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气光华路店:清蒸汉朝(19)-煮酒论史-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11:55:55
41 所以汉朝开国以来,虽然刘邦对待功臣太过凶狠,吕雉对戚美人太过恶毒,景帝对待诸侯太过急躁,对晁错和周亚夫太过无情,上层建筑因此祸乱不少,但是下层民间却一片祥和气氛。
下面祥和,上面也乱不到那里去,七国之乱,来势汹汹,仔细一算不过三个月而已。
为什么下层民间一片祥和,因为刘家的掌柜立下了规矩,对老百姓,要小心翼翼些,不要太欺负人,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
因此汉初的统治政策,是上层统治者稍稍地自我克制,节约开支,减少不必要的项目。
这种政策,据说从黄帝、老子那里得到了依据。
黄帝的学说,太过久远,接近神话传说,不敢妄言。我们就谈谈老子,

老子说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再聪明,还是要遵守自然规律的,政府的权力再大,也要顺天应人,不能一意孤行,不然上违天意,下逆人心。
而怎么样才能顺天应人呢,道家与儒家的区别就在于无为与有为,儒家主张有所作用去顺天意,而道家则认为,你自以为是拍天的马屁,其实很可能刚好是拍在了马脚上。你自以为爱护百姓,其实是祸害了百姓。所以有为不如无为,无为,则天随天意,人从人愿,安乐如意,各有各的福分!

老子又说了,“罪莫大於可欲,祸其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这话落在统治者,就是告诉你们要“寡欲”,做皇帝的,做总统的,做领导的,要比一般人更克制你们的欲望,因为普通人欲望强烈,最多自家破产。而统治者一旦多欲望,祸害的是国家,连累的是人民。

所以汉文帝要搭一个露天的阳台,算了一下搭建和装修费用,要一百斤黄铜那么多。汉文帝就舍不得了,说:“一百斤黄铜相当于中产阶级十家人家的资产,我住在先帝宫室,已经够奢侈了,还搭什么台子呢?”
汉文帝不是小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花的钱不是自己的钱,而是纳税人的钱,纳税人的钱是不能乱花的,这个观点,汉朝的皇帝早就牢固树立,绝对比西方不差!但是这一点,那些鼓吹古代中国有多少项第一的人士却绝口不提,一心要把古人说成封建,把自己干的坏事推到古人头上,说什么封建残余!
呸,不要脸,古人不能再世,司马代他们骂一句先!

老子无为而治的思想,对于一心作为谋天下的儒家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当初孔子拜访老子,谈了几句,孔夫子便呆了。回来和弟子们说:
“鸟,我知它能飞;鱼,吾知它能游;兽,我知它能走。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至于龙,吾不知其何以?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吾所见老子也,其犹龙乎?学识渊深而莫测,志趣高邈而难知;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老聃,真吾师也!”
这个故事未必是真,至少孔夫子没有真的把老子当做自己的老师,更可能是敬而远之。
其实儒家是不可能接受“无为而治”思想的,因为儒生的出路,就是兜售自己的学问,向朝廷讨个富贵,摇其尾而求其食而已。
而道家是藐视富贵的,当然假冒的除外。
庄子有个故事,惠施在梁国作了大官,庄子去拜访这位好朋友。有人报告惠施说:
“庄周来抢您的官位了。”
惠施很害怕,派人在国中搜查庄周。庄周却从容地在他面前出现说:
“您可听说过凤凰?这凤凰展翅而起。从南海飞向北海,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时,有只猫头鹰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只腐烂的老鼠,恰好凤凰从头顶飞过。猫头鹰急忙护住腐鼠,仰头吓唬凤凰。现在您也想因为您的梁国来吓唬我吗?”

无为的思想体现在政治上,就是“小政府,大社会”,除了一些基本的职能如维护社会治安、保卫领土安全等之外,尽可能地不干涉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说得简单一点,政府规模小了,戴官帽的人也就少了,财政负担也就少了,老百姓要缴纳的税也就自然降低。汉高帝定租率,十五税一,汉景帝即位,收民田半租,半租是三十税一,你可以自己算算税率是多少。
而且官的权力也小了,权力一缩小,贪污受贿的机会也就自然减少,阿谀奉承的人也就少了,为得一官职,拍马屁求专营的必要性也就降低了。既然官本位不是那么厉害,人自我发展自我实现的途径也就多了,研究个学问,做个生意,种个田,烧个陶器,爱干嘛干嘛,谁也不用整天围着官印子转,琢磨领导是怎么想的。
第三,官的人数少了,管的事也少了。老百姓就不必哭着闹着找包青天给他们做主,也不必担心大小官吏来拆你房子,收你摊子,罚你银子。官民关系自然就和谐起来,社会矛盾自我消化,不会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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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不高兴了,政府小了,官少了,谁管我们呢?
嘿,该管的还是要管,不该管的拜托你有点自理能力好不好。
然而儒者还是不高兴,政府小了,官少了,我们的饭碗也没了。
晕,那就请你种田去,做买卖去,真有学问的,就去研究点真问题。再也不要做半官僚半学者、半师半奴的不伦不类的杂交物种好不好!

