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千厮门大桥轻轨:一个人的花开花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1:09:34

一个人的花开花落

  世界丝毫不改缤纷繁盛,生活依旧琐屑意外丛生,这个红尘如此的美丽万千,而那一场辛劳,或喜或悲,或取或舍,或得或失,所有的浮浮沉沉,都属于我一个人的花开花落。
  身份证上的家庭地址分分明明的标注着我是一个边疆口岸的居民,可是十三岁之前,我生活在内地。边疆十年的岁月洗涮掉了许多的记忆,但稀疏寥落的边疆生活情境更衬的内地的繁华氤氲在记忆里格外突兀。
  蓬勃的青春总不甘于如此淡泊的旁观在永远生机盎然的社会边缘,对于远方的世界有太多绚烂的憧憬,天真的相信自己定会是黑夜里一束奇异的烟火,纵然一瞬,也会令万人仰慕我生命的瑰丽。
  彼时,就那么坚信自己是个适合繁华的女子!
  可当时,这笃定的信念常常被亲友轻蔑成异想天开,那种轻蔑狠狠激发了年少的逆反,抑或是鞭策了对梦想的执著,(后来明白,是自不量力)本着对生命的探索,我选择了一意孤行,以离家出走的方式不告而别的踏上东行的列车。
  那年,我刚满二十二岁。
  一
  边疆成长十年,其实已不知不觉的习惯了那特有的慢条斯理的生活节奏,懵懵呛呛的一脚踏进西安这座古城,不禁炫晕。
  车流,人潮,上班的,求职的,失业的,睡眼惺忪啃着早点挤公交的……扑面而来的不适应,令我有稍许惶惑,现今世界似乎不是记忆里那般美好。
  用去三天时间走一遍老城新城,心稍定几许,工作的事先一边搁着,去临潼爬爬骊山倒是不错,于是挤上了去传说埋着赢政老儿的游车。
  到地儿,有点饿,先不去爬山,吃点东西吧,却看见对面不就华清池嘛,杨大美女洗澡的池子,去看看。池边围了一圈子各种肤色的游人,有蓝眼金发的老外居然趁人不注意把手探到池子里抓一把水淋在脸上,听说那能美容。原来老外自己天生的白癜风样的皮肤也不甚满意。
  找了个空子钻进人群俯到池边,还没细看,就听:下雨啦!人群呼拉一下撤去,失去了人墙的掩护,果真有了雨点冰凉的感觉。这雨还真是急性子,刷刷刷的,不消片刻已成滂沱之势,左右环顾,并没有理想躲雨之处,慌乱的手抱脑袋跑到对面的餐馆。
  点了碗馄饨,边等边看着门外的雨幕,然而一个匆匆忙忙跃上台阶的身影不期然的遮挡住了光线,细看侧影,其手上抱着一踏报纸,另一手将一份报纸高举过头当伞庶,估计是一卖报的。
  走到门边,递出去一元钱,换回一份《华商报》。报里夹着一份周末版的《前程无忧》,哦,都不知道是星期天啦,求职报正是雪中送碳的及时。逐篇细览,还真发现了一契机,西安市某文化沙龙扩大需一名内刊责编,文化沙龙,那不是文化前沿吗?
  心顿时欢喜,快快吃过结账,不顾头上依然酣畅淋漓的大雨直奔车场。(怎么说年少无知呢,无知者无畏!你选中人家人家未必选择你,那时可没想这么多哦。)
  东寻西问,待找到地点时,已是下午五点,阴天的缘故,原本就常常灰不拉叽的天更显的夜晚提前来临,都有偶尔手车灯闪闪烁烁。兴奋手心开始有点沮丧,或许人家都已下班了吧,算了,反正已经到了不妨先观察观察。
  穿过街头,已是落汤鸡般的狼狈。
  面前大楼巍立,几丈阔的落地玻璃,玻璃里隐约晃动着我的怆惶,对着影子稍稍捋一头散发,手却停住了,原来玻璃里面伫着一男士,正不眨眼的盯着玻璃外的我。我怔住了,那男士拉开一侧门,城市里惯有的不带色彩的语气问:“小姐,有事吗?”
  “你们不是招责编吗?”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
  “你应聘责编?”对方有些置疑望我,并没有放行的意思。
  “小李,让她进来吧。”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出来。
  李姓男人有点不情不愿的拉开门,一步跨进去,我立马羞愧的不知所措。人家那可谓富里堂皇的装修与设置,跟玻璃一样映着人影的红木地板,我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泥水,不知该不该进。
  “没关系,到这来”好温柔的声音啊!温暖与感激之心顿生。
  循着音,见右边的角落里,两棵高大的室内棕榈树下的一张小圆几旁相对坐着两位女子,她们面前各放着一杯饮品,该是咖啡吧。此刻,她们正双双瞅着我。
  我有点怯的走过去不知该给谁应话,
  “你有什么特长”其中一个流着日本短发五官精致的女子一边轻轻端起杯子啜一口,问我。
  “我喜欢写文字。”
  “发表过么?”
  “发表过!”
  “带了么?”
  “哦,没。”声音没底气的弱如蚊蝇。
  “这样吧,”那女子站起来,走到那长长一排直通顶端的书柜前抽出一册书返回来,这一过程,让我可以全面的打量她,三十多岁,很美的一个女人,华贵而雍懒的妩媚,
  “去那边桌上,写一下对这本书的感觉。”
  我接过来:“咦,简爱?!”
  “看过吗?”
  “哈,当然看过。”
  她们俩继续在那轻声细语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我背对着她们坐在一张桌前,那小李拿来了纸笔,道了谢,低头写起来。
  大约一小时左右,那美丽的女子走过来,轻轻问:“写的怎样,我来看看”
  她拿起了我的稿子边看边嗯嗯着点头,几分钟看完了,放在一边。
  “虽然稚气,却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听了她的评价,我立马乐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上班?”她问,她的笑容真美哦!
  “随时啊,越快越好。”
  “那明天来上班吧。”
  “太好了,那你……”我是想问你说了算吗?你老几啊?
  她大概猜到了我突然停顿,微微一笑:“明天,谁要挡你,你就说周璇让你来的。”
  “周璇!”我重复了一遍,回她一感谢与友好的笑。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女子这会开口了:“小姑娘,你面前周璇就是你的老大,周总经理!”
  “哦,我……”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周总,她一点都没有女强人那种凌厉啊。
  二
  翌日,天晴,心也晴朗,欣欣然的开始第一天内地的职场生活。周总引荐后,有位先来职员带着我参观了解了整个沙龙。
  沙龙分内外两部门,前厅是为临时顾客而设,几十张古木小桌与小椅配套置放,象牙色的现代吊顶与墙色,其间点缀的饰品古画古字石塑等都让我觉得恰到好处,最引人的至宝还是绕两面墙而立的复古的自助书柜,架上无一空位,这肯定是括了古今中外所有圣坚文豪的精典之作,缕缕书香,让我窃喜,这不是我梦想以求的书的世界嘛。
  环顾四周,每个桌前都有人在看书,静静的,复古而成为时尚的古典西方轻音乐缓缓流淌,长达一面墙的落地玻璃,阻隔了外界的喧杂却将相挨的公园的自然之美通通放行。绿的树,荫的清凉,偶尔掠过枝头的小鸟,叶隙间透泄的阳光,多美的阅读环境啊!
  内部大厅是一个可融纳三四百人的会场一样的布置,听介绍,这是为一些沙龙成员举办坐谈,或某些作家来举行新书发布会的所在。
  了解了沙龙硬件结构,随其来到我们办公室。
  四人共用,因我们是负责内刊的编辑校对与发行,需要不停的讨论与交流。其中有一个版块是新作品推荐,就是将沙龙最新最看好的书作以简评与其封面的缩影相配呈现给读者。这个版块由两个老同事负责,说老是其资格早,人倒是挺年轻的,据自己介绍一位硕士研究生的男,一本科刚毕业一年的女,看那举止,对我这初来乍到的井底之蛙有点轻慢,罢罢罢,自己又没有让人家另眼相看的资本干嘛生那闲气。
  有书就好哦!
