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莉子mide019:十万男儿十万兵,大明开国虎师天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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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代价也是惨重的,突围前一百多人,突围后仅剩三十八人,一个叫朱元璋的统帅以这三十八条安徽汉子为班底,组建了大明王朝开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天雄军!之后,就是一场场追亡逐北,杀得成吉思汗的子孙疲于奔命的辉煌胜利。

 一

荒芜复荒芜。

在蒙古国最北方的鄂尔浑省一路驱车急行,穿过沙砾砸的车窗噼啪响的嘎尔科戈壁,然后进入呼兰旗草原苍苍的天,茫茫的野,看过风吹草地下咩眸叫的牛羊,听过马达轰鸣声里,穹窿般环绕耳际的牧歌,一路奔北,停车,然后是一个湖,一块碑。

湖叫贝加尔湖,中国历史书里有个更拉风的名字:捕鱼儿海。碑叫勒功碑,刀削斧凿的大青石高耸望天,似插入大地的匕首。石壁上依稀可见的繁体碑文,勉强辨识的读下去,终见三个清晰的汉字,低低读出声来,刹那间心头碰了一下,异国他乡的深秋里,泛起点点炉火的温暖。

是他了,三个简单的字,急急风似的安徽腰花锣鼓,金属碰撞如雷的喊杀嘶鸣,在六百年沧海桑田间,沉积成碑身上的点点青苔。红日西沉,碑在清澈的湖面投下沉默的影,厚重的,似泛黄的电影胶片,在光影粼粼间,流转着波澜壮阔后的萧瑟,萧瑟里那些人遥望故乡的音容。

一路的朋友问:谁?

远征大漠的勇士,成吉思汗子孙命中注定的克星,埋骨他乡六百年的英魂-天雄军。

天雄军是啥?

不妨去公元1354年(元朝至正十年)八月初六的中国安徽毫州五凤坡,问问徐达?

别闹,这位后来声震天下的大明开国第一武将,此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

闷闷的热没有一丝风,沉沉的阴云压在山岗上,一如山下黑压压的包围圈,山坡下刺眼的暗红色血迹流成河,血肉模糊的尸首堆成山,沉沉的压在将士们的心头。二十二岁的徐达斜靠在山顶的石头上,在呛人的硝烟里熬这难熬的仗。

熬却是熬不住的,粮食早吃没了,水被山下的蒙古人缺德的断了,带出来的八百新兵蛋子,眼下能活动的只有一百来人,外带几十个能喘气的伤号。山下面,是三千蒙古阿速军,清一色的银盔亮甲,橙红色狼头战旗,有多厉害,连徐达自己都想不到:阿速军是成吉思汗西征时期组建的王牌骑兵部队,成员清一色来自南俄草原的白种人游牧部落,几百年后的一二次世界大战,这群人同样出尽风头,也有个更响亮的名号――哥萨克骑兵,很牛很强大。嫩鸡雏碰上了宰牛刀,怎一个倒霉了得。

哥萨克的事徐达管不着,只管眼下的,没吃没喝没得逃没得打,彻头彻底的绝路,咋办?

咋办?说来也好办,缴械投降是一,不过造反是死罪,不死也要发配贱奴营劳动改造,后半辈子猪狗不如赖活着。死战到底是二,拼一个够本拼俩个赚一个,下地狱也拉足垫背的。只不过,脑子栓裤腰上出来干“革命”,就落得这个,你甘心?不甘心,那就不好办。

蒙古人的牛角号闷闷的响,是休整号,他们得意洋洋的埋锅造饭,舒舒服服的休整,猎物已落进陷阱了,不急着宰,慢慢玩弄慢慢熬死你。五凤坡上紧绷的神经刚松下来,就有人哭嚷着上有老下有小了,叽叽喳喳乱得耳朵疼,徐达不语,静思,轻叹。

却忽听得“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一个瘦的柴火似少年边抽边跺脚骂:哭管鸟用,是男人就去宰了他娘的。

徐达一愣,他认得那少年,十三岁年纪,打仗却比成年人还鬼,跟着自己当兵才十来天,手上已有了七八条人命。徐达起身,喝止,鹰隼般的眼睛望那少年:说的好听,你敢下杀去杀鞑子吗?

