令林彪十分振奋。5月18日,他向毛泽东报告了东北的新战况,并提出了自己准备将南北满合在一起、协调攻敌的想法。毛泽东对林彪的想法表示赞同:力争在夏秋两季将南北满连成一片,并于冬春两季向热河、冀东一带行动,消灭国民党的13军和93军!

 

  陈明仁冒雨登上四平城

 

  林彪调集各路人马围困四平,但围而不攻。

 

  他在等待着南满的部队。

 

  “南满要加大进攻力度,配合即将开始的四平之战。”林彪电告肖劲光。

 

  此时,肖劲光正在围攻梅河口。早在5月13日,即一纵和二纵正在攻打怀德之时,肖劲光已带领三纵和四纵攻取了梅河口附近的两个城镇,消灭了184师一个团及暂编21师一部共3,000多人,一举将沈阳到吉林间的铁路线切断。

 

  见交通要道失守,杜聿明立即令廖耀湘指挥新6军22师和其他部队共6个团兵力发起反攻,行到南山城子,民主联军的三纵和四纵10师兵集一处,迎头痛击,经两天激战,新6军22师被击溃,并损失了1,500多人。南满民主联军乘胜前进,再取西丰和东丰,包围了梅河口。

 

  梅河口被杜聿明确定为东北五大战略据点之一,沈阳至吉林、四平至梅河口、海龙至辑安三条铁路交汇于此,城内人口1万有余,杜聿明早已下令梅河口守军:坚决死守,不准突围,要与阵地同存亡。

 

  驻守在梅河口的正是国民党60军184师,该师本在1946年5月被南满民主联军合围在大石桥,师长潘朔端因求援无望,率众起义。不想该师经改编后,在南满民主联军撤到通化的八道江时,副师长杨胡伦率领1,300多人叛变,逃回辉南一带恢复建制。

 

  杨胡伦的叛变曾令林彪痛恨不已。因此,在攻打梅河口之前,他特别指示南满部队:战斗一经打响,就要坚决歼灭敌人,绝不准接受任何未解除武装部队的起义。

 

  这就意味着:梅河口必须强攻。

 

  1947年5月20日,三纵和四纵10师集结于梅河口周围。作战部署已经完毕,四纵10师担任主攻,三纵在外围做预备队,配合四纵。

 

  攻坚重任再一次落到了四纵副司令员韩先楚的肩上。他带着全体师团级领导亲自到前沿地区进行了现场侦察。

 

  梅河口的确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这里,国民党军的防御相当坚固。城外的小高地是他们的外围阵地,城市四周的建筑物结合地堡、交通壕、障碍物构成第二道防线。在铁路工厂和周围的一片居民区,是敌人的核心阵地,那里有许多隐蔽的工事。

 

  “先夺取城西的两个小高地,然后进攻铁路工厂敌军核心阵地。”韩先楚在侦察之后决定,“由两个主力团担任主攻,炮兵团负责支援。”

 

  5月24日下午,进攻开始,民主联军的大炮轰鸣怒吼。突击队员们乘势而上,炸开障碍物,于一个小时后占领两个高地。随即冲向敌军的核心阵地。但由于地形限制,民主联军的炮火无法支持。民主联军虽连续冲锋,却仍无进展,反而造成很大的伤亡。

 

  “改变主攻方向。”当夜,韩先楚重新研究了作战方案,“先拿下梅河口火车站,再沿铁路进攻工厂地区。”

 

  但攻打火车站仍然困难重重。

 

  国民党军在火车站南部要道中山桥侧建有两个大碉堡,火力凶猛,封锁严密。民主联军连续五次冲锋,皆告失败。战斗从25日晚直打到27日,两个大碉堡丝毫无损。

 

  不解决这两个大碉堡,战斗就不会有进展。民主联军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两个大碉堡的两侧正靠在一排民房上。

 

  就拿这排民房做文章。韩先楚派出一个连队,潜入民房一侧,一道道地打通民房墙壁,直推到碉堡近前,又连续进行三次爆破,终于将两个大碉堡送上了西天。

 

  火车站落入民主联军之手。各路军队沿铁路而下,将核心阵地的国民党军牢牢困在一块狭小的区域里。

 

  28日下午,最后的总攻开始。炮火连天,喊杀不断,民主联军合围冲锋,依序炸毁各道屏障,184师无处可逃,终被全歼。梅河口攻坚战共打了五天四夜,国民党184师被一举消灭,师长陈开文也未能逃脱被俘的命运。

 

  在怀德和梅河口硝烟弥漫之时,其他各地也是战事连连。从北满南下的另一支主力部队第六纵队,在独立3师、4师和两个炮兵团的配合下,组成东线兵团,自5月13日起渡过松花江,通过吉林以东的天岗、江密峰等地,在老爷岭一带消灭了国民党新38师的一个团。随后转向海龙,驻守海龙的国民党暂编21师弃城逃走,六纵奋起直追,在烟筒山、双阳镇一带与独立1师会师,将已走入包围圈的暂21师就地歼灭。顺利地将东满和南满解放区连成一片。

 

  而在南满地区负责打通南北联系的四纵11、12师及南满独立师也积极行动起来。在半个月时间内,连续收复了通化、安东、新宾、宽甸、普兰店、庄河、盖平等十几座城市,结束了辽东和辽南被分隔的状态,恢复了一个完整的南满解放区。此后,南满、北满主力部队胜利会师,使北满、东满、南满根据地在松花江以南连成一片。林彪所设想的两个拳头合成一把铁锤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

 

  受此打击,国民党军的士气大为低落,将领们心中也是惶恐不安。杜聿明为了稳住阵脚,被迫放弃一批中小城市,将兵力集中收缩在沈阳、长春、四平、吉林等大城市里,征集市民百姓大修城防工事,以守待援。

(4)

东北吃紧,林彪准备再战四平!

 

  这个消息逆春风而飞,直飞到南京城中的“总统府”。蒋介石急得坐卧不安,“我要亲自去一趟东北。”

 

  5月30日,蒋介石飞抵沈阳。机场迎接他的各路将领远远不再是攻落长春时的那种喜气神情,各个面露焦虑,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愧疚。

 

  在那间空旷的大病房里,蒋介石坐在杜聿明的床边,摘下白手套,看着已抱病不起的杜聿明,不禁连连叹气。

 

  杜聿明有气无力地重复着:“东北必须增兵,不然恐怕难保了。”

 

  “你先好好养病。”蒋介石惨然答道,“各军将领暂时收缩兵力,控制住大城市。目前重点是要维持住现有局面,其他事宜日后再议吧。”

 

  飞机升空而去,蒋介石匆匆地返回了南京。

 

  在飞机穿过云层的时候,蒋介石不禁暗暗想到:一年前的林彪还不堪一击,为什么现在的实力竟如此强大呢?

 

  而此时的林彪,在得知南北终于会合的消息后,电告各部:暂停作战,稍作休整,准备进攻四平。在新一轮的四平之战到来之前,罗荣桓的归来令林彪喜出望外。前不久,彭真由于中央的需求,已先行离开了哈尔滨,而高岗正忙于后方工作,东北民主联军的政治工作、动员训练、装备后勤等无人可以托付,林彪正在为此发愁,罗荣桓从天而降。

 

  实际上,罗荣桓也正是考虑到林彪目前所需才赶来的,他虽然已在苏联为治肾病停留了10个月之久,但病情尚未痊愈。

 

  5月22日,罗荣桓在哈尔滨仅休息了两天,就来到了双城,随同林彪一起工作。

 

  初至双城,罗荣桓迎头遇到的却是刘亚楼,二人紧紧地握住了手。

 

  罗荣桓问:“怎么样,亚楼?一年来长了不少见识吧?”

 

  “哈哈,老首长,算来真的是一年了。病都好了吗?”刘亚楼问。

 

  “无大恙,无大恙了。”罗荣桓也笑了起来。

 

  这一年,刘亚楼才37岁,他是在1946年5月经林彪和罗荣桓推荐,由中央军委任命为东北民主联军参谋长的。说起来,罗荣桓在这里可起了不小的作用。

 

  在红军长征时期,刘亚楼还是红一军团的一名师长,长征到达陕北后被派往莫斯科进入军事学院深造,曾参加过苏联卫国战争,后来随着苏军一起进入了东北,以苏军少校的身份成了民主联军与苏军的联络员。1946年2月,当时罗荣桓正在大连的苏军医院治病,刘亚楼找到了他,强烈要求留在东北参加战斗。这样,罗荣桓力荐刘亚楼,使得他成了林彪身边的一名得力助手。

 

  如今,攻打四平在即,“林罗刘”三巨头同聚双城。林彪自是心中高兴。

 

  这一次,一定要拿下四平。林彪暗暗地咬了咬牙。

 

  四平,这个东北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国共双方已为此展开了两度争夺。如今,林彪作好了一切准备,意欲三战四平,夺取城池,以雪一年前的遗恨。

 

  这个时候,守卫四平的正是刚刚被消灭一个师的陈明仁。经过多次交战,陈明仁的部队仍有71军的直属队、87、88师和杜聿明派来增援的13军54师。但由于屡受打击,71军中已没有一个团是满编的了,军部直属队原有特务团、工兵营、炮兵营和通讯营等单位,在怀德和公主岭被民主联军攻打后,只剩1,700余人,相当一个团兵力;88师在怀德几乎被全歼,此时已是与暂编3师合并拼凑起来的建制;而13军54师也有两个团在通化、本溪遭到民主联军的打击,损失过半。比较起来,只有87师情况好一点。城内所有守军加在一起,正规战斗人员已不超过18,000人。

 

  为了以有限的兵力守住四平城,陈明仁绞尽了脑汁。最后,他决定将守卫力量主要集中在市区,外围阵地只布置很少的兵力。整个四平城,被一条横贯南北的铁路分为两半,东区是老百姓住宅区,房屋比较矮小破旧;西区是日本住宅区和政府机构所在,有很多坚固的楼房可以改造为永久性工事。陈明仁依此特点将全城分为四个守备区:天桥以北为第一区,部署87师防御;城东南为第二区,由54师防御;铁路以西的城西南部为第三区,由保安17团等防御;城西为第四区,由88师防御。在城西的中心地带,陈明仁布置了核心守备区。这里背靠中央银行、电力局、市政府、油库等要害部门,前面有运动场、中央公园等大片开阔地。陈明仁把军部设在有坚固楼房的日本学校内,将军部直属队和八个营的总预备队控制在自己手中。在各守备区,又根据地形和房屋分布,构筑大小火力点;各区之间相互联系,每个阵地都布置一线二线,严令一线死守,不准退到二线。设督察队和宪兵队监视各部队,总预备队备有20辆卡车作为机动支援力量,所有炮兵分成四组,协助各区防守。

 

  在陈明仁部署防守的时候,林彪也在大规模地调动部队聚集到四平外围。

 

  从1947年6月4日到11日,林彪先后令东北民主联军的第一纵队、邓华纵队和六纵17师等共计7个师及军区的5个炮兵营,陆续集结于城外。一纵司令员李天佑负责统一指挥攻城行动。第二、三、四、六4个纵队的10个师和5个独立师、2个骑兵师共17个师,机动于四平以南和东南地区,准备阻击来自沈阳的北援之敌。为了打好这一仗,民主联军的全部主力都已到场。

 

(5)

李天佑担此大任,自是不敢大意,进入了紧张的战前准备阶段。李天佑本是广西人,曾参加过百色起义,后在林彪的红一军团工作,长征时升任师长。抗战中曾担任八路军115师686团团长,参加了平型关之战,后于1939年与刘亚楼、卢冬生等一起被派往苏联学习。回国后直接来到东北,深得林彪信任。为了打好四平攻坚战,他于6月9日即抵达四平前线指挥所,与政委万毅、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李作鹏等一起开始了战前工作。

 

  根据林彪的指示,李天佑决定集中兵力,从四平的西南、西北和东南三面同时发起进攻,将进攻重点放在四平的西区,因为那里是陈明仁的指挥机关所在地。为此,李天佑调集一纵和邓华纵队的全部人马分别进驻预定位置,将可参战的96门火炮中的88门集中西区一侧。

 

  6月11日,各部队开始清扫四平外围。四平飞机场、新立屯和红窑堡垒相继落入民主联军的手中,尽管国民党军先后对这些据点进行了反攻,但由于陈明仁将重兵收缩在四平城内,所以未能取得成效。

 

  到6月14日,四平外围已基本被民主联军打扫干净,总攻四平城的战斗即将打响。

 

  早已熟知林彪攻城作战的陈明仁于这一日下午冒着微雨走上四平城头,他举起望远镜对民主联军的阵地做了最后一次战前观察。

 

  由于一场倾盆大雨刚刚降过,民主联军的很多阵地受到雨水浸泡,一些部队正在临时加固战壕。

 

  站在陈明仁身后的87师师长熊新民忽上前一步说道:“军长,看城外的这个架式,今晚共军很可能要攻城。”

 

  陈明仁将望远镜从眼睛前拿开:“不是有可能,是必然要攻城。按林彪的习惯,扫清外围后一定会在当夜发起进攻。先让飞机轰炸他们一阵,然后再让他们领教一下什么叫日式守城术。”

 

  说完,陈明仁一甩手走下了城头。

 

  林彪虽对国民党的各种战术了如指掌,不过的确没想到这个陈明仁倒是还会几手日式守城术。由于陈明仁在抗战时多次与日本人打攻守战,所以曾认真研究过日本人的攻守战术,如今由于兵少城危,又见四平城内日军建筑随处可见,遂决定采用日本人守城的方法来对付林彪。

 

  但林彪丝毫未知这日式守城术到底是种什么东西。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场激战正在悄悄地走来。

 

  血雨惊风看落花

 

  6月14日下午16时,天雨初歇。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飞机声响,20多架国民党飞机排着阵形抵临四平,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民主联军的前沿和炮兵阵地上飞起片片泥土。

 

  “他们是专门来提醒我们别忘了进攻的。”李天佑看着这些飞机笑着说。

 

  天慢慢地黑下来了,四平城内次第亮起了灯火。

 

  20时整,总攻的信号弹拔地而起,划破静寂的夜幕。民主联军的大炮一齐开火,四平城内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处处。各路纵队奋起进攻,不到一小时就突破了国民党军防线,首先在四平西南角打开一个缺口。

 

  “不好了,共军已攻破城墙!”88师向陈明仁报告。

 

  “立即集中所有火力封锁共军突破口,同时组织部队发起反冲锋!”陈明仁在电话里喊道。

 

  激战首先从争夺这个小小的突破口开始。双方一直打到16日,民主联军一纵终于以伤亡3,000多人的代价在四平西南角站稳了脚跟。

 

  居然初一交战即如此惨烈,林彪暗暗吃惊。他下令再调第六纵队的17师加入一纵,于17日开始向陈明仁的核心工事发起进攻。

 

  四平西南角民主联军的实力加强,但推进仍很艰苦。到18日,邓华纵队主力从西北角也打开了缺口。这样,民主联军从南北两侧同步对四平西区展开了攻坚巷战。

 

  陈明仁利用西区的坚固楼房,纵深布置火力网,并令各处官兵独立死守,不得转移阵地,大街之上,不论敌我,有行人即射杀。

 

  陈明仁早已下了死守四平的决心。在战前,他曾当众立下遗嘱,并抬出为自己准备的棺材示众,同时告诫部下全体官兵:民主联军已将四平四面紧锁,任何人都无路可退,守不住四平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国民党兵上下同心死命防守,依靠强大火力拼命顽抗,民主联军在四平城内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街面之上,血流成河,积尸满地。

 

  战斗到20日晚20时,陈明仁的71军军部被占领,四平西区敌军全部肃清。但经过8天的血战,民主联军还只是占领了四平的一半。虽然陈明仁受到沉重打击,但民主联军也付出了巨大伤亡。一纵1师和六纵17师都已打得筋疲力尽,邓华纵队也相当疲劳。

 

  林彪焦急万分,但仍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四平。6月21日,林彪电令各纵队首长:四平战斗自总攻开始后,已激战8昼夜。目前我虽已占领半个城市,但伤亡已达8,000余人。现决定付出15,000人的伤亡,再以一周时间,将此仗打到底!

