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在法国的位置:无小三，不成戏

无小三，不成戏

近年来，电影最抢手、最卖钱的是小三题材，“小三电影”大有取代“爱情故事片”的趋势，因为几乎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涉及三角恋爱，都拿小三和正室的纠葛来说事儿。有影迷选出中国电影小三之最，《手机》描述最现实的小三，《双食记》写最无辜的小三，《非诚勿扰》舒淇演了最忧伤的小三，《蜗居》的海藻是最悲剧的小三，《画皮》让周迅演了最恐怖又最悲天悯人的小三……

有婚姻就会有小三。小三是近年发明的词，以前叫狐狸精、小妾、第三者、情妇。小三电影热卖，正折射了小三现象在现代社会愈演愈烈。如果电影再加点魔幻、妖魅和恐怖的气息，小三就是十足的狐狸精、铲屋机，杀伤力无限。

近年翻拍聊斋热，《画皮》里楚楚可怜的女妖野心勃勃要夺位做正室；2011年新上画的《倩女幽魂》，聂小倩与燕赤霞有一段旧爱，宁采臣赫然做了小三。真是无小三不成戏。

女妖，还是贤妻？这是个问题

电影《画皮》最惹争议的是，女妖小维爱上了王生。王生遇上了天下男人常常面临的难题：是选择稳重贤慧的妻子佩蓉，还是妖艳激情的小维？他白天醒来时选择妻子，夜里梦中却与女妖纵情云雨。

女妖有一种机灵纯真、勾魂摄魄的美，王生对她是一见钟情，却不敢直面情欲。理智上告诉自己和别人，我是正人君子，恪守道德，但内心无法控制，于是通过幻想、意淫的方式来满足。面对二难选择，王生几乎没有内心挣扎，只是信誓旦旦：“不管她是人是妖，都迷不倒我的”。真虚伪！

王生的虚伪与失语，给妻子的仗义留下了空间，于是《画皮》变成了两个女人的战争，妻子为保护家庭而驱逐妖魔。如很多人感慨的，即使错在男人，婚外情最终都会演变成两个女人的战争，因为很多男人连黑帮也不如，惹了事不愿出面承担责任，发梦都想着享齐人之福。

这源于男人对妻、妾、妓的多重欲望，理想的生活是有贤良淑德的妻子，有善解人意的小妾，还有纵欲的妓女。如果偷情的美女是“女鬼”，只在需要满足情欲时显形，云雨之后就消失无形，免了做那些可怕的选择题，那就更完美了。

如果必须交答卷，当然是选择妻子。《画皮》剧组做宣传时，主持人问几位演员：“设身处地，你是王生，你会选择谁？”人人都说会选择妻子。如果有得从头再来，理智选择，谁都不想被情欲主宰人生，IMF的总裁卡恩不会调戏酒店服务员，施瓦辛格不会跟管家偷情生下私生子。这样既伤了家人，又毁了声誉，还误了前途。但面对美色的诱惑，面对内心蠢动的控制欲，又有几人能够坐怀不乱！

“物质女妖”的爱情

叶伟信导演的《倩女幽魂》，女鬼小倩变成了女妖，她前世是只可爱的小狐狸，喜欢吃糖果。

女生喜欢吃糖果，并且说：“谁给我糖果吃，我就爱谁。”多么纯情的话，却暗含着另一番赤裸裸的逻辑，有糖果就有爱情，是否可能引申为，有物质就有爱情？现实版本的“物质妖女”宣称“谁给我买名牌，我就爱谁”，是同样的逻辑。女妖的爱情，只在口腹之间，身体胃口舒心甜蜜了，就有了情意。

小倩先爱上了给她糖果吃的猎妖师燕赤霞，猎妖师明白人妖的爱情不现实，断然为她施了魔法，让她忘了前情；他却未能忘情，在兰若寺守着一份不可能的爱情。多年后，小倩爱上穷书生宁采臣，因为他也有糖果，且甘愿为她而死。历经沧桑的燕赤霞目睹旧爱与少年宁采臣两小无猜，难免心酸心痛。

叶伟信这一改动，宁采臣变成了“疑似小三”。男人做小三，电影怎么编才卖座？宁采臣一如既往地卖萌买傻，以纯情猎取女妖的芳心。错误的爱情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但通常不是男主角。男人如果不小心陷入错爱，只不过是一次人生历练，不会致命，因为他安身立命的不是爱情，是事业。

女人则不同，爱一场就把身家性命都赌上，自我完全失守，失败是早已写好的结局。《倩女幽魂》有多个版本，无论爱情多么甜蜜、凄美，小倩的故事都是悲剧收场，因为她太软弱，太依赖，不可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最终，小倩推开宁采臣，转身投入兰若寺，灰飞烟灭。

