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感普拉提教学视频:辛亥招募革命骑兵记 张西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20:04:19
                                                      辛亥招募革命骑兵记   张西曼
8801:张西曼君的文章太长,20多页;但对于辛亥前后原中国领土海参崴的风土人情、社会风貌特别是张宗昌刚发迹时的一段经历述之甚详,俺不辞辛苦,慢慢敲上,也算对纪念辛亥革命百年的一点贡献吧!(俺真是太爱国哩,网上都木见到这篇文章----哪位网友如见过,请告俺一声,俺就不费功夫了,谢谢!)        我于辛亥正月来到俄属海参崴,经华商总会(在阿列乌特斯卡亚街)坐办诸维锦(汾泊)的介绍,寄居在对面的德义成商号宋掌柜处。那时的精力集中在以京师大学堂肄业生的资格转入该城唯一最高学府的俄帝国东方语文专科学校(后改为东方大学)研究政治经济等科目。同时企图设法和那些所谓“虚无党”的人士发生密切的联系,以便将来中俄两国革命党相互扶助推翻专制,建立民主的工作
    关于第一个目标,俺仿佛记得那时的校长是官僚派的且列斯切克。他虽然赞助了我编级听讲的要求,但是发现了俺是个新从中国来的唯一不带发辫的青年,认为至少是与秘密社团有关,所以时常套问俺有关于中国革命的活动情形。俺呢,当然为保持个人安全起见,不愿向他说出俺的使命。
    关于第二个目标只因为俺在北京任革命同盟会秘密工作的时候,先后接触了许多从日本传来的风说和记载,关于震惊全世界的俄国革命运动中一切英勇牺牲的刺杀暴君污吏案件,都笼统归功于所谓“虚无党人”。(8801评:“虚无党人”在俺国后来被称为“无政府主义者”。在反对封建专制时代,他们以自己的生命和热血,义无反顾地对“暴君污吏”展开多次暗杀行动,极大地打击了“暴君污吏”的反动统治,实在是可歌可泣得紧!著名作家巴金青年时就灰常推崇“无政府主义”。但是后来此辈却遭到老毛的痛斥:“无政府主义者不细不要政府,只细不要别人的政府而已。”)
    远在民国纪元前八年(1904年日俄战争中)十月中国革命先烈万福华谋刺桂抚(8801:即满清广西巡抚)王之春于上海,更倡导了长江下游对于满清亡国君臣直接行动的先声,激发了一般革命青年杀身成仁的志气。这种直接行动,却不是继续那古世纪被人收买利用的“游侠”作风,反而是多少受了俄国革命个人英雄主义的影响。
    我那时也就警觉到中俄革命前途上的互相观摩和助力要比由那狭隘野心的日本黑龙会支持来的道义可靠些。不过现在一与俄国现实发生接触,才了解俄国实际上并木有所谓的“虚无党”。它原来是由俄国文豪屠格涅夫名著《父与子》(1862年)中的Nihilism一字衍变过来的。屠氏的《父与子》说明了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一种前进的社会思潮,在激烈的否定一切贵族阶级文化的原则和传统。然而这个名词落到当时的顽固保守的反动分子的口里,就变成了轻蔑讥诮诅咒一切反对宗教、反对私产、不满现状的革命人物的工具。所以反动的日本社会也就有意无意地将这名词辗转传到我们不求甚解的中国社会。
    我在海参崴住了数月之久,就感到了绝无自由民主的暴涨。当时帝俄远东(滨海区)总督关达基将军是个有名的压迫民众和中国侨商的暴吏。他创设了许多苛例限制华人进口。他不仅具有帷幄上奏之权,而且在宰制人民和摧残革命的鹰犬职责上很显出非常毒辣的铁腕。他有时夹在哥萨克铁骑的呼拥中驷马招摇过市,不幸的军民就得赶快奔避或者肃立道旁。有时他竟便装地略带几个随从步行街头,对于非人生活的士兵的衣帽不整每每加以严厉的斥责。一天下午,我由市立图书馆出来,手中夹着几本参考书,经过斯越特朗斯卡亚大街向华商总会走去,恰巧在一个交叉地点劈面遇着他。我经常一副衣冠楚楚和少年活泼的神气出现街头,就是路遇日本侨商也都误认为是他们的贵族而脱帽行礼。这次,我也不幸引起关达基将军的注意。他居然阻止了我的脚步,好奇地问道:        请问你是那国银?
