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正大花园二手房:揭秘“国学大师”文怀沙的荒诞人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0:41:38

揭秘国学大师文怀沙的荒诞人生

李辉 

查阅史料,他的罪名定为诈骗、流氓罪(其罪详情为:自五十年代起冒充文化部顾问,称与周恩来、陈毅很熟,与毛主席谈过话,以此猥亵、奸污妇女十余人)。

文怀沙三个疑点

这些年,特别是进入新千年之后,文怀沙先生频繁亮相于电视、报纸、网络各种媒体,故事越讲越生动,名头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了。

在各媒体发表的自述或专访中,此公生平的耀眼传奇引人注目者,主要有三点:一,自称出生于1910年,故今年已被媒体称作百岁老人;二,自述文革经历,系因被打成反革命而锒铛入狱,同时,又因写藏锋诗反江青而被视为英雄。三,被誉为国学大师文史大家楚辞泰斗

事实果真如此吗?

1910年出生,还是1921年出生?

近些年,在接受记者采访或演讲中,文怀沙都自称为九旬老翁,年表中所写出生时间为19101月。但我所了解的情况,却大相径庭。

自五十年代初至八十年代退休,文怀沙工作过的单位与呆过的地方主要有三处:1.1953年前,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担任编辑;2.1953年调至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现与中央实验话剧院合并为中国国家话剧院)任剧本编辑;3.1963年底入狱劳教至1980年释放回原单位,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离休。

据查人民文学出版社五十年代初的第一本花名册,文怀沙的出生时间填为“1922;据中国国家话剧院记录,其出生时间填得更为具体:1921115日;196312月被判劳教时,年龄记录为“43,推算一下,出生时间也在1921年初。三处记录的出生时间虽略有差异,但相差不到一年。

当年社会,尚无六十岁退休之忧,似不必把年龄说小。与如今的讲述相比,当年相对严谨的档案记录无疑更为可信。因此,有一点可以明确,即:在2009年的今天,所谓百岁老人,真实年龄应是88岁左右。

年龄虚报近一轮,是为了便于给早年经历加上一个又一个耀眼光环。

突出的一个光环:文怀沙多次自述中称章太炎是其老师,故与鲁迅是前后弟子。

据查,1934年秋天,67岁的章太炎由上海迁居苏州,创办章氏国学讲习会1936614日,病逝于苏州。但在1963年文怀沙的劳教记录中明确写到,他是“1941年上海太炎文学院肄业。如果他出生于1921年,1936年才15岁。另外,章太炎去世之后,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是否继续办,文怀沙肄业上海太炎文学院与之是什么关系,是否为同一学校?也有待考证。即便是同一所学校,也应是在1937年抗战爆发后,由苏州迁至孤岛上海。按此时间推算,当文怀沙入学时,章太炎早已去世,又如何见过?

另有一个光环:相关年表写到,192818岁的文怀沙,受聘担任国立女子师范学院教授,后任上海剧专教授。按1921年出生计算,这一年他才7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身担此任。

由于年龄提前了近12岁,抗战期间的经历也就容易丰富得光芒四射了。如,其年表所记:一九三八年二十八岁秋,于重庆作《听雨》诗:滴滴更丝丝,江楼听雨时。一灯红豆小,此夕最相思。柳亚子评曰诗出王摩诘而胜之。’”实际上,此时他还在上海念书,只有17岁,如何在重庆与柳亚子交往,得柳亚子如此嘉评?

年近九旬之翁,美髯飘动,步履轻盈,思路敏捷,皮肤滑润,已相当了不起,足可夸耀,大可不必多说一轮十二年。虚拟年龄,于天,于父母,似均为不敬。如果仅仅限于自家庭院,别说虚增十二岁,就是自称二百岁、五百岁,也是个人之事,不必较真。但是,如果以百岁之假,行大做商业广告之实,对消费者无疑有误导和欺骗之嫌。一旦进入文化史范畴,人际交往与学术轨迹就非一己私事,那就更有必要细加订正,予以澄清。

到底为何入狱?

