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自己最可靠的作文:老钱：美国往事——重建南方（I）

　　内战足足打了四年，四年内战极为残酷。美国南方被北军蹂躏的遍体鳞伤，重建谈何容易。对于南方人来说，他们已完全丧失了自信，那些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上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被完全推翻了。他们真的是从精神上到物质上一无所有了，重建该从哪里开始呢？对于南方那些被解放了奴隶来说，虽然自由了，但他们一无财产，二无养家糊口的技能；自由是不能当饭吃的。如何让这些自由民融入美国社会，是重建南方要面对的一大问题。对于联邦政府来说，重建南方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确保内战的果实，也就是要确保国家统一和奴隶制的废除。如何重建南方呢？是把北方的自由劳动制和社会关系照搬到南方去呢，还是让南方自寻出路呢？还有如何处置那些南方邦联政府官员和军队将领也是一大难题，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北军将士为内战流的血是否要南方人来偿还呢？这一切都给重建南方带来了重重困难。先让我们看看，内战倒底给南方带来了什么。

　　内战后的南方

　　内战后的南方荒无人烟，农场焦土一片；田间杂草丛生；铁路线上没有铁轨，没有桥梁，没有机车；这是战败的后果。内战刚结束时，大部份南方人失去了家园，南方三分之二财富毁于内战，一半以上的农场完全被毁。四分之一的白人青壮年死于战场，活着的人无法适应自由劳动制带来的变化。奴隶制和由奴隶制支撑的经济是不可能恢复的。破坏最严重的是邦联（Confederate State of America）总统戴维斯（Jefferson F Davis）的家乡密西西比（Mississipi State）。战前，该州是全美第五富的州。内战期间，该州百分之六十的白人青壮年被杀，百分之九十的城镇和农场被毁，百姓们的财产损失殆尽。战后，密西西比成了全美最贫困的州，这种状况持续了一个世纪。最致命的是，联邦摧毁了南方人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基础——南方的劳动制度——奴隶制。这使得南方白人失去了自信和生存手段。邦联的战败也使南方失去了法律和秩序。游击队和逃兵及暴民到处游荡，抢掠毫无防卫的平民。黑人自由民和白人逃亡者饱受疾病、饥饿、风雨的折磨。战后的南方，处于一种非常状态，即不是联邦，不是邦联，也不是战前的南方。总之，南方的一切，是在美国从未有过的非契约非制度状态中。

　　作为入侵者的北军，战后成了重建者留在了南方。北军、自由民管理局（Freedmen's Bureau）和北方的救济机构来到南方，以维持因浩劫和战争而造成的混乱。二十万北军是维护法律和秩序的中坚力量。北军对叛乱诸州实施军管。罪犯交给军事法庭惩处，自由民管理局则处理自由民和他们前主人的问题。部队医院给几千名南方黑人和白人居民提供了医疗服务。从一八六五年夏天起，自由民管理局每天发放十五万份口粮给处于饥饿状态的南方黑人和白人。同时，军队也给南方人提供了一样多的食物。自由民管理局提供的食物和救济品，一直持续到一八七零年，共二千多万份口粮。

　　北方的接收人员中，大部分为重建南方作出了贡献，但有些人抵挡不住南方棉花的诱惑。财政部的一些官员和一些军官将私人的棉花盖上邦联印章，然后将其没收，卖掉后把钱留给自己。还有人向没有行贿的农场主索贿。很大的一部分南方人的财富就这样被侵吞了。一八六五年，国会对棉花征税二美分半／磅，一八六六年提高到三美分／磅。对棉花增税的目是了弥补内战的损失，尽管北方出于同样目的，对其工业品也增加了税收，但是增收棉花税对南方人来说就是报复，也妨碍了南方的经济复苏。二年后年，国会取消了棉花税。

　　南方人是骄傲的人民，内战中他们输掉了一切。南方人因此对北军充满仇恨。一八六五年，北卡罗来纳的一位客栈老板对一位北方记者说，北军杀了他当兵的儿子，烧了他的房子，偷走了他的奴隶。“他们留给我一个宝贵的特权——仇恨他们。从早晨四点半起床到夜里十二点上床，都在恨他们。”这种仇恨在前南军士兵中不像在非参战者中那样强烈。内战后，前南军士兵仍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反抗，至少暂时是这样，但他们没有这样做。然而，两三年后，前南军士兵便在三K党和类似的组织中成了骨干。内战中南军士兵同北军士兵的友好交往使前南军士兵甘心于失败。但是非参战者忍受着战争带来的苦难和焦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北军毁掉了他们的财产。内战后，他们心中的悲痛成了仇恨，经常引发暴力行为。

