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疆无人机选择起飞点:花为媒:花好月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05:21:04

  “花好月圆”真是一个俗词,带着尘世的欢喜。《花为媒》就有这样的效果,听戏名就非常喜悦了。

  记得小时候,外婆总领我去参加婚礼,对联的横批无一例外是花好月圆,洒金的红纸,金色的字,透着喜庆与热闹。新娘子一身红衣,新郎官穿了中山服,那陪嫁的被子是老被面,可真好看,上面的字,也是烫金的花好月圆。我真喜欢上面的蓝孔雀和缠枝莲,那么惊艳的美,热闹俗气中透出尘世里的好。

  我最早看的戏应该是《花为媒》。之前我也跟着外婆在乡下看过戏,以河北梆子居多,而且是折子戏。

  第一部整出的戏就是《花为媒》。

  还太小,十岁左右,电视尚少,但我家有。是父亲亲自攒成的。我父亲是江湖科学家,这一点用我每个月支付“当当”几百块的书费为证明。他那些书我看不懂,从爱因斯《相对论》到霍金《果壳中的宇宙》,他自少年到老年一直陶醉在科学中,所以在我年少时我们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那里放过一出戏,满院子的人看这出戏,这出戏,就是新凤霞的《花为媒》。

  当然我尚不知它是评剧,那时我对戏剧一无所知。只觉得好听,有种世俗的简单,不雕琢,珠圆玉润,有小家碧玉之风。我的邻居有个孩子在戏班里唱报花名,她才十三四岁,唱起来居然亦有风韵——春季里花开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浓,杏花茂盛,扑人面的杨柳飞满城啊……

  那真是经典,但新凤霞唱得最好。伶人之中,我喜欢新凤霞,天生的贤惠长相,一看就敦厚,是那种天生灵性的女子。虽然开始没有文化,后来居然成了大家,无论是绘画现从齐白石还是写书,均是上成。喜欢上吴祖光之后直接就说: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那时她只是一个戏子,没有多少文化,而吴祖光是有名才子,这样的结合当然遭到非议,但最后终究花好月圆,如同新凤霞的《花为媒》,历经波折终成眷属。

  《花为媒》中的张五可是个可爱的小姐。至少自恋到对菱花夸自己漂亮,冒名顶替的贾俊英对她一见钟情,两个俊男靓女夹着一个阮妈,其实是才子佳人的喜剧。阮妈说:“去,去,你蹲到假山石后去。”他不肯去,抱怨“相亲哪有蹲着的道理?”阮妈说:“相亲都蹲着。”

  实实是笑死人。可怜飘逸的贾俊英为表弟王俊卿委屈了这半日,但临走得五可姑娘玫瑰一朵倒也值得——人在花下死,做鬼亦风流。我喜欢戏剧的这种可爱,才子佳人戏里,大多男女全是一见钟情,因为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花为媒》还以花为媒,到《游园惊梦》就直接暗度陈仓了,更直接,更赤裸。

  李月娥虽然在张五可心中是这样的:只见她的头发怎么那么黑?梳妆怎么那么秀?两鬓蓬松光溜溜,何用桂花油?高绾凤纂不前又不后,有个名儿叫仙人髻。银丝线穿珠凤在鬓边戴,明晃晃走起路来颤悠悠,颤颤悠悠恰似金鸡乱点头。芙蓉面,眉如远山秀,杏核眼灵性儿透,她的鼻梁骨儿高,相衬着樱桃小口,牙似玉,唇如朱,不薄也不厚,耳戴着八宝点翠叫的什么赤金钩。上身穿的本是红绣衫,拓金边又把云子扣,周围是万字不到头,还有个狮子解带滚绣球。内套小衬衫,她的袖口有点瘦;她整了整妆,抬了一抬手,稍微一用劲,透了一透袖;露出来十指尖如笋,她这腕似白莲藕……这一段的描写真见功夫,体现了五可的惺惺相惜,原以为她其丑无比,比自己差好多,怎么也是这样的倾城佳人呢。

  这一大段唱比报花名更讨俏,非常紧凑,一环套一环,新派的特点半丝没有浪费——那么清新,又那么利索。

  但她到底在我心中不如张五可,张五可的自恋透着少女的可爱:头上的青丝发乌光闪耀,插一枝红玫瑰,紧压着鬓梢,面似芙蓉眉如新月耳如元宝,鼻如悬胆齿如编贝我这口似樱桃。水灵灵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翠耳环戴两边临风就摆摇。上身穿苏州绣靠身小袄,紧裹着这一掐杨柳细腰。八幅裙腰间系珠围翠绕,轻移步慢转身裙带飘飘。对菱花仔细照我样样都好,真好像九天仙女下云霄……她都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啦,呵呵,真有一种俗艳的张狂,但也可爱,世俗的好透出了它的本真。

  李月娥终于为爱情不计后果,趁父亲外出联合母亲把自己先送上门,张五可到了之后以为晚了一步,“刷”就掀起盖头往里冲,完全不顾自己是大家闺秀,后花园私定终身后就有足够的勇气抢回心爱的人。

  这出戏和《凤还巢》有类似的地方,最后都皆大欢喜。虽然当时错中错,到最后物归原主,但《花为媒》是两对才子佳人,《凤还巢》处理得更妙,一对丑男女充当了陪衬,故事就更好看更戏剧。

  可我仍然喜欢《花为媒》。

  喜欢新派那温婉而动人的唱腔,评剧起缘于河北,较之梆子,更显百姓家的似水流年,更贴心,更动人。

  《花为媒》用评剧演绎最恰当,张爱玲早年形容评剧是蹦蹦戏,说有一种亲近的可爱,她喜欢去戏园子看评剧,大概觉得现实的贞亲。

  当时演王俊卿和贾俊英的男子倒也还英俊,相对于王俊卿,贾俊英别有一番风流,相对于李月娥,张五可显得活泼俏丽,阮妈这个角色也是必须的,当年赵丽蓉还瘦,可是傻愣愣的劲儿已经有了,现在看来,仍然是经典。

  记得去年有了一个立体收音机,巧的是,随便扭了一个台就是戏剧,第一天晚上就听到了《花为媒》。我给一个喜欢评剧的朋友发短信说我正听他喜欢的《花为媒》呢,他不谦虚地说他会唱全本的《花为媒》。后来果然听他唱过。也果然好。

  喜欢《花为媒》的人,心态平和,在生活中亦是愿意这样花好月圆吧,从前我一直觉得花好月圆俗,但现在我才知,花好月圆,那才是人生的美妙梦想——原来岁月静好居然是俗气的。

  我但愿沉溺在这俗气中。不能自拔。

  就像我相信艺术绝对不是还原生活,而是演了一场最好看的戏。花好月圆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大多时候我们活得鸡零狗碎,到处充满了千疮百孔。所以,我真愿意看这出喜庆的《花为媒》,真愿意在戏中花好月圆——在我稍显凋零的年纪,在这薄薄的有些雾的深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