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中的一次多意:尽性知命释忠疑——读《挺经》卷十五《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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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性知命释忠疑

——读《挺经》卷十五《忠疑》

 

卷十五《忠疑》。题意:忠心不二,危身奉上,反遭猜疑诽谤,黑白颠倒。在《挺经》中独辟一章讲如何面对忠疑,意蕴深远。树大而风摧,德高而谤至,自然界与人世间原同一理。知其必然固安然,坦然面对,顺畅天怀,是一切有大抱负成大功德的人必读之篇。

上篇讲只求问心无愧,不求他人理解。中篇讲“以不已自循”,即始终恪守前进不已的原则。下篇讲“知命尽性”,即尽人事而顺天命。只字未提外间对自己如何猜疑,如何颠倒等事,这是曾国藩“为尊者讳”的一贯行为准则。

读这卷,最使人澄心性而生智慧。

一、看准了天下大势,只做曾国藩而不做洪秀全:

曾国藩对大清国忠心耿耿,进不求名,退不避罪,随时准备报效一死,与他相处的人无不为其信服。但却正因为这样,反而引起众多权臣的猜疑和不理解。据说当湘军克复武汉时,咸丰帝仰天长叹:“去了半个洪秀全,来了一个曾国藩。”当时洪秀全的太平军已经走下坡路,而曾国藩的声威如日中天,方兴未艾。两个都是汉人,难怪咸丰帝忧虑。所以当清廷委他署湖北巡抚,曾国藩谦辞的奏章尚未出门,成命却已收回。仍嘱他以“礼部侍郎”的身份统兵作战。这些明来暗去的猜疑,曾国藩岂能不知?

等到曾国藩攻下天京,朝廷虽对曾氏兄弟明加封赏,骨子里却更加疑忌横生,猜防备至。许多御用官吏,乘机散布流言,如“杀人灭口”“专横跋扈”等不一而足。有的人甚至认为李秀成并没有死,曾国藩所杀的只是替身,清朝为此还特地派大员到南京进行明查暗访。而后清廷又下诏,要曾国藩和各级将领,从速办理军费报销,这便引发了湘军的造反。

一天夜里,曾国荃等湘军高级将领三十余人齐集曾国藩卧室。曾国藩知众将来意,表情严肃,一语不发,命以大红笔铺案,写就一副对联:“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而后掷笔,从容退入后室。众将见状,表情各异,屏息良久,默然退出。

曾国藩只做曾国藩而不做洪秀全,这是他由来已久的定识定见。

早在天京攻陷之前,性格豪放的左宗棠就用鹤顶格写就一副题神鼎山的楹联,请胡林冀代转曾国藩。联曰:

神所凭依,将在德矣;

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曾国藩阅后,将下联的“似”字改为“不”字,表明自己决不问鼎之轻重。

著名经学家王闿运向以霸才自居,多次劝曾国藩代清自立,未被采纳。1860年(咸丰十年)再入曾府仍劝曾“彼可取而代之”,但曾国藩正襟危坐,以食指蘸杯中茶叶,在茶几上点点划划。不多时,曾起立更衣,王闿运站起俯视几上,只见上面依稀有个“妄”字。

曾国藩之所以只做曾国藩,而不做洪秀全,不仅因为他对清廷久有蒙恩求报之心,更因为他熟知历史,精通世故,早已守定了自己的位置和归宿。

处世之法,首在位置观,而后才是价值观。位置观是在审时度势之后确定自己这块料子是做什么用的,价值观是自己用自己的广度、深度、厚度、高度、力度、成功度。前者为质,后者为量。

身当升平之世,有高才厚德的人必当汇入主流社会。只有在社会完全不能运转的动乱之世,选择非主流社会才是正确的位置。

曾国藩从洪秀全的失败已经看清了清朝虽内外交困,但国运还没有到“抽心一烂”之时,只要变革政治,访求人才,仍有延续和中兴的可能。与其拔苗助长,不如顺乎自然,守住自己已成惯势的主流社会定位。

我们从曾国藩1859年(咸丰九年)的一副对联中可以观其位置观之一侧。

不怨不尤但反身争个一壁静;

勿忘勿助看平地长得万丈高。

“不怨不尤”:不抱怨和指责别人。与之相类的还有一句话是曾国藩经常引用的,那就是《诗经》中的“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善好之意)?”不忮:不嫉妒别人;不求:不过高地估计自己。“但反身争个一壁静”,回过头来看,必是身家平安,心境平静,如朗月之当空,自在清凉,静影沉壁。“勿忘勿助”句出自《孟子》“心勿妄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谓心不可太大,不要学宋人“拔苗助长”,应顺其自然,这样反而能成就自己,正象一棵参天大树,根深必能叶茂,本固方可枝荣。