  周总让我先和他们熟悉工作,然后再分具体分配工作。这等于打杂嘛,一有空就贪婪的翻阅各种书,这本没看完就惦记着另一本,真的有点饥不择食的凶样。
  某天上午,周总气呼呼的拎着一份报纸校样进来,啪一声拍在桌上:“说过多少次了,书评!书评!不是堆砌几个艳俗的词汇,要抓住作者的灵魂,灵魂,懂吗?要知道来这的都是真正的读书人,别让人耻笑咱们没品味!撤掉,重写,领会不了将作品多看几遍。”
  旋风一样出去了。
  我置身事外静坐一旁。那两位不乐意了。
  女:自己什么都不懂还来指点我们!
  男:我们的不行,她自己写去嘛。
  不幸的是,此话被刚走进来的副总听个正着,副总也是位女性,就是应聘那天与周总对坐的那位,听说也是周总的老朋友。
  她笑着:“你们认为她不懂文字?哈,那你们是太不了解她了,她能在西安文化届混到这份上没有真本事能行吗?她写的东西你们上学的时候肯定都看过搞不好还当读书笔记抄过呢。”
  那两位有点吃惊,我也暗惊,小看谁都是一个错,处处高人啊!
  在那两位努力改正校稿后,周总叹口气,无奈的将几本书扔在我面前:“没办法了,只有看你的了!”
  我不知是喜还是祸,看那两戏弄的笑,应该是幸灾乐祸吧。
  整整三天,眼里只有文字,就连吃饭,那一粒粒米也成一个个铅字。
  三天后,我将文稿呈到周总面前,她审读,我忑忐。然后她用笔改动了几个词,头也不抬的扔给我:“去印刷出刊!”
  我心砰砰跳,如遇大赦!风一样离去,欢喜的很不安,唯恐她突然反悔。
  很不幸,从此,那份工作就由我接手。
  每天的工作就是看书,写书评,应该是很幸福的生活吧。
  短短几个月,自感急剧成长。自由发挥,以不同性别的笔风,时而威严深刻,时而婉转细腻,后来干脆偷工减料,只大概看看概要就知道该如何去写,而且形成了,写稿从不打草稿的习惯,一气呵成。
  哼,被逼的,因为要写的太多了!
  三
  工作得心应手,心也就轻快了,有闲暇去留意身边的事了。
  因为本沙龙在西安算得上名角吧,经常有各电台的来借这个环境做节目。起初我很好奇又兴奋,等看到那些在电视上光鲜照人的主持人原来如此平常之后就不好玩了,偶尔都不忍卒睹那些女主持众目睽睽下让制编一次次斥责,而有时那些主持也真让人大眼镜,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硬是语无伦次的一次次重来,偶尔我还暗自嘀咕,还不如让本小姐上。
  嘻嘻,心想事成啊!
  某天,一位女主持又接连犯小儿科的错,制编气呼呼的说,“下来下来,让别人示范一下”。明显的奚落!
  结果,他一环视,就从旁观的人中指中我“来,小姑娘,示范一下”(估计是我无知者无畏的那种又不知掩饰的好奇到傻傻的劲头拉住了制编的感觉)
  哼,反正就是玩嘛,怕什么?况且咱还有师范毕业达标的普通话资格证呐。
  本小姐接过稿子瞄一眼,站到位直上,大大方方播出,手势也没拉下。
  “瞧好了,就照小姑娘家的来一遍。”
  制编对女主持嚷,靓丽的女主持满脸绯红的重新上阵。我则爽呵呵的回办公室干自己本行去了。
  (呵呵,本小姐忘了告诉他,你错怪小主持了,本小姐可是在电视台大院长了N年啊,我们电视台的小孩,没啥新鲜游戏玩时就做录节目的游戏。)
  或许,真的是,有些东西只能合适远距离观看,所谓“酒须微醉,花看半开”吧,当你崇敬的偶象以真实的面目走到你面前时,你不是欢喜而是悲哀!
  某天,去前厅找本书,周总办公室开着,她正与一友在笑谈,打门前移过时不经意的一瞅,瞅见一着身黑裙的女子。
  “来一下。”闻周总喊,我返身回来。“来,介绍一位名人给你,你不是说很喜欢西安交通音乐台电台主播吗?喏,这就是。”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位女子,的确姣好的面容,但一脸倦色。她漫不经心甚至是吊而啷当的将双腿架在桌子上,身子靠着椅背一上一下的摇着,眯缝着双眼,“扑扑扑”的,鲜红的嘴放肆的吹着手指间烟上的灰,实在是不雅之极,我实在不能把她与收音机里那个甜美嗓音的女DJ联系起来。
  那个她,应是极雅致,极婉约,极淑女的,最少,不会是这种风尘式女子吧。
  “起来,让你的粉丝好好看看你,这副德性别吓跑了小姑娘。”周总调笑着拍着她缓缓停下摇晃的椅背。
  “呵呵,小姑娘”椅子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上下颠簸,她依然微闭双眼,看情形,似乎实在厌倦了这个世界,懒的启眸一看。
  感觉到我毕恭毕敬的期待,她唇角勾出一浅浅弧度,算是笑了笑,懒懒的说道“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不要去揭开生活原内慕,留一份梦想是最幸福的,可惜啊,周璇,你我都回不去了。”
  烟抽多了吧,音质嘶哑,嘶哑到我不忍心她再多说一个字,急急离开。不知是她的话还是她的形象在心中的崩塌,那一天,我心情一直阴郁。
  然后,副总老公来了,前厅小姑娘围了一圈,又是签字又是合影,我不堪其吵,将办公室门关上。
  后来听说,副总老公是陕台一较有名的经济频道主持人。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了,经常的新作品发布,作家签名售书,所谓的文坛大腕,见得太多了,从好奇到熟视无睹了,每天你一不小心就会与某位作家面对面,于是想到一句调侃“西安大街上一砖头砸中四个人,三个是作家,一个是文学爱好者。”
  也就因自己的放松,差点闹出大笑话。
  这笑话与龙应台有关。
  四,
  龙应台,台湾女作家,嫁法国定居,文坛号称龙旋风,其文风以利尖锐见长,常常直指现实现状,大有替平民振臂一呼的气势,所以深得人心。
  龙旋风要来西安消息不知被谁撒播出去,几天时间,总有人不断来电或亲自登门来询问确切时间,确切地点,能不能参加等。其驾临当天,各大媒体的记者各高校代表还有一些粉丝风拥而来。
  在沙龙厅里,众人兴奋的期待着龙旋风的亮相,时间也在倒计时。我受不了那种兴奋即将爆破前的紧张气氛,就挤了出去。
  内厅里人声沸腾,外厅倒格外安静,只有音乐自顾自的低回。于门口一小桌前坐下,拉过当天的报纸信手翻看起来。
  一个人影匆匆而来,引得我不由抬头,是一五十开外的中年女性,丰腴浑圆的身段是那个年龄里最常见的,一件高领黑毛衫,下飘条咖啡色长至脚踝的微喇式长裙,一双平底黑皮鞋,齐耳的短发,白皙的面郏上架着一黑框近视镜平添几份书卷气,大概是一个有知识修养的主妇吧。
  她对我友好的一笑,我也回之一笑,她匆匆步伐带起一股风掠过我进了内厅,我目光继续瞟移在手中的报纸上。
  “小姐,我的祖宗,你怎么还在这?”周总从天而降,一脸焦急的拍打着面前的桌。
  “怎么啦,龙旋风还没到啊。”
  “人家在里面等着你做介绍,你在这逍遥?”
  “她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直在这啊?”
  “三分钟前!”