儒者总不能满意无为政治,但光是他们不满意,事物还是不能改变。贾谊跳梁,文帝就没搭理他。
只有当一位同样欲望强烈、雄才大略思有作为的统治者出现,儒家的春天才会慢慢到来。
看来这位老弟就是汉武帝了!

但是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向诸侯叫卖儒家学说,结果无人问津。
董仲舒又是如何兜售他的新儒家学说呢?
董仲舒在第一份答卷,提出了著名的“天人感应”论。
董仲舒说:“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什么意思?老董说天和人是有感应的。统治者行正道,上顺天意,下应人情,就会有祥瑞出现。反之,统治者不行正道,不上顺天意,不下应人情,就会有灾异出现警告他。如果再三警告不知悔改,这个国家就会灭亡。
呵呵,在老董的描述中,天是一个球场上的裁判,统治者成了球员,一旦犯规,裁判先是亮黄牌,不接受教训,接着蛮干,好,红牌罚下!
天不但会发出灾异警告惩罚,还会送出祥瑞对圣明的天子进行奖励。如《尚书》记载,周之将兴,兵渡盟津,白鱼跃入王舟;有火覆盖在王屋上,又忽然流动,变成了红羽乌鸦。这就是三代受命之符。
那么,怎样可以讨得天的欢心呢?
董老师说,一是统治者要自正,也就是自我约束。二是要教化百姓。老百姓都是作奸犯科之类,所以要教化他们。
那么,怎么教化百姓呢?
董老师的马脚终于露了出来,君主教化百姓的最好教科书,就是儒家思想呀!
接着,董老师开始攻击法家和道家,
“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
这是攻击法家思想不能维持秦朝的万年江山。
“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
这是借乐器需调音的比方攻击道家思想,在应该“更化”的时候没有“更化”,无为而治,错失时机。

答卷交到少年皇帝那里,汉武帝一看,呵呵,与从前的无为理论完全不同,观点新鲜、刺激有活力,文章又写得文美辞丰,旁征博引,好啊!有《论衡》为证,“孝武之时,诏百官对策,董仲舒策文最善。”
但是汉武帝还是有些不明白,究竟是黄老无为好,还是孔孟有为好呢?究竟是道家的简约风格好,还是儒家的繁文缛节好呢?究竟是德治好,还是法治好呢?为什么我做皇帝这份工作这么卖力,成绩却很一般呢?
董仲舒得了利好鼓舞,再接再厉,又写了第二策。
关于无为和有为的问题,董仲舒虚晃一枪,以时代不同为理由,提出无为政治适应于上古时代,到了周以后就不适用了。所以黄老已经过时,儒学却正当年!
关于简约和繁文缛节的问题,董仲舒开始亮出马屁绝招,儒家之所以繁文缛节,不就是为了“明尊卑,异贵贱,劝有德”吗?要是皇帝和百姓一样寒酸,又怎么分别贵贱呢?
这个马屁拍得皇帝很舒服。汉朝皇帝大兴土木,贪图享受,自汉武帝起,不能不回避董仲舒的这一怂恿责任。
关于德治和法治的问题,董仲舒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痛打法家落水狗的好机会,拼命攻击秦的暴政,推尚礼乐德政。(其实指责暴政虽然没错,但董仲舒因此贬低法治,抬高德治,却是在偷换概念,因为暴政≠法治。)
最后是皇帝的个人问题。董仲舒认为汉武帝之所以未能建功立业,其因有三,王心未加,士素不励,长吏不明,其实是一个意思,就是要宣扬儒家思想,用儒家的人做官,用儒家思想恩泽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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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汉武帝还是不满意,觉得这位学术大师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有所顾虑,于是三降天问,让董老师放开胸怀,大胆地说话,把事情讲清楚。
汉武帝道:
“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
(三代的王道都不一样,有没有一个万古不变,百世奉行,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之道呢?)