 

  6月21日起,林彪下令开始进攻四平东区。他原以为经过西区血战,陈明仁的部队已所剩不多,怎想经过21日和22日两天战斗才发现,双方仍然打得你死我活,几乎比西区争夺战还要激烈。

 

  陈明仁采取了更为灵活的战术,当民主联军的第一梯队冲到前沿时,他就组织猛烈炮火打后面的第2梯队,然后再集中力量与火力反击第1梯队,使民主联军前后不能策应;而当民主联军占领一片地区后,他却用炮火全面轰击,将所有民主联军占据的房屋统统打烂。

 

(6)

此外,陈明仁还使用了当年他在淞沪作战中与日本人展开巷战时的绝招,先让人埋伏在过街天桥上,等民主联军战士冲过时就往大街上撒黄豆,使其摔倒在地,这时,再让街道两旁建筑物中的守军向地面开火。

 

  在巷战进行的同时,国民党军的飞机也不断地在城市上空盘旋,哪个街区失守,就往哪个街区投弹。四平街上到处是断壁残垣,几近废墟。

 

  为了保住四平,杜聿明也使出了全身的劲。在6月9日前,当他确定林彪要攻打四平后,就开始动用44架运输机,先后给陈明仁投送了88吨弹药;战斗打响后,杜聿明又于6月17日到29日,先后动用136架运输机,投送弹药总量达到305吨。其中各式步枪子弹300多万发,迫击炮弹3万发,山炮弹6,200发,榴弹炮弹1,300发,手榴弹11万颗。

 

  有了充足的弹药保证,陈明仁着手装备了几乎可以找得到的任何一个活人。他把省府官员、警察、铁路警以及兵站、医院、车站等处的所有人员,加上城外跑进来的外地保安队,全部武装起来,使得国民党军的总人数几天之内就增加1万多人。虽然展开野战,这些人可能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但是,陈明仁的战术是让他们守在一座座牢固的建筑物内,不问青白,只是不断地将手头的弹药打发出去。从这种战术上看来,他们与正规军的作用几乎是没多大区别的。

 

  为了把所有的地方都变成坚固的阵地,陈明仁命令拆掉所有可以利用的工厂和民房建筑,城内囤积的粮食和大豆都被用来当做工事沙包,豆油则被用来点火照明。老百姓则被严格地限制在一定区域内,不许走动,有夜间行动者格杀勿论。老百姓一边要为国民党军修工事、运伤员,战斗打起来后却无处藏身,在炮火中伤亡惨重。

 

  但陈明仁已管不了这些无辜的老百姓了,他一面焦头烂额地与民主联军作战,一面不断向沈阳和南京求援。

 

  蒋介石在陈明仁对四平形势的大肆渲染下,震惊不已,下令调53军开赴东北增援,同时给杜聿明下了一道十分严厉的命令:限6月30日以前必须解除四平之围。

 

  杜聿明正躺在病床之上,接到蒋介石的急令,吓得一跃而起,速令郑洞国前来商议解救四平之计。

 

  郑洞国同样焦急万分,一提到四平,就抱怨起来:“眼下调兵救援四平,谈何容易?南满的共军正占据着本溪,我们一旦遣兵北上,他们必来进攻沈阳。”

 

  杜聿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我看不如这样,既然53军已来到东北,就让他们先去打下本溪,除去了对沈阳的威胁后,再全力北上,解救四平。”

 

  “也许这样是上策了。”郑洞国点头同意,“就立即下令53军去打本溪吧,不知谁去指挥才好。”

 

  杜聿明望着郑洞国微笑不语。

 

  郑洞国立即明白了杜聿明的意思:“那我就不自量力,勉强一试吧。”

 

  这样,郑洞国亲自指挥53军从沈阳南下直逼本溪,南满部队因大部已前往四平一带,本溪的力量严重不足,交火不久即退出城区。郑洞国占领本溪后,于6月20日赶到铁岭,调动了9个师的兵力,北上四平。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新6军从开原一带北上,93军由昌图出发,52军的195师紧随93军之后,53军走在最后方,作为总预备队。同时,郑洞国请求杜聿明出动空军配合作战,并负责侦察民主联军的动向。

 

  国民党军必然要北上救援四平,这早已在林彪预料之中。二纵、三纵、四纵以及独立2师根本就没有直接参与四平攻坚战,他们数日前即已埋伏在援兵必经的各大要道中,就等着打援了。

 

  6月24日,当林彪得知国民党援军已经到达开原一线时,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来自前线的伤亡报告一份接着一份,而要攻下整个四平却仍是困难重重。

 

  他眺望着四平方向,仿佛目光已穿过层层阻隔,再一次来到四平城外。雨水正在默默滴落,冲刷着殷红的土地,汇集成血色的细流,逶迤流向远方,只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的印痕。

 

  风正在轻轻地吹起,落花满地,残红飘零。

 

  “放弃四平!”林彪回过神来,重重地一拳击在桌子上。

 

  他转移了战斗重点,下令四平前线只留下六纵、邓华纵队和一纵3师继续攻打四平东区,而将一纵的1、2师调出,南下配合打援。

 

  几个小时后,林彪再次密令四平城内各部队:逐渐转入佯攻,尽量将兵力开到四平以南阻击援军。

 

  6月25日,廖耀湘的新6军169师在八棵树一带突遭袭击,伤亡惨重。26日,昌图附近的93军也遭到重创。

 

  但由于郑洞国不知林彪已改变进攻重点,急于解救四平之围,不敢恋战,火速北上,于6月29日终于赶到四平城下,林彪令四平东区的所有民主联军立即撤出。6月30日凌晨,一纵3师边打边走,成为民主联军撤出四平城中的最后一支人马,历时半个月的四平攻坚战结束了。

 

  陈明仁在危急之刻迎来了郑洞国的大部队,不禁悲喜交集,泣不成声。

 

  6月30日,蒋介石在南京接到四平已经解围的电报,更是惊喜不已。他激动地称赞道:“陈明仁以劣势兵力顶住了比他强大六七倍的共军进攻,真是奇迹!这无疑是黄埔将领中再次闪亮的希望之光,我要为陈明仁亲自授勋!”

 

(7)

 陈明仁满怀感激地接受了青天白日勋章,看着报纸中连日来满篇介绍的“四平大捷”,也不禁沉入了兴奋之中。不想未过几日,却突然接到一纸撤职令,被免去了兵权。

 

  撤职的原因是陈明仁贪污库粮。原来,在四平巷战激烈之时,陈明仁慌不择路,令部下将仓库里的粮食一袋一袋扛到大街之上,筑垒工事。战争之后,由于枪打炮轰,已无法全数入库。故有人趁机举报陈明仁自己将一部分库粮贪污了。

 

  想到此事,陈明仁一阵苦笑:能想出这么恶毒的理由的,估计除了陈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第二章 笑看夕阳,蒋军换将类如转蓬(1)

陈诚扬言六个月收复东北

 

  雨终于停了。一抹夕阳穿透西天的乱云,斜斜地照射在沈阳城头。

 

  熊式辉坐在杜聿明的病房里,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窗外的霞光。

 

  “难得有时间看到这么美的夕阳景色。”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杜聿明在床上翻动了一下,好像要说什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熊式辉转过头来:“何来叹气?”

 

  杜聿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李商隐有这么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四平虽然保住了,我如今却仍是一想起来就心跳不已。南京要求6月30日解围,我是捏了一把汗,多亏郑洞国跑得快。看来东北不可久留了。”

 

  “你不想久留,倒是有人还急着想来呢。”熊式辉淡淡地说。

 

  “你说陈诚?”杜聿明问道。

 

  “还会有别人?”熊式辉轻蔑地一笑,“不过他是来代替我的,你还得撑一阵子。”

 

  杜聿明摇了摇头,“我可不在这受那个草包的气,咱们还是一块走吧。我这就给南京打报告。”

 

  杜聿明去意已决。辞职报告一封接一封地送到南京。1947年7月8日,蒋介石终于答应解除他的东北保安司令长官职务,同意他离开沈阳,回到后方专心治病。同时,熊式辉的职务也一并被撤除,改由参谋总长陈诚担任东北行辕主任。

 

  这个陈诚,本是浙江青田人,小时在家耕读,并无大志,只想当一名小学教师。但后来两次偶然的机会,却决定了他的一生。一次是1919年,陈诚经人推荐参加保定军官学校第八期招生考试,可惜成绩太差,自己又身材矮小,未能被录取。虽经过多方找人走关系,最后也只列为了备取生。没想到奇迹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原来考第一名的学生突然改变主意,不想上军校了,转而去了北京大学。陈诚一下子就由备取生补入了保定军校,开始了他长达40余年的军政生涯。

 

  到1922年,陈诚由保定军校炮科毕业后,又于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一天,担任炮兵科上尉教官兼炮兵队区队长的陈诚深夜访友归来,因过于兴奋难以入睡,随手拿起一本《三民主义》胡乱翻了起来,正巧被查夜的校长蒋介石看见。第二天早操时,蒋介石当众宣布:炮兵区队长陈诚,发奋刻苦,挑灯读《三民主义》直至深夜尚无倦意,精神可嘉,特提升为少校炮兵队长。陈诚一下子成为了蒋介石的心腹干将。后来他又与蒋夫人宋美龄的干女儿谭曼意结婚,与蒋介石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正是靠了与蒋介石的关系,陈诚不断聚拢军权、扩充实力,爬上了参谋总长的位置。虽然他权力越来越大,但是名声却是越来越坏。他任人唯亲,排除异己,飞扬跋扈,不择手段,使得国民党高级将领如顾祝同、刘峙、熊式辉、汤恩伯和杜聿明等都对其极为不满。内战全面爆发后,陈诚的不得军心和指挥无能暴露无遗。蒋介石一气之下,收回了他的军事指挥权。

 

  为了挽回面子,陈诚看中了东北,想打几个胜仗,重新取得蒋介石的信任。为此,1947年4月起,他专门派出一些特务到东北搜集熊式辉、杜聿明等人贪污腐化的证据,以将这些人赶出东北。刚刚取得“四平大捷”的陈明仁便第一个中了他的黑手。

 

  如今杜聿明、熊式辉先后离去,陈诚终于如愿以偿。他得意洋洋地紧抓住东北军政大权,大刀阔斧地整顿起军队来。先后将东北原有的9个保安区司令部及11个保安支队等地方守卫部队,扩编为新3军、新5军、新7军、新8军。把骑兵支队扩编为骑兵师,并设法将49军王铁汉部从苏北调到了东北。这样,连同原有的新1、新6、第13、第52、第53、第60、第71、第93军在内,国民党在东北的总兵力达到14个军、55万人。随后,陈诚又从关内要来了一大批大炮、战车、汽车等装备。

 

  “我要在六个月内恢复东北优势,收复东北一切失地。”陈诚公开喊道。

 

  “东北之所以几年征战,功绩不佳,无不源于熊式辉和杜聿明的政治腐败和军事无能。欲重树战绩,必先整治腐败。”陈诚一面喊着口号,一面先后撤换了71军军长陈明仁、52军军长梁恺、副军长刘玉章、辽宁省主席徐箴以及各保安支队的司令,并借故将不服管教的新1军军长孙立人调走,郑洞国也被解除军权,仅挂了一个空头的行辕副主任之职,而陈诚的心腹们却乘机夺得了上述要职。

 

  陈诚如此一动,弄得国民党军内部一片混乱,人心惶惶。

 

  在陈诚扩军的同时,林彪也在进行扩军备战。到l947年9月,民主联军的野战部队已发展到了9个纵队27个师、10个独立师、2个骑兵师,1个炮兵司令部共计29万人,加上地方武装近23万人,总兵力已近52万。其中,民主联军总部直属4所学校,1个炮兵司令部,1支护路军和独立2、4、5师以及骑兵师,总司令兼政委林彪,副总司令周保中、吕正操、肖劲光、黄克诚,副政委彭真、罗荣桓、高岗、陈云、李富春,参谋长刘亚楼、伍修权,政治部主任谭政。

 

  第一纵队司令员李天佑、政委万毅,辖1、2、3师;第二纵队司令员刘震、政委吴法宪,辖4、5、6师;第三纵队司令员韩先楚、政委罗舜初,辖7、8、9师;第四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政委彭嘉庆,辖10、11、12师;第六纵队司令员洪学智、政委赖传珠,辖16、17、18师;第七纵队司令员邓华、政委陶铸,辖19、20、21师;第八纵队司令员黄永胜、政委刘道生,辖22、23、24师;第九纵队司令员詹才芳、政委李中权,辖25、26、27师;第十纵队司令员梁兴初、政委周赤萍,辖28、29、30师。此外,民主联军还设立了两个前方指挥所:辽东军区前指司令员肖劲光、政委肖华;冀察热辽军区前指司令员程子华、政委黄克诚。

 

(2)

林彪将东北民主联军新的组织情况上报了中共中央。毛泽东持着这份电报面露喜色:“林彪在东北搞得是红红火火呀。”他走了几个来回,坐下来亲自给林彪回了电:“希望你们能于九月下旬开始作战;新的作战,似宜以一有力兵团进攻山海关、沈阳线上之敌,以另一有力兵团进攻中长线上之敌,以求分散敌人,各个击破,重点放在哪,你们自己决定。”

 

  毛泽东对林彪的军事指挥权非常尊重,他很少直接下达硬性命令,大多情况下都是提出建议或是下达留有选择余地的命令。

 

  林彪看着毛泽东的指示,开始思考新的行动方案。在过去几年里,他与杜聿明基本打了个平手,如今杜聿明走了,不知这个新来的陈诚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这个时候,陈诚正在调整在东北的战略。他认为:过去杜聿明的失误是没有把北宁路锦州到沈阳段以西的民主联军彻底肃清,以致国民党军关内与关外的联系经常有被切断的危险。为此,他将刚从苏北调来的王铁汉49军和从华北抽出的第43师投入到热河东部地区,命令他们在短期内将北宁路沿线活动的民主联军扫荡干净。在中长线上,陈诚则将过去的“全面防御”改为“机动防御”,有计划地收缩兵力,保卫重点城市。

 

  “原来是这样。”林彪见陈诚如此重视北宁线,不禁暗自发笑。“我就来一个将计就计。从9月下旬开始,首先以冀热辽军区主力向北宁线发起进攻,切断关内与关外的联系,待陈诚派主力西援时,再出动南满和北满的6个主力纵队沿中长铁路在长春和四平之间寻机歼敌。”

 

  林彪计划已定,尚未实施。陈诚倒是先出手了。9月刚过,陈诚率先在北宁路段展开进攻,出动三个师向民主联军冀热辽部队集结地建昌推进。民主联军副总司令、冀热辽军区前指政委黄克诚当即命令黄永胜的八纵和詹才芳的九纵:主动寻找战机,坚决打击来犯之敌。

 

  两支纵队得令后,翻山越岭,前去迎战来犯之敌。

 

  9月13日深夜,八纵行至梨树沟门一带,正遇国民党军的暂50师。号声嘹亮,枪声四起,八纵当即迎头痛击。暂50师正在黑夜之中行进,突然遭到痛打,也不知民主联军有多少兵力,只能慌乱逃窜。待到天亮时,大部分已被歼灭。

 

  “暂50师在梨树沟门挨了打。”正进到新台边门一带的国民党暂编22师听说了这一消息急忙后退,一直撤到距锦西不远的杨家仗子。

 

  杨家仗子是一片山间谷地,是个适合打围歼战的绝好地段。为了抓住暂22师,八纵部队昼夜急行,终于在9月15日夜截住了敌人。黄永胜亲临前线,指挥八纵于16日下午展开总攻,战至黄昏,暂22师仅有一部脱逃,余众尽被歼灭。

 

  “暂50师和暂22师居然相继惨败!”沈阳城里的陈诚气急败坏,“令49军军长王铁汉率79师和105师一部立即拿下杨家仗子!”