   
    俺是中国银。        那么你为甚不留发辫捏?        因为去年大病把头发脱落了,所以木有再留。        你在此地贵干哪?        俺是到贵国来留学地。----于是将学校登记证拿给他看。        好!少年人用功读书要紧,就是不要变成了犯上作乱的“虚无党”。上帝保佑你!
   
    告别时俺只好报以一种不自然地鄙笑。九年(1920年)后,听说这位骄横不可一世的关达基将军已被伟大的十月革命狂潮所扫荡,逃到那最后挣扎的盘踞在中东路线的霍尔瓦特中将的反动政权之下屈尊地当上一名“地亩处处长”来苟延残喘了。
    那时满清政府派驻在海参崴的是镶黄旗的长袍豚尾的毕桂芳。他数次派人约我到总领事馆(在普希金街)谈话,我却藉词避免会面。他后来官运亨通,被调为库伦办事大臣,在民初居然当过一任黑龙江的省长,以后他就默默无闻以死。
    1911年的海参崴,据说人口一二十万,其中的3/5却是华侨。他们大半来自山东省,而且其中富商大半是在二三十年前以“高丽揹”或小挑子起家。有名的双合盛号大股东张某也是出身微寒,只因为他身材魁梧、热心公益,被推为华侨总会的会长,而他以后的经济势力更伸展到中东路一带。凡是海外每个外表繁华的中国殖民地的角落里必定有那些传统的、纯粹民族型的饭馆、戏馆、娼家、烟馆、赌场之类。这里自然也是一切应运而生。而在这一整个复杂的层层剥削的社会里,也有红胡子混迹其中,时常大胆出来犯案。俄国的军警对于一般蓝衫长辫的商人和工人中分辨不出什么良莠,后来只好由华商总会呈请当地官厅批准设置门警数人。主要的工作即在护伴该会的会计员按月到各会员商家去收月捐,或是便衣巡缉中国匪类,或是协同俄国军警缉查那些与红胡子有关的大小盗案。
    最初门警中的一名小头目就是日后善变投机猎取高位绰号“狗肉将军”的张宗昌。他身长多力,原由小帮胡匪洗手,自从与俄国军警接触日久,也从通事浅薄教导之下学的少不规则的俄国话。他是个善于逢迎勾结、挥霍不吝的人。就因为他和俄国军警的亲密合作,所以当地一般小商人、走贩之类都来不时孝敬,托庇于他的宇下。
    不久他就形成了海参崴一带中国“下流”社会中炙手可热的骄子。他在包娼、包赌,包庇一切戏院、烟馆,似乎是可以使他们免除一切外来的突然发生的威胁、迫害。但是日久生弊,他竟自擅威作福起来,戏院中的好座要酌量留给他了。新到的妓女也要使他享受“初夜权”了。一切走私和非法生利的小本营业,他可以抽头分红了。他的俄国朋友们当然也在这些途径上朋比为奸,平分春色。
    张宗昌既有偌大的场面,而替他摇笔杆的人只有华商总会的年轻书记孙某。经常孙某向我诉述失业之苦。我除了拿古今中外苦学成名的人物来做鼓励外,还时常替他解除许多文字上的困难。他和张宗昌成了酒肉患难之交,每逢分得某日好戏的前排座位票,总是万分诚恳的挽我同去观戏。我约了些好奇的俄国朋友看中国旧戏时,他也必替我代订好座。