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起床神器:池莉 文化究竟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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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联生活周刊 11年第49期

文化究竟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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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真的要抓文化了。毫无疑问,这表现出了当政者极大的政治智慧。相对一味发展经济来说,文化的补课与跟进,肯定更加符合科学发展规律。有史为鉴,163 年前,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就尖锐指出了资本主义狂热发展经济带来的社会乱象:“……它使人与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金钱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它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师、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它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163年过去了。人类社会获得了长足进步而不倒退,马、恩的思考与警钟的重要性,大约怎么估计都不算过分。正波澜壮阔的无产阶级革命,惊醒了资本主义,从此开始了自我审视与修正。今天其高福利、高保障的民主法制社会,几乎就马、恩当年所向往和预言的社会形态。尤其《共产党宣言》前瞻性地洞见并尖锐批判了金钱铜臭对文化的奴役和消解,积极倡导个性“解放”和“自由”,呼吁与尊重“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100 多年来,文化发展一路高歌,人文学者、作家、艺术家们,对人类心灵终极归宿、生命价值、革命暴力、金钱暴力、极端自由、极端民主、极端宗教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弊端,进行着不懈的思考、辨析和扬弃,无数不同的文化表达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无数价值观被调整和重组。更多的好社会构建成功。科技高度发达。个人生活更加便捷、自由和享受。人口和人类寿命指数不断增长。事实证明:只有以文化天下,为每一个人营造更加富有弹性、富有意趣、富有价值感的心灵空间,整个社会才有可能在新的经济层面上稳妥新的人物关系。中国自然不能例外。

  作为人类最高精神活动的文化,并不能简单等同轻浅的网络潮语和嘲讽时弊的嘻哈段子,更不能等同商业的借词炒作,诸如美食文化、酒文化、企业文化、扑克麻将街头健身舞之类的群众娱乐文化。还不能够直接等同文化设施和文化产业。文化设施完全可以非常豪华而内容完全可以非常贫瘠,文化产业完全可以批量生产而产品内容依然非常贫瘠。无论文化设施还文化产业,其属性都属于硬件不属于软件,都属于武化不属于文化。武化不符合文化的专业属性和生产逻辑,怎么搞,怎么抓,都南辕北辙。人性的复杂、意识的微妙、情绪的无法预测、感受的瞬息万变、生老病死导致每个人在生命过程中必然会产生的惶惑与痛苦,都不能依靠金钱——哪怕再多金钱,物质——哪怕再丰厚的物质,政治制度——哪怕再民主自由法制的制度,可以解释、安慰和满足。更何况人的本性就无法餍足。因此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更何况真理不止一个,好东西不止一样,善有多种,美有无数,连真善美的选择都会导致矛盾和冲突,别说假恶丑也自然处处存在。

  唯有文化因素,激发出个人生命的自身力量,我们内心才有可能更加茁壮。“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红楼梦》的题记,却一代代人的红尘知己。“幸福的家庭都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托尔斯泰写出来的名句,从前打动无数人,现在正打动无数人,将来注定还会打动无数人。春秋战国一曲《高山流水》,尽管俞伯牙只愿意弹给世上唯一知音,却千百年流传至今深慰人心。不胜枚举的优秀文学艺术、音乐绘画、哲学法理等等作品,早就成为世界各国人们生活中无可替代的内容。当年,作为经济发达标志性骄傲的巨轮“泰坦尼克号”,首航竟也触冰沉没,但船上乐手们一直在演奏音乐,就连死亡也无法让他们恐惧。

  文化一定个体原创,一定个人独见,一定天才迸发激情洋溢天马行空。文化一定体贴人,吸引人,感召人,启迪人,为人所深深钟爱和需要。文化的天然属性不可改变就像大河流淌于大地、高山耸立于大地。你就不能强加于人,就捆绑不成夫妻,你只能自由恋爱,你情我愿,一见钟情,怦然心动,两看不相厌。而由无数个体自发地接受,便形成了整个社会有益的教化。

  令人担忧的:我们抓文化的思路和方式已现隐患。现在政府敢投入多少钱,人就敢忽悠多少钱。越层层重视纷纷发奖,越重赏之下必有艺术良心泯灭的勇夫,愣可以把文化创作搞成看图说话、填空作业、注水复制抄袭一锅烩。如果这样,还指望什么有益教化?只有教唆忽悠败坏风气误国误民。作为作家,唯有祈祷:愿执政者有效地将自己的政治智慧贯彻于抓文化的全过程。■

  ◎池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