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伍迪不变身:仕隐两兼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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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隐两兼的一生



  赵孟頫(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水精宫道人等,南宋理宗宝祐二年(1254)生于风光如画的浙江吴兴(今属湖州),系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一世孙。元时官至翰林学士承旨,封魏国公,溢文敏。故而人们每以其籍贯、官职、溢号等称之为赵吴兴、王孙、鸥波、荣禄、集贤、翰林、承旨、魏公、文敏等(图1)。 
   
  他的一生历宋元之变,仕隐两兼,大致可分为以下六个阶段: 
  一、青少年时期(一岁至三十三岁)。赵孟頫青少年时期是在坎坷忧患中度过。他虽为贵胄,但生不逢时,南宋王朝其时已如大厦将倾,朝不保夕。他的父亲赵与訔官至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善诗文,富收藏,给赵孟頫以很好的文化熏陶。但赵孟頫十一岁时父亲便去世了,家境每况愈下,度日维艰。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又系偏房丘氏所出,在封建大家庭中地位较低。虽然刚成年时赵孟頫以父荫补任真州(今属江苏镇江)司户参军,可是连这顶微不足道的乌纱帽也没戴多久,便随着南宋的灭亡而丢失。二十三岁正值壮志凌云之际,他却闲居里中,无所事事。 
  所幸赵孟頫的母亲较有眼光,她声泪俱下地对赵孟頫说:“你是庶出,父亲死后又遭改朝换代之变,条件恶劣,生活困难。元朝统一后,一定需要人才,你要争口气,好好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为朝廷所用。不然我们母子便真的没有前途了!”在母亲的激励下,赵孟頫向当地名儒敖继学习经史,向钱选学习画法,经过十年的发奋努力,学问大进,成为“吴兴八俊”之一,声闻遐迩,达于朝廷。 
  其时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相当尖锐,尤其江南为南宋故地,知识分子反元情绪异常炽烈。元世祖忽必烈接受御史程文海的建议,让他到江南搜访有名望的知识分子,委以官职,借此笼络江南汉族知识分子,缓和矛盾,稳定民心。赵孟頫这个有学问的宋室后裔自然成为元廷笼络的重点对象。他虽然曾多次拒绝地方官府的征召,甚至避地他乡,但这次是儒雅的汉人达官程文海奉旨邀他赴京,盛情难却,而且此时他已闲居里中多年,为生活所困,亦有施展抱负之愿。于是在半推半就中告别妻小,登上北去的旅途。 
  二、出仕元朝和总管济南府时期(三十三岁至四十一岁)。初至京城,赵孟頫立即受到元世祖的接见,元世祖赞赏其才貌,惊呼为“神仙中人”,给予种种礼遇。赵孟頫受宠若惊,为世祖草诏,挥笔立就,才气横溢;参与论钞法,旁征博引,高见迭出;当议论南宋君臣功过时,他写诗道:“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直报皇元。”凡此种种,都使元世祖感到满意。赵孟頫也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了信心与希望,在《初至都下即事》诗中写道:“海上春深柳色浓,蓬莱宫阙五云中。半生落魄江湖上,今日钧天一梦同。” 
  然而赵孟頫高兴得未免太早,他的得宠引起许多蒙古族大臣的妒忌;而且元世祖对其特殊礼遇,只不过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而已,并非真心实意。赵孟頫被任命为从五品官阶的兵部郎中,两年后任从四品的集贤直学士,仅为文学侍从一类的闲职。 
  尽管他的爱妻管道昇也来到了北方,家人团聚,但赵孟頫仕元以施展政治抱负的美梦却落空了。他既为受到元廷的猜忌而苦恼,又为自己不守气节有负祖先而感到内疚,更为此时的进退已身不由己而惆怅。其《罪出》诗道:“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古语已云然,见事苦不早。”“昔为水上鸥,今如笼中鸟。哀鸣谁复顾,毛羽日摧槁。”“愁深无一语,目断南云杳。恸哭悲风来,如何诉穹昊!” 
