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as智能风控服务:冯唐:《不二》虚无之境的性荒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10:01:09

冯唐:《不二》虚无之境的性荒诞  

2011-08-14 19:07:54|  分类: 默认分类 |  标签: |字号大中小 订阅

 

总觉得华人是这个星球最有野心的一种人,而华人作家则是华人里的翘楚。每个写字的心中都或隐隐或明目张胆地放着一个伟岸的梦想,不管这梦想是否属于你,更不管这梦想离自己多少光年,反正你不能抹杀我做大梦美梦的权利,更不能让一个人放弃做梦的自由。听起来非常崇高,甚至庄严而伟大,但真的有必要吗?真的有必要非得每个人都要来一篮子梦想才叫活得像个人样儿吗?这是虚空的道理,是邪念,但,却不能被抹杀。从写了几个字就声称惦记着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到要出人头地永别贫穷自我打扮成畅销书的作家,华语作家一次次地将底线掀开给你看,让你看到卑微梦想主义的存在,同时也让人一次次无言以对。

 

读冯唐的《不二》之前,难免先陷入到巨大的宣传攻势中,称不上被打败,但各界名流纷纷发言,或赞美或称奇,你已经不得不将之放入期待之中的行列。作家本人参与其中更是如鱼得水,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写出一本牛逼书的人都要这么搅合进来。曾经写小说写得风姿卓越的朱文,在改行去拍电影后曾说过,跟观众交流要我来解释影片的含义,这是件非常失败的事(大意如此)。当然,交流是人的权利,这一点不值得指责和不解,但交流过程中呈现出来的关于这个时代的败坏和卑微还是值得聊聊。作家善用舆论,或者在“同盟”中找到归属感,这是人的交流和生存本能,但在作品面前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认定的大概一本书那么厚的东西已然摆在那里,那便是最好的交流,所有煽情的体恤和变态的赞美都在小说完成最后一笔时跟我无关,也就是说,小说要承载它自己的命运,作家本人无必要为之安排人生。

 关于《不二》声势浩大的舆论,当然可以理解为个人喜好,旁人管也管不着,但我只能说几十年下来,不说我们的作家在文本上有多少进步,就是在自己作品的外在形式上也还一样透着股没出息的劲儿,这跟当年浩然写完《金光大道》后倒在沙发读《人民日报》上的那些激情万丈的评论不是一个意思吗。一种恶心打败了先前的另一种恶心不也还是恶心吗。

 

 既然这本书是以“性爱描写”而鼓噪四方的,那么我们首先就有必要来看看在这方面《不二》的表现。已经不能说《不二》包含了性描写,而是要称这是一部企图用“性”来贯穿天地人生的小说。用性来立论,更用性来证明性于宇宙万物的生长关系。

 《不二》对男女之事的描写,如果非要跟当代华语小说做个比较,可以是贾平凹的《废都》,相比之下,《不二》多了分凌空蹈虚的邪劲儿,而《废都》更多人间烟火的土气。换句话说,冯唐所描写的更多基于文学想象力,或者说此类美好生活一种的描写让人提不起劲儿,“无力感”不是不够声色美好,而是如美空网站的模特宣传写真照一样,超多PS、大量特效处理,加上极致光线之后,早已不如邻家女孩真实自然地触动你心房了。

 意淫式的而不是接地气的写女人、写性,反映在作者笔下的美女都有共同的特征,比如光滑的肌肤、长而浓密顺滑的头发……这些无法让人动容的模具式写法,效果就是无法亲近,这里的女人不过是水中月。铺陈那么多性描写,妙用了那么多性器官,淫而不乱,乱而不颓,颓中见空灵,这种处处见器官又让人读不出多少性之丰富、性之美好来的写法,大概只能医学博士才能做得出来。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划开、切割,使之裂断成一个个具体的器官细节,但其活灵灵的一面、功能的一面、人之美好的一面都飘到空中去了。

