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树有几种会开花的:何肇娅:在光影中扫射上海女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4 07:53:14


    

    她总是在夜半清醒,黑暗会使她产生超越自我的智慧,一个概念的判断,一个精灵的念头,一个崭新的选择,一个专制的放弃——都可能在白天以后跳出。她也一直依靠这种力量在进行创作。拍摄《上海女人》的梦,就是从某一个清醒的半夜开始的。

 “闭着眼睛去感觉”---------造梦的雏形

    何肇娅在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学的是化妆和服装设计,可她总觉得这个专业是伺候演员,所以毕业时没有被分配到文艺单位,她反倒很高兴地认为,我真幸运。

    采访她,在一个有很多画的地方,她看看周围的画,平静地说:“我有画画的基础,但是绘画方面,我知道自己没有才气。”哈哈,一个搞视觉艺术的人,哪有这样评价自己的?我对她产生了兴趣:“你的文字很好啊!很有画面感的。”她承认她写过诗,1988年还曾在上海最有名的淮海路上的巴黎咖啡馆,办过一个“摄影诗”展,当时巴黎咖啡厅是前卫艺术集中的地方,美工严谨地选择了20组照片和20首诗作为展品,都是黑白的情趣小景。

    当时巴黎咖啡厅代替她向媒体发了请贴,上海电视台拍了一个20分钟的专访,在当时热播的香港电视剧前播出,所以来看的人特别多。展览非常成功,还延期了,观众的观后感塞满信箱。这个节目后来被送到法国,作为民间的一种文化交流。

    “我一直很低调,不会去跟风,有时似乎也跟社会脱节,其实这里有坏处也有好处,可以使得我冷静下来,也可以使自己看清许多事情,也可以想很多事情。”最终她感觉到她的梦还是落在一项快速的艺术上。33岁结婚并不早,少了闲情逸致和心静地去拍一些小景,快节奏的生活也静不下来。

    一晃10年。但是她并没有就此忘记梦想。一直在注意别人的画册,看到别人拍的肖像,心里总有一股不服气,“看来看去,只有两种趋势呀!要么拍名人,拍得像雕塑一样,形象高大;要么就是拿名人的隐私曝光。我就问自己,叫我拍可以拍出什么来?”

    肇娅开始做梦了,她要拿着相机出门!最初,她的梦只有朦胧的雏形:“第一,不追拍名人,因为我不认识名人;第二,不拍男人拍女人,我胆子小,不敢在大街上把镜头对准人家。女人怎么更好地表现?我常常闭着眼睛去感受。”

    

    “女人的含义,女人的味道,女人的举止,女人的特性”——修梦的完善

    肇娅首先想到的题材是40岁的女人,“因为我也是这个年龄,我觉得,女人40岁以后很爱自己,虽然不知道老年以后的感觉,但是,40岁的女人真正重视自己。”她觉得自己可以自如而娴熟地加入这个年龄的感觉,总觉得人都有共性,表现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也许就能代表最大众的一面。但是,真正实施的时候,她碰到了问题:实际年龄同样是40岁,但因为保养和生活质量的差别,容貌差异极大。

    “我发现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想到日后办这个“女人40”的影展时,观众的注意力会停留到年龄的比较上,她出了一身冷汗。不行!

    拍女人肯定首先拍周围的女人,而何肇娅本来并不喜欢上海女人。从五官讲,可能苏杭的更漂亮,但是上海女人聪敏,会掩饰,会打扮,带有上海最为独特的味道。“我开始研究上海女人的含义,女人的味道,女人的举止,女人的特性。”渐渐地,海派女人的概念形成了,标准是外国人眼里的美女,国际化的美女。

    肇娅开始行动了,在上海的各个角落寻找她理想中的上海美女。有专卖店的销售员,有被养在豪宅的金丝雀,有大公司的会计,也有洋行的小姐。知道何肇娅的人也越来越多。无名的弄堂大姐走进了她的镜头,阳台上用眼神编织阳光的老太走进了她的镜头,电台电视台的女主持人走进了她的镜头,著名作家文化人也走进了她的镜头。

    但是,在肇娅的摄影作品里,所有的女人都没有名字,她们在肇娅的光影里,既没有故事,也没有假设,既没有背景,也没有身份,她们一起归零了,都成为一个女性符号存在于上海的境况之中。