 

  “万万不可!”郑洞国立即制止陈诚,“那杨家仗子是山间谷地,共军最为擅长在此种地形中作战,我军不宜前往。”

 

  陈诚狠狠地瞪了一眼郑洞国:“你长年跟着杜聿明打仗,已养成了贪生的陋习,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风范?”

 

  郑洞国一言未发,甩手离开指挥室,心中暗骂:“你这个草包!”

 

  9月19日,王铁汉率1万多人抵达杨家仗子,未见民主联军任何踪影,便马上构筑防御工事。

 

  黄永胜刚刚在此歼灭敌暂50师,不想居然又有一部国民党军主动进入谷地等待决战,不禁大喜过望,迅速偕同詹才芳的九纵同往应战。战斗于9月21日13时打响,几番冲锋后,王铁汉不敌,丢弃阵地逃入附近的杨家仗子和毛祁屯两个村子内,倚仗强大火力,继续顽抗,一面死拼一面求救。

 

  陈诚得知王铁汉陷入困境,忙调49军的26师、暂编第60师及暂编18师、22师各一个团由锦州、锦西紧急增援。八纵和九纵的打援部队又将这些增援敌军牢牢阻挡在虹螺岘、连山、五岭山一线,双方展开激烈战斗。

 

  当时天降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草地上啪啪作响。民主联军没有任何雨具,他们冒着大雨先后向杨家仗子进行了三次总冲锋。直到9月22日黄昏,王铁汉终于丧失斗志,下令各部分散突围。他自己则带领卫队先逃跑了,外来援军也随之溃散。民主联军各部乘胜追击,次日,八纵、九纵又打扫了一天战场。

 

  从梨树沟门战斗开始,民主联军在辽西三战三捷,共歼灭国民党49军军部和79、105师的四个团,暂50师两个团、暂22师、暂60师、暂18师各一部,总共12,000多人。战斗结束后,八纵、九纵在地方武装和民兵配合下,于9月28日到30日彻底破坏了锦州到山海关的铁路线,切断了国民党军队关内与关外的联系。

 

  陈诚偷鸡未成反蚀米,暴跳如雷,决心夺回辽西优势。他电令驻在铁岭的新6军两个主力师马上乘火车西下增援锦州,同时请求华北的傅作义派兵北上。

 

  陈诚一通调遣,只顾了辽西,却造成中长铁路线上国民党军的兵力空虚。

 

  “机会来了!”林彪拍案而起,于9月26日命令东北各纵队立即发起秋季攻势。刘亚楼补充道:各部队要轻装奔袭,分兵包围空虚城市,一面准备攻城,一面准备打援。

 

  各部队得到命令后迅速出发,纷纷奔向预定作战地点寻找战机。南满的三纵一马当先,飞赴西丰附近,吓得西丰、莲花街和叶赫一带的敌人相继撤退。

 

(3)

三纵奋起直追,冒雨急行,与四纵一起,仅用三天时间即歼敌8,000多人,直逼开原、铁岭。陈诚无奈,又火速将西援锦州的新6军主力调回铁岭。

 

  林彪对付杜聿明时采用“南打北拉”的方法,折腾得杜聿明疲惫不堪。陈诚自以为聪明,转而将进攻主方向改在辽西,林彪却转而采用“东拉西扯”的打法,国民党军依然仗仗吃亏。陈诚终于坐不住了,倚着与蒋介石的密切关系向南京告急。

 

  蒋介石不能不管,匆匆于10月8日飞到沈阳。陈诚果然面子大,蒋介石一面提出“巩固沈阳及其与关内的交通联系,加强沈阳以北各据点的守备力量,以求确保”的战略方针,一面答应陈诚派华北傅作义手中的92军24师、94军43师、13军54师、暂3军的10师、11师和骑兵4师共6个师兵力支援东北。

 

  傅作义对蒋介石的命令不敢违抗,立即派第17兵团司令侯镜如带领6个师沿着已被民主联军破坏了的北宁路向东北增援。

 

  侯镜如吸取了王铁汉的教训,不再分散兵力,力争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虽然前进缓慢,但始终不让民主联军抓住机会。到10月中旬,侯镜如推到阜新,与陈诚的队伍会合,重新打通了北宁线。

 

  侯镜如见此次行动如此顺利,不禁有些得意。不想这一得意,便出了漏洞。辽西的七纵主力抓住时机,于10月9日强行军75公里,奔袭新立屯。守敌暂57师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已被歼灭了两个团。17日,七纵又继续前进,攻克了阜新,歼灭了暂51师师部和一个团。侯镜如深感侧面受到威胁,无法继续向沈阳方向推进,只好调转头来进攻七纵。

 

  见七纵已将侯镜如缠住,九纵在八纵的配合下,于20日奔袭朝阳。22日晚,九纵仅用了6个小时就将朝阳守敌共2,000多人全部消灭。

 

  战火在身后燃起,侯镜如一时之间也乱了阵脚。他亲率92军21师和43师从新立屯出发,急速奔向朝阳一带救援。程子华、黄克诚立即集中八、九纵队和其他部队共8个师,在义县以西的九关台门、代官堡地区布下口袋,待侯镜如一进来,便是一番猛打。战至11月2日,民主联军共歼敌6,000余人,其余敌军全面崩溃,分头东窜,躲入附近城中,再也不敢出来了。

 

  辽西大地一片静寂,再也没有国民党军四处游动了。

 

  林彪纵览全局,国民党军无一不是缩首在各大城池之中,固守不出。他没有任何歼敌机会了,只好于11月5日下令收兵。

 

  在这次历时50天的秋季攻势中,东北民主联军共歼灭国民党军69,000余人,收复或一度攻克城市15座,切断了北宁和中长铁路长春到四平段的交通,迫使国民党军队收缩在北宁和中长铁路沿线的20多个大、中城市里,陷入了更被动的局面。而陈诚的指挥无方更是遭到东北国民党军将领的一致责难,看来陈诚的日子真的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此时,毛泽东已令华北地区展开反攻。傅作义未经几战便丢了石家庄,忙将增援东北的骑兵4师和暂编第3军的暂10、11两师紧急调回。

 

  陈诚见援兵回撤,只得进一步收缩。林彪看准了机会,决定待辽河结冰,即发起一次冬季进攻。

 

  一个敢抗旨不遵的总司令

 

  1947年11月底,东北骤然降温,连降大雪三天三夜。雪后初霁,阳光遍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发起冬季攻势最好的时机到来了。

 

  “各纵队都准备好了吗?”林彪坐在双城指挥部的火炉旁问道。

 

  各纵队司令围坐一侧,纷纷答话:“都准备好了。”

 

  “这次所有的纵队都要出发,哪个也不能落后。”林彪干脆地说道。说话时,他特意看了一眼万毅。万毅的一纵当时在民主联军各纵队中是稍差的一支。林彪有意要鼓励一下万毅,继而自言自语地说:“中国有句老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二字正好与“万毅”谐音。说时,林彪不自觉地在嘴角翘起一丝隐隐的笑意。他渴望着这句话能引起大家的一片笑声。不想大家却都充耳不闻,没有人听出他这句满带着湖北味的自言自语是一句笑谈。林彪连说了五遍,见大家仍愣愣地相互对视,只好悻悻地说了一句:“各纵队准备出发。”

 

  林彪一生中开过的唯一一个玩笑就这样在毫无效果的情况下淡入历史之中了。

 

  第二天,民主联军各纵队纷纷出动。他们踏着一尺多厚的积雪,于12月中旬,分别包围了法库、彰武、新立屯,并进一步向新民、沈阳一带挺进。

 

  “林彪又发起新进攻了。”陈诚顿时紧张起来,“驻在铁岭的新6军22师立即向法库一带增援。”

 

  22师领命出击,行至铁岭北侧即遭到民主联军二纵4师的阻截。22师全力突围,待冲出包围圈时,正遇到钟伟指挥的二纵5师。12月17日,22师被一举击溃。

 

  “林彪不是要打法库,是要打沈阳!”陈诚红了眼,赶紧调长春的新1军、四平的71军和锦州的两个师到沈阳、铁岭、新民地区,部署防御。

 

  林彪的确没有打法库,他转而调兵攻打彰武。

 

  彰武位于新立屯以北、秀水河子以西,守敌是49军79师,兵力大约9,000人。12月22日,民主联军的二纵和七纵将彰武团团围住。二纵的刘震司令员与七纵代邓华指挥的贺晋年相互协商,决定此仗要慎之又慎,只能胜不能败。

 

(4)

所以,尽管林彪将总攻时间定于12月24日,但二、七纵迟迟未出手,他们反复在城外观察地形、选择突破点和准备攻城的爆破器材。直到12月28日晨,一切准备就绪,总攻彰武的战斗才正式开始。由于准备充分,进展非常顺利,仅用4个小时,国民党79师师部和3个团共8,000多人除1,800余人被毙伤外,全部当了俘虏。

 

  彰武战斗结束后,林彪令二、七纵队就地休整,一、八、九纵向黑山、打虎山前进,四纵继续在辽阳和沈阳之间破坏交通。

 

  陈诚见民主联军此时四处分散,心中窃喜,决定集中兵力在新民、法库、沈阳的三角地区与民主联军的三、六、十纵决战。1948年1月1日,陈诚调集了所有的机动部队,分三路从沈阳、铁岭、新民向北作扇形推进。其中,新3军、新6军主力为右路,新5军的195、43师为左路,新1军和7l军主力为中路,气势汹汹地杀了出来。

 

  林彪见缩在城市里的国民党军终于出来了,喜得一拍桌子:“好,这头老乌龟终于露头了,这次我们先砍下他的新5军。”

 

  1月2日,林彪电告六纵16师:国民党新5师不日将到你处,你们必须死守公主屯。1月3日,一、二、三、七纵分别接到林彪的紧急命令:速往公主屯,准备歼敌。

 

  此时,国民党新5军还不知道林彪早已举起了砍刀,正洋洋自得地一路前行。新5军军长陈林达原是71军195师师长,现在陈诚的提拔下荣升高职,正想乘机再立战功。1月1日,陈林达乘火车从沈阳出发,到巨流河车站下车后,沿着公路一直向公主屯推进。全师只带了三天的粮食和必需品,以为很快就能解决战斗。2日,新5军先头部队进至公主屯、黄家山等地,与守在那里的民主联军六纵发生小规模战斗。陈林达立即催促后方军队全速推进,195师攻向十里堡、五家子,43师重点攻打黄家山。战斗进行到4日黄昏,民主联军的各路增援人马纷纷赶到。这时,陈林达才发现自己已面临被全面包围的危险,急发电报向陈诚求援,要求廖耀湘、李涛的新6军赶快向他靠拢,并请求自己退到巨流河一带。

 

  陈诚闻报大惊失色,首先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身旁官员又多是杜聿明的旧部,对陈诚自以为是、攻击前任的做法本来就不满,如今正是看笑话的好时机。所以,陈诚犹豫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决定下令新5军撤往沈阳。可惜他耽搁了一天时间,此刻下令,为时已晚,林彪已将陈林达的新5军牢牢围住。

 

  从外围前来救援的各路人马也无法前行。新3军、新6军被十纵阻拦在公主屯以东10多公里的石佛寺、黄家山地区。新l军、71军则被一纵、三纵拦在辽河南岸。

 

  1月5日开始,林彪命各路纵队全力消灭新5军,战斗直打到1月7日下午,战场上的枪声才渐渐地沉寂下来,新5军军长陈林达、两个师的师长和1.3万多官兵全部当了俘虏,加上被毙伤的7,000多人,新5军2万余人无一逃脱,被全部歼灭。

 

  公主屯之战后,林彪不让各部队休息,立即命令一纵、八纵和独立2师火速攻下已被八纵24师围困了一个月的新立屯。新立屯守军是49军的26师,得知民主联军已大队前来时,集体化妆外逃,被发现后,毫不反抗,就地投降,7,000多人未发一枪,全都乖乖地做了俘虏。

 

  民主联军在冬季进攻中连克彰武、公主屯、新立屯,全歼新5军,极大地震动了陈诚和蒋介石。陈诚急得胃病发作,卧床不起。他一面将辽阳的52军和四平的71军主力紧急调往沈阳,稳定局面;一面向蒋介石告急。

 

  1948年1月10日,蒋介石带着国防部次长刘斐、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飞到沈阳,立即召集军事会议。

 

  参加会议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们个个提心吊胆,不知蒋介石又要拿谁问罪,追究责任。当蒋介石铁青着脸在陈诚的陪同下进入会议室时,众将领站得笔直,心却在咚咚乱跳。

 

  果然,会议一开始,蒋介石便大发脾气,痛斥东北诸将领指挥无能,作战不力,将好端端的队伍都一批批送掉了。随后,他转过矛头,直对廖耀湘和李涛:“新6军居然不听命令,拥兵自保,见死不救,新5军全军覆没,你们的责任不可推卸!”

 

  廖耀湘、李涛一听,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立即站起申辩:新6军从未接到援救新5军的命令,无法对此负责。

 

  陈诚见自己的借口被揭穿,忙站起来申辩,三人吵成一团,最终陈诚理屈词穷,只好沮丧地说:“新5军被消灭,完全是我自己指挥无方。请总裁按党纪国法惩办,以肃军纪。”

 

  蒋介石摆了摆手道:“仗正在打着呢,等战争结束后再评功过吧。”说完就离席而去。

 

  陈诚忙跟在后面又是自责又是发誓:“我决心保卫沈阳,如果共产党攻到沈阳,我决心同沈阳共存亡,以手枪自杀。”

 

  但说归说,做归做。陈诚没在东北再停几天,就通过私人关系辞去了东北行辕主任的职务,于2月5日离开了沈阳。

 

  陈诚离开东北,国民党内舆论大哗。陈诚自感在国内已无法立足,便向蒋介石请假前往美国治病。不巧此时正逢国民党召开国民大会,会议代表闻知此事,不顾议题,振臂高呼:杀陈诚以谢国人!不让陈诚逃往美国!

 

  陈诚吓得再也不敢提前往美国了,只好躺进上海联勤总部陆军医院,以专心治病为由,不敢出头。

 

(5)

陈诚自以为是,想在东北捞取功名,不想却比杜聿明败得更惨。蒋介石对其又气又急,只好再寻高明。

 

  趁着国民党军在东北乱作一团,林彪加紧了军队整编。

 

  根据中央军委命令,1948年1月,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为东北人民解放军,野战军指挥机关与军区分开,原有领导机构不变。

 

  林彪率众全歼新5军之后,及时总结作战经验,并进一步对野战部队进行了扩编,大批训练好的二线兵团被编入主力纵队。1948年2月,原有的9个独立师重新编组,新成立了第五、第十一和第十二纵队。其中,南满的三个独立师改编为第五纵队,万毅任司令员,刘兴元任政委,下辖13、14、15师;冀察热辽军区的三个独立师改编为第十一纵队,贺晋年任司令员,陈仁麒任政委,下辖31、32、33师;北满的三个独立师则改编为第十二纵队,钟伟任司令员,袁升平任政委,下辖34、35、36师。原有九个纵队的领导班子也做了相应调整,一纵司令员为李天佑,政委梁必业;二纵司令员刘震,政委吴法宪;三纵司令员韩先楚,政委罗舜初;四纵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六纵司令员黄永胜,政委赖传珠;七纵司令员邓华,政委吴富善;八纵司令员段苏权,政委邱会作;九纵司令员詹才芳,政委李中权;十纵司令员梁兴初,政委周赤萍。与此同时,又从地方部队中新成立了11个独立师和1个骑兵师,总兵力不断壮大,已形成了对国民党军的绝对优势。在战略上,北线已形成包围长春、威逼沈阳之势;南线则占据了台安、北镇、建昌一带,威视锦州、北宁路。

 

  在此大好形势下,林彪于1月30日电令四纵、六纵再次发起进攻,直取辽阳。

 

  次日,东北忽降大雪,雪花飞舞,天地不辨。解放军无法看清辽阳的军事目标,只好一面细心观察,一面向百姓打探。准备工作整整作了5天。2月6日7时,吴克华指挥四纵在冰天雪地之中向辽阳发起总攻。在六纵的配合下,经过8个小时的战斗,攻下城池,全歼守敌。

 

  捷报传到中共中央,毛泽东站在地图前,仔细地察看着东北地图,并于2月7日回电林彪:目前,国民党军在东北已成弱势,要作好准备,防止敌军由东北向华北撤退;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最为有利。现在应利用结冰期再打两个月仗,以歼灭更多敌人。

 

  林彪接到毛泽东的回电后,初步一算东北的气候状况,顿感任务艰巨。因为到了3月初,冰期结束,江面上无法承受车马,道路日益泥泞,不利于作战,目前必须抓紧时间,在有限的20多天内,再创战绩。

 

  2月12日,林彪令仅休整了4天的四纵和六纵:继续前进,攻夺鞍山!