文怀沙的文革经历,特别是多年牢狱之灾,受他的自述影响,媒体的不同版本大同小异,故事神奇,绘声绘色,被渲染为英雄般的壮举。

关于其入狱原因,一篇报道说:文怀沙曾经在1966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和老右派,因为在一次公开场合说了鄙视江青的话,于是被抓到秦城监狱,之后又被流配到西北。另有一处报道称:1974年,文老曾被扣上反毛泽东思想罪名入狱。

这些叙述都不符合史实。

首先,文怀沙不仅从来没有被打成右派分子,相反,在批判右派分子时表现得十分积极与激烈,吴祖光先生在生前曾多次对人说过,他对在反右中最不能原谅的人之一就是文怀沙。剧作家杜高先生,五十年代与文怀沙同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工作,作为吴祖光小家族中的主要成员而被打成右派分子。他回忆说:1957年批判吴祖光和我的大会上,文怀沙表现得非常积极,慷慨激昂。他指着吴祖光的鼻子说:你就是现代的西门庆,专门玩戏子。他这是拿吴祖光与新凤霞的结婚说事。当时把我们气死了。2009210日与李辉的谈话)

其次,所谓“1966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1974年因反毛泽东思想罪名入狱的说法,同样不成立。

在北京文化界,知情者都清楚,文怀沙早在文革爆发前的1963年年底,就已经被判处劳教。其罪名不是政治问题,而是其它原因。

据知情者回忆,逮捕文怀沙的宣判大会,1963年年底在东单的青艺剧场(90年代因修建东方广场而拆除)举行,青年艺术剧院的不少人都参加了那次大会。查阅史料,他的罪名定为诈骗、流氓罪(其罪详情为:自五十年代起冒充文化部顾问,称与周恩来、陈毅很熟,与毛主席谈过话,以此猥亵、奸污妇女十余人。)。先是判处劳教一年,19645月正式拘留,后长期在天津茶淀农场劳教,劳教号码:23900。他从来没有关押在秦城监狱,直至19804月解除劳改。没有听说他的劳教是冤假错案而得到平反,但他的年表如今却写为:“1978年,在胡耀邦的亲自过问下被释放。

由此可见,文革期间文怀沙并不是因为政治原因而入狱,也没有被关押在秦城监狱。

关于文怀沙在文革中的经历,叙述得最生动的莫过于写藏锋诗反对江青的勇敢之举。这一故事的版本甚多,大同小异,取其中之一如下:

经历过文革的人,都知道梁效这个名字,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帮四人帮说话、发表言论、攻击对手的写作班子,正好梁效写作班子缺人手,一个朋友想要搭救他,就让文怀沙给江青写一封信,表示悔改和感恩,若能成功,这个朋友将会帮助文老结束监禁和劳改生涯,并且可以进入梁效写作班子,生活待遇也相当优厚。文怀沙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赶到西北,希望儿子能够在绝境之中服个软。文怀沙那时正在生病,躺在炕上,望着母亲蓬乱的头发、消瘦的面容,心中万分难过,但他还是说:妈妈,我不能写啊,我不能违心啊。母亲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叮嘱儿子别往枪口上撞。当时文老满怀心酸地点了点头,但没过多久,文老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实在看不上眼,忍不住写下这样一首诗沙翁敬谢李龟年,无尾乞摇女主前。九死甘心了江壑,不随鸡犬上青天。其中每句第六字连起来读乃是龟主江青。当时江青看后随手就把这首诗扔到了沙发上,可能觉得没什么,这一点却被王洪文看出来了。

故事实在太生动了!无法考证其真实性。让人生疑的是,按照当时他的处境,即便真有此诗,又如何能到达江青之手?他又如何知道江青将之扔到了沙发上,她没有看出这是一首藏锋诗,王洪文反倒看出来了?

关于这一英雄般的吟诗行动,徐晋如先生在其博客《士林见闻录》中有云:又谓其在狱中拒入梁效,且报以诗云……此诗每句第六字连读,则为龟主江青也。据云至今悬于文家书房。然此事纯系文氏自造,卽古史辨学派所谓层累之历史也。

我赞同徐先生的判断。

层累历史固然可以为编造者增添光环,但我们如何告慰那些在文革中真正受到迫害的英雄们的在天之灵?

是国学大师、楚辞泰斗吗?

