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昙花一现间

 　　【一】
　　三月，阳光妩媚，褐色的枝头上，红红白白的桃花开得灿烂。一旁的柳树也不甘寂寞，扬起了纤长的枝条，随风起舞，那翠翠的绿，耀了人的双目。
　　我与几个同事一路说笑着来到《上海酒家》，今天，关龙升职请客，年轻轻地就升了主管，春风得意马蹄轻，请客是必然的，不然，车间里的那几个厉害婆娘是绝对是不会放过他的。
　　人来的差不多了，大家各自找座位坐下。我左手边是我最要好的同事文红，右手边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他见我正看着他，便朝我微微一笑，大大的眼睛清亮有神。
　　寒暄过后，我才知道，他是关龙的哥们，叫吴顺华，是一车间的带班长。
　　一起聚餐的大都是女士，顺华很有绅士风度，一个一个地斟酒、倒饮料。
　　他倒了杯雪碧，放在我面前，轻声说道，“你喝这个吧，我知道你心脏不大好，不能喝太多的酒……”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心里嘀咕，他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俏皮地笑了，轻声在我耳边说道，“你叫逸萍，是二车间的统计，家住在解放街，对不对？”
　　我疑疑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知道的还真不少呢，克格勃啊？
　　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的好哥们关龙升主管了，我们大家一起敬他一杯如何？”大家纷纷响应，关龙开心地举起酒杯，“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他又连敬三杯，很帅很男人的样子。全场气氛在他的调动下，变得热烈又融洽，同事们开始天南地北地闲侃起来。
　　我静静地坐着，听他们闲聊。他轻轻地碰了碰我，“逸萍，你吃呀，傻坐着干吗？”
　　他夹了一只鸡腿放在我的盘里，“你吃那么少，怪不得身子这么弱。”其时，因酒精的作用。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兴奋。他俯下身子，靠得我很近，“逸萍，我还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我这样关心你，你不会生我气吧？”
　　他的气息在我的耳边回旋，热乎乎的，我抬起头，他正直愣愣地看着我，透亮的双眸中依稀有星星之火在燃烧。我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
　　【二】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每天按部就班。倒也闲适、安然。
　　吃完午饭，我和文红下了车间。一群姐妹正簇拥在一起，嘈杂的叽喳声盖过了机器的轰鸣声。
　　走近，我才发现，热闹的人群里，多了一个人。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的脸倏忽红了，我暗骂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逸萍，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他喊道。
　　“呦，你会有什么事找逸萍啊，你这小子，别是见我家逸萍长的漂亮，动了歪念头了吧？”泼辣的芳姐哈哈大笑起来。
　　“大姐，你别胡说了，我找她真有事。”他的样子很正经，不像在开玩笑。我心想，他能有什么事找我？
　　“逸萍，你老公会装空调的，是吗？”他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不由瞪大了双眼。老实说，我真的有点被他吓到了。
　　“我手头有两件活，给你老公做。你回去问问你老公，接不接，接的话，打电话给我。”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笔，撕了一片纸条，写下了电话号码，然后递给我。
　　我木然接过，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早上，和文红说起那天的聚餐时，曾提到过他，听文红说，他业余时间在外面接工程做，有一个固定的班子。每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他一定是推了别人，才把这活让给我爱人做的。
　　“小子，干吗对逸萍那么好？一定有目的，从实招来！”文红擂了他一拳，嬉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干吗对她那么好，没见你对我们这么好过……”姐妹们在旁边大声起哄。
　　“好，好，好，你们怎么说都行，我喜欢她，这样总可以了吧？”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眼神带着一丝羞怯。我的心顿时慌做一团。我转过身，丢下一句话，“你们闹去吧，我先走了！”
　　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车间。
　　回家以后，问过爱人的意见，爱人说楼层太高，不适合他做，让我推了。我按照他给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我说明了情况，然后谢了他的好意。他客气地回我，“不用谢的，以后有机会我再找你！”
　　虽然，生意没成，但我心里还是非常感激他。