 

  次日,四纵的10、11、12师,六纵的17、18师,辽南独立1师和炮兵师,总共7个师的兵力和70多门火炮,齐聚鞍山城下。经认真准备和全力协调后,2月16日早晨,进攻开始,战至19日,守在鞍山的52军25师共13,000多人被全部歼灭。

 

  鞍山解放后,林彪令四纵略作休整,迅速南下,乘胜再战营口。营口守敌暂58师见解放军来得如此神勇,不敢应战。副师长王家善派人送信,要求率部起义,时间定在3月中旬。林彪因已吃过国民党军起义又叛变的亏,不予相信,便一面命令四纵按原计划展开进攻,一面回复王家善:要起义就立即起义。王家善别无选择,遂率众于2月26日逮捕了52军副军长郑明新及营口伪市府、警察局头目后起义,营口顺利解放。

 

  在短短的20天内,林彪连下国民党三座重城,使防守在各个据点的国民党军队一片惊慌。各地的求援和告急电报如雪片般飞向沈阳和南京。蒋介石眼看东北局势恶化,焦急万分,不能让沈阳的国民党军精锐部队坐以待毙。2月20日,他派人飞到沈阳传达命令:留下53军及207师防守沈阳,其余主力尽快撤往锦州,这样既可保留实力,在锦州一带合力抗击共军,又可在危急之时迅速撤入关中。

 

  但此令到了沈阳却立即遭到拒绝。是谁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对蒋介石抗旨不遵?不是别人,正是一惯不服从蒋介石命令的新任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

 

  四平已是没有盖上盖儿的棺材了

 

  卫立煌是什么人?

 

  卫立煌字俊如,生于安徽,是国民党军“五虎上将”之一,能征惯战,善出奇兵。抗日战争中曾在忻口重创日军,后接任中国远征军司令官赴缅甸作战,又很快扭转战局,指挥部队强破怒江击溃日军,完成了打通中印公路的战略任务,名扬中外。卫立煌自幼家贫,但颇有侠肝义胆,得到过孙中山亲手赠送的签名照片,与张学良、周恩来、朱德、毛泽东等都曾有不同程度的接触。由于蒋介石对他屡与共产党交往颇为不满,故卫立煌的地位也一直沉浮不定。抗战结束后,蒋介石在昆明成立了陆军总司令部,任命何应钦为总司令,卫立煌为副总司令。卫立煌对此不满,称病就医,携新婚夫人韩权华前往日美英法等国考察军事。直到1947年l0月才返回上海。

 

  1948年初,陈诚在东北屡遭不利,蒋介石忽然又想起了卫立煌,通知他出席军事会议,并告诉他自己准备在东北成立一个“剿总”,希望卫立煌能够出任东北“剿总”总司令。

 

  卫立煌本想推辞,却找不出好的理由,此时,又因为陈诚急欲离开东北,早已打通了各路说客,参谋总长顾祝同、蒋介石首席智囊张群等人纷纷上门劝说,卫立煌无所适从。

 

(6)

蒋介石更是趁热打铁,语重心长地跟卫立煌说:“东北是一个比西欧大国还要大的地方,那里重工业占全中国一半以上,是我们民族复兴的生命线,其得失影响着国际视听和全国的人心。但现在东北已面临危机,谁能力挽狂澜?杜聿明不行,陈诚更不行,我看只有你才能担此重任。”

 

  卫立煌只是听着。

 

  蒋介石见卫立煌未作推辞,接着说:“现在把东北党政军各方面的全部职权都交给你负责,还有什么困难,随时提出,我们优先解决。万一战局失利,这个责任也不能由你来负。”

 

  卫立煌听了此话,终于踌躇着发表了意见:“现在东北军队都在被围困之中,恐怕没有大量的增援是不行的。”

 

  蒋介石急忙说:“是的,这是问题。这样吧,我先给你增援5个军,后勤方面也优先补给东北。”

 

  卫立煌不好再说什么了,答应说:“那么,我先去看看再说吧。”

 

  蒋介石见卫立煌终于答应,遂于1948年1月17日宣布,任命卫立煌为“东北剿总总司令”,郑洞国、范汉杰为副总司令。

 

  1月21日,卫立煌由南京飞抵北平,与李宗仁、傅作义商谈相互协调之事,并于次日到达沈阳,出任东北行辕主任。

 

  2月1日,国民党撤销东北行辕,成立东北“剿匪”总司令部,卫立煌正式担任总司令一职。

 

  上任之后,卫立煌认真分析了东北形势,认为国民党军在东北必须坚持这样的战略:扩充实力,稳扎稳打,固守要点,静观待变。他重点提拔了一批被陈诚弃而不用的将领,并重新进行了军事部署,将各种武装共55万人划分成三大块,分别固守在长春、沈阳和锦州。其中,自己率东北“剿总”司令部及直属部队、周福成的第8兵团、廖耀湘的第9兵团共8个军24个师又3个旅约30万人,驻守沈阳及外围城市铁岭、抚顺、本溪、新民等地;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1兵团司令郑洞国率2个军、6个师又3个旅约10万人,防守长春;另一个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冀热辽边区司令范汉杰率卢浚泉的第6兵团及其他部队共4个军14个师约15万人,防守在锦州,保卫锦州、山海关间的铁路交通。

 

  卫立煌认为,目前在东北的关键是守住这三个据点,以沈阳为基地,不断壮大,逐渐外扩,这样才有希望重新夺回东北。为了这个主要目的,可以不再理会个别小城镇的失守,因为林彪的惯用手法就是围城打援,所以,对于被围困的小城市,可以不去救援,这样,林彪将无援可打,国民党军的实力就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

 

  正是由于卫立煌对各个小城市被困不予救援,各地守军只好紧急向蒋介石求助。蒋介石深恐东北实力不保,便下令卫立煌退出沈阳,开往锦州。

 

  卫立煌本人正在苦心经营沈阳,想将其建成最大的战略基地,接到此令,脸色大变,立即派郑洞国飞往庐山,声称沈阳主力部队不能丢下吉林和长春不管,况且开往锦州途中必遭林彪沿路打击,将会带来更大损失。

 

  蒋介石不为所动,告诉郑洞国:目前沈阳已成孤城,只得靠空降物资维持,这不是长久之策,只有先去锦州,在形势有利之时才有机会退入关中,否则可能全军覆灭。

 

  卫立煌听了郑洞国的汇报,仍然抗命不遵,继续向蒋介石陈述自己的意见。最后,蒋介石无奈,让出了一小步:允许东北维持现状,但卫立煌要加紧整训部队,待条件许可,就从沈阳打向锦州。

 

  趁此机会,林彪连续发起进攻,短短数日之后,沈阳以北就只剩下长春、吉林和四平三个孤立据点了。面对这个形势,林彪作出新的决策:在解冰期到来之前集中主力夺取四平,切断沈阳与长春间的联系,争取将沈阳守敌吸引出来,再歼灭一批。

 

  1948年2月27日,林彪令一纵、三纵、七纵和炮兵主力统归李天佑指挥,再攻四平。其余纵队负责四周打援。

 

  3月2日,东北人民解放军再聚四平城下,将整个四平城围成一只铁桶。林彪此次行动,大出国民党守军意料之外,他们没有想到解放军在此屡屡受挫,却仍然念念不忘。前一段时间,陈诚为了保住沈阳,已将71军军部及87、91师调到了新民一带,四平只留下88师和保安队等总计1.9万多人防守。新任71军军长刘安祺在离开四平时忧心忡忡地对留守在城中的88师师长彭锷说:“现在的四平已经是一个没有盖上盖儿的棺材了,就等着共军来钉钉儿了。”彭锷虽然也知道四平危险,却没想到林彪这么快就杀来了。

 

  李天佑因为上次攻打四平不利,至今仍怒火在胸,主攻部队到齐后,便下令清除四平外围一切敌军。到3月8日,解放军拿下了在四平外围最坚固的阵地——三道林子地堡群,四平城攻坚战即将打响。

 

  3月12日,正是一场大雪过后,天色初晴。解放军步兵、炮兵踏着厚厚的白雪,迅速进入阵地。7时40分,五颗信号弹闪着彩光飞上天空。一瞬间,各阵地上火炮齐吼,山林震撼。四平城顿时黑烟弥漫,处处喊杀声震天。解放军一纵、三纵、七纵和独立2师分别从五个方向发起突然进攻。不到半个小时,各纵队全部攻入城中,彭锷惊慌失措,忙带着各部人马向东区收缩,意欲集中顽抗。解放军穷追猛打,当日晚,已将国民党军逼入四平城东北角的化工厂和发电所一带。

 

(7)

13日晨,天刚蒙蒙亮,解放军各纵队已将四平东北角死死围住。一阵炮声过后,各路人马奋起冲锋,迅速地结束了战斗。这次攻取四平仅仅用了23个小时,19,000多国民党守军除了4,000多人被毙伤,其余全都当了俘虏。

 

  东北人民解放军日益壮大,所向披靡,让国民党军人人自危。早在林彪派兵初至四平城下,郑洞国就感到大事不妙了,他从蒋介石与卫立煌的争吵中更是觉得东北前途无望。3月初,郑洞国借口胃病发作,向卫立煌请假,要求到北平就医。卫立煌自是不允,无奈郑洞国打通数人前来充当说客,卫立煌只好同意。郑洞国如愿以偿,兴高采烈,打点行装、订好机票,正待起身。谁知东北形势突变,卫立煌接到报告,解放军大批涌向四平。细一盘算,卫卫煌面色顿变,四平守军有限,战斗力不强,必将失守,此后,林彪将攻打吉林或长春。为保存力量,卫立煌决定放弃吉林,将驻在那里的60军向长春撤退,两处合兵,以力保一处不失,否则,极有可能被林彪逐个吃掉。于是,他急令郑洞国放弃治病,速往吉林部署撤退。

 

  3月8日上午,郑洞国乘飞机抵达吉林,立即在60军军部召开紧急会议,命令军长曾泽生马上带兵撤往长春。接此命令,曾泽生大吃一惊:“马上就撤?”

 

  郑洞国不予解释:“今天晚上就开始行动,要迅速,争取在共军得知消息前进入长春。”曾泽生愣了半天,才回应道:“是!”郑洞国摆了摆手,说道:“快去准备吧。”

 

  曾泽生急冲冲地去下达撤退任务,忽听得郑洞国叫住了自己:“还有一件事,记住:撤退之前务必把小丰满水电站彻底炸掉。”

 

  当天傍晚,吉林城内一片混乱。国民党政府官员、地主商人拉家带口,开着汽车、赶着马车争先恐后地逃出城区,各大道路水泄不通。曾泽生亲自指挥特务营维持秩序,将军民分成两路。杂乱无章的人群乱哄哄地未走出5公里,忽听得身后轰隆轰隆的一阵爆炸声。郑洞国以为曾泽生已炸掉了小丰满水电站。在忙乱之中他却没有注意到,吉林城内仍然是处处灯光。

 

  原来是曾泽生不忍心炸了水电站,只是让后面的部队把带不走的弹药销毁了。由于60军本来是云南王龙云的部队,曾泽生来到东北,饱受国民党嫡系将领的刁难,早已心怀不满。

 

  3月10日,林彪得知吉林守军已悄然撤往长春,暗吃一惊,匆匆调令东满独立师沿路追击。但由于动身已晚,直追到太平岭一带才赶上60军。双方进行了短暂的交火,60军丢下拖后的运输团,很快就与从长春来接应的新7军38师会合,于11日逃进了长春。

 

  两天后,林彪已打下四平。至此,国民党在东北只剩下沈阳、长春、锦州、营口等几座孤城,被解放军团团包围,相互之间无法接应,城中物资只能靠空运补给。

 

  此时,卫立煌已是坐卧不安,就剩这几座城市了,不敢轻易再做放弃了。自郑洞国指挥吉林守军退入长春后,卫立煌令郑洞国留在长春,主持军务。郑洞国拒命不从,乘飞机返回沈阳,强烈要求去北平治病。最终只得蒋介石出面,严令郑洞国防守长春。

 

  郑洞国长叹一声,自认命运不济,满怀凄凉地于3月下旬飞回长春。

 

第三章 清秋深锁,惊雷顿起运兵辽西(1)

林彪与毛泽东的分歧

 

  1948年的春天是破碎的。

 

  蒋介石匆匆从庐山返回了南京。坐在地图前,他恍恍惚惚地想,整个东北就像是一只散发着珠光宝气的金玉杯子,却让林彪几年的旁敲侧击,化成了几块零落的碎片。郑洞国去了长春,可长春能因此而保住吗?不能。谁去了也保不住,不仅长春保不住,沈阳也会丢的。早晚的事儿。城可以丢,但兵是万万不能丢的。

 

  想到此,蒋介石突然在心中窜起一股怒火:“那个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命令的卫立煌!”

 

  一纸电文从南京直发沈阳。

 

  在这个春风轻荡的4月之初,卫立煌遵照蒋介石的命令飞到南京。

 

  蒋介石压住心中怒气,尽量显得心平气和地说:“现在,长春和沈阳之间已经交通断绝,单凭空运无法维持多久。在这种情况下,尽快将主力部队撤到锦州方是上策,至于沈阳和长春,只要留下少量部队防守就行了。”

 

  卫立煌立即站起身来:“目前,各地的军队整训尚未完毕,我们的主力部队根本就没有能力打到锦州,很有可能走到中途即已被共军吃掉。”

 

  争执再起。几经争吵,蒋介石忽然冷笑道:“当前,沈阳、长春等地的物资补给已无法长期保证。”

 

  哪知卫立煌却不紧不慢:“物资补给不是难题,我们可以与美军顾问团商量,相信会得到有效的解决。”

 

  蒋介石本想以物资补给要挟卫立煌撤军锦州,不想卫立煌另有对策,只气得一甩袖子:“那你就自己去解决吧。”

 

  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卫立煌的确是个执著的人,出了总统府,立即找到美军顾问团。5月,美军顾问团代表在团长巴大维的带领下飞抵沈阳。他们视察了沈阳城内外的形势,并观看了国民党军队的各兵种联合演习。随后,巴大维向卫立煌许愿:同意另外拨给国民党军10个师的武器装备。

 

  此后,美军运输机源源不断将兵员装备、粮食、弹药等运到沈阳、锦州。

 

  蒋介石不断找卫立煌协调意见,却令毛泽东对东北局势担心不已。

 

  毛泽东担心蒋介石一旦说服了卫立煌,将会破坏自己的战略设想。他希望能将东北的国民党军全部拒之关外,原地消灭。否则,如任其撤入华北,不仅将助增国民党在中原的实力,而且再想寻机歼灭也实为不易。所以,自1948年2月起,毛泽东就指示林彪: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国民党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有利,攻下锦州以实现“关门打狗”十分关键。

 

  然而,此时林彪却另有想法,整天面对地图,苦思冥想。毛泽东多次催促他早下进攻锦州的决心,身边的罗荣桓和刘亚楼也急得团团转。但林彪不为所动,几天后,他给毛泽东发了一封冗长的电报,认为锦州城防工事坚固,又有15万国民党重兵把守,如同攻打四平一样,久攻不下,必因敌军援兵涌至而造成被动。此外,要打15万人设防的锦州,必须有大规模的重武器,和六七十万人的后勤供应,这样庞大的供给需要大量汽车和油料,如果油料耗尽或遭到空袭,大批机械化装备都将丢给敌人,解放军也难以安全撤离战场,只会陷入危险之境。相比之下,长春距解放军后勤基地最近,且守敌最弱,受援困难,眼下攻打长春方为上策。

 

  电报到了西柏坡,毛泽东拍案而起,大发雷霆:“这个林彪,我看胆子太小,二月份就叫他南下北宁线,两个月过后,仍然迟迟不动,还要先打长春,不然,我去东北带兵去!”