    “曾经想过每个脸都连一个故事,但是不行,如果有故事,她会说一些自己爱听的,会做作。她单独跟你谈,可以说真话,但是她在你的作品里露着脸,就会不真实。”

    慢慢做下来,何肇娅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她不断了解上海女人最细微的心思,她用上海典型的建筑作为一类上海女人的背景,她的对上海女人的定位是从男人那里得来的,——优雅、自爱、聪慧、神秘……经历了半殖民地文化和当今国际大都市氛围的上海女人们的服饰、姿态、情感都不同于其他国家和任何别的城市的女人,她们自成一体地形成一种符号。

    “记住一个女人在短暂的时刻给过你欢悦,为你真心地开心和失望”——营梦的艰辛

    肇娅开始做这个事很难,没有报刊约稿,也没有名气。在说服别人拍人像的时候,其实更多地是给自己鼓劲。“第一个上我镜头的是一个幼儿园老师,我当时跟她讲,我要出一本画册,还要到美国去办展览,当时的梦想很朦胧,可那时谁答应来给我出画册?去美国的路费在哪里?”

    那些女同胞哪里知道她是用自己的工资在做这个事情,用自己的时间在做这个事情。甚至还有人问肖像权问题怎么解决?她们哪里知道肇娅的困难,她跟丈夫的收入都不高,胶卷,洗印,来来去去的车费,还有日晒雨淋……

    “我拍这些照片真‘作孽’(沪语,可怜),人家说我像同性恋似的到处找美女。其实我找的也不一定是标准的美女,是有上海味道的女人。然后和人家商量,好说歹说,因为我没有报酬给人家,人家给我当模特是帮忙的。我真是过意不去啊,只好拍了照片,有人家喜欢的,就多印几张给人家。不过大多数人都肯帮这个忙。”

    那时她也买很多的书来看,她把自己埋在记录上海的小说里,沉浸在上海的三十年代里,她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寻找符合她想法和意境的上海氛围,一些老建筑,一些能够代表上海滋味的街景都是她的背景。

    每次拍照,肇娅总要事先端详她的面目,跟她聊天注意她的举止,了解对象的身份和仪态,为她设计动作造型,还要说服她到自己预想的背景前。那里,可能是徐家汇森严的教堂背后,可能是华山路宁静的梧桐树边,可能是旧时豪宅破落的门前,也可能是面对老虎窗普通的阳台……

    看着这些照片,品味着那些黑白照片中上海女人的孤傲、精致、怀旧、柔软的同时,也不免想象着肇娅在烈日下骑车到处奔走的执着样子。这个女人长得非常娇小,眼睛深处却有一股精灵之气。

    肇娅非常用功,她在拍摄中,经常做一些笔记,在她的记录中有男人们对她照片上女人的评价,有上海老建筑的地图,有对拍摄对象的理解和拍摄构思。是旁白也是提醒。她拍上海女人,也想拍出上海还没有来得及消失的东西。“摆弄相机时,最难拍的不是女人的外表、姿态、而是画面以外的语言:女人的肌肤感觉、隐约的香水味、耐人寻味的韵味、同时也包括女人的内心世界、梦幻感觉。”

    她希望人们欣赏上海女人,也希望人们“记住一个女人在短暂的时刻给过你欢悦,为你真心地开心和失望”。

    

    “我用胶片做着小说家、画家、雕刻家想做的事。”——梦影的反射

    有人说,拍摄“上海女人”是个宏大繁杂的工程。

    何肇娅的“上海女人”身份不同、年龄不同,有在英国学习服装设计的女留学生,有外企白领,有女作家,有小学老师,有在上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也有节目主持人……她们的姿势,或站或坐,或靠或倾,她们走过“巴黎春天”,来到旧房子的窗外,她们穿过自己家的客厅,在咖啡馆低头凝思,她们拿起香烟,手势叫人想起30年代的好莱坞。——这些,都是肇娅精心营造和雕琢的结果,“我用胶片做着小说家、画家、雕刻家想做的事。”