他极感激我的热情好意助成了他学问上的进步,终究在民国十五年(1626年)张作霖、张宗昌入关“讨赤”的摧残革命的黑暗时代,排除一切困难,暗地保护我。以后情势一天比一天的险恶,他更营救我出险南来武汉革命政府的首都。这时仅在北京一地遭反革命毒手的先后有邵飘萍、林白水、李大钊、高仁山等数百有为的青年。我是民八“五.四”运动中与万福华先烈、蔡孑民校长、李大钊(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等在北京创立“社会主义研究会”和向孙中山建议“三大政策”促进中国国民党统一领导的一人。并且于民十四年创办了“国立中俄大学”,很遭反动势力的嫉妒,具备了这些资格和条件,所以我在反动的黑名单上当然也名列前茅。
    我在海参崴的活动中时常被几个思想前进的俄国朋友邀往山林中打猎,或是到海边游泳、钓鱼。就藉野餐休憩的时候偷看禁书,彼此纵谈中俄两国的革命理想和事迹。因之马克思、孙逸仙、列宁、普列汉诺夫等大师的名字不绝于耳。
    因为山林打猎的机会较多,张宗昌就好意劝过我,要严厉提防被胡子绑票勒赎的危险。一时冲动,托他替我代买一支手枪以为防身之用。一天,就由张宗昌的部下某,在华商总会四楼小室中看货。原来是一只三号勃朗宁手枪,虽然玲珑可爱,却木有保险机的装置。几个参加鉴定的朋友都主张要带保险机的,免得大意中走火出险。我初意颇不舍。那门警最后看到不能成交,也只得将枪插入裤袋内怏怏地下楼。俺们刚刚掩上门就座,猛听得轰然作响,赶紧开门伸头一望,就见那门警倒在三楼扶梯旁抱膝呻吟。大家急忙凑过去一问,哪知他居然失神,指触扳机被弹穿了右足趾。他被张宗昌责骂了几句,立刻被抬送入医院救治。我心里觉得很歉然,就送给他50卢布的药费,这约等于当年两支三号勃朗宁的代价。这真是所谓“木吃着羊肉,反弄上一身膻。”
    海参崴的侨胞95%不识“之无”,头脑非常顽旧。纵有后来状况稍好,资遣子弟在俄国中小学就读者,也多强迫他们在西服革履之外,长垂囤尾。所以常为俄国学生嘲弄,只好泰然。他们都是鸡鸣而起,荦荦为利,对于国家大事,向来漠不关心。就是当年三月二十九日震动世界的围攻广州督署的革命事迹,对于他们不过等于古井微波,转瞬即逝。他们是失掉国家的保障而自立生存的一群。弱国的“使”(当时是胡惟德)、“领”(当时驻海参崴的先后有李家鍪、桂芳、陆是元等)只是友好和通商条约上注定的配备工具,很少有代表国家侨民利益的能力表现。    到了十月十日的武汉起义后,俄国报纸不断报道中国革命的消息。于是海参崴一带侨胞的醉生梦死的不问国事的氛围中也不知不觉地以推翻满清专制为闲谈的题材。不数日家兄仲钧先烈特别从东三省赶来会面说:“黄克强、宋遁初、陈英士等大批同志在号召全国各地大兴义师,即将在南方成立革命政府,积极准备北伐。可是北伐一事,骑兵不能偏废,应设法由东三省秘密招募马贼南下,以便编练劲旅。惟赵贼(尔巽,东三省总督)防范甚严,着手不易。现已派人往南中国说明关外困难之点,并请迅速派干员前来崴地,与弟协同招募。只须一处得手,亦可不误时机......”