 

  周恩来见毛泽东发怒,忙上前劝说:“主席,林彪似乎也有他自己的顾虑,既然他要打长春,就让他试试吧,同时,更重要的,我们要多加申明南下北宁线的重要性,让他尽早下定决心。”

 

  毛泽东十分不悦地走了两个来回,挥了挥手:“也罢,就先让他试试,不试试,他是不会下决心的。”

 

  4月22日,林彪的计划勉强得到批准。毛泽东以少见的批评口气在电报中说:“我们同意你们先打长春的理由是先打长春较先打他处要有利一些,但绝不是因为先打他处特别不利,或有不可克服之困难。你们所说打沈阳附近之困难,打锦州附近之困难,打锦榆段之困难,以及入关作战之困难等,有些只是设想的因难,事实上不一定有的。有些是实际的困难,在你们打下长春南下作战时会要遇着的。特别在长春万一不能攻克的情况之下更要遇着的。因此,你们自己,特别在干部中,只应当说在目前情况下先打长春比较有利,不应当强调南下作战之困难,以免你们自己及干部在精神上处于被动地位。”

 

  林彪看着电报默默不语。过了许久,他才有气无力地下了命令:“围攻长春!”

 

  东北人民解放军迅速集聚于长春城外惊醒了枯坐城头的郑洞国。他现在无处求援,国民党军占领的一座座城池早已被解放军切断了联系。郑洞国如一头困兽,在城头上四处巡视。

 

  “与其坐而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5月21日,郑洞国命令新7军新38师主力和暂61师主动冲出西门,占领了长春西北30公里处的小镇。林彪见郑洞国率先出战,立即命令一纵和六纵前去迎敌。哪知一出手就碰了个硬钉子,一场恶战直打到5月24日才将国民党军打回城内。

 

(2)

林彪浓眉紧锁。长春守敌远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不堪一击,初次交战,已发现他们实力仍然强大,硬攻长春,目前没有绝对把握。

 

  5月29日,林彪致电中央:自己对长春之敌估计不足,郑洞国不仅抵抗坚决,而且工事完备,攻打解放长春,即使付出最重大的伤亡,最后仍可能无法解决战斗。此种战斗绝非一个猛攻所能拿下,而须逐屋逐堡夺取。因此,建议不再硬攻,改为以一部分兵力对长春久困长围。

 

  毛泽东仔细看着电报中的内容,又多次向林彪询问具体情况,最后于6月7日同意了围困长春的方案。但他同时也指出:围困长春更要立足于打,而不是围而不攻。同时,东北人民解放军更重要的任务是要尽快完成下一步入关作战或在冀东、锦州地区作战的准备。

 

  但林彪没听进毛泽东的提醒,仍在计算着长春的攻守力量。直到7月20日,他算不出一个有把握的进攻方案,终于将地图一摊,回电中央:“放弃攻打长春,同意大军南下。”

 

  毛泽东长出一口气:“这个林彪转个弯儿还真不容易!”立即发出回电:抓紧时间,争取8月间在北宁线和承德一带打响战斗。

 

  但毛泽东想错了,林彪的弯儿还是没有完全转过来。他虽然同意南下作战,但在总的战略意图上,仍有不同想法。他的意图是只打辽西走廊北宁线上的几个小城市,先放开锦州等地。

 

  几年来,连续攻打四平和长春已慢慢地使林彪的头脑中产生了对攻坚战的畏难情绪。

 

  毛泽东看出了林彪的痼疾所在,向他明确提出:“作为一名高级军事将领,必须要有敢于与国民党军打大仗的信心和勇气。此次南下作战,首要目标是锦州和唐山。”

 

  毛泽东这一明确指示如给林彪当头一棒,他枯坐不语。拉着脸沉默了几天,连续给毛泽东发去几封电报,先是提议要华北的杨得志、杨成武两个兵团出动配合,然后又说自己粮食尚未准备好,南下途中桥梁已断等等。

 

  毛泽东终于怒火又起:“林彪所提出的困难全是借口,速给林彪回电,原话不变。”

 

  8月12日,林彪、罗荣桓和刘亚楼接到毛泽东的电报,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到过毛泽东如此口气的电报,再也不敢推说什么,只得一面委婉说明具体情况,一面明确表示:马上南下。

 

  为了迎接新的战斗,林、罗、刘三人决定随军南下。8月14日,东北人民解放军正式将东北军区和东北野战军分开,军区工作由高岗、陈云、李富春、伍修权等负责,而林、罗、刘等则专心负责前方作战指挥。

 

  经过紧张的粮食筹备和道路抢修,林彪于8月29日向各纵队下达了战斗动员令。1948年9月10日起,东北野战军从各处火车站秘密登车。运送部队的列车全用棚车,开车前车门加锁,贴上封条。列车运行时看不到部队人影,听不到说话声音,就连铁路员工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在短短的9天之内,十万大军安全、迅速、秘密地运到了辽西。

 

  国民党军队的情报机关对此居然一无所知,而辽沈大决战的序幕却已悄然拉开了。

 

  1948年9月3日,林彪将刚刚制订的东北野战军作战计划发送到了西柏坡。

 

  毛泽东手持这份计划,踱着大步子,不禁再皱眉头,说:“林彪还是不愿打硬仗,看看这个计划,他把兵力部署的重点放在了锦州与沈阳之间,这仍然是准备打援,重点要消灭沈阳来的援敌,根本就不想全力打锦州。”

 

  毛泽东走来走去,他举着电报转身对周恩来说:“他这个样子……”

 

  周恩来接过话来说:“不如我们制订好新的作战方针,直接发给林彪好了。”

 

  9月7日,毛泽东正式指示东北野战军:你们应当使用主力攻打锦州一线,并时刻准备歼灭来自长春、沈阳两地的援敌。如果你们将重点放在攻打援敌上,长春、沈阳之敌可能会因你们的威胁太大而不敢出动。同时,锦州一线分散的敌军也会乘机收缩于锦州和唐山两地,那样,锦州将更不好打。所以,你们必须确立两个决心,一要确立攻占锦、榆、唐三点并全部控制该线的决心;二要确立打你们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的决心,即在卫立煌全军来援的时候敢于同他作战。

 

  毛泽东一锤定音,林彪无法再作他想。“按新的作战方针全面部署。”他面无表情地说。

 

  此后,东北各条铁路线上一片繁忙,兵员和物资纷纷调往各战略要地。为了隐蔽战略目标,所有的铁路运输一律采取夜间满车、白天空车的方式进行。

 

  在此期间,国民党空军已经发现辽西地区铁路夜间运输繁忙,白天也有大量人员运动。但未能引起国民党高层的警觉。蒋介石正忙于应付西北和山东战场,而卫立煌却在忙着想办法解决长春问题。东北野战军将长春围得水泄不通,城内粮食匮乏,军心不稳。但谁也没想到过锦州的危险,甚至连驻守在锦州的范汉杰都感到高枕无忧。8月底,范汉杰去南京开了一次会,蒋介石很担忧地告诉他,一定要警惕解放军进攻锦州,范汉杰却不以为然,背地里还说蒋介石是神经过敏,返回东北时,甚至顺便把家眷也接来了,打算长住下去。在他的影响下,锦州城内一片太平景象,甚至沈阳等地的有钱人也纷纷迁往那里。

 

  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早在9月10日,林彪、罗荣桓已根据毛泽东制定的作战方针,拟定了第一步作战计划:以三、四、七、八、九、十一纵、二纵5师、炮纵主力、冀热辽察军区独立第4、6、8师和骑兵师出击北宁铁路锦州至唐山段,切断东北国民党军与关内的联系;同时以一、五、六、十纵和独立2师集结于彰武、新立屯地区,准备截击沈阳西援之敌。十二纵和5个独立师则继续围困长春。

 

(3)

一场旨在关上东北大门的血战即将展开!

 

  要锦州,还是要长春?

 

  1948年的初秋,辽西大地金风阵阵,草虫高唱。骤然之间,却迎来了一片枪响。

 

  9月12日,东北野战军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政委黄克诚指挥十一纵及三个独立师、骑兵师从建昌出发,在北宁线上首先打响进攻战。17日攻克昌黎、北戴河,28日攻克绥中并包围兴城。秦皇岛港与锦州之间的联系立即被切断,在秦皇岛守军的求救下,锦西国民党54军只好分兵向南增援。而野战军四纵和九纵则分别从台安、北镇出发,于16日包围了锦州以北的军事重镇义县。几日之后,三纵、二纵5师和炮纵主力也到达了义县外围,而四纵和九纵则继续南下,进入了锦州外围,攻上了帽儿山。

 

  帽儿山是锦州东北部的一座很孤立的高山,山脚下有个小村庄叫帽山屯。帽儿山地形险要,既可观察锦州至义县公路的活动,又可俯视锦州机场。九纵赶到时,93军的两个工兵营正在那里构筑工事。9月24日夜,九纵发起突袭,拿下帽山屯。正在帽儿山指挥修工事的暂20师副师长赵景高见势不好,狼狈逃往锦州,野战军随即占领了锦州北部的亮甲山、白老虎屯等地。

 

  东北野战军突然进攻锦州外围!

 

  这一消息吓得卫立煌脸色苍白,他立即命令范汉杰和93军军长盛家兴一定要夺回帽山屯。范汉杰听得总司令下达指示时声音发颤,丝毫不敢怠慢,紧急调动184师配合暂20师向帽山屯、亮甲山和白老虎屯同时发起反攻。国共双方在9月26日苦战了一整天,范汉杰无力取胜,又怕锦州空虚,遭到偷袭,只得下令撤退。野战军坚守白老虎屯的英雄连队因顽强抗击而荣获了“白老虎连”和“死打硬拼”两面锦旗。

 

  锦州附近战事已起,国民党方才如梦初醒,原来解放军攻打锦州已在旦夕。

 

  9月26日,惊慌不已的蒋介石派出参谋总长顾祝同亲自飞临沈阳,命令卫立煌与廖耀湘:立即空运49军增援锦州;同时由沈阳派出得力兵团向锦州进攻,以解锦州之围。

 

  卫立煌徘徊往复。“空运49军援锦,我同意。但从沈阳派兵西下,却是万万不可。”他告诉顾祝同:“根据情况判断,目前共军主力部队在辽西走廊的彰武、新立屯一带已经集结。如果沈阳出兵,中途必遭覆灭,正中了共军围城打援之计。同时,也会造成沈阳空虚。我们倒是希望华北地区增兵葫芦岛,由锦西增援锦州,这才是良策。”

 

  顾祝同挥手拒绝道:“总统的命令,不是保住沈阳的问题,是要你们出兵辽西,东西对进,夹击锦州。”

 

  廖耀湘听到此处立即插话:“但沈阳主力单独出兵辽西,中间隔着三条大河,极有可能被共军节节截断、分别包围、各个击破。”

 

  顾祝同见二人不听,也不多说:“我只是来下达总统命令的。这样吧,我再征求一下总统的意见。”

 

  9月27日下午,蒋介石回电:必须按原命令行动。

 

  卫立煌抓过电报,一把摔在地上,火冒三丈地喊道:“我宁愿不干,也决不愿再让沈阳主力单独出兵辽西。”

 

  一场争吵顿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卫立煌与廖耀湘共同对抗顾祝同,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一直吵到28日早上,卫立煌才同意暂时出兵到巨流河、新民地区,视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殊不知,这一吵已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由于卫立煌拒不出援,东北野战军八纵、九纵已进逼锦州机场,七纵攻占了锦州以南的高桥和西海口,四纵12师进占塔山,切断了锦州与锦西敌军的联系,二纵5师、三纵和炮纵主力,则完成了对义县的包围。29日,四纵绕过锦州攻克兴城。由于锦州机场被野战军炮火封锁,准备前来增援的49军只空运了两个团,就再也无法降落了。至此,林彪对锦州外围的包围封锁,基本完成。

 

  10月1日,林彪下令首先对锦州北部约50公里处的义县发起进攻。三纵司令员韩先楚担任总指挥,率领三纵、二纵5师、炮纵、热河独立师等部队高声喊杀,冲出阵地。一场硬仗由此展开了。

 

  义县是锦州北面的屏障,也是野战军南下锦州的必经之地,县城虽小,却是城高墙厚。守在这里的93军暂20师在师长王世高的统领下倚仗防御优势固守待援。韩先楚则利用炮兵火力不断摧毁义县的各个碉堡。炮兵司令员朱瑞在攻战中大显神威,只见他一声令下,100多门大炮齐声怒吼,很快就把义县打成一片火海。三纵战士乘威勇进,冲进城中,经过4个小时的巷战就结束了战斗,敌师长王世高等被俘。但在战斗即将结束时,朱瑞司令员因在城边不幸触雷,壮烈牺牲,这是辽沈之战中解放军阵亡的最高级别的指挥员,毛泽东闻讯后专门发出了慰问电。

 

  10月2日,林彪与罗荣桓、刘亚楼、谭政等率前线指挥部机关乘火车南下锦州途中抵达吉林双辽的郑家屯。就是在这里,林彪收到电报,国民党军正在增兵葫芦岛。

 

  原来,蒋介石因见到东北危急,已于9月30日带着空军司令周至柔、海军司令桂永清亲临北平,一见到傅作义就急匆匆地说:“现在东北紧急,立即抽调华北的17兵团司令侯镜如,指挥62军、92军一个师、独立95师由塘沽海运北上,同时再令守卫在烟台的39军两个师也渡海北上,在葫芦岛会合原驻那里的54军,将这11个师组成‘东进兵团’,在海军和空军的配合下由锦西登陆,向东增援锦州。”

 

(4)

10月2日,蒋介石匆匆离开北平,抵达沈阳,召开师以上军官会议,声泪俱下地号召各级军官珍惜机会,全力西下,就此一拼。“这是我们拯救国家的关键时刻了,”他挥舞着白手套,“如若不利,只好来生再见!”

 

  会议在蒋介石的一阵抽泣声中结束。

 

  会后,蒋介石单独召见廖耀湘,见面就大发脾气地说:“你是我的学生,为什么你也不听我的命令!这次沈阳军队出兵辽西,解锦州之围,完全交给你负责。如有贻误,唯你一人是问!”

 

  蒋介石不再理睬卫立煌,直接命令新1军、新3军、新6军、71、49军主力和3个骑兵旅组成“西进兵团”,由廖耀湘指挥,向彰武、新立屯前进,先切断解放军的后勤补给线,然后再与华北兵团夹击锦州。

 

  蒋介石正在亲自部署东西对进、挽救锦州的战略计划。

 

  林彪在郑家屯恰恰收到了大批国民党部队从华北开进葫芦岛的消息。畏惧感再一次涌向了他的心头。

 

  林彪担心傅作义的华北兵力大批北上,将会使野战军攻打锦州困难重重,而一旦锦州打不下,野战军将被困辽西,无法回撤。

 

  想到此,林彪翻来覆去下不了继续攻打锦州的决心。

 

  夜里22时,林彪终于向中央发出一封电报:“由于华北敌军向葫芦岛增兵,目前我们正在考虑两个方案:一个是打锦州,但锦州战斗须相当时间才能完全解决,而且若葫芦岛之敌出动,我打援部队不一定能堵住;另一个是回攻长春,因长春已被围困数月,士气必低,我军实力又大大加强,胜利把握大为增加。”

 

  由于事情紧急,此电报经罗荣桓、刘亚楼匆匆看过后就连夜发出了。

 

  大家各自休息。

 

  夜是如此地静寂,罗荣桓打开门,望着漫天的星斗,一阵阵弥漫着庄稼成熟后特有香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刚刚发出的电文仍在他的头脑中闪现。

 

  “不妥!”罗荣桓暗暗叫道。目前毕竟是一次关系到全东北的大决战,攻锦计划已经中央军委批准,南线攻势也已全面展开,如临时改变计划,不仅违背军委意图,而且大部队回返,也可能造成混乱。

 

  想到此,罗荣桓披上大衣,拉起刘亚楼一起去找林彪了。

 

  林彪没有睡。发出电报后,他的心里也在打鼓,就攻锦问题,毛泽东已多次对他提出批评,现在战斗已经打响,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电报是不是太不合适了呢?