现实之中，时尚美丽的“物质女妖”，从来不缺裙下之臣，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非常强大，但是，她们也像小倩一样，要依赖男人才能生存下去。这样的境遇，难免成为男人生命中的过客。

小三引发的“战争”

当代的小三，角色与个性渐趋多元化，有享乐型的物质女人，也有经济独立的女强人；有渴望做正宫的“野心家”，也有拒绝名分的“自由派”。小三队伍壮大了，理直气壮做小三的多了，忏悔和自责的声音就弱了。

小三越是粉饰自己，越是高调，小三问题引起的反应就越剧烈。《画皮》可谓一出贤妻反击小三的战歌，丈夫不表态、不出手，妻子就联手旧情人，一起对抗妖怪。

说起妻子的复仇，不得不提最近的一部惊悚电影《夜惊魂》。故事是这样的：女主角袁晶是性感演员，与一已婚的演员打得火热，但他为了妻子的家财，不离婚，袁晶只好做痴情小三；拍戏现场不断闹鬼，因为多年前袁晶是某导演的小三，如今，导演的妻子设局报复她，最终，小三被正妻吓得魂飞魄散。

这样重口味的小三电影，再加上演员唐一菲在戏外的绯闻炒作（2011年初她卷入姚晨与凌霄肃的离婚事件），细数一下，唐一菲同时上演五个小三的角色，戏里戏外，难分真假。恍惚间，小三如鬼魅，无处不在。

电影充斥小三的故事，“小三电影”快要成为一种电影类型了；现实中，小三越来越多，很多妻子被迫打起婚姻保卫战。这是个烦难的问题，三百年前，蒲松龄写过一篇精彩的励志文章《恒娘》。恒娘是狐妖，她教导邻居的正室如何打败小妾，分三步：1.少说话，多做事，离丈夫远远的，激发他的好奇和同情心；同时，纵容小妾，丈夫慢慢地不再稀罕小妾；2.换上时尚衣饰鞋履；3.学会娇媚送秋波，谙熟床底之技，最终把小妾挤走。

恒娘教的策略比现在的大众传媒还新潮，不是教妻子一味做贤妻，而是教妻子要时尚、性感，善用心理战术。这样夺回丈夫，成本最低，副作用最小，夺回的是丈夫的真爱。相对而言，很多正室与小三的争夺战，像电影《夜惊魂》、《双食记》那样，三方都是惨败，没有赢家。

小三是女人的宿命？

说到小三，很多人首先骂那些虚荣、贪图富贵的女人，再骂那些有点钱就出轨的男人，继而感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再说，这个唯利是图、急功近利的社会，女人别的出路被堵死，做小三也是无奈的明智之选。

但是，市场、经济和道德不能解释的是，贫穷男人的数量也很庞大，怎么就不见有那么傍款姐的？为什么经济无忧的女人也甘愿去做小三？文化心理的原因或许可以解释一二。

首先，很多女人依然迷信爱情是女人的全部。热恋和冷婚在中国是常态，世界其他角落也好不到哪里，既然婚姻会埋葬爱情，那么，干脆找个已婚男人，专心经营爱情，免得进入一成不变的、冷冰冰的婚姻围城。

其次，当今女人独立只是口号，内心还是渴望有个可依靠的肩膀。何况，我们的文化鼓励女人依赖男人，通过撒娇、出卖微笑、柔情和服务来换取男人的爱与怜惜，并不可耻，反而令人羡慕。

再次，有些女人害怕做妻子和母亲，因为那对女人要求太高，限制太多。英国作家维多利亚·格丽芬坦言，她一生总是爱上有妇之夫，于是她写了《情妇》，一书来分析情妇的历史、生活和心理。她剖析自己，主要是渴望独处、超然和纯粹的爱情，讨厌做家务和服侍男人，因为她从小看到父亲不欣赏母亲，婚姻不和谐，长大后对婚姻很恐惧，害怕走母亲的老路。

这一说法也得到心理学家的认同，中国心理医生李孟潮把这归结为“情妇动力学”：有婚姻就有情妇，一个女人之所以认同情妇这个身份，首先在于她对“母亲”身份的不认同，其根据童年的观察形成的经验，“母亲”只不过是一个扫地做饭的女人，做妻子和母亲太辛苦，得到的认可与回报太少，于是逃到小三的“陷阱”里寻找爱情。

现代人对感情越来越不确定，诱惑多了，道德松绑了，价值观失衡了，人心思变，人们普遍缺乏安全感。选择做小三的，认为爱情和物质是最安全的；选择做正室的，觉得还是法律的保护最实在。如果三个人各司其职，各在其位，也便各得其所，然而，世间能有几人走得好这段钢丝绳？于是，斗争此起彼伏，纠结不已，比电影还曲折离奇，即使是魔幻电影的妖魅鬼怪，也比不上现实人生那么离奇古怪，那么血淋淋。

此文发表于《人之初》杂志 2011年7月

柯倩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