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头厚度:去圣哪有真孔子?(陇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20:14:21

说者云:“去圣乃得真孔子。”仿其句式,也可说:“去圣哪有真孔子?”二者孰是孰非?可以庄子语判之:“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
所谓“去圣哪有真孔子?”说的是历史上的那个巨大存在,是不可能随便“去”掉的。即使是后来神化的“孔圣”,也不可能随便“去”掉。春秋时期那么多的“子”,为何单单是“孔丘”这个“子”后来被推崇为“圣”?而且多少年打来打去,就是打它不倒,其中自有缘故在。最重要的缘故,就是孔丘本身的质和量。不信,你也来一本《论语》试试,你也来贤人七十、弟子三千试试,你也“累累若丧家犬”一回试试,你也被后人尊为“某圣”试试。特别是,你也历经几千年的时间淘汰试试,看看那个时候,还有没有人吃你这碗饭?
要说“去圣乃得真孔子”,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说明:那是你眼中的“真孔子”,那是你心中的“真孔子”,而不是历史上存在过的,几千年来以其巨大身影深刻影响过中国人以及世界其他地方人们的“真孔子”。这里所谓的影响,无论其正面或者负面。
“心中所想即所见。”苏轼和法印和尚参禅的故事告诉我们:心中有佛,看满世界都是佛。心中有屎,看满世界都是屎。今人评价古人,其实不过是给自己做X光透视,不过是给自己做学术、人格鉴定。看孔子如是,看鲁迅如是,看李白如是,看李清照同样如是。
对古人,不是不能批评,而是以同情的理解,析其言,查其行,见其真,识其大,赞其美德,讨其罪行,惜其局限,叹其遭遇,等等等等。尤其对于曾经深刻影响过人类历史的大人物(这里只说“大”而不说“伟大”),这种同情的理解尤为重要。
比如毛泽东,生前很少有人敢于捋其虎须,梁漱溟就敢。看《毛选五卷·批判梁漱溟的反动思想》,毛对其的确大为光火。但就是这样,梁漱溟还是“识其大”。下面一段话,是以骂毛为时髦的人绝对说不出来的:“毛主席这个人呢,我跟他接触很多,他是雄才大略,那是很了不起。并且他没有什么凭借,他不是原来就有势力的一个人,他都是单身一个人。他的家乡韶山,我去过两次,他进修的地方,我都去看,他读书的地方,他家乡的人,我们都见到。他十五、六岁还在乡里种地,这么样一个光身一个人,居然创造一个新中国,实在是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
正是基于如此理解的同情,梁漱溟对于毛泽东的批评,显得格外中肯。“可是由于这个样子,没有毛泽东就没有共产党,没有共产党没有新中国,所以党依靠他,大家也依靠党,所以本来他就是孤身一人,可是变成了最高的权威,什么事儿都揽在他手里头。到了晚年就不行,到了晚年人就糊涂了。这个时候旁人没法救,因为他的威望太高了太大了。”(《这个世界会好吗? —— 梁漱溟晚年口述》第62页。)
雨果在其《歌吟集·双岛赞》里,曾经为拿破仑身前、身后舆论的变化,发出如下感慨:“这旧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君主,/听到不久前曾经将他奉若神明的侏儒/一齐将他指责,将他非难。”
之后的六个段落,雨果描述了人们的种种“诅咒”。下面是第一段:“羞耻!屈辱!灾难!诅咒!惩罚!/但愿天地串通一气将他鞭挞!/我们终于看到这庞然大物的毁灭!/但愿向着他的面颊,向着他的骨灰,/洒回他引起的所有眼泪,/洒回他引起的所有鲜血!”……
紧接六个段落的《诅咒》,雨果依然感慨:“当你走过一座巍巍高山的脚下,/面对他征服的顶峰,你将久久感到惊讶。”不仅如此,雨果还在其《铜柱颂》中对后辈们呼吁:“啊,从未搏击长空的雄鹰,在和平的环境里,/对父辈的荣誉我们无论如何要倍加爱护,/啊,警惕的哨兵,请千万提防任何凌辱,/请捍卫我们祖先的战衣!”
这才是终身捍卫自由,为反抗拿破仑三世(所谓“小拿破仑”)复辟流亡国外多年,在拿破仑三世执政时期一直拒绝特赦之雨果的见识和人格。
雨果对于拿破仑,并没有一味“去圣”,而是圣则圣之,非圣则非圣之。这才是大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