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格勃及其前身留给苏联人的黑暗记忆

(注：克格勃正式建立于1954年。但这个机构的前身可追溯到1917年2月布尔什么维克政府刚建立时成立的“挈卡”，捷尔任斯林基是第一任首脑。在20世纪地30年代，由雅戈达和叶若夫领导的内务人民委员部成为“大清洗”的工具。冷战期间，“克格勃”的职能很大，几乎涉及国内外所有领域，凌驾于苏联共产党和政府之上，在国际上更成为红色恐怖的代名词。斯大林发动“大清洗”运动大肆杀害高官名将，克格勃就充当了爪牙，他们可以肆意杀害人民<对政府有不满言论>。普京也曾是前苏联的一名出色的克格勃。)

一个和谐的社会最重要的体现就是民主与法治，任何个人的威权都容易走向独裁和专制。集权专制的体制下，任何政权的更替都是在暴力的血腥和冷酷的阴谋中进行的。在集权专制的体制下，对社会的控制主要依靠强制和暴力手段，前苏联在斯大林时期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克格勃（警察、特务）的横行，而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斯大林手下的克格勃头子贝利亚。

这种对于警察、特务暴力控制社会的恶习，可以得逞于一时，却很难得逞与一世，因为这种手段最终会降低一个社会制度运行的有效性。人类学的常识告诉我们，运用暴力控制社会所需要的资金和人力投入都是巨大的，而且这种暴力机器的实际操纵者们，本身就可能成为一股政治势力，并直接威胁这个国家的安全。强调暴力也会造成被压制对象的愤怒，因而削弱了社会的和谐机制。因此，警察肆虐的国家一般都是命短的，多数时候都选择极端的社会压制形式。这就是说，无论从政治安全和成本的角度，通过警察和特务来控制社会的政治生活，都是危险的选择。

也许政治家们会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然而事实上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贝利亚们成为一股政治势力，即便是斯大林那样的政治强人也不是说仍掉就能仍掉的东西。除非你还有比这部机器更血腥、更阴险的手段。事实上，一旦选择了专制集权的道路，警察国家的阴影就难以挥之而去。而这个阴影下的政治游戏，将无任何规则可言；暴力、阴谋就将在这个阴影下反复上演所有的人——包括这部暴力机器的构件本身，都可能成为这个邪恶工具的牺牲者。贝利亚这个阴谋和迫害的化身，不就是在一个更大的阴谋中倒下的吗？在贝利亚之前，克格勃（秘密警察）的头目哪个不是在另一个阴谋中成为了牺牲品？雅戈达就是一例。

雅戈达曾是苏联人民内务委员、克格勃头子，在斯大林的肃反大清洗中，被打成布哈林反党集团成员。在此之前的1934年7月，格别乌为内务人民委员的一个下属机构，秘密警察同党、同政治局脱离，成为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核心，而他本人却只向斯大林负责。为了满足斯大林个人独裁的政治目的，雅戈达动用了秘密警察可能采取的一切手段对付他的政敌。其中包括对列宁的老战友都收集了材料，高级官员的服务人员，全由雅戈达的部门批准；清洁女工、司机和各色勤杂人员，每个月都要告密好几次，总之无所不用其及。克里姆林宫贵族的风流韵事，也都记在厚厚的卷宗里，并成为打击政敌的工具。例如，政治局后补委员鲁祖塔克强奸了莫斯科一位党员干部的15岁女儿；巴黎用公款piao娼……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书记叶努基泽和外交人民委员部领导人之一卡拉汉同芭蕾舞女演员寻找欢作乐……这些色情文学作品定期送到斯大林的手中。为投斯大林所好，雅戈达还在许多老布尔什么维护克的卷宗里放进行了这样的罪证：同沙皇密探局合作。所有的一切不外是要苏联人相信：苏联受到众多间谍的威胁，受到受控于国外秘密机构的破坏分子的威胁；因此，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制伏一个个政敌，并由此而拉开了肃反——实际则是大清洗的序幕。可是雅戈达并没有想法到，灾难很快就降临在他的头生上，一个布哈林反党集团成员的罪名，就把他送上了昏惨惨的黄泉路。