    我正在密切注意南方革命发展之际,而受了家兄仲钧先烈的亲来指示机宜。就在企图和那北距海参崴一二百里的一带大山中指挥各股共有一二万人的胡匪首领刘弹子(玉双)发生联系。最初苦于不得线索,只好托词试挽张宗昌介绍和刘弹子结交。
    “呀!介可不细好玩滴。你想在俄国闹革命吗?”张宗昌开着玩笑,同时打发得力人去牵线。    到了十二月初,在上海光复以后,黄克强、陈英士两先生密派了李徵五和臧士新由沪搭轮来到海参崴接洽。我将他们安置在华商总会右边斜对面的街口某家商店楼上的金角旅馆中。我们的秘密会所总在华商总会的四楼小室里。当时我们的唯一目标就是大名鼎鼎而横行中俄边境大山中的刘弹子。张作霖之流那时尚属无名之辈。不过,因为那向与俄国特务勾结的张宗昌指派人牵线,反使那老成持重的刘弹子误认为埋阱设诱他就捕的阴谋,此法宣告失败。在严密考虑之下,公推我代表上山拜会刘弹子,转致革命政府借重之意。过了几天,刘弹子方面派人表示欢迎。
    某日晦之深夜,我化妆苦力,同山中派来的头目搭乘货车在漫漫的冰雪中北进。车中两头燃烛,光线如豆,咫尺之外,不辨彼此。车行轧轧甚缓,逢站就停,一停就有人上下。寒风吹入铁箱中激起一阵骚动。动的时候正像所谓鬼影幢幢,静的时候就鼾声四起,加上烟囱的臭味中人欲呕。车掌来查票时,手提灯逼射人面,如同盘缉逃人。有木购票的人就得拿相当数目的卢布来贿,不然,就被巨掌挟颊,或是扭牛(8801:这“扭牛”二字,很形象啊!)推下火车。我只概叹苦人的行路难了。
    约莫有四点光景,车停在一小站,不到一分钟又向前开动,我被同伴搀扶下车,转回头来,在深雪中爬跌地前进。行约半里折入森林地带。有行数十步,忽听得大声“止步!”同伴高扬双手重拍两下,说声门里人。突然有五个人从树林中欢跳出来,两人抬着一架由杉条和麻袋做成的便轿请我坐。我略一推辞,来迎的头目坚称“奉令来接代表”。我只得称谢上轿,双目随即被他们用手巾遮紮,足证他们随时随地戒备的周密。我们在林中小道穿行,枯枝冰叶,扑面生疼;足下积雪,淙淙作响;四周对我陡成漆黑一团,茫无所见。我玩味到一个“肥肉票”被绑时的情况,也不过如是之被人优待。然而今天我却代表革命来说服一方的绿林豪杰率部南下援助北伐的唯一使者。假使我不能完成这个重要的使命,我将有何面目再从事革命呢?这时局促在狭窄的轿上,心中思潮起伏,百虑横生。又想到满清即使被推翻,如果党人的革命认识不坚定,或是政治修养有所不足,必然前功尽弃,流为私人权利的争夺,势必酿成再度三度的流血。我希望大家至少有华盛顿、林肯的伟大存心,中国前途才有光明的实现......
    “张先生,前面有光的茅棚就是俺们临时指定的招待所了。”步行护送的头目在前面提醒着。
    顿时俺的脑海里浮映出一所水浒传梁山泊的忠义堂来,内中不免声势浩大,也许同样具备所谓百零八个天罡地煞之类。哪知轿停在门口,一阵犬吠,我的双目才被解放,只见有三数人来迎接,大家掀帘入门。一座宝盖灯光之下看到正房的热炕上铺好了整洁的被褥,旁边桌上已经摆好了茶点,并且有人打过热手巾把。头目介见过瘦长的金师爷,他转致了刘老总因有事在他山沟不及赶来欢迎的歉意,和准定明午过来拜会的话。并且认为我已长途劳顿,劝我早点从事充分休息以便明午的畅谈。我略用茶点后,已是破晓了。乌鸦成群地噪起,飞往人烟寥落之区觅食。金师爷率余人道安退出。我就和衣而卧,略一合眼,不觉日上三竿。我身体仍然疲乏,然而心里有事,不能再睡。正待翻身起床,发觉身上已被人加盖了一条俄毛毯。
    “张先生,怠慢了!”一种粗豪的声音大入耳鼓。
    “刘老总来看贵宾哩。”金师爷站在后紧接着说。
    “刘老总,久仰久仰!俺只有感谢你的盛情。”我急忙作答。
    这时我已赶紧掀开毛毯,由炕上跳起身来,一面和站在我面前的老头握手称谢,一面定睛细看着,他至多不过五十多岁。他那花白的头发,未剃的兜腮胡子红铜色的椭圆面孔和结构坚实的中等身材,无形中烘托出一种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我不觉暗暗欢喜。心想:果然名不虚传。他霎时间也将我打量一下,随着满脸堆笑地拱手请我上座。初次会面略谈彼此经过中刘似乎沉默寡言,大半由金师爷代他发问。我洗盥毕,金师爷招呼开饭,不久馒头、稀粥和山鸡、腌兔炒蛋之类陈列满桌。俺们边吃边谈。他们问道孙黄各先生的身世,革命运动的过程和这次起义军火的来源等等,我都一一解答。最后,刘怀疑着,革命军似为一时乌合之众,如何能抵抗袁世凯久练得雄师?