  哦,天哪,那个相对一笑的女人?懊恼至极,喟然暗叹,闯祸总选关键时啊,算了,也没时间忏悔,快快亡羊补牢,能补多少是多少。
  虽然粉丝挤得水泄不通,但打着工作人员的便利,狐假虎威的尾随着周总,穿过众人自觉让出的一条道,坐在最前面,与所谓的龙旋风大妈近距离相对。
  各位记者提问,后是粉丝提问,不知是大家是否都想知道自己的生活与名人是否一样,问的问题都很……八卦吧,琐琐碎碎家长里短,甚至涉及到人家隐私,旋风大妈很和蔼的极有风度的一一满足众人的好奇。
  其时,周总一直气定神闲的微靠在椅背上,面上始终保留着习惯性的微笑,而目光早就不知落在何处,估计是神游天外了。
  待激烈的高潮退去,快要收场时,周总与我对视一眼:“咱们也提一个?”
  肯定我先啦,周总是压轴嘛。
  “龙老师,您觉得您幸福吗?”靠,我也八卦哦
  “快乐时就觉得幸福,不快乐时就不幸福。”
  “这么说,你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天知道,怎么问出这么一稚气的问题。
  果真轰笑一片,旋风也在台上笑起来:那当然,我也只是个凡人,写作只是我的爱好,大家喜爱我的文字给我带来无穷慰藉,但是日常生活中还是有些让人不得不心烦的事,我并不免俗,急了还骂人哦。
  又是笑,我讪讪的坐下。大家屏息等着周总的发问。周总轻轻的一问,众人有点意外的静止,连龙旋风也有点愣,周总问的是:
  龙老师,您脖子上那条工艺项链哪买的?
  五
  沉醉的生活没持续多久,有些烦恼便若隐若现的困拥而来。
  或许是因自己替代了主角的位直,周总对我的关照,某天,我突然发觉自己成了众失之的。起初也不在意,想只要忠于工作,友好的对他们,他们早晚肯定会理解支持的。
  这纯属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或称天真。
  渐渐的,他们总是不断的给我的工作设置障碍,令我心里常常处于莫名郁闷,是不是自己哪做错啦?不停的反思自己。某天与周总商谈,要不把我的工作分出去一部分,别让人心理不平衡。
  周总笑言“你放心大胆的工作,别的不用管,这段时间我什么都看在眼里,谁怎么样我心里有谱。记住,这世界总是有些人与你为敌的,你是好人,你的敌人就是坏人,你是坏人,好人就是你的对头,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要做好你的份内事,替自己负责就行,想用迁让来维持人际关系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你存在肯定就妨碍了一些人的利益,成全别人难道去自杀不成?”
  我似有所悟!
  某天,对面的那女同事从周总那回来拿着两张稿纸。一进门将其中一张扔到我面前:老总给了两题目,你我一人一个,要立马写完交给她。
  我瞅一眼手中的题目略作思索提笔疾写,一会儿便写完了。而她却气定神闲的在哪哼着歌玩着手中的笔。见我写完她伸出手:借阅借阅。
  我很痛快的递了过去。挺好啊!她边看边说,然后把自己手中那张写有题目的纸递给我,帮我分析分析怎样写最出采?
  习惯性的打起腹稿,但是自忖有点小聪明,胡乱搪塞几句,干嘛要把自己的思路告你啊?
  这时周总火急火燎的进来,快快快!写好没?
  未及我开口,对面的她豁的起立,将手中拿的我刚写好的稿子呈到老总面前脆脆的说:我写好了,她还没有吧。
  我一时懵住,她在开玩笑?思量间,老总瞄完了手中的稿:“好,不错,你呢?”
  对方喜滋滋的坐定看我,等着我出洋相。
  一刹间,我明白,这不是玩笑,这是明目张胆的无耻!但我总不能当下跟她理论吧。
  当务之急先向老总交稿为重!
  于是我很不情愿的向老总道歉“对不起,没想到这么急用。”
  “你竟关键时掉链子!”老总“砰”摔门而去。
  我无言的瞄对面的她一眼,低头写稿,一会写好了,递给她:拜托交给周总去,刚挨骂了不好意思见她。
  她求之不得的欣欣然跑出去,两分钟后完成任务返回来。
  我很平静很真诚的对她说,谢谢你教我一招,这是小事没酿成什么后果,但是我知道了这世界上有很多无耻的人,有时离自己很近很近,必须要有自我保护意识。
  我盯着她的脸,希望她有点愧色,毕竟也是正牌大学毕业的啊。而她居然恬不知耻的回我,那还不摆桌谢师宴?
  谢师宴倒不必了,给你的小伎俩提点建议,方便你以后用的更万无一失,怎样?
  我笑眯眯的望着她有点疑问的眼神,尽显淑女风范不急不缓的告诉她,你忽略了那是我的手写稿,周总明察秋毫的人不会不意识到两份稿是一笔迹吧。
  她腾的站起来,几秒又坐下,又站起来,又坐下,哦,突然想到一个成语,坐立难安!
  一个傍晚,周总又带着一伙人应酬饭局去了。前厅里人也是聊聊无几,就找了张桌子坐下,听着音乐搅动着杯里的茶。两个小姑娘也围坐过来。
  “李姐,你怎么没去吃饭,那能认识好多有身份的人呢。”
  我无奈的一笑“老大没让我去,我还硬哭着赖着去?”
  两小姑娘有些不相信:不让你去?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我怎么知道,我也为此很不高兴呢,但也不能给这些人说啊,人多口杂别惹事非。
  “啊,赵总、赵总!”
  两小姑娘惊喜的冲我身后喊,并站了起来,看激动的神色,就差扑过去相迎。一身材健硕四十开外的老板样的先生在桌边停了下来,小姑娘很机灵的让出一位子,此先生也不客气的坐下,跟我成了对面。
  我头也不抬,仍认真的研究着自己的茶,耳朵可没闲着。
  “赵总,你不是说介绍兼职给我们做,找好了没,什么工作嘛。”两小姑娘亲热的疑似撒娇。嗯,有点不习惯哦。耳根也有点发热,有窥人隐私之愧。
  “呵呵,找好了,找好了。”
  “快说是什么工作啊?”
  嗯……,嗯……,这位赵总,拉长了声音,似故意玩味两小姑娘心急又不敢催促的讨好笑容,顿了几次才缓缓说来:不是很多公司庆典呀,开业呀,还有别的活动,需要一些礼仪小姐。一般三个小时左右,每小时按形象素质给出场费,60、80、100不等。如果出色了,有些老板还会留你出场晚会晚宴,不但免费给你们提供名贵的礼服还要给成千上万的小费呢,最重要的是还能结识很多大款啊,抓紧一个,一步登天,至少省你们这些姑娘奋斗好几年。”
  “哇!哇!耶!耶!”两姑娘神往的惊呼。
  我居然不自控的脸上火烧一片,为自己的同类!社会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陷井?是因为世界上有这么多的蠢人啊!
  刚好有人进来,两小姑娘被领班呼走,那赵总并没走的意思。等两位小姑娘走远,他清清嗓子:“嗯,小姐。”
  我微微抬头扫瞄左右,无人,跟我说话吗?
  赵总貌似认真的说:“对,小姐,她们都不行,你可以,你有这个条件,你要去肯定每小时100的价。”
  轮到我惊呼“你说什么?!”
  “别急着推辞,考虑考虑打电话给我。”果真是老江湖,一句话就能洞悉对方的心态。他掏出张名片推到我面前,走了。
  我有受辱的愤怒!岂有此理!抓过那张名片恨恨的撕成八瓣攥在手里,一手端起水杯蹬蹬蹬的回办公室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我气冲冲的将手心的碎纸扔进纸篓,太可气了,本小姐什么时候沦落到出卖……居然以小时论价!
  在我心里一直认为,若论生存,上等女人靠智慧,中等女人靠体力,下等女人靠姿色。本小姐自忖智慧不超群但也不至于如此沦落!
  独自生了会闷气,联通远在南方的姐姐,听我诉完委曲,姐姐竟咯咯的笑了。
  笑毕,轻描淡写的说:就这点破事啊?
  切,这是破事?你……你……又一个意外,呛得我词穷。
  听姐姐娓娓说来:你本来面对的就是个强盗的世界,人家都是强盗,心照不宣的拼命争夺,就你说,我不是强盗,我是来玩的,看看而已,别人信吗?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要么适应,快快练成八面玲珑,要么就守在自己的小天地自得其乐,你想在花花世界里维护自己的高洁是很辛苦的事!