微微有风吹来,柴火少年摇晃着梗起脖子:咱的刀砍缺了,借咱一把好刀,咱斩了鞑子人头还你。

徐达惊讶,朗声大笑,刷的抽出战刀,扔在少年皮包骨头的手上:多斩几个!

是夜,月黑风高,黄昏徐达就传下话,全军集合,能走路的全抄家伙,不能走路还能喘气的,找精壮的士兵绑背上,一样抄家伙。三更夜袭敌营,柴火少年打头阵,灵猫般摸进敌中军大帐,手起刀落,放火,刹那间安徽腰鼓炸雷似的响,全军攻杀,见人就砍,刀必见血,马必喘汗,人必带伤。这是战前的死命令。

死命令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死的是蒙古人。是役,阿速军指挥部被端,全军炸营,新兵蛋子们砍瓜切菜般追杀着裤子都来不及穿仓皇逃命的“王牌”们,喊杀,惨叫,急急风似的安徽腰鼓,彻夜不绝……

战后清点,阿速军全营崩溃,三千人连战死带逃命一个不剩,仅被斩杀的军官就有二十多人。牛刀杀鸡到底没杀成,刀都没了。

当然代价也是惨重的,突围前一百多人,突围后仅剩三十八人,一个叫朱元璋的统帅以这三十八条安徽汉子为班底,组建了大明王朝开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天雄军!之后,就是一场场追亡逐北,杀得成吉思汗的子孙疲于奔命的辉煌胜利。扒一扒这三十八名好汉的花名册,更叫一个星光灿烂:徐达,王弼,傅友德,邓愈……尽是元末明初建功立业的狠角色,哦,对了,还有那个晚上带头摸营的柴火少年,二十二年后他摸进辽宁辽阳,尽收东三省领土入中华,三十二年又是他摸进捕鱼儿海,抓了成吉思汗子孙全家的俘虏,被明太祖朱元璋亲切表扬为“当代卫青”。他叫蓝玉。

只是如果明朝就有设纪念日的习惯的话,不知道1354年八月初六会不会被列为天雄军的“建军节”,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在之后的无数次山穷水尽的绝境,天雄军的老兵们一定会谈笑生风的对战友讲起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断水断粮,围困,夜袭,月光,火光,喊杀,急急风般的安徽腰鼓……不会漏掉每个细节,刀光血影的快意里,藏着一颗不抛弃的心,很许三多。

新兵蛋子嫩,未必会立刻懂得这颗心,却很容易明白另外一件事:那夜,我战胜了阿速军,从此以后,我是王牌。

天雄军是中国历史上最王牌的骑兵部队?

貌似这话口气有点大,蒙古骑兵的迅烈如火毕竟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有次给一个安徽籍朋友聊天雄军,朋友摇头:我那个驴都牵不出几头的家乡,能出天下无敌的骑兵?

朋友不解,马背上长大的蒙古骑兵更不解:骑马打仗可是高难度技术活,一边是天生的好猎手,耳濡目染锻炼出来的游牧勇士,一边是裤腰带栓黄土地的庄稼汉,半路出家学骑马的插班生,比得了么?当王牌,他凭什么?

问天雄军凭什么,不如先问问天雄军战士的来路。

说来路也很简单,老实巴交的安徽农民,世世代代种地打粮生儿育女,可上了刀光血影的战场,摇身一变就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士。为什么?

问原因,倒想起了许多爱国主义电影的情节,某某人受地主老财欺压,或是妻儿被恶霸害死,愤怒下投身革命,成长为革命战士。长大了却懂了:人民军队能打仗,因为当兵的都是这样的人,看到别人挨饿受气,登时就想到自己,人人心中一笔血债,冲锋陷阵当然就不用动员。那么倒退六百年的天雄军呢?