　　北方的态度

　　作为占领者的北方人在如何重建南方的问题上达不成一致意见。北方人的心情矛盾而易变。林肯被刺时，惩罚凶手的呼声震耳欲聋。新总统安德鲁·约翰逊（Andrew Johnson）赞成采取严厉措施，他说，“卖国有罪，必须使之声名狼藉；比起卖国罪，其他一切罪行都无足轻重。……必须剥夺叛国者的一切，……不仅要惩处他们，而且要摧毁他们的社会力量。”

　　和林肯（Abraham Lincoln）一样，约翰逊出身平民、靠自我奋斗成功。其父是北卡罗来纳州（North Carolina）饭店跑堂，父亲一死，家境便十分贫寒。约翰逊没钱也没时间上学。十四岁时，母亲将他送到一位裁缝那里学做衣服。约翰逊很快就学会了，后来他们一家搬到田纳西州（Tennessee）东部山区。十八岁的约翰逊和一位鞋匠的女儿伊莱查（Eliza Mc Card Johnson）结婚，妻子教会了他读书写字，从此约翰逊一步步地登上了成功的阶梯。约翰逊有了一个农场和一些奴隶。

　　约翰逊在政治上很活跃，二十岁时，当选为镇议员，二年后，被选为镇长。三十五岁时，约翰逊当选为国会议员，后来，又当选为田纳西州长，接着成为该州的联邦参议员。这位贫穷的裁缝成了一名成功人士。

　　约翰逊是杰克逊（Andrew Jackson）式的民主党人，自称是人民的保护者。他说“有朝一日，我要让这些南方贵族看看是谁在统治这个国家”。一八六零年大选中，约翰逊支持民主党，而不是共和党人林肯，但林肯获胜。林肯获胜使南方七州脱离了合众国。约翰逊反对脱离，他认为除了支持林肯外别无选择。然而，在田纳西，大多数人都反对他，他们要从合众国脱离。约翰逊只得逃离家乡，等北军重新控制田纳西后，他才返回家乡，担任该州的军管会主任。

　　林肯注意到了这位来自田纳西的政治家，知道他反对分裂。一八六四年大选，林肯选择了约翰逊为他的副总统，林肯希望约翰逊能帮助他获得那些赞成国家统一的民主党人的支持，还希望约翰逊能够化解南北仇恨。林肯死后，约翰逊成为总统，这位鲜为人知的前裁缝现在要在国家重建上做出决定了，他将决定国家重建道路的难易，他还要在是否对南方叛乱分子进行惩罚的问题上做出选择。

　　共和党的激进分子要求严惩南方叛乱者，他们说，南方是败军之将，他们要严惩那些参与叛乱的南方人。激进的共和党人不喜欢林肯温和的重建计划，他们觉得林肯的计划太软弱。他们希望新总统能站在他们一边，他们敦促约翰逊，呼吁国会召集特别会议，审议通过严惩南方叛乱者的法律。激进的共和党人相信，新总统会同意他们的想法，因为约翰逊曾经将南方叛乱者称为叛国者，内战结束时，他曾经要求对南方叛乱者采取有力行动，约翰逊曾经说：“当美国人认识到什么是犯罪时，惩办罪犯的日子就到了，而且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身为总统，约翰逊终于可以让那些南方贵族看看是谁在掌管这个国家。他研究了控告邦联分子犯有叛国罪，并根据一八六二年的《没收法》没收其财产的可能性。不过，随着林肯遇刺而爆发的愤怒心情平息后，惩罚反叛者的情绪随之缓和下来。北方的盛大庆祝活动和有关南方的贫穷凄惨的报道，消除了很多北方人的仇恨。宽恕南方叛乱者的情绪开始抬头。一八六五年六月，麻省春田市（Springfield，MA）《共和党人报》称，“我们希望尽快实现真正的联合与和睦。这个目的不能靠漫骂与指责来实现，也不能靠在这场内战已经结束了却还继续争论谁对谁错来实现。”