  原来如此,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如此,在别人的眼中,我也只是个张牙抓来捞世界的,在强盗眼里人人都是强盗,在骗子心里人人都是骗子,这就是做人的逻辑!
  那我来干嘛?我来抢什么夺什么?
  略略冷静,无法不联系到这段时间,每次看随周总应酬回来的那一帮人,醉熏熏的丑态,不时拿出一张名片向大家炫耀得意,心就无由的反感。对面坐的那女同事,本职倒不怎么出色,但估计在酒场上与老总应是得力搭档,否则老总也不会逢酒场就让她去做陪。
  每次她们走,都不忘回头丢给我一个暗含轻蔑的笑,周总笑的倒是真实纯正,拍我肩膀说“好好在家镇守大本营啊。”
  酒后第二天她们准会在办公室里得意的晾晒,昨天与谁喝洒啦,跳舞啦,某某人还怎么关照她了,如何如何,所提之人肯定都是有来头的。
  说真的,打心眼里轻视如此卑微的得意,人,为什么要靠别人的地位来提高自己的身价?悲哀!唉,我这是嫉妒呢还是天真?傻么?切,这个词太难听,不能往自己身上套哦。
  正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门开了。
  周总千娇百媚的倚在门框上,一脸桃色,估计又喝多了,客观的说,周总是很难一见的优美女人,漂亮,风度,韵致,智慧,在我所见过的人中,是唯一将这些优点融为一体的美好女人。
  这不,酒后的她更是格外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啊!
  她应该有个很完美很出色的守护神吧,有这样的地位,有那么多的宠爱,哪个女人不美丽夺目?
  此时,她像个自家姐姐一样温柔的说:你果然在。每次回公司来,看见你在,真是一种一种……”
  “安慰”我补上她措不出的词。
  “对,对,是安慰哦”
  心里还未窃喜,她后边一句话差点将我冰镇,唉,现在找你这种傻的人还真难!帮我倒杯柠檬茶,好吧?
  她脚步飘忽的回自己办公室去了,我大脑一片空白的去前厅沏了杯柠檬茶返回。
  门半掩,径直推开,周总懒懒的侧卧在沙发上,我将茶放到边上的茶几上,欲走。
  “**,陪我说说话,好吗?”软软的音色,这哪是一个一呼百应的老总啊?我也不客气的在她的专用椅上坐下。
  我说你傻,其实是在说自己。你知道吗?我现越活越明白,自己已经丢掉了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却还在这假装努力。
  很久以前,一无所有,向往出名,向往大富大贵,向往灯红酒绿,总认为人活一世就要痛快淋漓,谁反对我就跟谁急,蔑视人家没能力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现在我该什么都有了吧,却没有了快乐,更别谈幸福!最爱我的人离开了我,只有儿子是我的寄托。我本想让最爱我的人与我一起分享我人生的成功,可是,我走的太远,他终于对我失望了,刚开始,我想他有天肯定会后悔,现在却是我在后悔啊。
  我签名售书,到外捐款,我处处得意,在别人眼里我名利双收,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彻彻头彻尾的输家,因为,我丢掉了最趁贵的东西,有些东西能用钱买到,但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找不回来了。所以,我不想再写文字了,那是我终生的梦想殿堂,但是我觉得自己不配再写文字了,不但我不配许多人也不配,一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
  我震惊不已!周总示意我递一支烟,点燃后,她恨恨得深吸一口,徐徐的吐出一串烟圈。
  你以为我每天带着这些姑娘去应酬,是与她们关系好?错,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们。一群追腥逐臭的蝇子,她们借我做跳板拉关系找机会,经营自己人脉,假以时日便是我的对手,当然,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必然结果。我现在还可借她们获取利益,大家各得其所。你跟她们不一样,所以我不想带你去那些场合,一是想保护你,不让你看太多的丑恶,二是怕你得罪人砸我的场。
  我不好意思的咧开嘴,笑了,也释然了,难怪周总会成功,她是天才的指挥家,人尽其才!
  你这孩子,天资不错,对世界的认知还是一片空白,你其实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是我能看到你最终的需求。你对精神需求心灵需要高过名利,现在你出来寻找梦想,其实是好奇,是对生命的认真探寻。
  你活的很认真,但是人世间不是那么理想化的,你要得到的同时就得失去,就看你选择哪个,哪个对你最重要。有些人天生就适应灯红酒绿,天生的骗术超人,你跟这些人玩下去,想赢,就必须比其更狡猾更虚伪,你做得到吗?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不屑于做,你看重的是真诚,是善是纯净,是真情真爱,你想要这些东西,你就要能忍受冷清。
  找到了就不要失去了,女人的幸福是什么?女人的高贵是什么?就是钻戒?一堆名贵服饰?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苛刻,女人成功必须身心俱伤,到头来,握到手中的是什么?是空虚,是寂寞。
  她几乎是喃喃自语了,然后无息的睡着了。我把一旁她备用的小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美丽如此的红颜,为何与快乐幸福无缘?!在暗夜里寂寞的绽放,仅仅是因为丢失了那份真与爱?!
  六
  不久,一件文坛胜事要举行了,该届国家级的书市在西安举行。届时,全国媒体,图书出版社全要汇聚于此,有国内首屈一指的作家现场面见读者,或签名售书,真是万紫千红花满园,文坛精英汇粹啊!
  更让人惊喜的是,我们周总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抢过了西安文坛在这次书市上的策划权。她的构思是:陕西百名知名作家联合签名售书答读者问.
  百名知名作家,都有谁啊?
  贾平娃,陈忠实是领帅,高建群,肖云儒,杨建华,叶广苓……一会去我办公室取下传真,名字全在上边。
  别人我印象不深,有些人的作品也看过,比如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凶奴》,叶广苓的中短篇也是我很喜欢的,但是前两位领帅的大名真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前几天的基础工作让人累的半死,不停的核对那百名作家的作品准备充足与否,还要不停的把进展与几家媒体交流,将百名知名作家联合阵容的安排要确定好写成新闻稿传真给各媒体,写稿发稿收稿传真……
  同时一些作家也陆续来沙龙里检查自己要推出的新旧作品,有时还要打听怎么给自己安排的,因确实忙,有时都不耐其烦,客气的请他再找别人了解去。
  很惭愧,以前敬若神明的作家,因见的多了,居然生出怠慢之嫌。
  尤其是出现一些作家向沙龙索要纪念品,还要谈论纪念品才值三四百元,上次某某处纪念品要值五六百,我大跌眼镜。其实,我疏忽了,作家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是种职业,是种谋生手段,生活中,他们对物质也是铢锱必纠的,具有每个世俗之人共有的特点。
  一天,深圳的一位同学打来电话告诉我一消息“**,这个人这两天在深圳举行签名售书,可火了,当红的美女作家,据说许多家企业老总重金聘其当助理副总秘书等,唉,咱没那机遇,否则也不用这么辛苦为生计奔波啦。”
  “唉,那就认命呗”我笑着陪其叹息
  “笨蛋,你可以呀”她话锋突转,令我吃惊
  “我?我凭什么可以?”
  “中学时你写的东西我还抄在笔记本里,不是还零碎的发表了一些吗?这段时间,一直在西安那个文化圈里混,还不知道自己的道行深浅吗?美女作家,是当前最一本万利名利双收的美事,只要稍稍会点文字,出版社会帮你炒作的,也就是全方位包装吧,至于形象,大小姐师范四朵名花之一,是名副其实的美女加作家哦。”
  “是吗?我……”我还真没想过这些,一时心情动荡!
  “你呀,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优势,整个一书虫,还是我来点化点化你吧,好好利用自己的资源,到时咱没饭吃了还请你收留一下下喽,咯咯咯。
  扔下电话,一晚上我心潮澎湃,不断的思考她的建议,有些蠢蠢欲动,哦不,是跃跃欲试。
  第二天,找了个机会去老总办公室。
  周总,你听说**吗?兴奋之情流于眼角眉稍。
  知道啊,怎么了?周总漫不经心的应,低头翻着的似乎是本影集。
  她这两天在深圳签名售书,咱们要不要上些她的书?
