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死者家属的话:《旷野的声音》：让我们听见了内心的呼喊

        什么样的人才叫真人？庄子《大宗师》曰，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西汉的《淮南子》曰，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王逸的《九思》，也说随真人兮翱翔，食元气兮长存。总而言之，真人就是得道成仙，自由地翱翔往来于自然之中的人。
　　
　　美国女作家玛洛-摩根的游记《旷野的声音》，是一部记录一个澳洲原住民部落，真人部落的故事。我觉得，在那里生活的原始人，也许就是中国古人所谓的真人。虽然他们不能长生不老，却能够做到不知说生、不知恶死；他们与大自然的关系，是互依互存的关系；他们的生活，完全融合于大自然之中。那些回荡于旷野的声音，让我们听见了内心的呼喊。
　　
　　在将近四个月的旅程经验中，玛洛-摩根惊讶地发现，那些原住民是在一个与外界隔绝，极为恶劣的环境下生存着，并且与大自然保持着平衡与和谐的生态关系。也见证了真人部落沿袭自然、尊敬宇宙间的万事万物的生存方式。我总觉得，真人部落的生活方式，就是人类祖先共同的生活方式，是否也将给与我们文明人，预示着未来的生活方向呢？
　　
　　我甚至认为，人类文明的指向，不是总是向前，有时候，后退也是一种进步，一种拯救。当人类对前途充满渺茫时，或许放弃文明，返璞归真是唯一的选择。当我们为生态的失衡，人口膨胀，资源的枯竭手足无措时，而真人部落却以原始的天赋智慧，很好地避免了这些灾难的发生。在那里，文明与原始的生活方式的冲突和交融，让我们看到了人类未来些微的希望。
　　
　　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在沙漠中找到一朵花，便将它戴在头上，接受大家的赞美。然后，在一天将尽时，这朵花的任务也已经结束了。小女孩又把它放回地上，并感谢它带给她的美丽。这种对自然万物心存感恩，而非贪婪、独占的心灵，应是我们记取的榜样。对于真人部落，大自然的每一事一物，都有它们各自生存的目的，对宇宙具有各异的含义。
　　
　　那些原住民和大自然之间有着特殊关系，当每天早晨上路前，大家会并肩围聚成一个半圆形，进行约十五分钟的早祷仪式，为新的一天，为自己和别人，对造物主表示感谢。他们认为，存在的都不会死亡，只是改变另一种方式而已。人类所有经验都与造物主和永恒的神灵，有着紧密的联系。我们给每一次经验一个完满的结局，形成一个圆满。
　　
　　他们找到植物，并不是马上挖出来，因为他们恐怕挖到尚未成熟的植物，影响植物繁衍生长下去。然后，用手去探测地面，感知哪一棵植物可以采摘。真人部落对土地以及万物所发出的声音，有一种先天的知觉，并寻求真切的解读。在他们心中，和自然保持和谐，就是不要破坏自然的一草一木，尽量不使用工具，或者破坏性的手段，来满足生存的需要。
　　
　　真人部落的求生技能，全是来自于人类的天赋本性。在那样一个反璞归真的族群之中，所有后天增加的生活设施，几乎都是多余的。在进入旅程之前，他们要求玛洛-摩根烧掉身上所有身外之物，包括所穿的衣服，并举行神圣的净身仪式。这种仪式，隐含着要摆脱所有物欲，和意识的牵绊。在寻求人类生存意义的过程中，这是极为必要的一步。
　　
　　真人部落的听觉、视觉和嗅觉，达到了超凡的境界。他们能躺在沙地上听地下的水，只要观察太阳在地面上蒸发出的水汽，就可以找到水源；他们只要瞧一瞧地面上的足迹，就可以知道有什么动物走过。相对于我们这些文明人，当文明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我们有了数不尽可以炫耀的发明创造，但是，我们最本真的技能或者天赋，却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而最让我们称奇的是，他们竟然把心灵感应，作为人与人之间交流的主要方式。书中记述道，当一个人被派出狩猎，相隔遥远。其间他受了伤，并要求长老，准许他切掉所猎获的袋鼠的尾巴。他们就是这样，在没有现代通讯的条件下，全凭心灵的互相感应，得知那个人的情况，并由部族的长老向他发出指令。最后，这个猎手得以平安地回到了原住地。
　　
　　真人部落的人们，都是善于用心灵说话的。因为他们从不撒谎，从不捏造事实或歪曲事实，更从不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不怕敞开彼此的心灵，互相交流着各种讯息。在他们看来，如果用嗓子说话，就很容易沉溺在琐碎、无聊的闲谈之中。在那里，嗓子是用来唱歌、庆祝或者疗伤止痛的。虽然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但我觉得，这是可能的，而且也是普遍的。
　　
　　基于他们的意识，他们把西方文明人称为变种人，是丧失或丢弃古老记忆，和永恒真理的人们。变种人把他们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肤浅的、虚假的、昙花一现的、滋味甜美的、外表好看的事物上，对充实精神生活、培养永恒的性灵，却不屑一顾。真人劝导变种人，如果你离开时，对某个人心存怨怼，这种经验就不会有圆满的终结。
　　
　　而且，往后还会在生命中重复出现。你会再受苦，直到你觉悟为止。你应该观察生命中发生的事情，使自己变得更有智慧，然后带着宁静的心离开。在他们看来，变种人的食物中，往往有一种浇在肉片上的浓汁。文明人或变种人认识真理，但他们喜欢把真理埋藏在权宜的、物质主义的，或不安全感和恐惧的浓汁和调味料里了。
　　
　　而让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书中记录了真人部落发现了生态环境的恶化，正逐步让自己的族群消泯的举动。他们发现，这些年来，植物和动物的繁衍能力持续降低，他们再也不能提供肉体的躯壳，让灵魂栖息，因为在那广袤的沙漠中，很快就找不到水和食物了。看来，真人部落对于地球生态的感受，比文明人更具有预知的能力。
　　
　　请听听他们长老的宣言吧，我们，上苍宠眷的真人部族，正准备离开地球。在所剩无多的日子里，我们决定保持独身，不再生儿育女。当我们最年轻的族人老去的时候，正是人类最纯洁的种族，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一群赤身裸体的先民们，正在奔突在旷野之上，他们既是人类的先民，也是人类后文明时代的象征，代表着人类的过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