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不应当升值，而应当贬值

近年来，美国对人民币升值忽然情有独钟，对中国的“政治施压”一浪高过一浪。美国要求人民币升值，究竟要解决什么问题？据说是为了解决全球经济结构的不平衡问题，即中国“过度生产”、美国“过度消费”问题。人民币升值真能解决美国的“过度消费”，增加美国的生产和就业，同时减少中国的出口，增加中国的国内消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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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诉求“不合常理”
　　从美国不合常理的诉求及遭遇“升值”的经济体的经济后果看，美国的这种“施压”，背后的目的并非其说的那样单纯
　　从美国的角度看，首先，一个买家不是与卖家讨价还价，要求卖家卖出的东西便宜一些，反而是不断“施压”，强烈要求出“更高的价格”购买卖家出口的东西，以解决买家国内的“就业问题”，这对强调“自由贸易”和“市场法则”的美国而言，本来就有些怪异。
　　其次，从历史经验来看，日元也曾在美国的“施压”下，自1985年后大幅升值，却并没有恢复美国所谓的“全球经济结构平衡”，解决美国的“生产和就业”问题，反而使日本陷入长期的经济停滞，迄今一蹶不振；欧元自本世纪初进入市场以来，对美元持续升值，一直升到2008年6月的1欧元兑1.64美元，亦未解决美国的所谓“全球经济结构平衡问题”，增加美国的“生产和就业”，反而“恶化了欧洲各国的财务状况”，再遭“国际金融危机”，继而陷入“欧债危机”，迄今难以自拔。显然，从美国不合常理的诉求及遭遇“升值”的经济体的经济后果看，美国的这种“施压”，背后的目的并非其说的那样单纯。
　　从中国的角度看，中国当前的经济问题一方面是高消耗、高污染、低技术的产业过度发展，低消耗、低污染、高技术的产业自身实力不强，产业分工所处价值链偏向低端，结构不合理，亟待实现大规模的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另一方面是投资、出口、消费结构不合理，进出口不平衡，结构失调。进口主要是高技术产品、能源、原材料和粮食等大宗商品；出口则主要是低附加值的大众消费品，且对美出口额中顺差部分的75%为外商在中国投资生产，中国企业对美出口80%的顺差则来源于中国企业的“贴牌”生产。而中国大量消费品低附加值的出口，实际上是一种消费财富的跨国转移。这种转移既造成国内消费不足，其形成的贸易顺差，又直接导致中国外汇储备的过量增加和人民币货币供应量的过快增长。进出口的结构不合理，恰与中国产业结构的不合理高度契合。
　　在这种条件下，在美国的压力下，在美元的“量化宽松”政策逼迫下，人民币却在购买力相对美元不断下降的同时持续升值，并据说通过这种升值，有利于“降低中国的物价”，“调整中国消费占比过低、出口比例过大的不合理结构”。据统计，自2005年7月21日人民币汇率改革以来，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从1∶8.2765，到2007年突破7.8，且13年来首先超过港元，2008年4月10日破7，至2011年11月17日11点，人民币兑美元已升值到6.3405，六年来升值了3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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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值反推高国内物价
　　我国这些年来对这些产品因经济高速增长而需求暴增，可能也是拉动大宗商品全球价格暴涨的原因之一