蒙古人自打忽必烈时代进中原后就喜欢欠债,四等人种族歧视自不必说,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是正常事,还有名目繁多的压迫花样,比如“闹洞房”,今天听来是喜庆,放六百年前是王八,汉人家娶新娘子,要先送去陪当地蒙古户长睡觉,美其名曰“闹洞房”。戴绿帽的事不怕报应?当然不怕,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嘛。

你不愁,老百姓却愁,你要“初夜权”么,我这边“摔死第一胎”,元朝淮西民俗,各家媳妇的第一胎儿要统统摔死。说造孽,却终是“闹洞房”惹的祸。你搞苛捐杂税么,我们勒紧裤腰带交,碰上饥荒年更是全家死光光。元末暴政,安徽是重灾区,是天灾更是人祸,再本分的草民,做人的尊严却还是要,太平过日子却更要,尊严没有,活也不让活,不造反有出路么,不愁的“鞑子”碰上要报仇的草民,杀起来能不眼红么……

杀红眼的仗,当然还是少不了急急风似的安徽腰鼓,如果说牛角号是成吉思汗横扫欧亚的招牌,小喇叭冲锋号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浴血朝鲜的招牌,那么安徽腰鼓就是天雄军的招牌,急急风似的鼓声一响,就是雪亮马刀杀来,刀山火海也朝前冲。腰鼓唱,天兵降,是古徽剧戏台上的规矩,老安徽都懂,蒙古人被杀惨了后,才懂。

急急风的安徽腰鼓里,是一连串天下无敌的蒙古骑兵被杀惨了的记录……

1368年八月初二,山西会战,徐达率天雄军与蒙古名将扩敦帖木儿会战于太原,是夜,徐达以劣势兵力发动突袭,夜破敌营,十万蒙古骑兵全军覆没,扩敦贴木儿仅以身免。欧洲军事历史学家克劳塞维次赞叹:这是蒙古帝国时代,第一次遭遇成建制被歼灭的灭顶之灾。

1369年三月十五,甘肃定西兰儿谷会战,又是徐达,以中央突破战法,对盘踞兰儿谷的蒙古骑兵发动强攻,一番硬碰硬的厮杀后,又是扩敦贴木儿,仅带七个老婆孩子仓皇北逃,十三万蒙古骑兵全报销,又是灭顶之灾。

1372年一月初十,上都(今蒙古乌兰巴托)会战,天雄军二号人物李文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内蒙古草原大穿插,端掉元朝北迁后的国都-上都。元朝末代皇帝元顺帝狼狈逃命,两月后在和林忧愤而死。赫赫有名的大元王朝,就此谢幕。

1373年六月初九至十月二十八,甘肃会战,天雄军名将傅友德导演的神奇战争,五千天雄军骑兵西出玉门关,本只想牵制下西线敌军,却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收复甘肃,青海,新疆三省大片土地,一路上蒙古人望风披靡,腿脚好的撒丫子就逃,腿脚不利索的膝盖一软就投降。六个月来陆续俘虏蒙古军达五万人,平均一个天雄军战士抓十个俘虏,至十月份杀至新疆哈密,旋即收兵,不收兵不行了,俘虏多的抓不过来了。

1381年十二月初八,辽东会战,天雄军名将冯胜和蓝玉率十五万天雄军远征辽东,穿过烈烈北风鹅毛的大雪一路急行军,闪电般出现在驻辽阳的二十万蒙古军面前,急急风似的安徽腰鼓一敲,蒙古大军竟惊为神兵天降,当下全军投降,兵不血刃间,东北黑土地尽入中华版图。

1383年六月十五至七月初三,云南会战,又是傅友德,率三万天雄军出四川剑门,穿过湿热的亚热带雨林进云贵高原,连克昆明,南宁等西南重镇,斩获俘虏蒙古兵十余万,西南大片国土尽皆收复,缅甸,泰国,越南等东南亚番邦纷纷纳贡称臣,大明军威,远播四方。