　　但是，这种宽容情绪无法和切勿把“胜利果实”丢掉的信念共存。宽容必须以正义为尺度。胜利果实指什么呢？对北方人来说，最低限度是：绝不可以分裂国家，保障自由民的自由和公民权，保障南方联邦主义者的安全和政治权利，以及暂时取消前邦联主义者要员的政治资格。

　　北方对重建问题有不同的态度。一边是民主党的自我重建政策。该政策将允许现存的南方诸州政府宣布效忠联邦，允许它们监督新的众议员和参议员的选举，然后继续行使权力，就象内战没发生过一样。自我重建连共和党的最低要求都无法满足。它会使前邦联分子很快重掌大权，将联邦人士拒之门外，并损害自由民的权利，还会危及自由民的自由，因为这些恢复起来的州立法机关可能会否决第十三条宪法修正案。

　　北方对重建的另一种态度是，视重建为革命。激进的共和党人要剥夺南方前邦联人士的公民权，没收其财产。他们要给予自由民公民权，并授予他们以前邦联人士的土地。他们希望把南方改造成北方那样使用自由民劳动力。共和党人中最激进的人士之一，印第安纳州（Indiana）众议员乔治·朱利安（George Julian）称在新南方中，原有的“巨大的庄园、广为分散的村落、荒废的农业、广大民众的愚昧无知、社会公德的破坏、制造业的衰败、对诚实劳动的蔑视以及对寡头政治的纵容”，将不复存在，共和党人将用“小农场、繁茂的耕地、免费学校、独立社区、兴旺的制造业和手工业、对诚实劳动的尊重和均等的政治权力”取而代之。

　　两极之间，还有些中间选择，有的要给予自由民部分公民权，有的则要全部给予；有的要暂时剥夺前邦联分子的公民权，有的要长期剥夺；还有一些为自由民提供经济援助的建议，其中有让他们用政府贷款购置土地的建议。李投降后的两年内，温和的共和党人一直在制定一项中间政策。

　　南方的土地问题

　　第十三条宪法修正案要到一八六五年十二月才批准，因此自由民的法律地位还不清楚。一八六五年春，北军和自由民管理局宣布在被占领的南方诸州废除奴隶制，同时警告说，自宣布之日起，拒付黑人工资的农场主将被没收财产。奴隶主们对奴隶们宣布说他们自由了。一八六五年秋，废奴运动深入到了南方的每个角落。

　　很多自由民在成为雇工后仍留在以前的农场里做工。还有一些黑人，离开了曾经生活的农场。自由民管理局大多设在城市里，战后的最初几个月里，很多黑人从乡村迁往城市。这种行为造成了劳力短缺。北军敦促有时也强迫失业黑人签定在农场劳动的合同。南北方的报纸都指责自由民管理局正在自由民中培养一种福利观念。为此，该局的一些官员停止了对有劳动能力的自由民供应口粮，迫使他们工作。

　　很多自由民相信，只有拥有土地，才能有真正的自由。一个黑人说，“要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自由又有何用？还不如当奴隶呢。”一八六五年，有点钱的自由民都想买块土地。复员的黑人士兵用他们的入伍补助金购买土地，但大多数自由民无力购买土地。他们没有钱，即便有钱，白人也会担心失去廉价劳动力的来源而不把土地卖给他们，甚至都不租给他们。

　　许多自由民希望政府能分给或租给他们土地。到了一八六五年六月，自由民管理局把近一万户人家安置在大片位于佐治亚州和南卡罗来纳州被农场主遗弃的土地上。谢尔曼（William Sherman）在其“第十五号命令”中把土地分配给了自由民。在南方其他地方，自由民管理局有近百万英亩被遗弃的土地，其中一部分租给了自由民。该局还向一些自由民提供工具和耕畜，用其粮食收入偿付。自由民有理由指望在政府的帮助下获得土地。但是，约翰逊的大赦令和国会未能通过行之有效的立法，使他们的希望落空。总统大赦包括归还财产。自由民管理局局长奥利弗？霍华德（OliverOHoward）将军在没接到总统的直接命令时，拒不理睬那些农场主的要求。

