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末txt下载浩扬:也谈中西音乐不同及其原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17:09:43
     也很业余地谈一下。中西音乐的不同,是两种很不相同的文化的一部分,这三百年间,两者强弱悬殊,在音乐界几乎一边倒的态势了。
 不同,我以为简单地有三个方面:一是音乐技艺和乐器发展上的不同道路,二是接受群体与音乐功能上的差异,一是题材的深广程度和适应能力上的差异。
   第一方面,中西方音乐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乐器种类、演奏技巧都发展缓慢,虽然各自已经表现出乐器个性上的鲜明差别,例如中国的编钟与古希腊的竖琴是截然不同的乐器,但总体来说大家都比较朴素地,乐器个性独立,种类不够丰富,这都是事实。到西方的巴洛克后期,音乐的丰富性逐步呈现,小提琴的出现是一件大事。这种乐器不仅音色惊艳,音阶表达精准,而且变化极为多端,适合表现非常复杂细腻的情感,以及高难度技法的追求。而另一方面,小提琴又容易成为乐队齐奏方面的主力军,显得柔和丰厚,为乐队成为各种各样情感和风格的音乐演绎提供了极佳的表现平台。人们还很快发现,小提琴作为配合独奏乐器演出,也是极为理想的,它可以让独奏乐器突显其才华和特性,又可以协奏唱和。小提琴简直成为乐器之神了,故至今为止,大型乐队演出,小提手是必不可少的乐器,其地位无有匹敌者。这是硬件的保证。
   随后,大提琴、中提琴、各种各样的木管乐器、铜管乐器都运用到乐队演出上来,乐器的改革,同时塑造了一大批顶尖的演奏家,他们能以惊人的才华把乐器的质感和表现能力,推至极致,给人带来无穷的享受。由此而形成西洋音乐,严谨多变、复杂细腻、演绎极为专业的局面。在交响乐演奏中,音乐作品结构的复杂程度,精妙程度,创作与演奏的难度,在现场中,音场的深度和广度,丰富程度和精准程度,到现在,已经很难有一种音乐形态可以相撼动之了。技法的东西,首先强调的是物理性,它对着的耳朵也是首先物理上的耳朵,剌耳故然一下子感觉得到,但让耳朵感觉到细腻复杂的音色变化,则极不容易。热衷于探索自然特性的西洋人,在此的确比其它民族做得更到位。交响乐演奏需要一个音乐家具备的水平、能力,也是所有音乐演奏中要求最高的。这一点,中国民乐演奏家也是普遍承认,并且主动去学习,融入国乐演奏中的。
   西方音乐发展到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今天仍能看到的各种音乐体裁已经陆续成型并迅速蔚为大观,每一种音乐本身的结构处理也显得繁复起来。例如调性关系的处理,作品不断加入有机的关系调,以创造一种与主调的距离感,又或者快速改变调性,以增强听者心中的悬念,还可以通过调和旋律的一致达到和谐宏伟的听觉效果,等等。当然,还有大量更多更专业的创作与演奏技法,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
   音乐家在音乐的表现力上殚精竭虑,作了种种大胆自由的探索,经历了从十六到十九世纪,西方音乐伴随着西方现代文明而崛起,并成为其中一部分。
   第二方面。人类早期音乐都比较发达(相对于当时的历史),功用和场合性质也有类似,例如“唱诗”,这是中西方很多民族和文明都发源很早的音乐形式,诗是唱出来的,能唱一定是诗,这种合一,中西无异。其次,宗教与政治场合,社交场合,都有音乐伴随其中,也是一样。我以为大规模的不同,还是出现在十六世纪之后。十六世纪之后,音乐逐步溢出了原来的宗教、礼仪场合,而出现了纯粹欣赏的音乐市场,这与西方近代市民社会的出现是一致,甚至就是市民社会的出现,世俗化的浪潮,使音乐可以“玩”,可以私人拥有,大大促进了音乐的发展。这时,独立的由赞助人、保护资助的专业作曲家出现了,这地音乐史上又是一件大事。
   本来,音乐的娱乐功能,中国开发得远比西洋要早,在南北朝时期,音乐演奏已经是文人墨客的共同兴趣,而乐师也慢慢从宫廷、达官贵人转入民间,以演戏奏乐为生的队伍出现了。但不同的有两点:
  首先,专业创作队伍和艺术市场的行业化问题。中国历史上并没有出现专业作曲家现象(其实也没有出现过以艺术创作为生的现象),作曲是文人或艺人的“兼职”之举。不是中国人智慧不够,或者是文明土壤不够深厚,我以为很大阔别分原因是不重视,所谓不重视,是指不会让一个艺术家因为其艺术而受到世人的普遍尊敬,他不会因为艺术而能够获得赚钱糊口的机会,于是艺术就没有让它一个行业的文明动力了。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音乐,是包括了所有艺术种类,即便包括象诗那样享有极高地位的艺术,创作群体也不能称之为“专业创作队伍”,只是读书人雅兴所致而来的结晶,是非主流的人生作为,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位诗人是可以靠写诗而能为生的,没有。当艺术创作不能成为行业的话,就带来一系列的发展问题了,象专业队伍的培育、专业队伍的生存、专业之为专业的标准计算,行业发展的策略等等。不是我们有时会不耻于把艺术商业化,但是,恰好在西方近代以还,最杰出的艺术和艺术家,都靠商业运作成就了其伟大的,从莫扎特开始,直到现在的百老汇,艺术市场的形成,成熟和发展,艺术成为商品,恰好带来了艺术一种新的形态和发展空间,这是西方中世纪及之前,无法比拟的空间。
   在中国,“卖艺为生”是一个可怜可卑的名词,谁卖艺为生?没有知识,没有地位的人才是这样。明朝有一规定,官员不能取戏子为妻,艺,如果成为养家糊口的手段,那中国人,上等中国人,是不耻的。音乐,对于国家来说,满足于庙堂礼制的需要就基本行了,其余的都是“余兴”,一个读书人过份投入到“艺”是不务正业,包括李白,没有官俸,他就死翘翘了,他写诗能成为正规的收入来源吗?
