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类与接口:雨打芭蕉:心中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11 04:33:56
在南国满眼绿丛中,最富于生机、浓得化不开的,要数芭蕉树了。不久前,眼见还是矮矮低低的一汪新绿,象一个弄瓦的幼女,很快便窜高了许多,成了窈窕的少女,接着,又长成丰腴的小妇人。怪不得古代的丹青能手,总爱把芭蕉与美人一起入画,写成一幅幅芭蕉美人图。芭蕉树下的女人总是那么典雅、脱俗,所谓唇不点而丹,脸不笑而春,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花妖。
    
  在乡下的窗前檐下,总可以看见几株芭蕉与疏竹为伴,绝对是一幅意境幽美的画,一首韵味无穷的诗。小小的农家庭院里,往往因为有了那一丛扶疏的芭蕉,便平添几分风雅,几分幽寂,也多了些许闲适和清凉。芭蕉不是树,却有树的绿荫和挺秀。所以,古人称芭蕉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异秀延瞩;芭蕉不是树,却也能成林,是我儿时嬉游的隐秘乐园。
    
  小时候,总爱一个人躲在蕉田里,任凭父母如何召唤,也不作回应。那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芭蕉树上涂鸦,或者在蕉叶上写字。这也许就是古人所说的,无事将心寄柳条、等闲书字满芭蕉的乐趣吧。等到夏天,河涌满溢的时候,就邀上几个小伙伴,砍来芭蕉树,制作芭蕉船。芭蕉船,其实就是拿芭蕉的树干扎成一排,可以浮在水面上,当船来使罢了。
    
  有了芭蕉船,我们便可以随意地到湖中,河上去浮泳,搏击中流了。童年的芭蕉船,驮驰着我许多稚嫩的快乐,令人难忘。而在夏夜里,在那黑色的蕉林里,又可以看到萤火虫在撑灯夜游。不过,这还不是芭蕉最吸引人的地方。只有当瓢泼的雨,掠过芭蕉林之上,便可以构成一幅人间的胜景,那就是写入经典的雨打芭蕉了。那时,常常在睡梦里,被夜雨和蕉叶发出的协奏,所侵扰。
    
  但是,听那雨打芭蕉的清韵,却一点也不恼人,反而是那样的酣畅淋漓,心旷神怡。正是芭蕉得雨更欣然、终夜做声清更妍。雨后,在芭蕉林里,常常会传出那嘹亮动听的蛙鸣声,唱出世间一片清凉与平和。但是,那都是回忆里的芭蕉了。现在回到乡下,同样的屋檐,同样的雨打芭蕉,听来却是另一种感受。在那曾经淋漓尽致的蕉雨声里,我却听出了更多的愁怨,和千千郁结。
    
  如此,也更能体会李清照的那般心境,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还有吴文英的,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芭蕉不雨时,已经风吹凉飕飕了,何况还有枕上三更雨呢?所以,自古至今,人生的愁绪,似乎总与芭蕉相关。就算在那浓绿成荫里,人们也会感到,是流光容易把人抛,即使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也只能累愁叠恨。
    
  这让我联想到,一则与芭蕉结缘的浪漫故事。据说,清朝有位女子名为秋芙,曾被林语堂称为古代最可爱的女子之一。她才貌绝伦,写诗、作画、抚琴,样样精通。虽然她体弱多病,却遇上了钟爱她的表兄蒋坦,结成了连理。蒋坦在随笔《秋灯琐记》中,便记录了他们神仙眷侣那意趣无穷的生活。当秋芙在春天种下的芭蕉,到了秋天已叶大成荫,待秋雨打在蕉叶上,声声揪紧人心。
    
  蒋坦听来伤怀不已,忍不住题诗蕉叶上,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而秋芙见了,颇有感触,便信手续诗曰,只因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确实,雨打芭蕉并非愁绪别情,只是离人心上秋所致。千百年来,雨打芭蕉,所含蕴的愁苦、凄清的语境,都是人们用愁怨来构筑的;也只有心中闲愁几许,才有梦逐芭蕉雨的意欲。
    
  所以,人间的幽怨几许,都怪不得芭蕉雨。倒是芭蕉一岁一枯荣,多少能给感物伤怀、抚心太息者,以些许慰籍。自魏晋以来,古代文人往往将芭蕉,作为表达平静闲适的,隐居生活的载体。在清寂的夜晚,倾听芭蕉夜雨,可以让人远离红尘纷扰。因而,芭蕉体现的是一种清高风雅。人在蕉荫里,总可以做一些雅事,或煮茶品茗,或下棋讲古,或抚琴吟诗。
    
  于盛夏时节,仅在蕉荫下纳凉,便觉得很惬意。因此,古人便有绕身无数青罗扇、风不来时也自凉的感叹。而芭蕉入画,也是一种优雅的景致。扬州八怪之一的罗聘,其画作《冬心先生蕉荫午睡图》,展示了芭蕉绿荫如盖,有人袒胸酣睡,这种超然自在,似已入物我同一之境,而这一贯是文人孜孜以求的。正所谓绿天如幕,举体清凉;世间同梦,唯有蒙庄,
    
  然而,我们看到听到的,或者感受到的,也许只是芭蕉的俗心,而芭蕉的真正禅心,只有在佛教里才能体悟。在佛经里,芭蕉和菩提、莲花是经常出现的事物,也是最能体现佛祖旨意的圣物。佛经上有记述,佛徒见大芭蕉树,佣直长大,即伐其根,斩截其锋,叶叶次剥,都无坚实。谛观思维分别时,无所有、无牢、无实。从芭蕉的无实,感悟到人生的空虚。
    
  因为芭蕉,无有坚实相,如幻泡焰沫,让人感到浮生亦无著。因而,观身因缘,芭蕉不坚;悟世幻化,木槿之谢。也有禅师把佛徒的修行,喻之为剥芭蕉。修行人犹是一株芭蕉,芭蕉心被一层层的叶所包藏。修行就是把一层层包装去掉,把心找到,这就叫觅心;等到把心亮了出来,就叫明心。若心明了,也就见其佛性了。因 此有感,芭蕉心尽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随。
    
  也许对于芭蕉的感悟,便是我们一生的况味。从儿时的天真乐趣,到成年的愁苦,再到最终勘破生命之业障。在匆匆的人生途中,能够遇见一片或几株芭蕉树,在炙热的阳光下,可以让我们停下来避一避阴凉;或者在寂寥的雨夜,可以让我们倾听和守候,那片雨打芭蕉的天籁之音。去体验作为芭蕉一般的俗身,所经历的快乐和忧苦,并彻悟了生命无实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