 

  见罗荣桓和刘亚楼专为这份电报而来,林彪更加动摇了。自己的一时糊涂已经铸成错误,现在电报已发,无法追回了。

 

  罗荣桓略作沉思:“我建议不要等军委回电了,咱们立即重新起草一个电报,表明仍要攻打锦州的决心。”

 

  林彪点头同意。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10月3日9时,林彪发出了第二封电报。几乎就在这个时候,林彪发出的第一份电报已经到了毛泽东的手上。

 

  毛泽东果然火气又起:“林彪又想打长春!都到如此关键的时候了,怎么还要打退堂鼓?”他于17时和19时连续给林彪发出两封电报:现在绝对不能再考虑长春的事情,必须全力攻打锦州!

 

  两份电报发出不久,晚上20时15分,林彪的第二份电报也送到了毛泽东手中。这时,毛泽东才转怒为喜,并于4日凌晨回电:“你们决心攻锦,甚好甚慰。”“你们这样做,方才算是把作战重点放在锦州、锦西方面。”“希望你们大胆放手和坚决地实施,争取首先攻克锦州,然后再攻锦西。”

 

  就在毛泽东发出回电的4日凌晨,林彪率领的前线指挥部到了铁路终点阜新。由于前面的铁路尚未修通,再下锦州只能乘汽车而行。

 

  次日,刚刚走下汽车的林彪亲自登上帽儿山。他举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锦州阵地,望了许久,才心情沉重地叫过罗荣桓和刘亚楼:“现在,在锦州的两侧,东西两个兵团正在相对开进,东边的廖耀湘距离还远,暂时构不成威胁,但西边的侯镜如已离锦州近在咫尺。攻击锦州最重要的保证,就是一定要把锦西敌军挡住。塔山是侯镜如接援锦州的必经之地,那里东起海滨、西到虹螺岘的30多公里阵地务必守住才行。”

 

  1948年10月5日下午,正在兴城休整的四纵司令员吴克华突然接到林彪发来的作战命令:现令四纵、十一纵及热河的两个独立师,共同阻击将由锦西向锦州增援之敌。请四纵马上前往塔山、高桥一带布防。

 

  吴克华带领全纵队的3个师立即启程,一夜行军,于10月6日早抵达塔山。

 

  经过初步侦察,吴克华发现塔山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海边小村,该村位于锦州至锦西之间的北宁铁路线上,地势平坦,村北最高的地方是一座叫做白台山的小丘,海拔260多米。于是,吴克华派江燮元的12师进驻塔山村。

 

  江燮元分别派出34、35、36团守在塔山村、白台山和附近的潘家屯。由于四纵纵横南满,屡打攻坚战,此时守在如此一个无险可倚的海边平地上,都有点不太情愿。修起工事来热情也不高。

 

  “别人去打仗,我们却在这样一个小山丘下挖土坑。”一些战士嘟嘟囔囔地说。

 

  他们却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座200多米的小山丘下,即将到来的竟是一场震惊历史的“塔山阻击战”!

 

(5)

 誓与塔山共存亡

 

  吴克华初到塔山,并没有怎么重视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负责防守那里的战士们也牢骚满腹。

 

  但在林彪的心中,塔山已是关系全局的生死之地。侯镜如的东进兵团能否解救锦州之围全系于此。于是,他再次电令第2兵团司令程子华和四纵司令员吴克华:“锦西以北的大、小东山,锦州以南的松山街都是敌军阵地,两地敌人仅距15公里,我军绝对不能采取运动防御方法,必须在塔山、高桥一带进行英勇顽强的阵地防御战,必须死打硬拼,死守不退,即将开始的这次塔山阻击战将完全是一次正规战,绝对反对游击习气,不能以本身伤亡与缴获来计算胜利,要坚决阻住敌人。”

 

  10月8日,程子华、吴克华接到电令后,立即赶到塔山阵地,亲自视察12师的布防情况。随后,林彪又派出身边的参谋处长苏静再至塔山,特别强调:不管付出多大的伤亡,都要坚决挡住敌军。

 

  到此时,江燮元才深感此次任务艰巨,迅速展开作战动员,提出“誓与塔山共存亡”的口号,并连夜加强防御工事建设。

 

  此时,蒋介石正在积极调动援锦兵力。10月6日,蒋介石抵达葫芦岛,要求东进兵团尽快启程行动,并命令侯镜如亲往唐山调动部队,塔山前线则由54军军长阙汉骞指挥,海军司令桂永清和第3舰队司令马纪壮负责指挥军舰用重炮轰击塔山阵地。

 

  10日凌晨4时,阙汉骞令暂62师派出三个营的兵力,乘落潮时偷偷越过海滩,率先向塔山阵地发起进攻。江燮元指挥两门大炮奋起反击,第一个回合便将其击退。

 

  待天色微明,阙汉骞已调来40多门重炮,向塔山、白台山前沿狂轰猛炸。野战军的防御工事纷纷破损,地堡掀掉了,掩体炸塌了,铁轨飞上天,枕木碎成片。阙汉骞见炮击已大见成效,便命令3个师分头向塔山村、铁路桥和白台山发起冲锋。

 

  整个上午,阙汉骞连续对塔山发起6次进攻,皆被四纵部队击退。到了下午,阙汉骞另生一计,又调动大批飞机对塔山的阵地进行俯冲扫射,待压制住炮火后,又发起3次进攻,结果仍然未能得逞。

 

  第一天战斗结束后,四纵深感几天来所建防御工事不成功,于是,他们相互间交流经验,研究探讨,特别是向一些原来在国民党军里经常挖工事、后被解放过来的新战士学习,白天战斗,晚上修工事,让四纵这支没有打过防御战的野战部队有力地加强了防御能力。

 

  阙汉骞见第一天进攻不利,于11日再增加1个师的兵力,出动4个师向塔山发起新的进攻。双方拼杀惨烈,有些连队为了坚守阵地,由近200人的队伍拼到只剩几个人,小小的塔山地区尸横遍野,血流漂橹。但直到天黑,各阵地仍然紧握在人民解放军手中。

 

  经过两天进攻,阙汉骞付出2,500人的代价,却毫无所获,顿时变得有些垂头丧气了。11日下午,侯镜如带领一个师从唐山到达葫芦岛。在此前后,华北的独立95师、塘沽的62军、烟台的39军也先后抵达。侯镜如马上召开军官会议,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阙汉骞因屡战不利,马上提出应改变作战方案,以主力攻击白台山以西的山区,那边地形广阔,工事稀少,容易突破,并可由此迂回到塔山背后,突破解放军的防守。而东进兵团的参谋长张伯权却在侯镜如的暗中授意下提出:仍按前两天的打法,在炮火掩护下,从正面推进,依靠目前的优势兵力必可攻下塔山。

 

  事实上,侯镜如并不想真正前去救援锦州,他曾私下说:“按我们目前的情况,对塔山和锦州是不能打进去的。如果打进去就很难再回来了,而不打进去可能还可以多维持几天。”他见阙汉骞提出的建议确实有可行性,就马上让张伯权提出坚持现状的看法。正在他思考着怎么拒绝阙汉骞的提议时,刚刚抵达的督战官罗奇却说话了:“没必要改变打法,坚持正面进攻,拿下塔山,这是总统指示的基本精神。如要变更,也得先请示好,否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由于罗奇是蒋介石派来的督战官,他自己又紧接着自告奋勇要带着老部队——号称“华北赵子龙师”的独立95师担任主攻,大家也就无人反对,听之任之了。

 

  12日,罗奇宣布停战一天,他要亲自查看战场地形。次日天刚破晓,罗奇亲自指挥着独立95师在54军8师和林伟俦62军的配合下,向塔山发起新的冲锋。

 

  在冲锋之前,罗奇明确宣布,凡是攻下塔山的部队及个人都有重赏,每人赏“金元券”外加三个月薪饷,而完不成指定任务的则提头来见。在此命令下,独立95师的确战斗力不弱,他们使用“波浪”式冲击战法,以团为单位分成三波,每个营为一波,轻、重机枪集中火力,掩护步兵连前进。第一波受挫,第二波接着上,更少见的是他们的营、团军官都冲在队伍前面。

 

  塔山阵地上顿时杀得天昏地暗、血肉横飞。整个战斗几乎就是在阵地上不断有人倒下、阵地外不断补进的过程中进行的。10月13日成为塔山阻击战中最残酷的一天,战至天黑,四纵的阵地仍然寸土未失,敌人被消灭1,245人,吴克华部队自己也伤亡了1,048人,一些排级单位最后只剩下了几个人。

 

  得知这个情况,林彪连夜向塔山阵地上的四纵发来嘉奖贺电,并在锦州总攻之战即将打响的情况下,毅然调令李天佑率领最具战斗力的一纵开往高桥、杏山地区,作为四纵的预备队。当吴克华听到李天佑在电话中说“我们奉野战军首长命令来做你们的预备队,现在高桥一带。只要你们需要,我们随时可以上阵”时,不禁热泪纵横,激动不已。

(6)

当夜,受到重挫的罗奇满怀愤怒地召开了师以上军官会议。各师师长垂头丧气、相互抱怨,罗奇对这些军官一顿狠批,然后不顾众人反对,要求独立95师在天亮之前发起夜间偷袭战。

 

  14日凌晨,天地间还是一片漆黑,95师派出两个营经过长距离爬行,悄悄进入塔山阵地。挖了一夜工事的野战军战士们正在休息,听到声音,惊起应战。双方短兵相接,在战壕各处捉对厮杀。随后,国民党军后续部队也纷纷赶来,双方展开拉锯战。在天亮前,独立95师曾一度占领了铁路桥附近阵地,正在罗奇高兴之时,野战军突然发动炮击,95师伤亡惨重,要求62军21师前往救援。62军军长林伟俦见形势不利,不愿白白消耗,令21师原地待命,反令其他两师转攻塔山村。战斗持续到黄昏时分方才罢止,守卫塔山阵地的野战军寸土未失。

 

  经过13日和14日两天战斗,罗奇的独立95师损失惨重,3个团只剩下3个营,基本失去了战斗力。但罗奇此时仍不死心,14日黄昏,国民党军的一批坦克海运到葫芦岛。罗奇大喜,建议15日休战一天,再于16日出动坦克攻下塔山。然而为时已晚,15日,防守锦州的一名国民党军官逃到塔山,向罗奇报告:锦州已经失守,范汉杰集团全军覆灭!

 

  罗奇立即呆坐无言。这时,旁边有位军官悄声说道:“那我们明天还打塔山吗?”

 

  侯镜如闻听,高声吼道:“还打什么塔山?共军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是我们了,马上命令各部队退回原地,加强阵地建设,要力保锦西和葫芦岛不失。”

 

  罗奇和侯镜如都没想到,林彪竟然如此迅速地打下了锦州。

 

  事实上,早在10月7日,林彪就已亲临帽儿山仔细观察了锦州地形。经过毛泽东的多次电报批评与解释,林彪此刻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攻下这座素有“山海要冲、边关锁匙”的战略重城。但林彪同时也没有忘记,锦州城中驻扎着卢浚泉第6兵团所属93军、新8军等7个师,加上冀热辽国民党地方武装共有十万之众,范汉杰亲自在此坐镇。相比之下,无论从兵力和防御的坚固性来看,锦州都远远超过四平。因此,如何顺利打下锦州,需要费一番脑筋多加思考。

 

  回到指挥部后,林彪不发一语,静坐沉思。忽然他想到了刚刚结束的义县攻坚战,战士们大挖战壕、交通沟,不仅可以快速接近敌方阵地,而且极为有效地减少了伤亡。想到此,林彪立即命令各围城纵队:以师为单位,每个师派出2/3的兵力,全部用于挖交通沟;每个师要挖五条或三条,每条沟须高宽各一米五;要不怕伤亡、不怕疲劳,每条沟要大胆挖至距敌五六十米处。

 

  10月8日早,林彪召集二纵刘震、三纵韩先楚、七纵邓华、八纵邱会作、九纵詹才芳共商攻城大计。他命令韩先楚负责总指挥,二纵和三纵进攻城北,是这次战斗的重点;七纵进攻城南,九纵配合七纵。韩先楚接令后,立即开始对锦州外围进行进一步的清扫。

 

  范汉杰坐于城中,见解放军攻城在即,慌张不已,早在10月6日,他就向沈阳发电,准备弃城而逃,受到了卫立煌的严厉斥责。到了10月10日,塔山方向炮声震天,范汉杰这才略有安稳,日夜盼着援军到来。哪想到,侯镜如的10万援军却被四纵阻在塔山,寸步难进。

 

  到10月13日,韩先楚经过几天的艰苦作战,已将锦州外围打扫干净,所有守敌全部退入城中。

 

  10月14日上午10时,8颗信号弹升入半空,韩先楚下达总攻令。近千门大小火炮同时怒吼,锦州城内顿时变成一片火海。城墙、碉堡纷纷崩塌,野战军特种兵战车团甚至开出了15辆坦克,带着哗哗的履带声响也冲过了城墙。各纵队主力沿着早已挖好的交通沟奔向敌军阵地,国民党军对着交通沟无能为力,只听人说话,却不见人影子。

 

  当天中午,野战军各路大军相继攻入市区,展开巷战。战斗打到天色已暗,林彪直接下达命令:各纵队通夜作战,不给敌人任何机会重整部署!