　　结果呢？从理论上说，人民币升值，在进口产品美元价格不变的条件下，应是体现以人民币标价的产品价格下降。我国的进口，如前所述，首先是用于原油矿石及粮食等大宗商品，而这些大宗商品在此期间却无一例外均有较大幅度的涨价。其中，国际油价从2005年7月约在60美元/桶，上涨到了2011年11月过100美元/桶，上涨幅度近70%。其他大宗商品价格的涨幅，基本上与之也不相上下。由于大宗商品的价格并不能操之我手，故而理论上人民币升值可使国内以人民币表现的石油等大宗商品下降，进而降低我国国内生产成本和物价的好处，在实际中不仅不存在，反而由于美元的大量发行，造成这些进口商品涨价幅度大大高于我国人民币升值的幅度，而使物价进一步上涨。当然，我国这些年来对这些产品因经济高速增长而需求暴增，可能也是拉动大宗商品全球价格暴涨的原因之一。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若是人民币进一步大幅升值，只会推动国内对全球大宗商品需求的进一步暴涨，从而进一步拉动其价格的攀升，不仅不会在降低我国物价中发挥作用，反而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尤其是，我国进口国际大宗商品并不能用人民币支付，而必须用美元支付。由于我国的外汇储备对外对应的是财富，对内对应的是人民币，故而通过一个简单计算，我们就会发现，人民币升值不仅不会形成国内物价下跌的结果，反而有可能推动物价的进一步上涨。假设2005年我国出口一桶石油换回60美元，汇率按8计算，在国内贸易商可获得480元人民币。2011年贸易商的480元人民币，由于人民币升值到6，可折80美元。假如油价未涨，则贸易商可在购进一桶石油后还有20美元富余，折人民币120元。但是实际上国家并没有对应的20美元，若用这120元人民币再以同样价格兑换美元进口一桶石油，在美元和人民币供求关系作用下，人民币必然贬值，从整体上讲，贸易商并不能真正赚到这种一时升值所带来的额外收益；若是油价亦涨到80美元，则虽然贸易商的付出按人民币计价与过去出口赚的钱是等价的，但国家却要多支付20美元。无论何种情况，这20美元都必须是贸易商再出口20美元石油换回来，否则，人民币购买力就只能贬值。换言之，即无论汇率是按6还是8计算，在国际收支平衡条件下，贸易商都还要再多花120元人民币，才能实现对这一桶石油的购买。显然，这必然会推动国内的物价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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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制高新技术产业培育
　　人民币的升值，恰恰会抑制我国对高新技术产业的培育，影响我国的整体产业升级
　　人民币升值，还会造成与我国生产的同类外国产品以人民币标价的名义价格的降低，即在进口的产品以美元标价不变的条件下，以人民币标价的价格更低了，从而对国内的生产企业形成压力，尤其是对一些高新技术企业的生产冲击更大。这是因为，这类企业在我国往往是处于培育期，投入高、质量不稳定，市场有限，缺乏规模效益，而从我们产业升级的需要看，又亟待对其加以扶持，促其尽快成长。一旦由于人民币升值，国外同类成熟产品以更低价格大量进入，就很可能将这类民族产业扼杀于萌芽状态。目前我国每年进口量最大的产品，并非石油或铁矿石，而是芯片，年进口额高达1500亿美元以上，这反映中国在技术上的对外依存度相当高。据统计，中国一般技术的对外依存度达到60%，核心技术的对外依存度则达95%。而主要发达国家平均技术对外依存度仅30%，核心技术对外依存度仅为5%。中国要想突破所谓“中等收入国家陷阱”，成长为发达国家，能否实现产业升级是关键。而是否能够实现产业升级，技术尤其是核心技术的对外依存度能否降到发达国家的水平，可以说是一个标志。人民币的升值，恰恰会抑制我国对高新技术产业的培育，影响我国的整体产业升级。同时，由于人民币升值，我国国内高污染、高耗能、资源消耗型企业会进一步加大对能源和矿产品的进口，从而反过来又说明，这实际上会为这些过度生产行业提供支撑，从这个角度而言也不利于我国产业结构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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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钱流入增大调控压力
　　一句话，人民币升值不仅不利于解决当前中国经济所面临的突出问题，反而可能恶化这些问题，并孕育更大的风险