  周总抬起头,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吸一口烟,这是她准备正式说话的特有动作:就她!?蔑视的口气,近乎鄙夷不屑。
  她那也叫书?她也配叫作家?三点式写法,说好听了是地摊文学,难听点就是文化妓女!矫揉造作几个爱呀,怨呀,想呀,就是深刻啦?酒吧里卖醉迸发出的灵感也叫真理?如果文学这么容易,全中国人都是贾平娃啦。
  文学是高贵的,要能真正领悟了文字不是区区几年的事,路遥老师穷其一生在山洼里写文字,陈忠实老师一部白鹿原在高老庄住了十年,走了多少农家去寻访历史,他们需要炒作吗?他们一心想躲开喧哗,但是,大家却都寻他的作品,无奈,媒体发出爱护这些作家的呼吁,不要打扰他们,让他们潜心创作。
  真正的艺术家,是要能耐的住寂寞,让自己的心去和自然甚至宇宙去对话,生活,生命,人生,人性,这些命题没有一番历练的人哪有资格去谈论?
  可,可……我一时吱吱唔唔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偏激?是,这只是我个人观点,但也代表了一类人。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个什么角色都少不了的,就看你在其中想扮哪个角色。
  有些人并没想成作家,只是在做着文字生意,文学只是他们用业赚钱的工具,炒作出来的签名售书,只是个促销活动而已,就象每个周末商场门口促销的那些劣质商品。不要以为人群簇拥就是成功,那不是成功,真正的成功是什么?你自己悟去。至于**,你信不信,不出一年她就销声匿迹了,她的书上了我的书架,恐怕那些老师的作品就不会在我这出售了,对人家是个污辱。
  那你没看怎么就知道不行?我心有不甘不服。好象她斥责的是我。
  瞅,那不是,顺着周总指的方向,我看见烟灰缸下垫了一本,墙角放了一捆没拆线的书籍,从封面女子娇媚的笑断定肯定是它了。
  它也只能给我垫烟灰缸了,这样的书我一晚上能写一本。
  我不知可否的笑了一下,有点不解的看着那捆书。
  昨天,广东那边来人拿来的,免费送咱的,只要能上咱的书架就行,看能不能在咱这开个签名售书会,我断然拒绝了,还把人家给惹恼了。
  我有点记起,昨天确实有三个广东商人样的气冲冲的扬长而去。
  想看,拿一本去。周总扔过来一本。
  晚上,翻了几页,就不想看了,真的,很……稚气吧,无病呻吟,想起日间周总的那番话,辗转难眠。
  书市开幕前一天,同学还专门打电话来提醒我:到时有很多名人,贾呀,陈呀一类,你要多和他们合影,以后找他们也有借口,让他们给你的作品提名写序,再说,那可以证明提高你的身价,炒作起来也有料啊,灵活点,别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
  七
  书市隆重开幕,西安历史展馆前彩旗飘扬,气球如花飞天,各路人马以不同行式从各方向的门往里涌,门口的广场是各种小商小贩的天堂。
  幸好有工作证,不用抢购门票,还能自由出入。(有时想,这是不是冥冥中注定的,一个对文字痴迷的人,偏偏就能如愿以偿的有机会畅游于文字海洋,近乎全面的了解这个向往的神密的世界?)
  因为我们推出的主题是“陕西百名知名作家签名售书”。海报上贾平娃与陈忠实的领帅日程,让我们的展位前早已是长龙几曲几折了,我与几位同事在位子上等着主角的登场。
  一阵闪光灯与噪嚷,我们的贾老师咳嗽着亮相了。一地道的陕西汉子,微向前倨的微胖体形,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作家,肯定让人很难把他与高知联系起来。
  他的作品,字画专集摆在身后的案上。根据读者的需求我们几人取下,然后放到贾老师面前,他大笔一挥,或自发的写几个字,或应读者的请求写几个字,看着一个个如获至宝的捧着签过名的书的读者离开,贾老师总是呵呵一笑。
  其中一个七十多岁的干瘦老汉,不断的被别人挤出队伍,我出去亲自把他带到贾老师面前,老人家喘着气激动的拉着贾老师的手“平娃,为了能看上你一眼,能让你签个名我六点就在这等着啦,孩子不让,耽心我身体,我偷着溜出来的。”
  “谢谢,平娃谢谢老叔啊。”贾老师说的很真诚。
  我的心潮潮的,是什么让贾老师在读都心中占如此重的份量?而我,却在想着拿他的合照去为自己的所谓成功做花絮,他能想到他身边的小姑娘居然在盘算着如何借用他之名吗?
  我对自己生出几许反感!
  三个小时过去了,贾老师该退场吃饭去了。周总与几位领导样的人来请贾老师去吃饭,好象是什么酒店。
  “不去,不去,吃个饭嘛去那些地方干嘛?不用管我啦,我去找碗油泼面一喋就行啦”贾老师背着手,大声的说着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后面的人连忙跟上去。
  原汁原味的老陕话。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成功者根本不会拿自己的成绩说事,他并不意识自己有如何的伟大,他只是认真做了自己该做的而已。
  第二天,是陈忠实老师的驾临。
  他瞿黑消瘦的面郏,写尽了陕西汉子的刚正,一身的汉烟味,伸出的十指个个指甲金黄。
  就是这样一位中年汉子,潜居在那个名为高老庄的山村十年,整整十年的日夜,以烟为伴,以笔为工具,将一部《白鹿原》呈献给读者!是什么支撑着他?而他对前来求书的读者报以感激一笑的谦逊,怎能不让人从灵魂深处对他肃然起敬?
  时间到,媒体前来迎接他。他与大家打个招呼起身走了。
  一扭头,发现自己的椅背上搭着一男式灰夹克,这不是陈老师的嘛?因我们两位子紧挨,他可能一回头为了方便就搭在我的椅子上了。我提起衣服追了上去。
  他接过衣服说“谢谢小姑娘”
  就这一幕居然有人看见了。出了会场,有几个人跑着追我,我惊奇的看着这几个人。
  “你和陈老师什么关系?你怎么提着他的衣服?”
  本小姐无缘由的厌恶,什么关系?他是我二舅!哼!
  在他们愣怔之际,我渗进人群。
  八
  后面几天,签名作家知名度没有引来太多读者,我们工作也稍能轻松一点。
  其间,有几件事也令我颇有触动!
  那天中午,有几个中年女读者来购书,其中一位认真的在读贴着的海报,那上边有许多作家的照片。
  突然她惊讶的喊“你们看,这是不是小叶?”
  同行的围了上去“对,是你们对门的小叶,昨天买菜时还碰见她。”
  “她原来还是个作家啊,怎么没听她说起过?”
  “她那人就是很低调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居然能写书。”其中一个说“你们大概不知道她的出身吧,她是慈禧的娘家侄孙女,叶赫那拉氏,民国时改成姓叶啦,人家的的道道的皇亲国戚啊。”
  如此一位女作家,如果要包装炒作,这料是不是很足?可她就那么认真的用自己的笔一字一字的扎实的书写着人间岁月。
  在人少的时候,我抽时间走了一遍全会场,会场太大,每个展位前都有自己的人气,有的在签名,有笑声,有掌声。我绕开一簇簇人群,心里翻江倒海。
  然后,我在人潮汹涌的后面看见了张桌子与桌子前的人,那么的廖落!
  这儒雅的面容似曾熟悉,略一回忆,“金马”
  对,是金马老师,师范第二个生日时班主任曾送我一本《金马小语》做礼物,那本书我很喜欢,有几段话对我帮助很大。
  可他居然如此冷清,我想我应当安慰一下他。于是我急步向前“金马老师吧?”