 

  在野战军的猛烈进攻下,范汉杰已被打得晕头转向,见到锦州大势已去,侯镜如、廖耀湘谁也不来救援,便于16时左右,带着老婆子女、参谋长和亲信随从来到卢浚泉的指挥所:“赶快突围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由于国民党高级指挥官纷纷独自逃命,其他敌人已乱成一团。战斗到15日拂晓,野战军攻城各部队在锦州市内胜利会师。到晚上18时,锦州城内的所有残敌全被清剿,锦州攻坚战胜利结束。

 

  此时,范汉杰已逃出了锦州城,但身边的人失散殆尽,只剩下了侍从副官、卫士和女秘书。当夜,他们跑到城外东南的一户老百姓家中,换上了破旧衣服,于16日晨继续潜逃。当行到一个叫做谷家窝棚的地方时,被九纵的后方部队拦住。

 

  当时范汉杰头戴一顶烂毡帽,穿了一件露棉花的破棉袄和一条不合身的小棉裤,肩上搭着一条破麻袋,边走还边啃着一根萝卜。后面跟着两男一女也穿得破破烂烂。

 

  九纵人员见这几个人形迹可疑,便上前盘问。一听却是广东口音,必是从锦州逃出的国民党军无疑。带回去一审,范汉杰立即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九纵人员不敢耽搁,立即将此四人交送给林彪指挥部。待见了林彪,范汉杰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家属以及卢浚泉等人无一幸免,全已被俘。

 

(7)

10月16日,蒋介石带着满脸的震惊和沮丧飞临葫芦岛,一进东进兵团会议室,就痛斥罗奇连小小的塔山都冲不过,实在无用。罗奇忙解释说解放军的塔山阵地坚固,独立95师已打得只剩3个营,仍然未见进展。蒋介石转而大骂阙汉骞:“塔山如此靠近,共军修建了这么多的坚固工事和障碍物,你身在葫芦岛,却不闻不问,不加破坏!你还是黄埔学生吗?我看不是,你是蝗虫!”蒋介石气急败坏,已语不择言,并高叫要枪毙了阙汉骞,吓得在场众将谁也不敢说话了。

 

  蒋介石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他的十万大军拥有11个师的兵力居然被一个200多米的小山包阻止不前。可他当时更不知道,阻住他这支大军的四纵却只有三个师的兵力。

 

  吴克华带领四纵在塔山地区浴血奋战了6昼夜,使得四纵从此名声大振。战后,四纵的12师34团被授予“塔山英雄团”称号,36团被授予“白台山守备英雄团”称号,10师28团被授予“守备英雄团”称号,四纵炮兵团被授予“威震敌胆”锦旗,仅12师就有2,026人立功。塔山阻击战成为中国解放战争史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光辉战例;而锦州攻坚战也是辽沈之战中我军进行的规模最大、最成功的一次战役。锦州被攻克后,东北国民党军队进出的大门已被彻底地关上了,所有东北残余守军都已成了瓮中之鳖。

 

第四章 围困孤城,长春破晓又见炊烟(1)

曾泽生的选择

 

  东北野战军攻陷锦州城,犹如一扇巨门从天而降,骤然间锁住了东北大地的一川秋色。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

 

  被锁在关外的国民党兵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正在等待着镰刀的庄稼。

 

  东北的国民党部队人心慌乱。

 

  1948年10月,东北野战军已进驻锦州,直逼锦西和葫芦岛。侯镜如心急如焚,蒋介石更是坐立不安。离开葫芦岛后,蒋介石赶往北平,立即召集傅作义、卫立煌和杜聿明召开紧急会议。

 

  此时,杜聿明已转任徐州“剿总”副总司令,正在拟定以三个兵团攻打山东的计划。见了蒋介石,杜聿明忙问那份攻打计划是否可行。蒋介石却面若冰霜:“今天先不谈这个问题,现在重要的是东北战局。”

 

  杜聿明便不敢多言。

 

  待三人到齐,蒋介石再次向卫立煌下令:“必须尽快收复锦州。”

 

  卫立煌立即重提自己的老意见:“我认为应迅速令廖耀湘兵团回师沈阳固守方为上策。如果不放弃西进收复锦州的计划,将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固守沈阳将会使几十万精锐部队陷于共军重围之中。”蒋介石面有怒色,“只有夺回锦州,才能进可恢复东北,退可撤往华北。”

 

  但不管蒋介石说什么,卫立煌就是不让步,两人争了几个小时,仍无结果。蒋介石转而问傅作义的意见。

 

  傅作义当然明白收复锦州的危险性,只好搪塞着说:“这是关系国家的大事,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才好。”

 

  蒋介石又掉头问杜聿明。杜聿明实实在在地说:“廖耀湘兵团收复锦州的把握不大,如果想将军队撤出东北,不能强攻锦州,唯一的出路是走营口。”

 

  蒋介石见自己的两个老部下都不支持自己,气得拍着桌椅大骂卫立煌。卫立煌一声不吭,就是不同意打锦州。

 

  这次会议最终只好不欢而散,没有达成任何一致。

 

  第二天一大早,蒋介石再次召见杜聿明,开口就问:“东北事紧,你目前有什么看法?”

 

  杜聿明心中暗道:大事不好。嘴上却应付道:“东北我军士气不振,各军残缺不全,要想收复锦州,必须先补充整训,然后再相机行事。”

 

  说到此,杜聿明转了话题:“现在徐州形势也不容乐观,我想立即返回前线去。”

 

  蒋介石摆了摆手:“徐州,还不用着急。现在的大事是必须夺回锦州。锦州不夺回来,我们就会被隔断在东北,只能等着共军来吃掉我们。”

 

  杜聿明沉思了一下,问:“可是,如果我们去攻打锦州,那会有几成胜利的把握呢?”

 

  “六成把握总有。”蒋介石略加思考后说道。

 

  杜聿明微微摇了摇头:“孙子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现在我们算到六成,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蒋介石不语。

 

  杜聿明接着说:“孙子说,五则攻之,十则围之,倍则奇正并用,有奇无正,有正无奇,每战必殆。以目前敌我兵力比较,不是我倍于敌,更谈不上什么奇兵正兵。相反,倒是敌倍于我,敌人有奇有正,并可能集中五倍十倍兵力攻我、围我、消灭我军。所以,我认为,目前收复锦州是凶多吉少,并可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但是,我们失去锦州就会失去美国的援助,这是关系到全局的战略大计。”蒋介石提高声调,用拳头敲着桌子嚷道。

 

  杜聿明立即住口不再说话,看着蒋介石气呼呼地走来走去。

 

  转了一会儿,蒋介石突然停了下来,改成一副很平静的语气对杜聿明说:“我看这样,还是把东北完全交给你好了。从现在起,廖耀湘兵团由你指挥,抓紧机会,越过黑山,夺回锦州。好了,你先去准备准备吧。我任命你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冀热辽边区保安司令,指挥部可以先设在葫芦岛。”

 

  杜聿明满脸无奈,自恨命运不济,欲待再辩,可蒋介石早已独自离开了。

 

  杜聿明只好收起行装,奔赴沈阳。可刚到沈阳,就受到致命一击:长春陷落!

 

  蒋介石担心已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辽沈战役刚一打响,蒋介石就曾电令困守长春的郑洞国要相机撤退,向沈阳靠拢。

 

  然而,退出长春谈何容易?

 

  自1948年5月30日起,林彪屯兵长春,令李天佑一纵和黄永胜六纵把偌大一座长春城早已围个水泄不通。6月15日,林彪初战吃力,决意挥师南下,继而对围困长春做了重新部署,令肖劲光和肖华全面负责,改派钟伟十二纵的34、35师和黄永胜六纵的18师担负具体封锁任务。

 

  郑洞国带着新7军和60军被困城中,处境日益艰难。

 

  锦州之战打响不久,长春外围的六纵、十二纵也奉命开往开原前线。长春围城的任务转交到了刚成立不久的六个独立师手中。

 

  “这是天赐良机,成功与否,在此一举!”郑洞国见长春周围的正规军纷纷撤离,突率军于10月4日起,连续发起两次突围,经过三天多的激战,突围部队先后被打回城中。

 

  郑洞国黯然神伤:此时的长春,飞机不能降落,步兵不能突围,内外联系中断,真正成了一座死城。

 

  城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么多的活人,粮食从何而来?

 

(2)

为了保证军队的供给,郑洞国在解放军围城之初就颁布了《战时长春粮食管制办法》。全面进行市区人口普查和余粮登记,规定市民只准自留3个月的口粮,其余的按价卖给市政府以供军需。居民粮食被征缴一空。一些奸商乘机勾结不法军人囤积居奇,导致粮价暴涨。从6月至9月,粮价整整上涨了700倍,且有价无市。

 

  国民党的飞机日日出动,靠空投来维持这座城市的喘息。可到了7月以后,解放军配备了高射炮火,控制了长春上空,国民党军飞机再也不敢低飞慢飞,只能在离地2,000米以上的高空乱投一气,然后仓皇逃离。空投物资常常随风飘落在城外的阵地上。大米、四川榨菜、猪肉或牛肉罐头,经常成为围城战士的额外美味。

 

  越是物资稀少越是容易发生争端。进入秋季以后,西北风增多,长春空投的物资随风飘落在60军防区的比落在新7军防区的机会增大,两军因此经常发生冲突、械斗。郑洞国早就下达命令:凡收集的空投粮食,一律交兵团仓库集存,而后统筹分配。但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还会将到了手的粮食再交出去?甚至每当空投飞机到来时,有些部队便立即烧火,粮食落到附近马上捡来倒进锅里,待收集者赶来时,生米已煮成了熟饭。

 

  但缺粮的不仅仅是长春,东北的每一座孤城都缺粮。秋深了,而来长春的飞机也越来越少了,空投由数日一次变为基本停止。国民党军的存粮日趋减少。部队由过去的每人每天一斤粮减到半斤、四两,最后连二两粮也难以分到。

 

  各种矛盾越来越多地浮出了水面。新7军因为是嫡系部队,而且久驻长春,以前就存有大量储备。60军却是当初曾泽生带着从吉林撤进来的,毫无根基,粮荒严重。所以,虽然两军同驻市内,但给养供应却有着明显的差别。60军大米与高粱米供应各半,后来则全是高粱米,到最后大部为黄豆,少量高粱米,数量也减少了一半。而新7军却吃的全是大米白面。60军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高,一些杂牌军、地方武装更是牢骚满腹。有些甚至乘机出城投降。仅从6月25日至9月底,城外解放军就接收了投诚官兵13,500余人,约占长春守军总人数的1/7。

 

  长春城内军心动荡,投诚之风四起。这股风从地方武装吹到正规部队,从下层士兵吹到高级军官。

 

  60军的高层也在这股风中动摇了。

 

  60军来自云南,原是龙云的部队,1946年被蒋介石调到东北。因其不属于嫡系部队,处处受到歧视。60军军长曾泽生,早年曾在云南讲武堂受训,后在广州黄埔军校学习和任职,参加过北伐战争。进入东北以后,转战两年多,看透了蒋军内部的勾心斗角,也受够了非嫡系部队的不公待遇,早已心存不满。

 

  如今,长春被困,各种矛盾交织杂乱。曾泽生弃暗投明之心越来越坚决。

 

  9月22日的晚上,同样是一个萧条的秋夜。曾泽生经过多日的思想斗争,决定把手下的182师师长白肇学和暂21师师长陇耀找来做初步的商量。

 

  可人都到齐了,曾泽生却突然犯起难来,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开口说起。他给每个人递了一支烟,自己却陷入沉思。

 

  白肇学感到军长有难言之隐,当即表示:“我们共事多年,平日推心置腹,有何难事我们可以共同商量解决嘛。”

 

  曾泽生这才缓缓地说出:“就是部队的前途、出路问题。过去我们也谈过,现在请你们来,就是想要商量决定究竟怎么办?”

 

  陇耀意识到曾泽生既然主动约见大家可能已下定决心,紧接着说:“还商议什么,军座怎么决定就怎么办!”

 

  白肇学低头不语,又说:“这是关系全军官兵前途的大事,还是大家商量决定才好。”

 

  曾泽生于是详细分析了形势和部队的危险处境,说:“现在,突围和坚守都是死路一条,我们的唯一出路就是反蒋起义!”

 

  陇耀一听到“反蒋起义”,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早想军座会这样决定的。我们60军这些年受国民党嫡系的气太多了,排挤、歧视、分割、监视、装备坏、待遇低,送死打头阵,撤退当掩护,赏是他们领,过是我们背。这样的窝囊气,我早就受够了,我拥护起义!”

 

  “唉!”叹气的是白肇学,“我少年从军,本想为国为民,御侮安邦。但是几十年来,我所看到的却一直是自相残杀。我早就厌倦战争了,我们可以反蒋出城,然后放下武器,解甲归田。”

 

  曾泽生见两人都同意反蒋,终于放下心来。相互间又进一步交流了意见。时间转眼到了23日凌晨的2点钟。

 

  从这天起,他们三人经常接触,研究起义的准备和组织问题。10月4日,郑洞国命令曾泽生配合新7军突围出城,他们一度想利用这个机会起义。但再三考虑,认为时机尚未成熟。几个人磋商多日,却一直未能正式与城外的解放军取得联系;下属军官和人员绝大多数目前对此事尚一无所知;配属60军的暂52师态度不明;新7军内部情况如何也不知道。

 

  曾泽生摇了摇头。“我们先出城吧,趁机探探新7军的口风。”

 

  结果这次突围连战四日未能成功。曾泽生借机找到新7军军长李鸿问:“目前我军士气低落、兵无斗志,贵军如何?”

 

  李鸿面带憔悴地说:“士气低落,大概都差不多吧。”

 

(3)

曾泽生试探着问:“我们现在已没有突出去的希望了,估计最后能突围的只有贵军了。”

 

  “我们?”李鸿一肚子牢骚突然爆发出来,激动地说:“现在全军之中,师长有师长的算盘,士兵有士兵的想法,简直是离心离德!哪还有突出去的可能?”

 

  第7军也已灰心丧气了。曾泽生看明白了。他更加坚定地进行起义的筹备工作。

 

  10月10日,一架国民党飞机突然出现在长春上空,盘旋不久投下一份信件来。

 

  郑洞国打开一看,是蒋介石写给他和李、曾二军长的亲笔信。信中说:“共军”主力正在猛攻锦州,东北局势十分不利,长春要立即突围。

 

  李鸿当时突感伤寒,郑洞国找曾泽生和新7军副军长史说来商议。三人研究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因为谁都知道,城外解放军兵力雄厚,城内国民党军兵无斗志,如何突围?

 

  郑洞国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容我再仔细想想。”

 

  曾泽生回到60军后,深感事情紧急,蒋介石不断地催促长春突围。如果不能尽早起义,恐怕都会被郑洞国赶上战场,那样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13日晚上,他找来白、陇两位师长,经过商议,决定派出手下曾跟解放军有过来往的两个团长,迅速与城外取得联系,定于16日夜里正式起义。

 

  这两个团长穿小街,爬城墙,几经辛苦终于将曾泽生的起义信送到了解放军手中。由于事出意外,解放军中对曾泽生是否为真起义意见不一,几经争论,最后肖劲光拍了板:欢迎曾泽生起义。待两个送信的团长返回60军时已是16日的下午。他们不知道这几天中又发生了多少事情。

 

  曾泽生原本让二人15日返回,但由于至夜尚无消息,他内心中感到非常不安。

 

  16日10时,曾泽生正吃早饭,突然郑洞国来电话叫他马上到司令部,有紧急事情。曾泽生以为起义之事泄密,顿时紧张起来,迟迟不敢动身。后经郑洞国再三催促,才勉强前往。一见曾泽生神色异常,郑洞国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曾泽生结结巴巴地说。

 

  “没什么就好,现在有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郑洞国边说边拿出刚收到的蒋介石手令:“现共军各纵队均被吸引于辽西方面,你部应通令即刻开始行动。如仍迟延,坐失机宜,致陷全盘战局于不利,该副总司令、军长等,即以违抗命令论罪,应受最严厉之军法制裁。”

 

  此时,曾泽生才如释重负,坦然问道:“司令官准备怎么办?”

 

  郑洞国说:“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按命令突围。我决定今晚开始行动,明天出击,后天即18日就突围。你们看如何?”

 

  曾泽生用低沉的声调说:“我没有意见,不过部队士气非常低落。突围,60军没有希望。”

 

  一旁的史说也接过话来说:“新7军的情况也差不多,但如果总司令决定突围,我们服从。”

 

  郑洞国看到大家愁眉苦脸,也很无奈地说:“好吧,突围的事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开会拟定突围计划。”

 

  曾泽生无意在此滞留,起身告辞说:“下午开会讨论如何行动,我派参谋长来参加,他可以代表我决定一切。情况我已了解,一切听从司令官决定。”说完匆匆离去。

 

  曾泽生感到时间紧迫,他坐立不安地等着出外联系的两个团长回来。直到天将黄昏,才终于接到了好消息。

 

  曾泽生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精神振奋。他立刻派两位副师长作为他的正式代表出城去与解放军接洽起义的具体行动,然后,他赶到暂21师师部地下室,召开营以上军官会议,正式宣布起义的决心,并命令暂21师马上行动,对新7军布防。同时令暂52师师长李嵩带所属三个团长夜里11时到军部开会,准备强迫他们就范。

 

  李嵩一直蒙在鼓里,还以为要突围,等到了军部才知道60军的其他两个师都已决定起义了。自己知道大势已去,只得表示服从命令。暂52师的问题轻松解决了。

 

  肖劲光已调动各路兵力,在城外作好了接应准备,同时派出解放军代表夜赴60军商议下一步的工作。

 

  16日这一夜,郑洞国也没有睡好。他布置完突围行动计划后,不仅没有一点高兴的心情,反而觉得空虚和沉重。他明白,突围是凶多吉少,明天很可能就是他们全军覆灭的日子。

 

  夜色已深,郑洞国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说:“司令官吗?不好了。60军已经决定起义了,今夜就行动。”

 

  “什么?”郑洞国大吃一惊。他立即通知兵团副参谋长杨友梅:马上调查60军的动向。随后,他又给曾泽生打电话,但整个60军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没人接。

 

  郑洞国无力地放下了电话。

 

  这时,突然一阵敲门声,新7军副军长史说、参谋长龙国钧等都跑来了,紧张地报告:“刚才新7军军部附近遭到乱枪射击,60军防区对新7军加强了警戒。”

 

  郑洞国摆了摆手,长叹一声:“算了,他们要怎么干,就由他们干去吧。”

 

  曾泽生的起义完全打乱了郑洞国的安排,突围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向卫立煌请示下一步的行动。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惶惶不安地散去了。

 

(4)

17日早晨,杨友梅、史说、龙国钧和长春市长尚传道等人都跑到郑洞国这里来探听消息。正说话间,60军一位军官送来了曾泽生的亲笔信,痛斥蒋介石祸国殃民,劝说郑洞国断然起义。

 

  郑洞国看后,冷冷地对来人说道:“信,我留下,请恕我不能回复。你回去转告曾军长,他要起义,请他自己考虑;要我和他一路,我是不会的。”

 

  他把曾泽生的信递给在场几个人轮流传看,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回去把重要的档案文件全部销毁,然后跟我前往中央银行地下室。我要誓与长春共存亡!”