    对于这一点,我坚决的使他相信,驻扎在各地的新军都有俺们党人在内活动,时机一到,就可举事。何况南方各省的革命民众和青年都在纷纷响应呢!最近南京的克复(12月12日)就将成立统一全国的革命政府号召中外,积极准备北伐了。我的谈锋直接涉及到了北伐的军事准备,除步炮有充分把握外,北越长江的平原战势非借助于得力的骑兵不可。于是我恳切地请求刘弹子慷慨地来担任补救此项缺陷,率队南下协助完成北伐的使命。“以刘先生这种忠勇盖世,设满清政府能重用贤能,岂不能及时为国效力?无如异族专制,奸佞满朝,造成了今日政治社会上种种黑暗和失败。先生能参加救国的革命工作,必能建功立业,为民除暴,那不比逃亡异域受制外人的为强呢?”结果,他被我恳切的语言说服,感动了。(8801:张某真是苏秦在世,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一伙惯匪给忽悠的上钩了。)进一步提出了几个相当重要的条件,我答应回城和李、臧代表会商后再作具体答复。
    “你认为这次革命不得失败吗?”刘弹子期期的发问。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时明末遗贤顾亭林的名训。今天俺们中国人民都觉悟到非革命不可,大家同心戮力,不顾个人利害,哪有不成功的道理呢?——我很坚决自信地折服了他那最后的怀疑。
    饭后决定今晚派金师爷等陪同我搭车回海参崴接洽条件,后晚仍回此地会商。城中很欣幸我的使命初步成功,决定加派臧士新一同上山作复。遇必要时,就邀请刘弹子秘密来海参崴做最后决定。并将由我们主要四人合摄一影派人携同密件带往上海,分送黄克强、陈英士两先生核准追认。
    我们一行三人仍在晚间搭车遵原路乘轿上山,双眼却许自由观看了,但是天地只形成一片灰暗之色,徒增单调寂寞之情。这一次和刘弹子方面五重要头目交换意见更有进步。最后邀请刘弹子下山来崴详商一切办法的时候,就有人力劝刘要万分慎重,免得被人暗算,后悔不及。
    “你们各位头领如果对俺们有怀疑的话,只要刘先生同意进城,俺就可以留在山中做质。”俺拍拍胸膛爽直地表示着。
    大家惊奇却仍镇定地互望了一下。
    “你们看,连张兄弟都这样赤诚相待,俺们还用着疑心吗?俺相信革命党是讲信义的。不用张兄弟留在山中做质,俺一定同他进城去当面决定一个妥善的办法。”刘弹子坦白的态度结束了今天的正式会谈。    我同臧君在餐后又休息了三四小时。午后刘弹子和金师爷来约我们去游玩野景。臧君是个圆脸的胖子,骤至山林风雪中行动颇不自然。好容易爬上一座高坡,地势有相当轩敞,我突然发生奇想,提议请刘表演绝技。大家拍手赞同。
    “俺年纪老了,眼花手颤,恐怕射击不准,反使你们见笑了。”刘很谦逊地推辞。
    “就请你随便一显身手,饱俺们的眼福吧。”臧君也很高兴地怂恿着。
    “木有法子你就答应好了,不过先要照看一下,外面可有打熊猎人或是老毛子(俗称 俄国 人)军队经过没有。”金师爷在旁说的老总点头同意后,就招呼另几个喽啰分头攀登高树巅向远近仔细瞭望。
    周围的情势到很顺利。俺们让出一块地盘,指定要击断那往东距离约二百码的一棵老树上的枯枝。刘弹子喊声“着!”纵身一个箭步,顺手拔出那只头号左轮,略一挥手,“砰”的一声响处,只见那枯枝摇摇欲坠,上面的积雪被震四溅。俺们不觉同声喊“好!”
