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取下粘好的假牙:央视春晚的不白之冤：垄断造就贫困

央视春晚的不白之冤：垄断造就贫困

刘 诚

对央视春晚的指责其实都是冤枉，因为造成春晚绝对贫困的是垄断。

诚然春晚观众群天字第一庞大，怎么要求都不为过分。一台高质量春晚给人提神长劲，一台粗制滥造的春晚直接败坏中国人过年的心情，实在是罪莫大焉。而事实是央视春晚从来就没有真正成功，近年更是每况愈下不忍卒看。首先是一批人对春晚舞台的垄断。这垄断如果是实力造成尚可接受，比如本山大叔，小品虽低俗不堪，倒也有些笑料，可大多老面孔让人百思莫得其解：你凭什么霸着，让全国人大过年的每年都看你那张老脸，你累不累？你不霸行不行？你不霸着难道就会当场死掉吗？其次是一种思想的垄断，即体现官方意志的主流意识形态对整台春晚的绝对控制。来自官方的思想被尊为春晚的指导思想，这是造成春晚内容苍白、思想贫乏的直接原因。麻木和痴呆，将肉麻当有趣，自说自话，僵硬到铁板一块，无聊到空前绝后，苍白到一无所有却又自命不凡、不容挑战，专横霸道到决不通融。没有幽默却要强行制造幽默，没有和谐却要强装和谐，不是盛世硬要装扮盛世，就像一个老太婆偏不守本分要扮俏，结果只能越描越难看让人难受。这种熟脚熟手的老套路被一批文艺人一路辛苦炮制下来，实际上封杀了艺术创造的空间，却指望添加一些搞笑的佐料冒充艺术，又要东西南北中面面俱到、国际国内各行各业轮番上场一一亮相，如此怎么可能搞得出一台好春晚？那些思想贫乏、内容低俗、对遍于国中的贪官污吏连讽刺一下都不敢、贫乏到只能拿一点男女私事反复炒作的无聊小品，你以为它不敢拿出来糊弄观众，它偏偏拿出来了。你也许会说这只是娱乐，可是嘲笑弱者就是对强者的献媚，它明明是处处为政治所用的。以刚刚落幕的2011年春晚而论，整台晚会看不到本时代中国人的真实思想和情感，只看到一些自以为是的中国伶人跳大神一样跳出跳进跳上跳下，就像绕口令一样在舞台上吵吵嚷嚷。这些人拼了老命也许只是让权贵集团看到顺从的态度，并且一定要装出智慧的样子，至少看起来对和谐盛世感到满足，并且起劲地要让十四亿中国公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老实讲身为中国人，看这样肉麻的春晚真让人无地自容。搞笑吗？未必。看着冯巩、黄宏、姜昆、赵本山、蔡明一伙在台上吵成一团起劲地跳来跳去，穿着各种民族服装的青年男女在台上舞来舞去，真不知中国人怎么了？在这个似乎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中国人就这么快乐，通常将肉麻当有趣、食髓知味、甘之若饴吗？我得如实说来，单是冯巩一句“想死你们了”，就让人恶心得想吐。但我们不能就此把这账算到春晚的制造者头上。他们不过一群文艺人，头顶多道不成文的禁令，既要体现指导思想，又要表达上级意图，通常里外不讨好左右为难。也许执意向一台以娱乐为主要诉求的晚会要求中国现实、涉及中国人生存的紧迫事务和中国人的真实思想感情太过分了，太高看中国的电视艺术领域了，中国现实和中国人的直情实感不在这样的晚会里，应该在这个时代的诗歌和文学那里，在思想家们的思想里，可这个时代的诗歌和文学呢？那里也没有。真实的中国被貌似真实的伪真实掩埋了，自由的思想被没完没了的反思想的杂乱堆积阉割埋葬了。