　　人民币升值的预期，又鼓励着大量的境外热钱通过各种渠道，尤其是贸易渠道流入国内，通过结汇转为国家外汇储备和人民币占款发行，从而进一步推高货币供给，造成通胀压力。占我国贸易顺差75%以上的跨国公司在中国投资企业，由于境内子公司可以与其境外母公司直接间接进行“贸易”，若是将价值1元的产品由其母公司按100元的价值购买，是很容易将热钱打入中国的，对此我国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加以严格地验证和堵截。结果是美国“量化宽松”发货币，中国“吃药”通胀。自2008年以来，全球美元的流动性增长了32.3万亿美元，而通胀率发达国家预期2011年平均仅为2.6%，所谓新兴市场国家却高达6.9%。据统计，从2008年8月份至2011年8月份，三年来我国的货币发行量M2增长了73.91%，比同期GDP的增速约高一倍。货币发行量与GDP之比，则从1.51∶1提高到了1.85∶1。与此同时，与2008年底相比，近三年来我国的外汇占款增幅亦达74%，至2011年10月份，外汇占款更达25.49万亿元人民币，M2 10月份为81.68万亿元，外汇占款已达货币发行量的31.2%。人民币升值，不仅无助于我国的结构调整，无法抑制国际收支顺差的大量增加，及基于这种顺差造成的人民币发行过多，无法抑制通胀，而且在通胀条件下亦无法鼓励在社保和分配体系不健全条件下国内的消费，最终无法推动投资、出口和消费这三驾马车在GDP增长中不合理比重的调整。
　　并且，这些大量增加的热钱，一方面在国内通过炒作股市、楼市等引发“泡沫”，并带动国内资金弃实业投资而入虚拟投资，进一步加大泡沫风险；另一方面又逼着国内不得不加大对外投资的力度，在西方对我国实体经济的投资多方设限的情况下，将大量外汇投入国外的股市、楼市。而这两个方面的综合作用，在中国缺乏经验和对市场操控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很可能使中国重蹈上世纪90年代日本在日元大幅升值后被内外两个市场“割肉”的覆辙。一句话，人民币升值不仅不利于解决当前中国经济所面临的突出问题，反而可能恶化这些问题，并孕育更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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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中等收入国家陷阱”
　　事实上，在美国高压人民币升值的同时，国际热钱、美国投资已开始出现悄悄撤离中国的迹象，市场对人民币升值的前景亦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综上所述，无论从美国还是中国的角度看，人民币对美元升值，都不是解决所谓全球经济结构失衡的方法。实际上，所谓的“全球经济结构或贸易失衡”，恰恰是由于美国利用美元的霸权地位，主导“全球化”——实质即美元化的结果。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美国改变长期以来靠发行美元全球掠夺的经济金融发展模式，需要改变以美国一国发行的货币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和贸易支付手段的金融格局。就人民币升值向中国施压，即便真如美国说的是为了解决不平衡，那也是重点放错了地方；若是背后还有什么其他“战略”目的，那也别以为通过美国主导的概念、逻辑和思维方式的“洗脑”，中国就真的“脑残”到会随之起舞。事实上，在美国高压人民币升值的同时，国际热钱、美国投资已开始出现悄悄撤离中国的迹象，市场对人民币升值的前景亦开始发生微妙变化。美国在中东操控“阿拉伯之春”，掌控油价；在欧洲冷观“欧债危机”；在东北亚拉日韩与美签“自由贸易协议”，引导日韩资本从中国回流并与美建立更紧密贸易关系；在中国台湾操控台独势力重新上台，破坏两岸经济关系；在东南亚高唱“返回亚太”，介入南海，制造事端，将东南亚国家先从政治上、再从经济上驱赶至以美国为中心的“亚太经济圈”，重新布局全球，其战略调整已然启动。故从短期看，中国是一个人民币升值问题，从中长期看，还需有一个全局性的战略应对。否则，中国不是自己要走进一个所谓“中等收入国家陷阱”，而是很可能被美国的这种战略调整进一个“中等收入国家陷阱”。
　　（作者系华夏银行上海分行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