    “你们要考考俺吗?尽你们随意。”老头兴高采烈地说着似乎愿再显一次好身手。
    “那就对不起,再要请教一下了。”我说着,就拾起一枚手掌大的石块鼓势尽力向上一抛。
    即刻就听到“嗖”的一声,空中火花突发,碎块纷纷落地。俺们只有欢喜赞叹这个绿林英雄的神乎其技,不期而然的起了幻想:假使他能够将这种绝技教练一支新军,不就替俺们革命军造就了无敌的神枪队吗?
    这一度的放心盘桓,尽情谈笑,不觉夕阳在山,嫣红在地,老鸦带着舒畅的胜利的鸣声成阵飞归旧巢。俺们也只得踏着初来的雪泥足印,奔向原来的根据地。进门休息一会,同进丰盛的晚餐。桌中特有一大瓦盆红炖狍子肉。这种不凡的野味,是都市生活中难以享受到的。刘、金二人殷勤劝酒,预祝革命的胜利。俺因为不惯于饮酒,却狃于情面,也同干了两小杯,红潮泛到面上,已是熏熏有醉意。我的谈吐骤健,古今中外,都集中一席话间。刘探知俺有诗的癖好,便要求俺在灯下行吟以留纪念。即席赋得句云:        义气威名重绿林,满腔热血感人深。安良除暴已足贵,揭地掀天应有心。
    蒿木民生哀疾苦,效忠革命见忠襟。识时豪杰争投袂,岂愿泥图待死临!
        刘得诗大喜,立刻表示参加革命的决心,断无反悔。      延留到相当时刻,金师爷分别替俺们备了四乘便轿,一同出发,另有几个头目分带干练的喽啰穿林护送。到了离铁路小站不远僻静无人之地,轿夫才歇肩。我同臧君久居城市,哪惯在山林积雪中坎坷不平的小径上黑夜摸行呢?幸而下轿后,就有两个粗力大汉贴身过来搀着俺们的膀臂前进。走到路线上的平地,头目们郑重道别时,刘弹子当然向他们叮嘱了许多必要的话。
    黎明时到了最终的目的地。我们四人很幸运地在半路挤上一轮得得而行的敞马车来到城里的熟旅馆,个别叫开那化名预定的房间从事休息。
    这一天午前十时左右我们六个人——刘弹子、李徵五、臧士新、金师爷和我,不意又加上狡猾的张宗昌。——选择了一家略形偏僻的饭馆,就在它三楼的独间中秘密会商。因为两方的开诚布公,意见极容易协调,在一顿大宴会之后,就将条件议妥,其要点如下:    一、中央革命政府先授刘玉双君以骑兵团团长名义,以后或扩充成旅成师,尽先任刘统率之;
    二、刘部应先选精锐八百人达轮南下,其余待命补充;
    三、为牵制清军后路起见,应准备就地编成劲旅,并策动各方友军在东三省各地起义,响应中央革命政府;
    四、此间一切南下旅费,遣散恩饷等均由中央革命政府筹拨......      我深幸这次革命的任务完成。不过,对于流氓出身的张宗昌突然得以参加机密,心中极其不满,而且预期着将来的不良影响。就因为他的思想卑劣叵测,早为我所鄙视。在这种纯粹势利结合动机之下,谁又敢保证他的将来不投机变节呢?而农工出身的刘弹子就非其比了,他的忠实信义早已昭著江湖。不然的话,他怎能在中国东北和俄国远东一带有着伟大的号召力量呢?刘能毅然放弃优越地盘,受招南下,不但表示他赞襄革命大业的决心,而且可以忠实地接受我政府的命令、节制,——假如吾党能够始终重用他的话。