垄断造就贫乏。中国人的可悲在于一来到世上就面对垄断，占人口比例极小的一小部分人不但垄断了政治（权力），垄断了经济（资本），而且垄断了思想文化（真理），任何人都别想越雷池一步。垄断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给你什么你拿什么，不给你你连想都别想。由于执政党对全社会各种资源的高度垄断，在血泪斑斑的中国现实面前文艺绝不触及中国现实，甚至越是危机四伏越要营造花团锦簇的盛世景象以维稳。既然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则阉割思想的最好方式就是起劲地推崇垃圾，用垃圾塞满人们的精神空间，让人们忘却思想。可以断言不打破垄断就不会有思想的突破，没有思想的突破就不会中国人精神的解放。再进一步说，只要中国人的精神仍然处在某一种主义的绝对奴役之下，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文学艺术，更不可能有生动活泼、别开生面、令国人耳目一新、心灵为之震撼、为之奔走相告的春节联欢晚会。造成这种局面的是一种简单而又现实有效的恐惧感：即谁不按照既定的思路演，谁就要承担被拒绝的风险；谁不按照既定的思路导，谁就有可能被别人取而代之，从而承担失去春晚导演饭碗的风险。恐惧的暗示就是命令，于是思想和鲜活的艺术被阉割掉了，只剩下一堆被称为“春晚”的文艺垃圾强加给我们。在这里找到谎言，找到执政党的思想，却找不到伟大的艺术，因为所有伟大的艺术都不可能在离开思想很远的地方产生。这里只看到让人相信的赤裸裸的企图却要冒充艺术，甚至强辞夺理地自称为代表人类发展方向的“先进文化”。在这样的恐惧之下，你不恐惧除非你不是人，恐惧就这样绑架了所有人。在专制社会里人民深受其苦，这苦来自专制；文艺深受其苦，这苦来自垄断。垄断作为一切罪恶的苦果，同时又是一切罪恶的原因。我们因有人垄断而贫乏，面临只能接受而没有选择的局面。我们因有人垄断而每每被强行代表；我们因垄断而麻木，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独立思想和鲜活感受，渐渐变得完全不会思想，对一切导致艺术的痛感麻木不仁。专制社会只容许一种存在就是垄断，并且听任它依据路径依赖的原理向极端的方向滑行最终失去控制。就像在专制的社会里政治只能沦落为少数人密室里的事业一样，经过几乎是整整一年秘而不宣的神秘炮制，一批看样子以经营春晚为生的文艺人将被称为春晚的东西端了出来——亲爱的央视我理解你们，难得你们做得如此滋润而娴熟，几十年一贯制绝不走调，想想你们也难啊。可是在这个严格检验的年代，你们纵然弄出了被称为春晚的作品那又怎样？充其量不脱离权力和资本的弄臣角色。在专制社会里人民没有尊严，你们想单独赢得尊严那也是白日做梦，你们距离艺术其实遥不可及，也很难以此赢得中国人发自内心的尊敬。

我相信一年一度的春晚被糟蹋成这样决不是出自什么人的故意，如果不是另有隐情，一伙只知醉生梦死的轻薄艺人决没有败坏全中国人胃口的胆量和能量。当然春晚再无聊再贫乏，它的制造者并没有强迫人看。问题是生在中国，在一年一度中国年的除夕，不看春晚又能看什么呢？环顾左右问天问地，真的没什么好看。我们想看陈平先生的阳光卫视，可你们一声令下就关闭了；我们想到随着民间资本的进入，中国电视传媒领域或许可以有深刻的变革？可你们说那是执政党的喉舌，于是将那一块地方牢牢地霸了起来，永远不打算向民间资本开放。一句话：贫困。贫困——这就是专制背景下的中国现实。身为中国人，只能将这个现状接受下来并慢慢习惯。这种情形在奥巴马那里被准确地界定为贫乏——这位现任美国总统说：“没有自由的繁荣是另一种形式的贫乏。”贫乏、贫困，透骨的短缺；外强中干，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里烂透；为了编制一个谎言，不惜制造一万个新谎言，正如明代思想家吕坤所言：“民心如实炮，捻一点而烈焰震天；国事如溃瓜，手一动而流液满地”；民众是沉默的民众，国家是别人的国家，官是官民是民，二者尖锐对立你死我活冰火不容，所谓改革开放与民众已经没有关系。只有印象中国土之大，只有所谓大国崛起的虚幻的自豪感在中国大地招摇过市，还硬要全国人民相信。尽管如此我还是疑惑：我的国家强大了吗？人民小康了吗？或许对于某些人，一个只有温饱、也只允许温饱的猪罗国家已经建成？可是一个猪罗的国家也能算得上值得夸耀的成就？你们是不是想在21世纪的世界舞台指鹿为马？

在花团锦簇、让一般小民百姓眼花的中国式春晚包装之下，我看到一个沉默的中国，一个如同磐石一样寂然无声的黑暗中国，一个危机四伏、人心思变、暗流汹涌的中国。三十年前诗人北岛高呼“我不相信！”三十年后面对变本加厉的专制政治，我愿意重复这个短语。

2011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