最辉煌的却是公元1387年十二月至1388年四月,捕鱼儿海会战,天雄军战史上最辉煌的一笔,大都督蓝玉率军深入漠北不毛之地,在断水断粮数十日的情形下,远征数千里,进兵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北端的贝加尔湖,在一场殊死的搏杀里重创蒙古黄金家族,蒙古可汗仅以身逃,俘蒙古太子,太师以下共七万八千人,至此,雄踞欧亚的蒙古帝国彻底灭亡。这句号,划的圆满,贝加尔湖畔的勒功碑,似匕首插入大地,扎得深。

马背上长大的蒙古勇士们始终纳闷:这些半路出家的庄稼汉凭什么?

被杀的如此惨,不找原因当然不行,打的如此牛,仅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肯定不够。还是美国名将巴顿的话最靠谱:好兵都是练出来的。

说练兵,有关天雄军的掌故分外多,先是挑兵程序严格,须得是身世清白的安徽老乡,家庭成分查到祖宗三代,地痞流氓统统不要。有技术专长的可以优先考虑,有血海深仇的热烈欢迎。再就是纪律条令严格,规章制度一大堆,不许嫖不许赌不许滥杀无辜,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劫粮,一切行动听指挥,典型的封建社会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最重要的就是练兵科目,林林总总的项目,不达标轻则扣工资重则扫地出门,严酷如熔炉,再破烂的石头扔进去,都要在煎熬里炼成好钢。

而这一切规矩的制定者就是徐达,许多年后,他的子孙将其练兵心得,整理成著名的《中山王兵志》,是风靡明朝三百年的军事类畅销书,明清两代如戚继光,王阳明,孙承宗,年羹尧,甚至近现代的石达开,曾国藩,李鸿章,蒋百里,孙立人等军事大家,都从中受益匪浅。再往外面数,近代日本搞军国主义后,也曾多次派人到中国收购这本专著,侵华日军名将梅村弘治就是其中的粉丝,他的日本王牌梅村师团,人人脖子上挂块雕有徐达像的牌子,据说挂了能辟邪,长沙会战遭包围,国军方面命令下到每个士兵:专朝着挂徐达牌子的兵打!

不知一代名将徐达在天有灵,是该自豪,还是该尴尬。

是自豪还是尴尬,问问徐达本人吧。

该认识一下这位缔造了王牌的传奇人物了:元末明初最著名的军事家,朱元璋的好亲家,永乐皇帝朱棣的岳父,为人正直爱抚士卒军纪严明的好干部,放牛娃出身却打下大半个中国的功勋级统帅,被明太祖朱元璋赞誉为“万里长城”。官至最高爵禄的魏国公,大明朝右丞相。战争年代显贵,和平年代却活得像乌龟,面对朱元璋的猜忌,后半辈子小心谨慎夹起尾巴做人,天天斟酌着态度皇帝面前陪小心,胆战心惊的混了个善终,也有人说是被朱元璋赐蒸鹅毒死的,虽不可信,如履薄冰的窝囊,却是事实。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六百年的岁月跌荡,傲立沙场的荣光是很容易凋零的,倒是和平年代的唯唯诺诺,在坊间口耳相传,戏说的调侃的历史剧拍了一打,陈芝麻烂谷子的香气里,是动不动冲朱元璋叩头作揖口称死罪的徐达,是听见圣旨就吓得打哆嗦冒冷汗的徐达,是临终前对着那只子虚乌有的蒸鹅鼻涕眼泪哗啦啦流的徐达,不再天下无敌,战无不胜,却只是一个担惊受怕,窝囊可怜的老头。