  随着元世祖的年迈,皇室政局莫测变幻,作为故宋宗室,赵孟頫深知京中宦海波澜的险恶,曾发出“虎豹夹路啼,熊罴复纵横。我前鬼长啸,我后啼鼯鼪”的感叹。为了躲避是非,免遭奇祸,赵孟頫力求出任外官,终于在至元二十九年(1292)出任济南路总管府事。行前,他写了一首《咏遗民》诗,把自己比作古代的“功成不受赏”、“布衣终其身”的鲁仲连。在大都(今北京)六年,赵孟頫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反而看到了元朝统治集团的不少丑恶和黑暗,他对元朝政府是失望的。“空有丹心依魏阙,又携十口过齐州。闲身却羡沙头鹭,飞去飞来百自由。”这就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慨。不过赵孟頫在大都有缘见到唐人王维、李思训等的绘画,萌生“复古”之风,这却是仕途之外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济南路总管任上,赵孟頫尽力想做个好官,他平冤狱,办学校,以德感人。但仍受到蒙古官员的中伤,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元贞元年(1295),因世祖去世,成宗需修《世祖实录》,赵孟頫乃被召回京城。可是元廷内部矛盾重重,他能否进入史馆亦成是非之争。为此,有自知之明的赵孟頫便借病乞归,夏秋之交终于得准返回阔别多年的故乡吴兴。 
  三、休病江南时期(四十二岁至四十六岁)。赵孟頫宦游十年,携家带口,罢官归来,清风两袖,遗老遗少们难免侧目而视。但是,诗人兼收藏家周密(公瑾)却善解人意,对他一往情深,令人感动。赵孟頫因而写了《次韵周公瑾见赠诗》,既吐露自己如“池鱼思故渊”的思乡情感,又抒发知音难觅之慨,同时表达了对周密的感激。赵孟頫还把自己在北方收购的书画古物拿给周密欣赏,向这位祖籍山东的遗民讲述济南山川的旷逸秀美,并为他绘制了著名的《鹊华秋色图》(图4)。 
   
  赵孟頫在江南闲居四年,无官一身轻,闲情逸致寄于山水、诗文、书画,颇感自在。他时常到山清水秀、人文荟萃的杭州活动,与鲜于枢、仇远、戴表元、邓文原等四方才士聚于西子湖畔,谈艺论道,挥毫遣兴。有时则隐居于管夫人家乡德清,在东衡山麓的“阳林堂”静心欣赏文物书画,阅读前人佳篇,朝起听鸟鸣,日落观暮霭,过着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
  这四年赵孟頫在暂时摆脱宦海风波后,艺术修养、书画技艺都与日俱增。他以唐人、北宋古画为楷模,为友人写山水、绘人物、作花鸟、画鞍马,抒发胸中纵横逸气,妙趣蔼然。他为佛寺道观书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行楷多王羲之笔意,如花舞风中,云生眼底,潇洒遒劲。他还考订编辑了《书今古文集注》,并将自己历年诗文辑成《松雪斋诗文集》。戴表元评之曰:“古赋凌厉顿迅,在楚、汉之间;古诗沉涵鲍、谢;自余请作,犹傲睨高适、李翱云。”虽然朝廷曾任命他为太原路汾州知州,但赵孟頫对此离乡背井的官职毫无兴趣,托人说情后,没有去上任。只是应召一度赴京书写《藏经》,完成任务后又力辞翰苑之任,悄然南返。 
  四、任江浙儒学提举时期(四十六岁至五十六岁)。大德三年(1299),赵孟頫被任命为集贤直学士行江浙等处儒学提举,官位虽无升迁,但此职不需离开江南,“统诸路府、州、县学校、祭祀、教养钱粮之事及考校呈进著述文字”(见《元史·百官》),与文化界联系密切,相对儒雅而闲适,比较适合赵孟頫的旨趣,他一直干了十一年。 
  在江浙当文化官员,无疑对赵孟頫书画诗文技艺的发展增添了许多更为优越的条件。他利用公务之暇,广交文人学士、书画家和文物收藏家,遍游江浙佳山秀水,心摹手追,创作进入旺盛时期。他在江南文化人中的声望也随着“儒学提举”之职而更为隆盛,许多人依附其门下,求教问艺,赵孟頫俨然成为江南文人首领。尽管元廷没有重用他,多年不见升迁,但赵孟頫乐此不疲,为三教人士作画书碑,兴儒学,跋古画,访文物,诗酒雅集,兴味盎然。四方文士来浙者,亦以能登门造访、结识赵孟頫为荣。 