 大和尚、老和尚、小和尚,还有唐朝皇上李治、大文豪韩愈等与名妓也是个尼姑的“玄机”扯不明白,他们一方面不断发生肉体关系,另一方面在心念和精神上有着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交往。“玄机”美艳动人,更珍贵的是她懂得调动男人的一切器官和感官去达到性的满足,但这些表层的性描写之背后,并没有一条清晰的线索和逻辑让人去揣摩主人公之间的性爱密码。他们悬在空中的,也是绝缘于你我生活的想像产物,诞生于想像,也死于想像。不管是性爱还是仇杀,还是基于表达人性的日常生活、非寻常事件,大概都需要一条可寻的规律来控制其各种走向,但《不二》除了要表达一个不受任何约束、一次性敞开了使劲聊的关于美好性爱的主题,你看不到这些发生的必要。我以为不管是掺入了禅宗的思想和古中医的玄学,还是将原本与大地关系最为密切的性爱写成半空中吊儿郎当的玩意儿,这些都并非作者故作玄虚的结果,而是作者压根就无力去安排明白这一切发生、发展的动机。“玄机”与“云茂”的一段长达三页纸的放肆告白,是性爱描写的一段高潮,“玄机”一边借助“云茂”高超的发明,一边将自己的肉体与发明物融为一体,各种体态的美好在“玄机”聪明而善解人意的话语中达到了非现实的高潮。但压抑者更压抑,世间淫荡瞬间止于言,快感了然于胸,却又瞬间化为蒸汽,空留一道白色雾状颗粒,而让人无法触摸得到。或许你将之理解成这是作者故意处理成的一个反高潮,是一种积攒,必将在日后爆发。但遗憾的是,这种止于语言美好的境界贯穿全书始末,凌空蹈虚式的性爱描写更像是科幻作品,你知道人类根本无法享用。

 

 凭着自己鼠目寸光的阅读,我总觉得以往作家,尤其是以文字典雅具有美感功力的作家,写及性爱之时,总以不着一“脏”字却尽显声色云雨之美为荣,冯唐显然正好是这种作家的相反,甚至虚妄地猜测——他是看不起那种一字不漏尽显风流的穷酸文人做派。冯唐要做的就是流畅地使用各种器官名词和性爱动词,来构建那种性爱的奇思帝国。他不忌讳,甚至喜爱不同性器官的不同说法,根据剧情安置在不同位置,第一眼让人陌生而吃惊,看到后来你会觉得没什么的,就跟新闻中常用的局长、书记、贪污等词一样稀松平常。这是冯唐对汉语的一次澄清,他至少证明了汉字在某种意义上并非匮乏的真相。

 不仅如此,正如冯唐的粉丝津津乐道的那些语录式的语言,比如“自摸是很卑鄙的幸福”,同样是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作者除了赋予“玄机”身材火辣迷人以外,更是令其掌握了一种动人的语言,她说:“同时睡还是分别睡?”这语言之犀利,犹如网上著名ID“木子美”的口语,干净利索,直捣问题要害并可以让部分道貌岸然的先生们先吃上一惊。“玄机”某种程度上与木子美的语言品质有相似之处,或者说她们的语言品质有接近的地方。这种“接近”只是一种基于感觉而非客观的认识,不能较真地举例证明,因为反证的数量亦可能可观。如果你恰好对这两人的语言都浏览过,对我所说的“接近”要么会心一笑,要么骂为蠢货,这样即可完全不用论证了。作为胆大心不细的评论者,无论何时都要做好被骂蠢货的心理准备,这样不是谦逊,而是我打心底里觉得这种关于“蠢货”的指证很多时候是对的。通过文学作品揣测作者、端详其意境,即便偶尔与作者当初试图奔赴的方向一致,也难免常常要暴露出手忙脚乱的滑稽举止。

 当然,论及冯唐在《不二》中之所以呈现出迷人的一面,不仅仅跟他善用和爱用那些让人尤其是有阅读习惯的人少见多怪的生僻字有关,我以为更重要的是,在冯唐的叙事结构和语言里,有一种强大刻意的反差美。简单说就是当他古朴抒情地写了几大段后,突然几组口语化的“脏”词跳跃而致,这让人难免惊愕刹那的同时,而享受到一种爆发力极强的反差之美。非怪诞,非晦涩,而是一种轻佻的俏皮或者灵机一动。当然,我们不能说前面那悠长散发出古朴芳香的章节,正是为最后那重重一击所作的铺垫——对于作者可能可以这样说,但对于读者来说,这种双重感缺一不可,正是他们互相作用力双重影响之下才产生的阅读快感。