    2000年,何肇娅来到尔冬强的汉源书店。起先,是想请尔先生介绍一些有趣的女人做模特,但是他却主动邀请她办画展。于是,何肇娅上海女人摄影展,便在那个书店正式亮相了。影展不大,但是反响很好。上海女人,在上海的特定环境里,带有上海特定的文化倾向,带有小资的怀旧情调,她们撇开年龄,去掉故事,只是代表着一个符号。

    作品中有“研究欧美文学史的女作家”,有“挂着细细颈链的女子从弄堂姗姗走来”,黑白的画面,肇娅却命名为“彩色的脸和大红的紧身连衣裙”。

    有人评论说,那些女人没有艳丽的笑容,似乎有些冷漠,却有着一番春风送爽般的风韵。这是选自以上海女性为专题的摄影展《上海女人》中的作品,也是女摄影家何肇娅专为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女性所做的造型。这些上海女人,“带着从三四十年代月份牌上走下来的神情,风情万种或又有着似水柔情,在这些外表下,又注入着另一种神秘和令人震惊的机智,这种独特的气质,格外引人注目,如水般流淌在上海女人骨子里,灵动,看似柔顺却又带着一点任性。”

    “我们不可能完整无缺,我们仅仅是女人而已”——梦还没有结束

    2000年以后,何肇娅继续拍着,她完善着上海女人的各个视角,作品更加大气,人物的表现,也触及到更深入的心理层面,她不断接近着上海各种各样的女性,又在不断逃离她们,为了保持一种新鲜。

    “天天到酒吧混,并不一定可以找到酒吧的感觉。太接近了反而看不到。”何肇娅有时也有意找到自己的角落,“越是对自己理解得深,也越能理解别的女人,当你认真地活过一些岁月、又有了一定的经历,你会对‘女人’这个字眼产生一种与以往绝然不同的认识,我想说的是我们不可能完整无缺,我们仅仅是女人而已。”

    所以有个有名的女记者在看了她的作品后说:“你拍的不是现实中的人,而是你自己想象中的女人。”因为“照片中的女子有时也无形中带着一丝她本人情绪的色彩,一种低低的怀旧情调始终贯穿这组照片。”

    2002年底,何肇娅《上海女人》摄影集,由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这是全国最大的专业摄影出版社,虽然版税不高,但是对她作品的肯定。

    现在,她和丈夫——专业摄影师姚铿,在上海市中心巨鹿路上,有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她还制作了一个专门的网站,就叫“上海女人”。当她在网上介绍他们的工作室时,写到:门外养着一群金丝雀,叫声不绝,争风吃醋。前来摄影者如手提一袋鸟粮或两棵绿叶菜定能得到摄影师的青睐。摄影棚内有刺耳的爵士音乐助兴,偶然也会播放一两首情歌之类。有水喝,但如厕不方便。”我们从中大概也可以品出女主人的味觉咸淡一二来。

    采访最后,我问她,“你的梦大概还不会那么轻易收场吧?”

    她笑着去了隔壁,不一会儿,她竟拿出了一大堆丝带服装,那是她10多年以前的“手工劳动”,件件漂亮别致,色彩各异,式样款式每件都不同,就是现在,也仍称得上是时髦上品,我想起她舞美系的功底,恍然大悟:“原来,你不仅仅做了一个梦啊?”

    我一边忙不迭地试穿着,在镜子前享受着自己不同风格的形象,一边感叹她的创造力,“你真笨,你就没拿到什么地方去参赛,或者干脆拿到什么商场去卖?”

    肇娅又笑着说,“人大概还是有限的,两件事只能做一件,两个梦只能完成一个。”多年前,曾经有商人要跟她合作,她的丝带服装也曾在上海赫赫有名的和平饭店、建国、华亭等大宾馆卖出过当时2000元的价格,但是她“情愿拍摄上海女人,苦一点,但能够完成快速的艺术梦想。”何肇娅拍了一百个上海女人,她自己才是最最典型的上海女人。她的打扮永远艺术别致,她的细节总想着跟别人不同,她精致而完美地对待自己,也在心的深处挖掘着自己对性别的敏感。

    一切并没有结束,她说:“还是要拍上海女人,上海女人是拍不完的,但是拍摄手段可能会有新的变化。”我们会在她的镜头里,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