  “是,我是”对方比我还喜悦,简直有点感谢我的到来。
  “金老师,你的作品我很喜欢,写的太好了,我还有你一本《金马小语》呢,同学们都抢着看。”
  “噢,是嘛?谢谢你们那些同学啊。”
  聊了一会,告别。我也只能给他那么点慰籍了。
  展馆外。
  接连几天,有几个年已趋老的老者,怀里抱着一沓沓厚厚的写满字的稿纸,旁边撑着破旧的老永久自行车,一看有代表团出来,就抢上前拉着人喊:“主编,看看我的稿子吧,我都写了一辈子啦”
  而往往是被人推至一边,他们一次次怅然的望着代表团的背影。
  表情绝望,隐痛。衣着破旧寒怆。我心泛微酸,爱莫能助的同情与无奈。
  里面的鲜花掌声簇拥,外面的无人问津,这种对比,真的很残酷,难怪有人不择手段的追逐“成功”,即便是虚拟的成功昙花一现的成功也能安慰脆弱的人性。
  为什么有这么多执着的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踏进文学殿堂的门,他们对文字的衷情,是对还是错?对梦想的追逐是对还是错?
  究竟,人有时追求的是功名还是梦想?若是为了扬名,为了功成名就,是不是更应该客观估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资质与梦想成正比,成功的指数或许会高,否则,徒生悲叹!
  九
  书市胜利闭幕,沙龙了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聚会,成员有官员,有知名作家,在****酒店自助餐式的酒会。
  工作人员都去了。吃饭时,那些同事来来去去穿梭,满场找稀有的菜式,饮品。我转了一圈夹了点素菜,突然想吃土豆丝,没找到,就退回桌前。
  那些同事看我托盘里可怜兮兮的菜低低的笑起来:笨死了!难得一次这么大的宴会,看看我们的哦.
  看着人家一个个盘里红的虾,黄的蟹,还有什么沙拉寿丝一类有点自惭,可还是低低的如实说来:我不喜欢吃那些东西哦。
  “管喜不喜欢,这都是昂贵的,以后吹牛都有料,咱啥没吃过?哈世面没见过”
  呵呵,咯咯,嘿嘿,
  哟,咋这难吃,呸呸呸!
  周总和副总过来慰劳我们,一瞧我的盘“这傻丫头,就吃这?”
  我难为情的一笑“其实,我想吃土豆丝,没找到哦。”
  “哈,土豆丝?你上这宴会上找?你真没必要费这神啊”副总差点没噎着,周总倒是没言语,若有所思的望着我,这时恰巧有人有旁边说“贾平娃咋没来。”
  周总忙转头回“他不来,嫌咱这没油泼面。”,
  很多人都笑了。
  但就在这一瞬我有些恍然,这个尘世有太多精美的东西,但是你自己究竟喜欢什么?你喜欢的东西在哪里?再精美昂贵的东西你不喜欢,拥有了又有何意?
  难道所谓的成功就是让别人艳羡?!
  但是同学不断的催促与说服,让我年少的心又生出许多憧憬!
  那天,同学又打电话来支招“花城出版社有代表就在西安,机会难得,带上自己的作品和一些能提高你身价的照片去谈一谈,估计结果会很好的。
  我说了自己的犹豫,并也否定了***的作品,有点想放弃。
  “你和她不一样,你的文笔强她几十倍,实力加包装,这是现代人成功的捷径,他们赚他们的钱,你要你的名,大家各取所需嘛。至于以后,你再不停的写不就行啦,肯定不会昙花一现。”
  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但是,继续写不就行啦?!
  第二天,我找到了花城出版社的代表,花城出版社最早发型港台作品的出版社,琼瑶,席娟,等一批人物的作品就是从这里流进大陆读者世界的。
  与其代表中的负责人谈了自己的来意,对方欣然接受。翻看了我带的资料,拔通了一个电话,他一口地道的南方话我听不懂,只是见他有几次看着我,好象描述我的外形,我惶惶然。
  然后,他让我在一个半月内的任一天去广东,他们花城出版式社下属的一个文化传播公司,专门负责包装推出新人,去后再细谈。
  我兴奋的大脑晕晕的,出门前对方玩笑般的提醒“去时,穿着成熟点,最好化点妆哦。”
  我很不解,但也没细想,只把这个结果立即反馈给同学。同学闻之大喜“尽快来,成功要趁早啊。
  张爱玲当年说的“出名要趁早”,看来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啦。
  紧接着,同学将这一事电告另外的同学,一下子电话不断,有惊喜,有鼓励,有羡慕,搞出这么大动静,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啦。
  几天之后,我与周总辞行。
  周总并没有什么意外与不意外的表情,对于员工的来去她已司空见惯。只是她问了我几个问题“你确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你想要什么样的成功?什么是成功?你在乎名利吗?等你习惯了繁华你还能静下心来吗?社会是个大染缸,进去了,想退回来不是那么容易啊。
  我矛盾,我无言。
  其实,最初的兴奋之后,隐隐的,我似乎对这次的南方之行不是很开心,有点恐惧,怕什么呢?……我似需要人领路的失去方向的小羊一样沉默的坐在那,脑子里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一片空白。
  这几个月看的多了,思考的也太多了。
  幸福,人生,生命,成功,前途,社会,名利,爱情,等等,每一个命题都是这样沉重,原以为简单的人生竟是这样的扑朔迷离!
  真的,我有点不堪重负了,这一切来的太集中,让我就像突然闯进了一团洪流,想抓住自己想要的,可是,究竟自己想要什么呢?而身边的洪流并不因为自己的迟疑而稍做缓慢给你时间让你定夺,我慌不择路去又有些不甘心。
  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总之,人生在世,有些事,做了后悔,不做也后悔,看自己更能承受哪种。
  最重要的是,问问自己的心,这一生你究竟想活出一个什么样的自己?
  十
  谢别周总,我埋头整理了几天所有的稿件,坐上了去广东的列车。
  终于,站在了南方这幢仰头不见顶的高楼前,旋转门前不时有人出出进进,就在那一瞬,我突然迟疑了,发自灵魂深处的一种迟疑和莫名的恐惧。
  我在对面大楼的一台阶上坐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不停旋转的门,陷入沉思,身边人潮熙熙攘攘,我却如入无人之境。
  我究竟想要什么?是出名吗?那就是所谓的成功吗?我二十几年的阅历,能写出怎样惊世骇俗的巨作?难道自己一直奉若神明的文字就是用来给自己做秀的?
  是压力?还是动力?就在那短短几个小时,电光石火,大脑里涌进太多太多的人与事。
  居然还想起了三毛自杀前的自白:如果今生还有选择,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家妇,守着平凡的男人,生几个平凡的孩子,做着凡妇们该做的一切,抓住一个女人最真实的幸福。
  居然还想起了武则天的无字碑,和她对太平公主说的:“我不传帝位给你,是想让你幸福,做得人上人,滋味又如何,又如何!”
  然后,又想起了那编辑最后那句叮咛:“到时穿成熟点,再学学化妆。”
  这哪里是传扬文字的圣洁?分明是欺世盗名!难道我就要与之为伍?他可以让你成名,让你得到世俗之人想要的东西,可是,你要付出的是何种代价?最重要的是,付出代价后,你能肯定换来的那些虚华是自己想要的吗?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不能否定别人的追求,我不敢蔑视别人的梦想,我只想在这个尘世间找到自己想要的而已。
  我要的在哪里呢?
  肯定不是别人眼中艳羡,我要的是真正的自己的成功与幸福啊!
  在那几个小时,我突然历过一个漫长的时段一样,居然能在那人来人往的街头思索的浑然忘我,面前的那扇门,好象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海,我不知道自己一脚跳进去,能否全身而退的再度回到最初的自己。
  因为一瞬间我有些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自己了,或许心里素质低,或许资质不够高。或许我的心还需要沉淀。
  总之,我,退缩了!
  十一
  返回之前,去姐姐处小住几天。姐姐请了几天假陪我散心,在这几天的所见更让我明白了自己向往什么样的生活。
  那天中午,游玩归来,顺便在路边买了三块波萝,我一块,姐姐两块,我还以为她特爱吃,她却举着走进路边一小杂货店,里边零乱的摆设,低档的小商品,破旧柜台上几部公用电话,我不明白的站在门口不想进去,姐姐来这干嘛?