其实这个问题老子回答过了,道可道,非常道。可以说吗?不可说也?
看来老子的回答太玄乎了,汉武帝要董仲舒清楚地说出来。
于是董仲舒说了一句话: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其实这与他前面说道家过时的言论是自我矛盾的,如果“道”真的不变,适应于上古时代的无为政治为什么到了周以后就不适用了?如果说是天变则道变,天不变,道亦不变,那么怎么判断天变了呢?道又如何变呢?
那么,董仲舒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呢?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大意就是说,现在国家是大一统的帝国,那么学术上也应该要消灭纷乱的百家,实行大一统的学术政策。
那么,谁来统一学术,哪个学派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呢?
董仲舒终于说出来了,“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保留儒家而已。
说白了,董老师认为,学术上不需要争论,也不需要对手,一花独放,百芳凋零。
然而董老师独尊儒术的理想能否成真,还要看汉武帝以及整个汉朝政治的演进。

作者絮语:
读史到董仲舒处,总莫名地想起金庸的大作《笑傲江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口号,仿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翻版,任我行、东方不败、左冷禅这些虚构的武林人物,与历史上真实存在的董仲舒等等,似乎有若干相通。而天生不受羁勒的令狐冲、退隐世外的高人风清扬、追求艺术自由珍惜友谊的刘正风等人,依稀又看到了一种道家的理念。儒道较量,不仅改变了中国的政治演变,也改变了中国人的精神面貌和心理状态。或许后者的影响,还来得更深远些?
44从放猪娃到丞相:官场标本公孙弘
公务员考试结束后,董仲舒得到汉武帝的赏识,提拔为江都国的相,这个官职大体上相当于郡守,用今天的官职来衡量,相当于市委书记。
江都王骄傲好斗,对董老师倒是很尊重。董仲舒在江都干了几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降级任命为中大夫,后来赋闲在家。
公元前135年,四十五岁的老董听说高庙、长陵高园殿接连发生火灾,触动了他天人感应的神经,于是在家里演算推理,写了一篇论文叫作《灾异记》,准备拿到学术研讨会上交流,结果还没交流,先遭了贼偷(这个小偷,据说就是主父偃)。
最后,稿子被送到了朝廷,汉武帝隐去作者姓名,把稿子扔给儒生们讨论。
董仲舒的弟子吕步舒一口咬定:
“全是胡说八道,写这文章的人十恶不赦啊!”
皇帝一听,好啊,那就把作者关押起来。
作者谁啊?
你的老师董仲舒。

有关部门一审,董仲舒妖言惑众,死刑。
文书送到汉武帝那里,只待皇帝点头而已。
杀不杀老董?
总算皇恩浩荡,汉武帝下诏赦免了老董的死罪。
董仲舒恢复了人身自由,终于明白学术自由是多么可贵!
从此“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在家养老。直到另一位也出身儒家的公孙弘当了公卿,推荐仲舒去骄横不法的胶西王那里做相。
胶西王陷害过不少地方官,对老董却很客气,但吃过牢狱饭的董仲舒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愿意在险恶的官场里长久厮混,不久请病告免,终老于家。

作者絮语:
董仲舒在汉武帝策问天下之时,畅谈天人感应,力主独尊儒术,大喊罢黜百家,真个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大展宏图的志向,跃然纸上。可是没过几年,仕途不顺,遭遇文祸,险些送命,一朝走出牢狱,重见光明,才晓得自由之可贵。

董仲舒的仕途失意,与汉武帝对他文章的欣赏,截然相反,着这绝非造化弄人那么简单。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汉武帝有几分赞同,大大值得怀疑。看来汉武帝对董仲舒的赏识,只是相对于他文章中维护君权、为汉武帝的雄心壮志唱赞歌的那部分,至于天以灾异警告皇帝、统治者要自我约束什么的,汉武帝怕是一扫而过,束诸高阁了。

公孙弘,汉淄川(今山东)人,与董仲舒同年参加了公务员考试,董仲舒外放江都的时候,他接老董的班,做了博士。
说起这个公孙弘,他也是穷苦人出身,因为贫穷,他曾为富人在海边牧豚(放猪)糊口,维持生活。后来他在薛县的看守所里混了个差事,时间不长就因为屡犯过失被开除了。
公孙弘人生的这一段灰暗经历对他刺激很大,为了从此不受人欺负,他发奋苦读,一直到四十岁。
公孙弘的研读方向和董仲舒一样,也是《春秋》,当然他的学术成就远不如老董。况且他的岁数比老董还足足大了二十岁之多,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时候,他已经六十,以贤良的名分去应征,终于混了个博士。
公孙弘当博士当了三年不到,汉武帝派他出使匈奴。等到公孙弘回来,报告匈奴的的情况,汉武帝一听:
“什么人啊,不堪一用!”
免去他的职位,让他回家。