    那时我就将先机的顾虑向李、臧二君一再说明,坚决地反对挟张宗昌同时南下。但因张宗昌已经运动半途参加了此次机密,如果不允许他同去的要求,就不免要怀恨报复,有向那对中国革命已宣告严守中立的俄方告密的危险。如此,我们全体就有立刻被那虎狼似地帝俄官吏一网打尽和锒铛入狱的可能。如果有这样的逆转,不但要痹麻了华北方面革命的活动,甚至要恶劣严重(8801:介都细些啥词儿?)的影响到那对北洋军阀已相形见绌的整个北伐的实力。
    一时人为地错误和障碍粉碎了我的忠告,张宗昌不但要南下看风向,而且央求我来疏通华商总会张会长和诸坐办准许由他请假两月,并派人代理。哪晓得他已暗地拜了李徵五为师,满想到上海后得到李的吹嘘汲引猎取权威。要是南方革命无成功的希望,他就马上回头,重整旧业。这种进退自如的打算,就是他所憧憬的政治投机的买卖了。    经过了几天多方面的积极准备,李徵五、刘弹子等率同大队部属安全地分批达轮开上海了。我在海轮码头上预祝他们一帆风顺之后,独留在崴地清理其他未了各事。一天突被两名俄国密探堵在华商总会的四楼小室内盘查那招兵买马的底细。幸而我身边绝无引人生疑之点,我又在坚决否认一切,总算马马虎虎的敷衍了事。以后据友人告诉我,俄国远东总督以下正深幸刘弹子率部离巢南下,认为无形中消除了一方多年棘手隐患。除下令严防他们卷土重来外,自然不愿多所追究株连。
    哪知过了半个月后,刘弹子忽然专人带来一封信,加上那人特补充的口信,内容不外是深深责备俺们不顾信义,将他欺骗下山,投效南方,结果是团长一席被张宗昌阴谋夺去了,他反要被编为营长了。他表示绝不肯甘心屈就,以免受辱于无名小子的张宗昌。他和部下均不服这种无理的编排,现在要设法北上,偷回原有的山寨了......来人愤愤不平的报告,宛如半空中响了一个霹雷,究竟为什么起了这种万想不到的、违反初衷的变化呢?远在异国的我,真是莫名其妙的紧。我只有对刘弹子的代表道歉、认错,并且仍托他带着复信赶回上海,力劝刘顾全大局,相忍一时,以静待良机。理由是分途北伐中,势必要骑兵甚多,绝非投机取巧的张宗昌一团之力所能胜任的。并且我已力促革命当局保留他一个新团长或旅长的位置。至于偷回原地一节,在事实上已不可能,因为俄国官厅早已下令各港口严密防备此着了。同时我又托其致函黄、陈诸君,力促对刘合理处置的现实,万一不幸引起内部冲突和分裂,适足为北方强敌所乘,况有违反诺言之嫌,将来何以昭信于天下......
    我的复信似乎片面有效地制止了刘弹子的异动,并且使他脑中产生了新的希望,一时不致发生彷徨。听说张宗昌等以后开到江北淮安一带受兵法的部勒了(8801:原文如此,看不懂啦)。他们又设法由苏北鲁南一带钩扯了许多人马来补充。又听说这支骑兵团暂行编入革命军第三师(冷遹)的部下了......
    但是北伐始终未能实现。一世英名的刘弹子也逼得忍气吞声,有同失水蛟龙挫折以死。(全文完)----民国六年五月写稿,三十三年十月整理发表于《陪都文史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