　　一八六六年二月，国会通过一项法案，让自由民管理局继续存在下去。但约翰逊否决了该法案，法案最终没有通过。一八六六年七月，共和党人终于通过了一项自由民管理局修正案，但该法令不含承认谢尔曼所分土地的条款。但它为自由民提供了一个购买南卡罗来纳（South Carolina）和佐治亚（Georgia）沿海岛屿上政府土地的机会。这样，多达两千户被剥夺了土地的自由民拥有了土地。不过，到了一八六六年底，几乎所有由自由民局控制的可耕地都归还给了它的前主人。

　　土地改革没有成为重建的一个内容。对大多数共和党人来说，没收土地过于激进。最大的障碍是宪法禁止通过剥夺罪犯财产的法案。许多共和党人对没收财产的道德标准及合法性表示怀疑。自由劳动思想认为，要通过艰苦奋斗、勤俭节约和其他新教徒式的伦理道德来提高自己。许多北方人认为，自由民应该用劳动和汗水购买土地，而不该乞求政府的施舍。但是，激进派强调说，自由民为奴时无偿付出了一辈子，已经“挣得了”土地。但大多数人无法接受这种观点。大多数自由民并没有得到他们本来希望得到的经济独立，他们中的大多数不得不为他们的前主人干活。

　　自由民管理局

　　战前的奴隶主中，一些人仍视他们的雇工为奴隶，只是换了个称呼。一位自由民管理局官员在一八六五年写道，“废奴宣言打破了奴隶和奴隶主的关系，无论他们在多大程度上承认这一点，但他们在内心深处仍然觉得，黑人是归属于白人的。”

　　一百多年的奴隶制是很难在几个月内废除的。一些农场主在重新组织劳动力时尽可能要回到奴隶制上去，他们雇佣监工。监工们用鞭子惩罚工人。自由民管理局过问了这种局面。自由民管理局的总部在华盛顿。局长奥利弗将军任命了一些副局长，负责在反叛诸州的工作。事态表明，当土地不可能重新分配后，自由民局便着手使农场主和自由民维持一种新的关系。官员们鼓励农场主同雇工签合同，合同规定工作、工资和其他条件。报酬采用现金或作物分成的方式。自由民管理局力图保护自由民不受剥削，其官员裁决了上千起争端，涉及对合同的解释、违约行为、自由民犯罪等等。但是，在一八六五年到一八六六年间，没有一届重建政府允许黑人进入陪审团。该局的密西西比州副局长对该州法庭的职能作了两个月的观察之后说，这些法庭对“有关自由民的判决是可耻的”。为此，霍华德将军敦促国会创立“合众国自由民法庭”来代替南方诸州的民事法庭。修改过的自由民管理局法案通过后，授权自由民管理局建立特别法庭，在叛乱诸州归属联邦之前，作为军事法庭行使职能。最高法院在一八六六年四月的“米利根单诉案”中作出决定，军事法庭不能在非战区审判公民。约翰逊认为，该决定使自由民管理局的法庭失效。但是，共和党国会议员们主张只有在国会宣布内战结束时，战争才结束；因此南方是战区，军事法庭在南方有效。这些自由民管理局官员的“法庭”一直存在到一八六八年。

　　黑人法典

　　自由民管理局废止了南方各州在一八六五年到一八六六年间通过的“黑人法典”中有压迫性的条款。在约翰逊的重建计划之下选出的各州议会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通过确定黑人社会地位的立法。立法的大部分内容无可指责：自由民拥有财产、订立契约、在法院起诉和辩护并合法结婚的权利。在联邦政府和自由民管理局的压力下，南方诸州允许黑人在法庭上作证。但是法典拒绝黑人参加陪审团并禁止异族通婚。有些州还要求在公共设施中实行种族隔离。有些州规定，同样的罪行对黑人的处罚要比对白人的严厉。这些条款引起了废奴主义者的强烈反对。但是北方没有资格谴责这些条款，因为大多数北方州也不让黑人参加陪审团，也禁止异族通婚，执法时也有种族歧视，同样允许在公共设施和学校中实行种族隔离。

　　不过黑人法典中关于流浪、学徒、劳工及土地的条款遭到了共和党的谴责，说它们旨在建立新的奴隶制。密西西比州和南卡罗来纳州的法典最先通过，它们在上述方面最为苛刻。这两部法典对流浪的定义，允许法官逮捕他们认为是失业的黑人，以流浪罪课以罚款。这两个州还要求黑人在得到许可证后才能从事农业以外的职业。有几个州还规定，对没有父母供养的十八岁以下的自由民，可强制其为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