三次向曾国藩劝进而不成的王闿运曾经对曾国藩有“变节”和“避事”的看法。直到晚年,王闿运经历了清亡、袁世凯复辟败亡等重大历史事变后,才对曾不自立为帝的看法有了改变。据说民国后,珍藏着曾国藩“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一联的朱老夫子,曾专门拜访王闿运,并拿出曾联请他写跋。王大为惊叹说:“难道真有这个联吗?涤丈(指曾)襟怀,今日以前,我只知一半,今而后,乃全知。吾老矣,微君相尔,几不知文正之所以为文正,左老三(左宗棠)之所以为左老三。”深思片刻,即欣然命笔,另书一联曰:“花鸟总知春浩荡,江山为助意纵横。”书毕,对朱君说:“吾不敢著墨文正联上,以墨污文正。另书此,纪文正之大,且以志吾过。”

王闿运这幅联,可作曾联注脚读。皆言顺应自然,不须勉强自逞。而王联肯定了曾国藩见识之深,定位之准,故有“江山为助”云云。

二、知天命而尽人事,在有生之年做有限之事:

曾国藩在《挺经·忠疑下篇》中说:“阅王夫之所注张子《正蒙》,于尽性知命之旨,略有体会。盖尽其所可知者,于己,性也;听取不可知者,于天,命也……若于性分当尽之事,百倍其功以赴之,而俟命之学,则以澹泊为宗,庶几其近道乎!”

他的意思是,我阅读了王夫之所注解的张载《正蒙》篇,对于尽性知命意旨略有理解。对自己所能知道,所能改变的事情,充分发挥自己,这就是尽性;对自己所不知道,也不能改变的事情,就是知命。如农夫种庄稼,勤者有获,惰者歉收,这就是性,大旱大涝,颗粒无收,这就是命。爱人、育人、礼人,这就是性;爱人而不亲,育人而不受,礼人而反仇,这就是命。对于性分当尽之事,我们应当百倍努力以求成功。而对于听天由命之事,则以淡然处之为原则,这样就差不多可以接近大道了。

曾国藩既然抱定只做曾国藩而不做洪秀全的位置观,那么他在处于“忠疑”状况下要做的就是去疑以安上,化雍塞为通泰的功夫。

曾国藩心中完全清楚,他与满族皇室的关系只是奴才与主子的关系。既然定位是做奴才,就要受得了主子的气。受得了主子的气才能从主子那里获得人身安全和发展的机会,继续用主流社会的大舞台来施展自己的才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受不了主子的气,连主子的门都进不了,怎么做“国之藩篱”,哪来机会治国平天下?

因此天京之战结束后,曾国藩做了一系列使主子释疑的事情:向朝廷托病,奏请开缺回籍调理,下令裁去湘军;陈请曾国荃开浙江巡抚缺,回乡调理病情;刊行《曾国藩家书》,藉以表明心迹,以塞弄臣之口。

曾国藩真的做到了“于性分当尽之事,百倍其功以赴之”,“不问收获,但问耕耘”,“尽性”之事做得完满无缺了,“忠疑”现象随之缓解。

从曾国藩尽性知命以释忠疑这件事上,我们看到,人主与人臣之间的微妙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一个“吸引力”与“排斥力”相反相成的互动过程。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作用与反作用,把握得好是良性互动,把握不好就恶性循环。当清廷怀疑曾国藩有不臣之心时,这是排斥力上升。而当曾国藩表明了心迹,证明自己是主流社会所稀缺的资源,对清廷不仅无害,而且有益时,吸引力大过排斥力,曾国藩被重新认识,再度倚重。

对于人臣来说,不存在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问题。他与人主只是在进行一种资源交换。人主借其舞台资源给人臣表演,人臣以其才力资源巩固和扩展这个舞台,产生舞台效应。至于表演得精彩了,还需不需要褒奖什么,或者再交换什么资源,或者把舞台的经营权交给你,或者转让一部分舞台的所有权等等,这都是双方的事情,不是单方面可以成立的。所谓委屈,只是不懂这种双方互动互利的游戏规则而已,一种自作多情的单相思。这里很难说得上什么公平不公平。好比做生意,双方自愿就叫做公平,一方自愿就算是陪本买卖,也做不成的。

三、向外进取雍塞遇阻之际,正是内部世界开通猛进之机:

一个具有双向人生理念的人,在其生命的任何阶段都不会放弃前进。曾国藩在《忠疑·下篇》中说:

守之以一,以不贰自惕,以不已自循,栗栗惟惧,斯终身无不顺焉。此圣人尽性立命之极,亦即中人复性知命之功夫也!