一个人是否为国学大师或文史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似不必过于较真。的确,所谓大师,自八十年代原轻工部在评选工艺美术师时将名称定为工艺大师的头衔后,大师的含义已有所演变,早已失去神圣感,诚如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一般。此乃皆大欢喜、各取所需的好事。文怀沙或自诩、或被人封为国学大师新中国屈原学开创者楚辞泰斗。是否如此,学界自有行家界定,不必由我外行者评说。何况,寻遍图书馆和网上旧书店,难见一本他的学术专著,故只好放弃研究他的学问的念头。

将文怀沙称为国学大师”“楚辞泰斗的主要依据,是他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整理出版过《屈原集》以及随后陆续出版的《九歌今释》等。但是,有知情者就此发表过不同看法。

五十年代初,作家、学者舒芜先生,与文怀沙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共事,一同参与了整理出版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的工作。据舒芜在《老吾老》(载《万象》2008年第10期)一文中回忆,当年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的冯雪峰先生,安排编辑部同人各选一种古典名著自任整理,探索以马列主义指导古典文学整理出版,其主要工作是校注。这些名著包括《红楼梦》(汪敬之校注)、《水浒传》(张友鸾校注)、《三国演义》(顾学颉校注)、《西游记》(黄肃秋校注)、《李白诗选》(舒芜编选校注)、《陆游诗选》(李易协助游国恩先生编选校注)等,文怀沙负责校注的是《屈原集》。

舒芜指出:包括《屈原集》整理者文先生在内的顾、汪、张、文、李、舒、黄几位整理者,都不是作为专家被聘请来,而是作为本社编辑人员被交派下编辑任务。从时间顺序来说,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说是新中国整理某书的第一人,但这个第一完全不包含价值意义,不是开辟者、创始者、奠基者的意思。他还说:这几本书陆续出版,除四部长篇小说外,其实都只是薄薄一本,注释完全是简单通俗式的,那时讲究普及,谈不上什么学术性。即便如此,文注《屈原集》问世后,随即受到过其他专家的批评,而文先生一出手就这样砸了锅,随即调离人民文学出版社

关于文著《九歌今释》等书,柳白先生在其博客上发表红尘过眼录之十《文怀沙、文革中恐怖的西纠、聂绀弩、江青》,其中写道:

虽然,沙之白髯飘飘,仙风道骨之貌,极易倒某些人,但是学界知其底数的人则都明白,文的楚辞学问至多可抵一名中学教员。

仅以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其《屈原九歌今绎》(以下简称《今绎》)为例,即遭到诸多学者质疑。在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楚辞研究论文集》中,李一氓和黎汝清先生对文怀沙的《今绎》提出批评。

李一氓说文的译文非常不连贯,仅是有一句译一句,前后句无照应,甚至一句中的兮字上下脱节。有些地方译者更是没有深刻的了解原文

而黎汝清的文章则对沙的《今译》有如下批评:还必须指出的是,有的文法也欠通……”

上面二人所谈,均依据史实,且有当年黑白文字为证,当不谬也。

最近,我请汤序波先生编选其祖父汤炳正的书信集以备出版。汤炳正先生是真正私淑太炎的弟子,他的通信集中,即有写给章太炎的夫人的一批信。汤先生是学界公认的楚辞专家,曾任中国屈原学会第一任会长。汤先生1988年在致汤序波的信中,这样提到文怀沙:从报刊上看,不少人的学术成就并不大,却由于大事宣扬,名气很高。我一向反对这一套,现在看来,应当注意。你所提到的沙翁,大概是指文怀沙,此人学术水平不高,仅仅翻译了几篇屈赋,怎能与郭(沫若),游(国恩)二公并称呢?

汤先生所言,与舒芜、柳白先生所述,可以帮助我们解开疑窦。

如今,口述实录盛行于各媒体报道及出版物,为历史研究、传记写作等提供了许多重要素材。但是,鱼目混珠,良莠不齐,同样让人感到忧虑。在此情形下,人们特别是媒体中人特别需要认真甄别,严肃对待,警惕一切可能的编造并以此混淆视听。

于是,草就此文,求教于文怀沙先生,求教于读者和各媒体同仁。并希望抛砖引玉,使时间脉络渐趋清晰,历史尽可能接近于真相。

2009212日于北京

来源:人民网

来源:中国选举与治理网2009-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