   是的,西方在莫扎特、贝多芬时代,艺术家的生计也常是穷困潦倒,很微薄的,但毕竟人家已经承认这是一份职业,他们因为作曲与演奏而受到尊敬,而获得独立的生存权。他们的作品可以公开出版,有稿费,有创作一部作品的行价。这些因素能小看吗?
   第二,音乐受众的素质问题。在西方古典音乐发达的年代,听音乐的地方绝对不是烟花柳巷,或是民间戏班,音乐要专门的演奏场地,而且场地非常高级,要听众拿出专门的时间去聆听。但中国,恰恰相反,听音乐,是体制内的官员,如果不是庙堂礼制圣地,不是神圣庄严的日子,那最多的地方不是烟花柳巷,就是修竹溪头,三五知己,花前月下,把酒言欢,总之绝难有鸿篇巨制,更多的是小品式的即兴与梦幻。这样,音乐的风格、内涵与指向就与西洋音乐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是民间老百姓,听音乐,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庙祭庆典,红白喜事,一是戏班唱曲,发展到后来,再增加一点茶馆雅座之类,这几种类型所要求的音乐都是“辅助性”的,要么助庆典之色彩气氛,要么是模仿文人雅士之“无事愉着乐”,档次能高到哪里去?西方自十七世纪兴起专业音乐创作,是有一个庞大的知识修养,鉴赏能力很高的贵族群体作为主体支撑整个音乐市场的需求,主导其取向。听音乐,这个群体的音乐修养从小就在教会崇拜中得到很好的基础训练,口味要求相当高。在那个年代,听音乐,成为音乐家的赞助人,是很有知识,有地位,更有面子的事,备受尊崇之善举时尚。试看在中国,你养几个玩音乐的,人家就说你“玩物丧志”了。
   第三方面,音乐的取材、内涵方面。这是中西方区别最深,最本质的地方。中国文化可称为“物我两忘”为最高境界的文化,是以“无我”化“我”,以“无我”之天理驭“七情六欲”之“私我”的文化。《文心雕龙.神思篇》很高妙在总结为:“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在这一心灵中,主敬修静,圣道神功,修身成文,情信辞达,焕乎为盛,郁郁可从,这既是人之大道,也是艺之大道,艺无独技,唯道从矣。而回到个人的性情世界,则明月烟水,相对两忘,超越万物,气充环宇。无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均把“我”化为无形,与大道合一者方为境界。中国古代所有艺术,若经过文化之手的,无不打上这样的调子与色彩,音乐上的代表作如古曲《梅花三弄》。
   中国传统音乐,或抒幽情大志,或写际遇人生,大概不离诗之李杜(李白与杜甫),而且成就远逊于诗。象莫扎特的单簧管协奏曲(作品K622号)第二乐章那样的作品,不可能出现,就更不用说如后来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那样情绪复杂,起伏极大的作品了。德奥音乐,强烈地带有思辩性,鸿篇巨制的作品均表现出音乐内在复杂的、对立、对话、离开、肯定、否定、回归这样的主题动机,因为中国人的心灵如果出现这样的光景,他们一定认为这是不正常的,是“着魔”的表现,但恰好西方颂扬这一点,在表现这一点。一个人自身生命内在观念与追求上的争扎、沉思、解脱,这个过程成为艺术一定要深刻体现的领域,什么叫史诗,这就是了,中国是没有史诗的国度,它有的只是长篇叙事诗而不是史诗。中国艺术给人看的,都是已经处理好的一个结果,它把这个结果拿出来与人分享,但获得过程的艰辛、痛苦、无奈,遇到的恐惧争扎,它是不会在高级艺术作品中展现的。中国人的悲喜,不是内心自我肯定与否定的悲喜,而是因为国家民族、苍生际遇而来的悲喜。因之,中国艺术,包括音乐,是朴素大方,简单优美,篇幅不大,以情动人。