  五、再次赴京时期(五十七岁至六十五岁)。至大三年(1310),赵孟頫的命运发生了变化。皇太子爱育黎拔力八达对他发生了兴趣。爱育黎拔力八达是位受汉文化影响较深的蒙古人,亦颇懂文治武功之道,他非常喜欢文学艺术,而且希图利用文学艺术之士的“博雅渊深之学”,来“藻饰太平之美”。虽然他尚未掌权,但他建议朝廷将各地艺文之士网罗到大都,歌功颂德,感化世风。赵孟頫自然又成了被征召的人选。 
  这年冬天赵氏夫妇来到北京,赵孟頫拜翰林侍读学士,知制浩同修国史,朝夕与商琦、王振鹏、元明善等才艺之士相处,侍从于皇太子左右,谈论儒学文艺,颇为相得。次年五月,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是为仁宗。他登基后不久,立即将赵孟頫升为从二品的集贤侍讲学士、中奉大夫,管夫人亦被封为吴兴郡夫人。 
  皇庆元年(1312),仁宗又借改元之庆,封赠赵孟頫父、祖,并“恩准”赵孟頫返乡为先人立碑修墓。同时,夫人管道昇也回家建造了“管公孝思楼道院”。 
  延祐三年(1316),元仁宗又将赵孟頫晋升为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官居从一品,“推恩三代”;管夫人也被加封为“魏国夫人”。至此,赵氏政治地位达到了一生中的顶峰。元仁宗把他譬作唐朝的李白、宋朝的苏轼,称他“操履纯正,博学多闻,书画绝伦,旁通佛老之旨,皆人所不及”(见《元史》,并屡赐钱钞及贵重裘皮等物,以示恩宠。有些蒙古族官员不理解仁宗有意宣扬赵孟頫来缓和民族矛盾的用心,结果往往遭到仁宗的训斥。 
  由于仁宗的青睐和赵氏艺术的出类拔萃,赵孟頫晚年名声显赫,时时在皇帝左右活动。其妻也经常出入内廷,成为皇后的座上客。赵氏的门生,如虞集、杨载、唐棣、朱德润等,在其荐举下也纷纷进京做官。而许多政治地位较高的北方书画家,包括色目人、蒙古人书画家如高克恭、康里子山、李仲宾等,多与他有交往;一些较年轻的画家,如黄公望、商琦、柯九思等,也拜在他门下。外国使臣、僧人,则以能求得赵氏墨宝为荣。 
  赵孟頫虽官居一品,但仍须经常奉敕亲自撰写大量的制、表、经卷、墓志、碑文、颂词等,还要忙于日常书画应酬,忙忙碌碌,几无闲暇。他对自己的双重处境颇有感慨,扪心自问,不禁悲从中来,曾写下《自警》诗曰:“齿豁童头六十三,一生事事总堪惭。唯馀笔砚情犹在,留与人间作笑谈。” 
  赵孟頫认为,自己因出身亡宋宗室,政治上受元廷摆布,成为“花瓶”,做了一些没有选择余地的违心事,或许也不为同代人所理解,心情矛盾而惭愧;但是在艺术上,他通过自己辛勤努力,诗文书画作品却可流传后代,颇堪自慰。管道昇也认为丈夫这种忙忙碌碌、受人使役的处境没有意思,曾填《渔父词》数首,劝其归去。其一曰:“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名浮利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吟风弄月归去休!” 
  延祐五年(1318),管夫人脚气病复发,经赵孟頫多次请求,次年四月,方得准送夫人南归。五月中旬,途经山东临清,管夫人病逝舟中。赵孟頫悲痛万分,相濡以沫的管夫人撒手西去,给了赵孟頫很大的打击,他对官场的虚名,也因此彻底看破。 
  六、晚年居家时期(六十六岁至六十九岁)。由于丧偶,长途跋涉,操理丧事,赵孟頫晚年的健康状况急剧下降。延祐七年,仁宗特遣使臣赐衣缎,并召赵孟頫返京,但此时赵孟頫因病不能长途跋涉了。次年英宗即位,再次遣使召赵书写《孝经》,赵以年迈体弱要求致仕,终于得到朝廷的应允。此时赵孟頫耳鸣眼花,颓然老矣。但他倾心于佛、道之旨,以书写经文为乐,并写下许多书画作品和题跋。他认为“人谁无死,如空华然”,因而在平淡中度过光阴。英宗至治二年(1322)六月,他逝于吴兴。临死还观书作字,谈笑如常。享年六十九岁。 
  一代书画大家经历了矛盾复杂而荣华尴尬的一生,终于安息了。赵孟頫死后,其子赵雍等将他与管夫人合葬于德清县千秋乡东衡山“阳林堂”别业东南侧。 
  至顺三年(1332),元政府又追赠他为荣禄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追封魏国公,谥文敏。后至元五年(1339),赵雍将其诗文《松雪斋集》辑集付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