然而一本正经的钩沉史料,在正常的窝囊里,却钩出了不正常的东西。

追随徐达征战半生的爱将张祖彦在“胡蓝”案里被牵连,扣了个“谋反”的大帽,彼时朱元璋搞“肃反”杀红了眼,挨刀是跑不了了。张妻四处求告,老战友们都给杀怕了,全躲了不管,都不管徐达管,安慰张妻:别哭,老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张要是救不过来,你就是我亲闺女。

可“管”也有“管”的办法,徐帅一不冒死喊冤,二不绕弯子讲好话,只是请假在家,连续三天请神汉跳大神。别人问缘由,答:老张冤枉,我超度他。话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正一脸阴森森卷袖子杀人的老皇帝竟孩子似的扑哧乐了。乐完亲写公文,赦张祖彦。

再就是天雄军里赫赫有名的“长索骑”,大约一千来人,为徐达专门招揽擅长杂耍的江湖能人异士组建,主要军事技能是拿绳索套人,纵马疾驰间,只要是活物,绳索一飞逮啥套啥,比西部片的牛仔还牛仔。世人皆称奇,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支部队的真正使命-救伤员。无数次你死我活的战役里,这支部队冒死冲入敌阵,解救围困中的伤员战友。这大抵算是人类战争史上最早的“战地救援队”了。这“救援队”是徐达的宝,偏偏朱皇帝瞧上了他的宝,出征前要调几个人进宫给后妃们演杂技。圣旨下,向来听指挥的徐帅磕头作揖,却是咬死了不接旨,口称“皇上调臣一人,沙场多无数冤魂”。人到底是没调走,直把朱皇帝气得跳脚骂脏话。

由此也成就了天雄军的另一威名:纵横数十年,无论绝境,无论胜败,无论前进撤退,从未抛下一名受伤的战友。

就连吃饭也有学问,战场生活风餐露宿不容易,在明朝当将军的大都有自己的“小灶”,唯独徐达没有。不是没有过,而是嫌搞特殊,砸了。一日三餐,端只农村大海碗溜达着,跑到士兵的锅里一起抡马勺,蹲在一处边吃边和大家拉家常。热气腾腾其乐融融,有次朱元璋来检查工作,目睹此景后不忍,特命御厨烧了几个小菜送来改善生活,徐帅谢恩,转头就跑到大锅边,把小菜全倒进去,招呼着战士们一道来改善生活。嘴里还不停的高八度嚷:皇上赏大家的。

最不正常的却是婚姻生活,徐帅一生沙场风流,情场却本分的像古董,别说讨小老婆,连二奶都不包,搞的现代人想八卦都难。二十四岁那年,在朱元璋的府第邂逅了名将谢再兴之女谢闻莺,一见钟情下互赠情物,订下终身,而后明媒正娶,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蜜月还没度完,晴天霹雳硬生生砸下来:岳父谢再清火线投敌,当了“现行反革命”。火冒三丈的朱元璋撒网抓人,女儿女婿自然跑不了。谢闻莺深明大义,为保丈夫安全,主动“划清界限”搬出许府,每日素装淡饭,就等着大内侍卫进来抓人,等来等去却等来了找上门求妻子回家的丈夫。谢闻莺忍痛闭门不见,徐达却倔的吓人,一不砸门二不喊情话,只是标准的站军姿立在谢家门口,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终于晨光熹微间扇门轻推,肃立的丈夫前,是妻子红肿的眼,芊芊的玉手抚过丈夫憔悴的面颊温暖的泪……

界限当然是划不清了,不几日,负责“肃反”的鹰犬上门抓人,耀武扬威的说半天,徐达一不争辩二不动气,待对方说得口干舌燥了,忽猛抽刀砍断大堂里的太师椅,然后轻笑,硬邦邦的扔一句话:谁抓我老婆,我就让他变这个。说着扔下吓的脸色惨白的鹰犬扬长而去。鹰犬们回去哭诉,朱元璋却也只是叹息一声:算了,由他去吧。