  “老板娘,请你吃块菠萝哦”姐姐热情的将一块菠萝递给柜台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四十开外,胖胖的,脏兮兮汗浸浸的,穿的上衣居然似八十年代才会有的的确良,旧的不成样子里面胸罩都隐隐若现,看来生意不怎么样,姐姐同情她吧。
  老板娘满脸笑意,接过菠萝用南方话连连道谢,姐姐用广东话与之含喧几句后出来。
  “你觉得这老板是不是很可怜?”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想法?”
  “错,你大错”姐姐说“她身价六千万不止,知道吗?她有六套带游泳池的别墅,每套别墅配四个保安一个专门给保安做饭的女佣,孩子上学由两个保镖接送。”
  我大吃一惊,“那他老公抛弃她了?”
  “没,瞧,那门口蹲着的黑不拉叽像个苦力的就是。”我按姐姐示意望去,一个四十多的南方男子蹲在门口,又黑又瘦,眼神空洞的投向天际,一只裤腿向上扁着,皮鞋上一层泥灰,典型一落迫苦力啊。
  “那他们为什么开杂货店?”
  “大概实在无聊吧。因为政策和别的机遇从农民跃身为富豪,唉,太早成功也不是个好事,没有目标了,倒显得空虚了。只好给自己找点事消磨时间,他们什么买不到?但是一块菠萝就那么欢喜,他们是喜欢别人对她的友好。”
  有钱,就算成功么?本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咔在嗓子,最终又咽为肚里。因为,我不知这句话自己有没有资格说。
  之后的一天,刚购物出了超市发现下了急雨,我与姐姐就站在一家楼檐下躲雨,恰好就面对着一幢在高处的别墅。
  “看那”姐姐拉我一下示意。
  我抬眼望去,在那别墅的顶上,在大雨中,那个老板娘呆呆的望着天,似那样的凄惶。
  然后身边丈远处一对捡垃圾的夫妻引起了我的注意,夫妻俩一人手中拖着一脏兮兮装有战果的尼龙袋子,男的手里举着一根长约尺的甘蔗,偏着头啃掉皮,递到女的嘴边“来,快吃”女的说“你先吃”“你吃”“你吃”两人推让着,然后两人都笑了,那畅快幸福的笑声穿透雨雾,引得我们这边躲雨的人都投去羡慕的眼神。
  “你说,他们谁幸福?”
  姐姐似在问自己,还是问我?
  我恍然大悟,在这个世界,要说钱,永远有人比你有钱,要说出名,总有人比你名气大,但是幸福却是个人的造化!
  名与利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指数,成功的人不一定幸福,但幸福的人肯定是成功的。成功是靠踏实的付出后的水道渠成,如若把钱与名看作是生命的终极目标,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最成功的人,最幸福的人,应该是按自己意志去生活的人!
  活出原汁原味的自己!
  我突然想自己13岁时就离开的故园,真的,很想很想!
  十二
  再次走进儿时的家门,已是十年后,是在深秋的一个正午。
  记忆中的精雕细刻的古朴型的漆黑木门,已被现代化的冰凉的重金属大门替代,阔可泊车。轻推开一侧,走进院门,院里静悄悄的,新式的建筑让我瞬间有走错门的感觉。可是看到楼梯口那株粗壮直入云霄的老梧桐和绕着梧桐的那个小花圊,我知道自己的确到家了!
  有水雾迷蒙双眼,我似乎看见那个迢迢岁月里趴在花圃边看书,写作业的小姑娘时的自己了!隧恍然大悟,自己,真的,已经走的太久了!
  一别十年,这么突然的出现在父母面前,该以何种状态?走到花园边,我轻轻放下皮箱,轻轻坐在水泥彻的花园边上,不由自主的伸手轻轻抚挲梧桐粗糙的杆。
  “咣”一声,伴着摩托车的低低轰鸣,兄长骑在摩托上撞开大门回来了,借着惯性他将车滑到墙角,一步跨下哼着歌低头去拔锁。
  “小力哥”我轻轻的唤道,从小叫哥都是连着其小名。
  “哎”他轻快自然的应答,然后有须臾的停顿,蓦地转过身,一脸惊愕:“小妹?!”
  我在斑驳的树影里浅笑,有些戏弄的叮着这个已长大成年的兄长瞬间的真情流露,你不是小时候嫌我这个跟屁虫烦人嘛?
  待他确定是我时,边疾步走向我边大喊:“爸,妈,怎么看门的?贼都进门半天了,居然还不知道,”激动的嗓音有些异样。
  屋里传出母亲午睡惺忪的声音“光天白日的哪会有贼”
  “那还不出来看看谁回来了?你们的刘备回来了”
  刘备!因小时候爱哭,留下的恶名。时隔十年,他居然还这样戏我!
  “谁?你说谁?”爸妈同时急切的声音,然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门帘撩起,爸妈争抢着同时挤出上半身,妈妈嘴里还喊:“竟拿你妈开涮”
  话音在惊愕间落住,我也愣住了,记忆中妈妈那乌黑的头发,光洁的皮肤,爸爸的健壮伟岸哪去了?
  爸妈同时向我迎来,他们的脚步明显不再轻快,鬓间点点白发煞是醒目,十年的光阴啊。
  面前的妈妈一把抓过我的手,不停的喃喃“是我的孩子回来了,是我的孩子啊”泪水扑濑濑而下,我也双眼潮湿,边轻轻帮妈妈擦去泪边笑眯眯的说:人家不就出一次远门嘛?
  什么一次远门?这一出就是十年啊。
  这不回来了嘛。
  妈妈举手摸摸我的头发:走的时候还没我高,现在都高出妈一头了,唉,妈老啦。
  你不老,我怎么长大嘛。
  妈妈破涕而笑:这小妮子还是爱和老妈顶嘴。
  十年的岁月,并不曾在我们之间插上隔阂,重叙亲情的幸福不言而喻。
  其间,广东那边来过一次电话,问是否能按时过去,有哪些能衬出我实力的照片等,我余梦未了的应对。
  而心里,的确还有些混沌。
  那天下午,去老宅看望祖母。
  老街变迁也很大,只是那种幽静与悠长仍隐约飘浮着曾经熟悉的味道。
  古宅老巷,被两旁的商业楼挤得只有一条通道。入口处,左边的发廊里人影绰绰,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围坐着几位老人,都年近古稀,他们应是这条街活的历史词典,即使他们不认识我,但与我的祖上有或多或少大人的联系吧,心摹然就升起一缕亲切。
  这缕亲切促使我走过去恭敬的蹲在他们面前:“阿爷,阿婆,你们好啊!”
  几位老者面面相联互相传递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
  “你们仔细认认哦,”我一脸期待的笑。
  “啊,李五爷家的孙女”一阿爷惊喜的嚷
  “对,五爷家的,五爷家的,你看着眉眼,这是李家的血脉啊!”
  几位阿爷阿婆混浊的眼里迸出慈爱的喜悦与对往事的追忆。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你看这五爷家的孙女,见了世面,还是这样样的懂规矩,有礼数哪。
  “是呀,不像别的小青年,出去没几天,回来穿的花里胡哨,涂抹的没个人样子。
  “瞅都不瞅一眼我们这棺材瓤子”
  “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啊,五爷家的家风好,好”
  “阿爷,阿婆,都一样,有的人忙嘛,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好容易插进去一句。
  “好好,多懂事的闺女呀”
  我的脸郏发烫!他们是被岁月的浪渐渐抛上岸的人,就这这么一点问候,居然带给他们如此大的安慰和欢喜啊。
  直起身正要走,发廊的门开了,走出一个扎着一把金黄卷发的男青年,估计是搞艺术的发型师,他大大咧咧的调侃:“哦,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小姐啊,听说留学去了”
  我也大大方方用地地道道的本土话,笑言“不是留学,是求学哦”
  “旧社会的小姐少爷说出去上学,准是漂洋过海哇”
  “咱这不是新社会嘛,国内都学不完,干嘛要去送学费给洋鬼子?”
  “哈哈,二小姐果然不一般哪,不失咱们陕西楞娃本色!”
  “信口开河,见笑啦。”
  故乡的人啊,谢谢你们还记着我!