如此又过去了若干年,汉天子又诏书征求文学儒士,淄川国又推举公孙弘。公孙弘一方面岁数大了(年已七十,堪比姜子牙),一方面觉得难为情。
“我是被退回来的,还是请大家另举贤者。”
不知道什么原因,淄川国的官员硬是推公孙上,最后无奈之下,公孙弘只好厚着脸皮到了太常,参加考试。
公孙弘的试卷,在考官那里评了个“下”的等第,也就是说“不合格”。

既然考试不及格,公孙弘又是如何再次加入公务员队伍乃至最后拜相封侯呢?
不错,公孙弘的试卷,在考官那里评了个“下”的等第,但是上奏天子的时候,居然得到了汉武帝的特别看重,拔升公孙弘的对策为第一名。
喊上殿来一看,老人家身子骨还特硬朗,用《汉书》的说法是“容貌甚丽”,用这个“丽”字形容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老男人,可见公孙弘确实仪表堂堂,保养得不错。
于是公孙弘又被拜为博士。

不久,天子派公孙弘去西南地区视察。
等到公孙弘回来,报告西南夷的的情况,情景再现,汉武帝一听,又不合意:
“真不晓得你去干了些什么?”
皇帝一生气,公孙弘大骇,这下又要免职回乡了,好丢脸啊!
呵呵,这一会皇帝却没有深究公孙弘的责任,没多久就给忘了。