他在被捕后留下了一段供词，就是对社会暴力控制、秘密警察背后的实质最好的说明。“我一生命戴着假面具，冒充布尔什维克，而我从来就不是。装相的人不只我一个，几乎所有的人，首先是斯大林……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俄国舞台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掌握一切权力的人就像在舞台上一样作戏，他们戴着假 面具，干着隐秘的勾当，装模作样忠于伟大的党，对领袖奴颜卑膝，而心里想的却是把那些领袖们拖到卢比扬卡的地下室，并把他们仍下去！到处都在演戏！——为人民服务是演戏！这种恬不知耻的表演或者血淋淋的表演，在过去是拿老百姓开心！而今天这就是我们的生活。第一种人演‘人民的崇高父亲’，第二种人演告密者、叛卖者，第三种人演‘不幸的女人’，第四种人演‘刽子手’。所有的这些荒唐的表演都以严肃的形式出现，就像演俏皮的时事讽刺剧一样，真是莫名其妙！”

作为刽子手的雅戈达莫名其妙，而作为南斯拉夫第二号领导人物、理论家的吉拉夫却相当的清醒。他在《新阶级》一书中写到：“共产主义的领袖们从革命者变为专制者，又从专制者变为国家财产的滥用者，把共产主义的一些观念当成钱币来支付他们的费用。……与以前的革命相反，共产主义革命是以取消阶级为口号开始，但最后竟造成了一个握有空前绝后权威的新阶级”，“这个阶级是由那些垄断行政大权而享有种种特权和经济优先权的人们构成的”，他们凭借“社会主义所有制”“取得其政权、特权、意识形态和行事习惯。他们以国家或社会的名义来先例并分配这种所有权。……共产党就是新阶级的核心和基础。……在革命前，共产党的党籍是表示一种牺牲，做一个职业革命家是一种无上光荣。而现在，党的权力已经巩固，党籍就表示属于一种特权阶级人。而党的核心人物就是掌握全权的剥削者和主人。斯大林是新阶级真正和直接的创始人，使用了最野蛮的手段。而秘密警察、肃反大清洗就是这种野蛮手段的代表作。”

从雅戈达的供词看秘密警察，他们的种种邪恶是为了谁的事业吗？当然不是。不过是戴着假面具，干着隐秘勾当，演戏而已。把“那些领袖拖到卢比扬卡的地下室，并把他们仍下去”，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想法，也是一场无规则的政治游戏最大的变数。当秘密警察成为一股政治势力的时候，对于一个社会的政治生活来说，就成为一个巨大的、潜在的威胁。

这里没有例外，对普通公民如此，对政治家如此，对秘密警察们更是如此。雅戈达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把真相告诉了格别乌，秘密档案的解密又把真相告诉了社会，这种假面具的背后的阴谋和血腥令人深思。国安部和军方情报正式介入了权力斗争，用暴力系统来对付自己的官僚体系、对付党政军的高级干部，其后果实难预料。因为最终他们会把谁拖到地下室，并把他们仍下去；不但我们不知道，政治家也未必知道。

之所以人类学家普遍认为警察国家一般是短命的，多数时候都选择极端的社会压制形式。就在他们深知无论从政治安全和运行成本的角度来看，利用警察和特务来控制社会的政治生活，都是危险的选择。既然如此，这样无规则的政治游戏是不能玩的，任何人把政治赌注压在秘密警察身上，无疑是自找苦吃。

前车之鉴，后车之鉴，玩火者必自焚；尤其是这种政治上的玩火者，难道不理解这将把自己置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吗？

（相关资料见余世存：《类人孩》珠海出版社2007年版。张建华：《推倒红墙——克里姆林宫最新档案解密》中央出版社199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