  笑音犹在,我已折进小巷,转过丁字口,看到了巷子最深处老宅门口的几株梧桐与洋槐,更粗了,家园的气息扑面而来。
  推开古老厚重的木门,三重庭院次递呈现在眼前,往日时光隐约浮起。疾步穿过第一重三叔新彻的平房的走廊,那棵苍老的石榴树居然还在,几枚干果在深秋里瑟瑟,而第三重深院的那棵老槐,苍老但依然繁茂的树冠,几乎遮掩了那第三重院子的全部天空,它威严的似老祖父伟岸的身姿。
  树下依旧静静的摆放着一竹制的躺椅。
  我有些激动,边走边喊“阿婆,阿婆”“谁呀?”祖母颤颤的音从窗格里透出来。
  待我走到老槐树下,满头霜白发丝的祖母已拉开门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
  “阿婆,我回来啦”我欢喜的奔过去,一如当年背着书包刚放学归来。
  “哟,我的孙孙回来啦”祖母沟壑纵横的面容上绽开惊喜
  搀扶着祖母在躺椅上坐好,自己拉过来一小凳坐在祖母身旁,祖母拉过我的手在她怀里不停的揉搓,她的手粗糙而温暖。
  落日余晖,深院古槐,银发祖母,隔着60年的光阴的两个女子,在树下叙说着岁月的片段。
  祖母俨然家族一部活的纪事本,将所有堂兄姐妹的求学,工作一一讲来。
  “阿婆,我们这一代没出息,没一个能比得上祖父当年的威风啊。”
  “唉,什么叫出息?世道乱,只要你们一个个清清爽爽的出去,清清爽爽的回来,阿婆去了那边就可以放心的给你爷爷有个交代了。”
  一瞬间,如一剂清凉注入忙乱纷杂的心,心顿时清晰起来。
  然后,我看到阿婆眯起双眼眺望着遥远的天际悠悠的说:“富贵如浮云,是给别人看的,真正的高贵在骨子里啊!”
  没有经过历练的清高是虚伪的,而我的阿婆她完全有资格如此一说。
  她十六岁以大家闺秀的高洁嫁与后来外号烟王的阿爷为妻。家道兴旺时,少奶奶的阿婆的私房钱可装满一个枕头。后来,社会变迁,资产全部充公,阿婆成了有二亩薄田的农妇,做一手好女红的纤纤细手扛起了锄头,但是任何时候,阿婆总是洁净整齐,发髻光亮。直到阿爷早逝,阿婆为了供养叔伯姑们上学,不得已在街上摆起小摊卖小吃,她总是头戴白布帽子,不仅自己整洁利落还将摊位打理的一尘不染。所以,她的生意是最好的,常常刚到中午便卖完整天的食品,还有些老顾客常常寻来预订。
  她从不串门,不东家长西家短的拉闲话,一街住几十年不见传说她与别人有过是非恩怨,连拌嘴都不曾见过,中年丧偶颇有些韵致的阿婆至始至终都不见任何闲言碎语。在叔伯姑们都自食其力后,阿婆便终断了她人气很旺的小吃生意。
  她骨子里并不赞同女子抛头露面,但是为了孩子们,她又果敢的踏出这一步。一旦走过最泥泞的一程,她又不为利润牵绊,绝然放手。
  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阿婆虽不识字,但她一生都在诠释这个定义。
  因此,历经多年后,阿婆虽已八十高龄的老者,但她的起居与服饰的洁净整齐仍让我们懒散成性的晚辈汗颜,而她,自始自终都有一种气质,令人不敢轻易冒犯亵渎。
  或,正如阿婆所言,真正的高贵在骨子里!这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在阅尽人世沧桑后,对生命的总结。
  当晚,在卧室,找来一铁盆,将所有发表与未发表的,及一些证明自己履迹的照片一一点燃。
  内心平静如水。现实中也不乏天才少年,但,我不是天才!
  自己笔锋还显稚嫩,心还不够宁静,有些成功是需要时间需要心力的,我还远远不够!
  在袅袅烟雾中,我已明知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局面,但那已不重要,向所有的一度看好我的朋友来了个群发式告别“祝福你们越飞越高,当有天,实在疲惫了受伤了,请来找我,我不能与你们同甘,但真的,真的可以陪你流泪,当脆弱时,告诉自己,都过去了,好好睡一觉,以前的一切都是实习,睡醒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关闭所有的通讯方式,我要在自己的世界里踏实的走自己的路。
  追记
  归来时,刚好临界二十三岁的生日,一个封闭的很完整的年轮。
  二十三岁,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一截光阴,于整个生命,似拾级而上的台阶中最寻常的一层,循着惯性不经意的就一跨而过,只是,我在这一层却用尽心血,狠狠踏出一个印痕,让这一年光阴,成为我卑微生命中最浓重的一道年轮。
  一年的的梦想追逐与生命的探索,如一场漫长艰辛的跋涉,又犹如泅度一场深海归来,有种酣畅淋漓的尽兴,身疲惫而心欢喜。更兀自欢喜的是,年少的浮躁与惶惑被人世汹涌的波浪席卷而去,对于自己细屑的生命,已然有了初步明晰的定位。
  我知道,世界丝毫不改缤纷繁盛,生活依旧琐屑意外丛生,这个红尘如此的美丽万千,而那一场辛劳,或喜或悲,或得或舍,所有的浮浮沉沉,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花开花落。
  回到现实,我的心境已如渺渺清空,浩浩大海,平静,安详,淡泊。面对戏谑调侃甚至讥讽,我能浅浅一笑不为所扰,我明白,我的人生观和心境已经再上了一层楼。但是,成长并不表示老化,更不代表我已不再努力我的前程,相反,我更加的努力,只是换了一种理性的方式。
  因我明白,有生命力的艺术源自于正常的心态,而正常的心态来自正常的生活。
  追逐梦想,我必须走进正常的生活,领略世俗中属于每个生命的正常琐碎生活,只是多一份用心。用敏感去捕捉生活中细小的真实的人性美,用善感去领略尘世间不同韵致的风华,然后尽可能将体验沉淀成自已的一种收获,将其传递给周围的人。
  今天,我已不会再大悲大喜痛哭流泣,但我依然常常落泪。为瞬间的人性之美,为四季的自然之美,更有时是为人性的丑恶,面对人性的丑恶,我没有憎恨,只有无能为力的虚弱,还有一种同情与惋惜。
  我恬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世变迁,毫不隐藏自己的情感,对人事我并不天真,但我依旧看不起油滑。我爱每一个朋友,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爱。
  我明白,最终,我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我却为自己人生的成功而欣慰!
  我坚持了自己的人生所求,我所喜爱的文字终归是我心灵的需要,我没有将其沦为沽名钓誉的工具,我始终维护着文字在自己心中的圣洁。
  我认真的探索着自我微小的生命,在这个虚华的人世,我坚守住了自己人性的本真,嗅到了生命的芳香!
  我用真与爱迎接着每一天的晨起日落,迎接着每一个可能成为朋友的人。
  同时,对某些终不能成为朋友的过客,在多番努力始终不能唤醒其的真诚时,就果断的将其剔除出自己的生活。当然,对其,我仍是深深的祝福!只是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各有各的轨道与精采。
  人世太短暂,太多美好的事物等着去领略,实在不想将有限的生命耽于和虚伪较劲。
  在戈壁几年,每天看着日出日落,心常常被感动充盈着。
  做着琐碎的事情却从不间断阅读和感悟,将每段感悟记录在自己的随笔里,这一个个文字是我生命的痕迹。偶尔拔弄几段不成调的古琴,是为自己生命弹奏的背景音乐吧。也常去戈壁,去胡杨林,去远山登高,倾畅胸怀汇纳这别有韵味的人间盛景,聆听这人世的华美乐章。
  歌德说:“在这个躁动的时代,能够躲进静谧激情深处的人确实是幸福的。”如此,我似乎触到了幸福的大门吧。
  回首来路,我无悔也无怨,面对未来,我不忧也不惧!
  我坚信,只要心里有真诚与爱,可能会幸福,而心里没有真诚与爱,肯定与幸福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