坚守心中的目标(双向齐鸣),经常告诫自己专一不二,恪守前进不已的原则,战战兢兢恐惧失误,这样就会终身没有不顺的时候。这是圣人尽性立身的最高境界,也是一般人回复善性立身处世的有效法则。

在外向进取顺利时,以内主外,以内辅外,追求掀天揭地的事功。而在外向进取雍塞受阻,困蹇不顺时,却正可以借此机会向内深入,反躬自省,增厚智慧。

“盖君子之立身,在其所处。诚内度方寸,靡所于疚,则仰对昭昭,俯视伦物,宽不怍,故治长无愧于其师,孟博不惭于其母,彼诚有以自伸于内耳。”(《忠疑·上篇》)

大体说来,君子向外进取有所建树,在于他所处的环境地位。但只要他确实做到了反省自己的内心,毫无愧疚之处,那么仰观苍天,俯视大地,他也会宽心放怀不惭不羞。所以,春秋时公冶长对其老师孔子没有愧对的地方,东汉时的范滂没有辱没其母的谆谆教诲,他们都有内心安定足以自信的无穷力量。

千万不要认为停顿于坎坷之中,退身江湖之外而寻求虚静养智,向内潜修的人是“消沉”。用双向人生、两个世界的观点看,无论入世、出世、玩世、逸世都是生命之树的不同组成部分和不同生长形态,都有着维护生命本体生生不息、久郁长青的功能作用。胸怀苍生,兼济天下的人往往深藏着超尘脱世、移情山水的奢望,就是这种本能使然。向外进取困顿之时,一个人的阅历会跳跃式地加深;在周遭人际关系向深层演绎时,他需要破解的人生课题会更深更广地展开;他对同一问题的认识会顺利地深化下去;他要更加深沉地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取向和价值取向,再次作出新的抉择;他需要更深地挖掘自己的智慧潜能。改进智能结构以适应变化了的外界;他获得的知见会更加深邃、更加沉实。越是向内心深入、再深入,他越会发现这里的学问同外部世界一样,且有吸引力、新奇性和趣味性。上天给灵性的人预留了精神世界这个广博无垠的空间,原是一切寻道者的天堂。极乐世界,却只为陷入困蹇境遇而又不放弃前进的人所饱享。

外逆则内顺,曾国藩就是这样看的。外阻则内进,曾国藩也是这样做的。我们选取了他在1864年天京之战后写下的一些经典式人生哲理联,可以看到他在功成身退后获得了多么大的内修成果。

(1)、莫苦悔以往愆尤,但求此日行为无惭神鬼;休预怕后来灾祸,只要暮年心气感召祥和。(1869年同治八年)

愆尤,过失。一个人不要老是想着昨天怎么样,那是很苦的,要想想现在做对了没有,会不会愧对天地,愧对祖宗,愧对亲友。

一个人也不要老是想着明天怎么样,会不会横招灾祸,只要今天和气致祥,此心安然,每一个今天都这样,那灾祸就不会向你逼近了。

(2)、随时以法言巽语相规,为诸君导迎喜气;斯民当火热水深之后,赖良吏默挽天心。(1869同治八年)

不要总说自己这里不如意,那里不顺利,我可以随时为你们讲讲圣贤之言祝福之语,为你们导引和接来喜气。老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比我们困难得多,还靠我们做良吏挽回民心啊!

(3)、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忘地狱;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1870同治九年)

不想上天堂就不会下地狱,我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守住自己,一刻也不让心魔侵入我的内心。我坦率而不造作地做我认为该做的事,即使身处逆境我的胸襟怀抱也纵横开阔,平静舒畅。

(4)、禽里还人静由敬出;死中求恬淡极乐生。(1871同治十年)

对于人来说,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这是吃紧又吃紧的道理,离开了热忙,我应当静下心来,清洗掉灵魂中失落于禽兽的那一面,这需要由敬生静,强勉行道,庄敬自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在安乐之中必须居安思危,处乐知忧,将自己置于澹泊之极,获得不为外物所囿的心灵之乐。这些名联,一副副都温平怡悦而又寓理精纯。无疑可作现代人净化自己心灵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