　　【三】
　　之后，每回轮到他上白班，他就会来我们办公室小坐一会。每次来，都会带些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装作不经意地丢给文红，然后和关龙天南地北地闲侃。
　　常常，会触碰到他潸然的眼神，我的心也会因此而颤栗。但，我还是恪守本分，从不和他单独接触，更没有说过一句暧昧的话。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们都是围城中人，已无资格擅谈爱情。尽管如此，内心对他的好感却是与日俱增，挡也挡不住。
　　心头，常常会不期然地浮现他的身影，他清亮的眼眸，他灿烂的笑靥。
　　那天，表姐刚好上白班，来我们办公室玩，说起班上调度的事，怨气冲天。他是他们班的班长，工作调配都归他管。表姐说，他把苦差事分配给她，把轻松的，干净的活给了与他相好的那个女人。表姐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越听越烦躁。
　　正在此时，他来了。表姐怨恨地扫了他一眼，走了。
　　他笑嘻嘻地在我身边坐下，随口问道，“关龙呢？”
　　我没好气地回他，“不知道！”
　　“怎么了，生谁气呢？”他转头看着文红，探询地问道。
　　“问你啊。”文红也没给他好脸色。
　　“你干吗欺负我表姐？”我忍不住爆发了。
　　“为什么分配脏活累活给她做？为什么包庇别人？”
　　“你和雪琴究竟什么关系，如此袒护她？”我连珠炮似地质问他。
　　“我没有啊。”他茫然地看着我。
　　“还说没有？还想赖，以后别来了，这里不欢迎你！”说完，我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从这之后，他真的不来了。办公室里少了他的身影，变得空落落的。我明白，空落的，其实是我的心。我暗暗有些后悔，不该那样责骂他。我又不是不知道，表姐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丁点的小事，被她添油加醋一渲染，还不成了大事？我知道自己如此失态，并不完全是为了表姐，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嫉妒，我在吃那个女人的醋，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四】
　　因为单位效益不好，我们被裁员了，同事们提出最后聚餐一次。
　　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许久未见的他，刚巧坐在我的身边。他笑着和我招呼了一声，我内心非常混乱，不知道如何去应对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他频频敬酒，脸喝的通红，额上的青筋根根凸出，看情形，是要醉了。我的心突然疼了，我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感觉到了，看了我一眼，我示意他坐下，他很听话，乖乖地坐下了。
　　“逸萍，你终于肯理我了？”他双眼通红，幽深的眼眸中夹杂着一丝疼痛。我的心更疼了。
　　“来，我敬你一杯，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他扬起脖子，一口喝完了。我突然很难过，强烈的酸楚充斥了整个心胸，眼泪在眼眶里流转。
　　“你不喝，我喝！”他见我没有动静，伸手来抢我的杯子。
　　我想也没想，按住了他的手，他实在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飞快地放在了桌子底下。我使劲挣脱，他却紧攥着不放。我用眼睛瞪他，他却执拗地看着我。我的心，一点一点软化，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任由他握着，心里有些慌乱，有些欣喜，也有些甜蜜……
　　【五】
　　午后，阳光透着干净的色彩，我慵懒地躺在阳台上，享受阳光的抚慰，心情格外的好。终于，不用再朝九晚五，好幸福啊！找工作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阳台上种了不少花草，有我喜爱的紫茉莉，还有开得正艳的石榴花，吊篮郁郁葱葱，文竹也爆出了嫩芽……我眯着眼睛，细细地欣赏。偶尔抬头看一下天空，一碧如洗，蓝得纯粹。心里暗暗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我安逸地躺着，有些昏昏然……他的模样浮现，嘴角含笑，清亮的眼睛柔柔地看着我，绵绵的情，从眼眸中流泻，似有千言万语要向我倾述。逸萍，逸萍……他的声音真好听，我好喜欢。我不由笑了。
　　电话响了，我懒洋洋地起身，进屋。
　　“喂！是逸萍吗？”文红的声音。
　　“是我啊，几日没见就想我啦？”我调侃道。
　　“逸萍，有件事和你说，顺华出事了，他在去应聘的路上出了车祸，去世了……”
　　“你说谁，谁出了车祸？”
　　“顺华啊……”
　　我扔下听筒，整个人呆住了。我跌坐在床头，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滚落。心里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撕扯我的五脏六腑，疼得麻木了。
　　迷蒙中，他正对我微笑，低低的话语在我耳边轻漾，“逸萍，我这么了解你，你会生气吗？你会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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