 揣测冯唐受欢迎,大概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作者人太聪明吧。这些聪明也反映在他不拘一格地使用交错的叙事风格上,与上面提及的“口语”终结“书面语”相类似的是,冯唐在文中常常令两组不搭界的词汇交错出现在文中,意外、惊喜之中又能让人觉察出一种和谐之美。这是对汉字的精通以及作家本人的聪明所达到的语言之极。冯唐的聪明,更使他可以在平常的叙事中夹杂自己的价值观,他不忘调侃时事,比如讲高句丽如何断定中国历史在挖坑掘土之后考证成那是他们的历史,更比如这段:“最难办的地方是,即使周围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些大人物最后的决定是糊涂的,所有的人都没办法改变,大人物有他们一生积累下的逼人跟随的气场,所有人的利益不是一个。极少数的例外往往涉及一个脑子极其好使内心极其强悍的女人,或者一个太监,或者一个天生得道的孩子。”捎带着卖点自己的私货,这这种写法不但不会让人“出戏”,反而会迎来意外的喜感和更多的尊重。

 

 《不二》在缺少该有的阅读快感同时(本来就破戒了,可该有的声色又让人提不起什么劲儿),在读完之后又让人有一种不可估量的患得患失。有意思,没意义。当然,意义又是什么呢,听起来像假大空、形而上的伪命题,但就是可以铺垫的玄虚之后,你会发现这一切之后仍是一场玄虚之境,不大不小,刚好与作者潇洒洋溢出来的差不多大小。这是无意义的意思,好比一个卖弄了半天的相声,大家都在等待最后大包袱的时候,艺术家弯腰鞠躬告诉你,本场结束了,刚才那些稀稀拉拉的笑声就是你要等的包袱,别无其他了。这样说不知道饶不饶口,反正我看到这一切时,真的感到一种许久不见的无聊,像老长时间不见关系并非亲密的中学同学一样让你亲切,但又倍感陌生。

 与其说冯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游走并推动了整个叙事,不如说是曾风靡华语文学圈的魔幻现实主义再现了力量。“……有些村落靠巫婆乳房的疼痛感知遥远的村落想要传递的消息,有时候这种消息的传播比事情发生的还要迅速。”这种叙事的“根”不管长在哪里,它所吸收的都是当年拉美爆炸文学的养料。

 冯唐称自己的书不提供具体行动的指引,“《肉蒲团》服务于手淫,《不二》服务于意淫。我不和李渔争夺反革命手淫犯了,我也争不过。”既然没有行为上的意义,那么落脚于意境的营造,寺庙、山林、长安城、古宅、古筝、琵琶、诗文、淫诗浪字、奇淫巧计、交欢椅……这些表面上的手段冯唐都用上了,所谓意境款款走来,但这些道具并没有演变出一幕让人意犹未尽的精彩大戏,所以意淫的“意”在于揣摩和端详之后的心灵满足,这种文学作品的张力,作者并没有让我们感受得到。

 宣传中声称的“读时过瘾,读后茫然”类似的性活动生理快感,显然也没有实现。“挑战禁忌”四个字是做到了,不但挑战性描写禁忌,更挑战了宗教、伦理等宏大命题,但这正如一场壮观的革命一样,命是被你革了,但你并非就此再建立什么,这就是一种虚无的快感。对作者来说可能是信笔游疆,并企图将这种对禁忌的冒犯建立在更宏大的背景下,比如对人性的原始释放,对宗教的溯本清源式的解读,但这里所谓宏大背景的建立充其量只是斑驳的装饰墙,看似花里胡哨魅影四射,实则只是虚设的一道暧昧不清的、内心空荡的石膏假墙。不敢揣测作者是否有建立宏大叙事并重新书写国人宗教与性爱的双重历史的野心,但倘若有此念头,那还真够令人失望的。毫无疑问,冯唐的才华最出色的地方在于抖机灵和一语中的式的调侃、幽默上,而非高深地构建一种境界。从被人引为谈资的性描写上,也能看得出来,这种意淫式的描写让人分不清是科幻还是魔幻,反正是缺少一种击中人心柔软部分的或重或轻的那么一下。这也正是促使《不二》成为通俗文学的一道推进剂。

 

 

《不二》  

作:冯唐

出版社 天地图书有限公司(香港)

出版日期 2011年7月

定价 80.00(港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