不过这一次被责骂之后,公孙弘的处事风格却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每次参加朝廷的国事会议,总是先提出要点,陈明情况,供皇帝自己取舍,从不固执己见,更不会违逆圣意。
长久下来,公孙弘留给了皇帝深厚的印象,认为他这个人厚道有才。
(汉初官场风气与后世差别较大,朝廷官员一般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常常驳斥皇帝的意见,一般情况下皇帝也不怪罪。丞相田蚡每次入朝奏事,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讲半天,皇帝旁听点头而已。所以公孙弘的谦逊或者说是迎合,自然让皇帝另眼相看)
于是提拔公孙弘当主管京畿地方行政的左内史。数年之后,做到御史大夫(副丞相),可谓青云直上。
45 官场好榜样
公孙弘为什么能从一个放猪娃出身的穷老头,在古稀之年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红人,并最终成为大汉第一位布衣丞相?
公孙弘的诀窍在于将儒家学说和韩非的术势之说结合起来包装自己,说明白一点,就是在满口伦理道德的外衣之下,隐藏一颗尔虞我诈的心。
先说说公孙弘的伦理道德。百善孝为先,“孝”是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公孙弘的亲生母亲死得很早,他奉养的是自己的后母,那亲生的儿女,尚且有不孝的,何况是无血缘关系的后妈。但是公孙弘却对自己的后妈孝顺得很,特别是在后妈死后,认认真真地服丧三年;其二是个人品行操守很好,节俭持家,每顿饭只吃一个荤菜,对朋友却很慷慨,故旧宾客、亲朋挚友,凡生活困难者,必全力助之,因而家无余财,世人夸赞他厚道。
当时,朝廷里有位直言堪比后世魏征的汲黯,因为实在看不惯公孙弘的虚伪,告诉汉武帝说:“公孙弘位列三公,拿着高薪,却只盖一床布被睡觉,这也太矫情了!”
汉武帝把这个问题扔给公孙弘,公孙弘太精明了,他承认自己虚伪,而且表扬汲黯对皇帝的忠心,皇帝一听,反倒觉得公孙弘大度能容,汲黯却显得小家子气了。
如果公孙弘的宽宏真的出自内心,或者仅仅是有点伪善,这人倒还有点可爱,然而细察他的行为,绝非虚伪那么简单。还是那位汲黯,经常和公孙弘一起去向皇帝报告事务。公孙弘总是等汲黯先说,自己在一边观察皇帝的脸色,如果皇帝面带喜色,他就表示赞同。如果皇帝略有不悦,他马上就改变主张,反对汲黯。
有一次公孙弘和其他大臣们说好了一起面见皇上,陈述同一意见。但是当这位公孙先生察觉到皇帝的表情晴转阴之时,他立刻见风转舵,顺着皇帝的意思发表意见。耿直的汲黯尤其反感这个反复小人,当着皇帝的面就责备公孙弘:“你这个齐人太狡诈多变了,明明商量好的事情,你一翻脸就变了,太不讲诚信了!”
公孙弘厚着脸皮,回答说:“了解我的人认为我忠诚,不了解我的人认为我不忠诚!”
汉武帝一听,还是公孙弘说得有理,更加赏识他。轻松地化解反对派的攻势,可见公孙弘的厉害。
但公孙弘的厉害不仅仅是见风使舵那么简单。此人外宽内深,表面伪善,笑里藏刀。董仲舒出任胶西,就是他的借刀杀人之计,之不过没有实现罢了。而公孙弘之所以陷害董仲舒,仅仅是妒嫉董仲舒的学术地位比他高,且老董说了他的几句坏话而已。
说起来公孙弘是儒生,董仲舒也是儒生,然而两人在仕途上的境遇,不可同日而语。
原因何在?
细细读来,发现原来两人其实都不是纯儒,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明显受到阴阳家的影响。这一点,梁启超在《饮冰室文集•阴阳五行说之来历》中就曾经提到阴阳学说的三个人物“曰邹衍,曰董仲舒,曰刘向”。
但是,董仲舒虽然吸收了阴阳学说的部分内容,他的主体思想却还是属于儒家,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从孔子以来,儒家思想的最重要核心,就是引导君主走所谓圣王明君之路。
通俗地讲,儒家是自居为皇帝的老师,以各种教学手段指引他做一个好皇帝。所以,如果皇帝不肖,甚至暴虐,儒家的责任是要教化、纠正他的行为的。
怎么纠正,儒家的办法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乃至“死谏”,历史上,真的有一些大臣是带着棺材去劝谏他们的君主,这些人,的确是真的儒者。
如果纠正不了怎么办,孟子说得好,砍了他,象杀死一个匹夫一样!可见儒家思想有其操守与浩然气节。
董仲舒也有这样的思想,他在策文里也写得很清楚,皇帝不正,则老天以灾异警告,再三警告不听,则亡其国!所以,董仲舒可以说是兼阴阳之学的儒。
而公孙弘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呢?在公孙弘身上,我们能看到上文所述的那种操守与浩然气节么?没有,我们看到的是阿谀奉承和顺应之术。
在公孙弘忠厚儒者的背后,我们看见的是一个巨人的阴影。这巨人便是韩非。主导公孙弘行为的不是孔孟学说,而是韩非的术。有人说,韩非的术,不是教导皇帝怎样驾驭臣下的吗?不错,但是韩非的术,不但教导皇帝驾驭臣下,也告诉了臣下,如何顺应皇帝的这种驾驭,协助皇帝用好“术”。
公孙弘正是这样的用“术”者。也正是因为公孙弘顺应了皇帝的“术”,从而很好迎合了汉武帝的意图,结果在二人之间形成了融洽的默契,而这种默契,是董仲舒与汉武帝之间所不存在的!而这种默契,正是公孙弘牺牲个人主见,放弃独立思考的结果。
但这只是一层意思,当公孙弘作为丞相面对其他官僚的时候,公孙弘可就不再是逆来顺受的迎合者,而是灵活运用韩非驾驭之术的支配者。这一点,在公孙弘陷害董仲舒、杀主父偃等一系列举动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这样看来,公孙弘的儒者身份,着实可疑。难怪真正的汉儒都不以他为同类,老资格的辕固生就曾经毫不客气地训斥他说:“公孙子,你要用正道辅佐皇帝,不要总是阿谀奉承!”
公孙弘的学问,也实在不怎么样。以致于考官把他的考试分数打为下等,也有说是最后一名的。因此,公孙弘至少是一个半法之儒。
但是,正是这样一个半法之儒,却青云直上,得到皇帝的重用,到了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汉武帝终于拜公孙弘为丞相,封平津侯。平民入相,公孙弘可称汉朝第一人。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所看到的结果是:真才实学的董仲舒遭遇牢狱之灾,官场失意,而半吊子公孙弘却大富大贵。
所以,班固在《汉书》里写道:“(公孙弘)为丞相,封侯,天下学士靡然乡风矣。”天下学子,向往的不是董仲舒,而是公孙弘。
而在官场之上,公孙弘更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学习对象,这无须号召,大利在前,好名利者趋之若鹜。由此诞生了大大小小、千千万万个公孙弘,活跃在古今的舞台上,当然公孙弘们也是与时俱进的,儒家吃香的时候他们是儒家,皇帝向佛之时他们又成了虔诚的居士,等到宋代理学兴起,一个个成了“存天理,灭人欲”的忠实信徒和积极倡导者。满洲入关,他们便率先剃去了头上发,甚至为皇帝不许他们自称奴才而委屈落泪……公孙弘们无原则,无理想信念,但生命力之顽强,是董仲舒们远不可比拟的。但是说实在话,公孙弘们什么都行,就是无益于国计民生。终汉武帝时代,公孙弘从博士到丞相,又为汉朝的繁荣富强立下了多少功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