 

  谁还能比郑洞国更顽固

 

  曾泽生率领60军在10月17日上午向全国宣告起义,这一事件在国民党军队中引起了极大震动。与60军比邻而居的新7军更是上上下下人心大乱。

 

  史说、龙国钧等回到军部,马上召集军官会议。他们也必须得为自己的下一步行动确定自己的计划了。

 

  会议在一片激动的气氛中开始。当有人站出来仍力主突围之时,立即遭来强烈的反对声。

 

  一些军官激忿地说道:“我们的部队已饿了将近半年,体力太弱,就是徒手行军,一天也走不了二三十公里,何况是在战斗中的急行军呢?再者,我们退往沈阳,沈阳部队又退往山海关,我们仍然成了沈阳退兵的后卫,这不明明是当替死鬼吗?还有3,000多伤员和1,000多户家属,他们怎么办?”

 

  吵吵嚷嚷地争论了两个小时,会上还是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史说与龙国钧只好宣布散会。会后,二人反复商量:现在,突围已没有任何希望,要起义,也必须靠郑洞国领导才行,因为新7军不同于60军,这个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要想形成一个反蒋的统一意见,简直是难上加难。眼下只有全军放下武器投诚这条路可走了。

 

  随后,两人与杨友梅通了电话,说明了新7军的打算。

 

  杨友梅焦急地说:“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要劝说郑洞国。只要司令官同意了怎么办,就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当日下午,龙国钧来到中央广场西北角的兵团总部大楼。这里已是一片紧张气氛,大楼前堆着大大小小的沙包,每个楼窗里都架上了枪。

 

  杨友梅把龙国钧一直领进郑洞国的卧室。

 

  郑洞国正在蒙着被子睡觉。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问龙国钧:“有什么事吗?”

 

  龙国钧犹犹豫豫地说:“请司令官去新7军军部主持军官会议。”

 

  郑洞国略一思考,反问道:“李鸿军长和史副军长为什么不来呀?”

 

  “军长正病着,起不来,副军长在主持会议,有些问题解决不了,司令官去参加,问题就容易解决些。”龙国钧道。

 

  郑洞国立即明白过来了,高声痛斥道:“你们想挟持我?龙国钧,你和史说随我做了几年事,我待你等不薄,今日为何要学张学良、杨虎城卖我求荣呢?”

 

  龙国钧一声不吭,见郑洞国都到这种形势下了,还如此顽固,几乎肺子都气炸了,伤心地立了几分钟,扭头就走。

 

  走过中央广场,他不禁向60军的防守区望了几眼,那里已经被解放军接管了。

 

  曾泽生带着60军26,000多官兵扛着枪、拉着火炮,秩序井然地开出长春城。到18日天亮时,赶到了兴隆山的解放军驻地。当地政府和老百姓早已作好准备,把热炕让出来给60军的官兵住,各家煮熟一锅锅的白米饭,炖了喷香的猪肉粉条白菜给他们吃。

 

  看着属下们狼吞虎咽的吃相,曾泽生流着热泪向各部下达指示:“我们在半饥饿中过活已有数月了,肠胃消化力差,今日有了好饭好菜,万万不可过量。”

 

  这一天,肖华带着曾泽生以前的部下潘朔端等人来到村中,热情地慰问60军的官兵们。肖华握着曾泽生的手说:“你率部起义,我代表党和人民热烈欢迎你们。你抗日时打过日本人,那时候是国共合作。今后我们是一家人了,要亲如手足兄弟。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就坦率提出,大家研究,不要顾虑。”

 

  当天晚上,曾泽生笑着对部下说:“从今天开始,我们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17日17时,林彪、罗荣桓电告中央:“长春的60军已经举义,曾泽生本人已到我军。我们正在派人奉劝郑洞国投降。现长春城中尚有新7军在,若其不降,我时刻准备将其消灭。”

 

  毛泽东在西柏坡看了林彪发来的电报,很是高兴。“现在长春已剩半壁。我看这个郑洞国,可以争取嘛。”

 

  周恩来连忙介绍道:“郑洞国是黄埔一期生,人老实,在目前情况下争取其起义,对整个黄埔系的影响当会很大。”

 

  当夜,周恩来在油灯下专门给郑洞国写了一封信,用电报发往长春前线。

 

  此时的长春,自60军的防守区交接给解放军后,各围城部队已纷纷逼近,进入战前状态。

 

  新7军越来越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一场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但郑洞国却依然顽固,拒不投降,他放出话来说:“既然我已经失败了,那么,除了战到死以外,还有什么可说?让我放下武器,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新7军将领听了郑洞国的话,人人不满,但谁也不敢挑起起义之事。这时,一个年轻的记者却突然间打破了这个僵局。这个记者名叫杨治兴,他与郑洞国私交很好,经常出入于郑洞国的住所。

 

(5)

见郑洞国如此顽固,就假借他的名义找到了史说。杨治兴说:“我从司令官那来,目前突围和死守都已经没有前途了,您是否有意率部退出,与解放军商议停战呢?”

 

  史说忙问:“我早有此心,可不知司令官意下如何?”

 

  杨治兴立即撒了一个大谎:“你怎么这样糊涂,停战现在是最好的选择,谁人不知呀?司令官早有此意,可是依他的身份,怎么好讲呢?”

 

  史说以为杨治兴是郑洞国专门派来暗传信息的,立即大喜过望。

 

  18日早晨,史说匆匆派出使者去与解放军联络。解放军方面很快有了回应。史说忙去找卧病在床的李鸿军长商议,二人决定于当晚派出两名师长前往解放军指挥部,进行正式谈判。

 

  新7军的代表很客气地向解放军提出:如果像60军那样起义,存在着很多困难,但只要解放军答复了新7军提出的条件后,放下武器是可以的。

 

  双方经过一夜会谈,顺利达成了协议。19日早晨,新7军谈判代表返回军部,向李鸿、史说汇报了情况。史说听后异常高兴,当即下令将军官和家属都集中到军部地下室,各部队则以连为单位,在原地等待解放军来接收。

 

  新7军22,000人也放下了武器。

 

  郑洞国的兵团副参谋长杨友梅得知新7军放下武器的消息,赶紧向司令官报告。他也早就不想打了,当史说与他商量劝郑洞国起义的事时,他就表示赞成。可由于郑洞国的态度,到了此时,只剩下这个光杆司令还守在银行大楼里。

 

  杨友梅急匆匆地叫醒正在睡觉的郑洞国,怯生生的说:“刚才接到新7军史副军长和龙参谋长电话,他们已经与解放军方面接洽,决定放下武器了,解放军同意保证司令官以下全体官兵的生命财产安全。李军长和史副军长都希望由您来率领大家行动,解放军方面也再三表示了这个意思,您看我们……”说到这里,他不再往下说了,语气里充满期待。

 

  郑洞国的眼眶慢慢地湿润起来,他彻底绝望了。在长春苦苦支撑了半年,没有人来救他,也没有像在四平那样拼个你死我活,十万大军就这样窝窝囊囊地失败了。对一个将军来说,比在战场上被打死还要难受。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我与长春同在!”

 

  一场并不存在的激战

 

  前所未有的孤独紧紧地抓住了郑洞国。

 

  他转身又躺到床上去了,却无法入睡。窗外没有枪声,没有炮声,也没有喊杀声,但长春城却在一片一片地陷落。

 

  郑洞国爬起身来,迅速将所有情况向沈阳作了汇报。

 

  时间不长,沈阳发来了回电:“蒋委员长拟派飞机前来迎救司令官,请告知降落地点。”

 

  在解放军围城之时,蒋军飞机即已无处可降,如今城近全破,还哪有降落地点?郑洞国看着这份充满虚情假意的电文,却忽然生出无限感激。

 

  他摇了摇头,以沉痛的心情答复道:“现在已经来不及,况亦不忍抛弃部属而去,只有以死报命。”

 

  10月20日的白天,银行大楼一带非常平静,解放军没有向郑洞国发起攻击。实际上,杨友梅也决定不再顽抗下去了,他瞒着郑洞国正在与解放军联系放下武器的事情。

 

  杨友梅是左右为难的。顽固的郑洞国死活不愿背上投降的罪名,必须给他一个体面的结局。

 

  “我请求贵军给我们一点面子!”杨友梅道,“21日早晨,就让我们象征性地抵抗一阵子,然后再让卫队投降。在此之后,贵军可向外界公布郑洞国受伤被俘。”

 

  这一天的夜是一个最漫长的夜,郑洞国彻夜未眠。

 

  他在给蒋介石发出最后的诀别电报:“职率本部副参谋长杨友梅等共约千人,固守央行,于10月19日竟日激战,毙伤匪300人,我伤亡官兵百余人,入夜转寂,但匪之小部队仍继续分组前来接近,企图急袭,俱经击退。本晨迄午后5时,仅有零星战斗。薄暮以后,匪实行猛攻,乘其优势炮火,窜占我央行大楼以外数十步之野战工事。我外围守兵,均壮烈成仁。现仅据守大楼以内,兵伤弹尽,士气虽旺,已无能为继。今夜恐难度过。缅怀受命艰危,只以德威不足,曾部突变,李军覆灭,大局无法挽回,致遗革命之羞,痛根曷己。职当凛遵训悔,恪尽军人天职,保全民族气节,不辱钧命。唯国事多艰,深以未能继续追随左右,为钧座分忧、竟革命大业为憾。时机迫促,谨电奉闻。”

 

  这个要面子的郑洞国,居然在如此静寂的夜晚,挥墨编造了一副绝境苦战的悲壮场景!

 

  21日凌晨4点,银行大楼内外突然枪声大作,仿佛我军正在与国民党军进行最后的“战斗”。岂不知这全是杨友梅一手导演的闹剧。他带着卫兵不断地向天上打空枪,在场之人毫发未伤,其枪枝流弹反倒伤了正从远处赶来的肖劲光的司机。

 

  此时,肖劲光的司机正送潘朔端前来迎接郑洞国,不意却被流弹伤了腿。

 

  大楼里的郑洞国以为解放军就要冲进来了,转来转去地找武器准备自杀,却被卫士紧紧抱住,一直拥到一楼大厅。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早已在那里恭候。没有别的选择,郑洞国放弃挣扎,被推上车送出了城外。

 

  长春完全解放了!

 

  身在南京的蒋介石得知长春失守,却异常平静。“长春的丢掉是迟早的事情!”他自言自语地说,却不禁又拿起了郑洞国的电报。

 

(6)

23日起,国民党各大报刊纷纷报道,郑洞国在长春“壮烈成仁,为国捐躯”。蒋介石在后来的一次高级干部会上,手持电文,声泪俱下地号召全军将士,都要学习郑洞国杀身成仁忠于党国的精神。

 

  岂知就在此时,郑洞国等一批国民党高级将领已安全抵达解放区。

 

  肖劲光、肖华等特意摆下丰盛的宴席招待郑洞国。郑洞国初上餐桌,神情沮丧,闷头喝酒,一言不发。二人见他稍显拘谨,连连为他夹菜斟酒,笑脸相对。

 

  酒过数巡,郑洞国略有感慨地说道:“我在国民党军队里干了二十几年,现在失败了,当然听凭处理。至于部下官兵,如有愿意回家的,希望能让他们回去。”

 

  肖华说:“这个放心,这是我们多年以来一直坚持的政策。”

 

  郑洞国点了点头。

 

  肖劲光接着问道:“既然过来了,大家都是一样的,都还可以为人民服务嘛。郑将军今后打算如何?是愿意回家还是愿意留下?”

 

  “我还有什么打算?只想当个老百姓。”郑洞国摇了摇头,“我有两个请求,一不去广播、登报,二不参加公开的宴会。”

 

  “好!好!好!”二肖爽快地答应了。

 

  宴会结束时,两人建议郑洞国到哈尔滨去休息学习一个时期。郑洞国满口答应,并感激地说道:“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

 

  长春解放后,全市进入了紧张的恢复工作。曾泽生的60军编入东北野战军序列,后改称第50军,曾泽生仍任军长。新7军官兵被分批送往各地整训。为了援救市民,10月21日,解放军安排列车,紧急调运30万斤救济粮,连夜发给饿得奄奄待毙的老百姓。

 

  长春,数月的封锁解除后,终于又见炊烟在城市的上空袅袅升起。

 

  未到一周,长春的电灯、电话、邮局、自来水、电车等均恢复正常,27日,全市商店开业,29日,中小学均已复课。

 

  一个新的长春在曙光中迎来了新的生活。

 

  长春的解放实出很多人的意料。锦州战役结束后还不到三天,毛泽东即于10月17日向林彪发来电报:你们的下一步行动,宜打锦西和葫芦岛,并且不宜太迟,宜在休整15天左右以后即行作战,先打锦西,后打葫芦岛,争取在11月内完成这项任务。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长春重回人民之手。针对这个新情况,毛泽东立即认识到:国民党失去长春后,沈阳守军必然会感到危急,蒋介石为求生路,或者西下锦州,或者南走营口,而相比之下,走营口的可能性进一步增大了。

 

  毛泽东马上电令林彪:“我们所最担心的是沈敌从营口撤退,向华中增援。”“提议在日内长春解决后,除留几个独立师监视郑洞国及新7军以防止其反复外,其他各纵及几个独立师应迅速全部南下,进驻沈阳、营口之间。时间应在11月上旬,过迟则无保障。并须以一个纵队控制营口,构筑坚守阵地,阻绝海上与陆地的联系,使蒋军不敢走营口。即使他们走营口,我可先行抗击,以待主力到达聚歼。”

 

  林彪手持电报,分析了半天,忽然自语道:“这里的关键因素是廖耀湘,必须死死咬住廖耀湘!”

 

第五章 风卷残云,辽沈大地碧空如洗(1)

丢了黑山就是人民的罪人

 

  沈阳、锦州和长春,国民党军在东北的三大据点,如今只剩下了一个。

 

  林彪铺开地图,端详须臾,拿起铅笔,在沈阳二字下连连划了几道。

 

  现在,东北野战军齐聚辽西,究竟是要打锦西,还是要打沈阳?锦西地面狭窄,大军难以展开,攻打起来必需时日。况且,一旦东北野战军受地形所限,主力部队被牵制在锦西,屯积在沈阳西侧的廖耀湘就会得到充足的时间,推进到锦州,形成对野战军的两面夹击。

 

  继续向锦西推进不如回头攻打廖耀湘!林彪确定了自己的主攻方向。目前,野战军最好的选择是放弃锦西,全力抓住廖耀湘,不让他返回沈阳,就地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