   为什和会这样?因为中国文化是以“无我”为底蕴,为高端的。西方恰好要“有我”,这个“我”不仅与上帝抗争,与人民与政治抗争,更深刻的,它与自己已经建立的东西保持距离,用客观之手去剖析,不惜把它弄得鲜血淋漓,重新拼凑出一个新我出来。故西方自莫扎特以还的现代音乐,特别是德奥系统的音乐,很少听到单一的宁静,总是在表现如何从躁动到宁静,在宁静中又扬弃宁静,新塑一个辉煌之我的过程。这种差异,我们可以从一个例子看看,这个例子就是马勒的代表作之一《大地之歌》,众所周知,这部作品的歌词全部取材于当年译成德文的唐诗,可是翻译过去之后,西方地诗意的把握,变成了十足的生命感叹,再由马勒谱成《大地之歌》,是一点中国味都没有,只有马勒味道了——对生死之事的思考感悟,大痛大悲,呼天抢地,百转千回。中国人会这样张扬吗?不会,因为它“无我”,但西方人会,因为它“有我”。
   因为这种“有我”,“我”的主体性,使得西方音乐取材相当广泛宏博,表现得极为典型和深刻,深度和广度,是其它民族无法比拟的。从个人心灵内在的东西(如贝多芬、马勒)到市民社会的悲喜剧(如莫扎特、奥芬巴赫的戏剧),到借神话言事(如瓦格纳),到历史叙事(如肖斯塔科维奇),甚至到现代性都市神话中的命运(如伯恩斯坦),其丰富程度,可谓包罗万象,每一个已有的题材都有一部以上的传世经典可成为世界轨范的,这方面直可媲美小说、绘画创作了(是的,我一样认为,从总体成就上看,中国的小说与绘画同样无法与西方抗衡。中国高级艺术本钱,主要集中在诗歌领域里)。
   西方与中国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不同,就是对创新的坚持与颂扬。亨德尔在听了海顿的《创世纪》之后,心悦诚服,但又决心要与之一较高下,于是有了另一部《弥赛亚》的诞生。贝多芬听了莫扎特的第二十四钢琴协奏曲之后,感慨地对学生说:“我们永远也写不出这样的音乐”,可是中年的贝多芬创作的第四、第五钢协,已经超越了莫扎特了。中国的情况刚好与之相反,一首《梅花三弄》把梅花题材写绝了,后难见与之齐名的精品面世,一首《秦王破阵乐》之后,同类题材的音乐也再于后人处找到创新而齐名的作品。为什么?因为我们无我,我们修敬,我们觉得事情大概是这样了,意思已经写出来了,后人继续沿习就是了。我们这个国家的精神骨架,在两千年前固定下来,也再没有重大的转折性的变化了,于是同类题材而誉满千古的作品,我们就不敢去碰了,觉得那是张狂自大的作为。由于泯灭个性,由于把“类”作为存在的最真实规范,由于艺术创作不是职业,所以,我们也就让盛唐之风永远成为最高规范,模仿与学习,成为我们的趣味。音乐,如果不是二十世纪西风东渐,恐怕也更有大的突破了。
   我不否认中国音乐有高的艺术性,如果把音乐仅仅作为娱乐或修身的因素,继续以中国传统那种眼光看待艺术,的确,中国音乐对于中国人来说,够可以的了。你可是不听西乐,用不着。但是,如果要从艺术创作的成就上论高下,以为中国音乐可以与西方音乐平起平坐,甚至超远之,则为民族主义作怪的狂想。只要按艺术之为艺术的特征和评判标准一点点的分析下去,我们就马上发现,这其中的距离是全面的,不是一两点的距离,是全面的距离。这些距离起码包括:
   乐器种类上的距离
   作曲技法上的距离
   音乐表现力的距离
   演奏水平的距离
   欣赏者欣赏能力的距离
   音乐市场运作上的距离
   这不是一二十年可以缩短的距离啊,如同中国文学与诺贝尔文学奖的距离那样,平心而论,中国文学的水平离诺贝尔奖相差一百年的水平。那是整个民族素质的距离啊,大哥。中国传统音乐中有大量好东西,但还不足以全面比拼人家这三百年。客观些看问题吧,民族自尊心、自豪感不是以无知为能事的。
  
   二00八年五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