就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太平日子过到了和平年代,大家都忙着三妻四妾风流快活,却唯独徐家夫妇情深意重,恩爱相守,无奈天不开眼,五十岁那年谢闻莺仙逝,悲痛的徐达日日浇愁,终因纵酒过度身染毒疮,每日发病起来巨痛锥心,摔盆砸碗癫狂不止,每每这时,细心的老家仆总机灵的递上一物,只要此物在手,徐达立时气息喘匀,双目茫茫然静思,静思间泪满衣襟,然后任由痛刺骨髓,总能安然睡下。此物不是灵丹妙药,却恰是三十年前,夫妻二人第一次邂逅时,谢闻莺含羞相赠的锦帕……

不是佛洛依德,却妄自揣测那含笑的梦境:一方锦帕淡淡馨香,莺飞草长的早春,粉面飞红的姑娘,雄姿应发的少年,默然肃立的身影,扇门轻推的对望,执手相看的泪眼,穿透功名利禄……

谢闻莺若在天有灵,此情此景她会笑么?一生遇人如此,夫复何求。

陷绝地,不抛弃希望,血雨腥风的“肃反”,不抛弃朋友,刀光血影的战场,不抛弃袍泽兄弟,相濡以沫的家庭,不抛弃结发妻子。人生的每个脚印,或豪气千云,纵横捭阖,或唯唯诺诺,如履薄冰,却一样的,连成了三个钢铸铁打的字-不抛弃。这样的人,窝囊?笑话?可怜?

中华有将如此,又夫复何求?

五凤坡下神话般传奇,未必会让新兵蛋子们懂得那三个字,但是滚滚征尘间,他们一定会懂,那个晨光熹微间肃然的身影,那个碰大海碗和战士们一起谈笑生风的汉子,就是天雄军跳动的心。

1385年(明洪武十四年),这颗心终于似一支燃尽的火炬般熄灭了下去,八月初六徐达病逝,《明实录》载,朱元璋闻讯“痛哭彻夜,啼不能言,登位数十年所未见”。发丧,罢朝一月以示哀悼,大明九边城关尽挂白幡。追认中山王,表彰如此,隆重如此,悲痛如此,他当得起。

只是现代某些人不太关心他是不是当的起,倒是一门心思的钻起“八卦”,逮一只蒸鹅八卦半天,八卦出唯唯诺诺窝窝囊囊。倒是日本人在摸徐达的心,摸着点皮毛就端着刺刀杀进来,精雕细刻的徐达像玉牌,在半个世纪前的中国战场招摇。不必问徐达是尴尬还是自豪了,尴尬与自豪,最该问的恰是我们自己:谁窝囊?

倒是徐达的墓志铭写的有水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智勇之资,负柱石之任,忠志无疵,昭明乎日月。壮怀激烈的文字,渗透了一个沉甸甸的词:军魂。

活着是一颗心,死去是一个魂,活着的徐达是天雄军的心,死去的徐达是天雄军不灭的魂,魂灭了,才叫真窝囊。

说军魂,还有那个五凤坡下那个抽耳光的柴火少年,安徽定远人蓝玉。

同是五凤坡下杀出来的安徽袍泽,徐达谦,蓝玉狂,徐达抡马勺,蓝玉吃小灶,徐达宽仁,蓝玉好杀,徐达专情,蓝玉荒淫,徐达善终追谥,蓝玉获罪横死。两个性格命运迥异的人,却是一生的亲密战友,聚在同一面战旗下,踏过前后相继的征尘,成就了同是战神的美名。青年的徐达把战刀交给少年的蓝玉,老年的徐达把天雄军的命运,连带未完成的梦想,统统交付给了中年的蓝玉,终在捕鱼儿海的风沙滚滚间,插上一把沉默的匕首。

这个人说复杂却简单:冷血无情的沙场猛将,无师自通的骑兵战专家,数次天雄军经典战役里攻城拔寨的急先锋,从娃娃兵到将军,从将军到元帅,15世纪堪与徐达比肩的杰出军事家。说简单却更复杂:胜仗打了一箩筐,抢男霸女的恶事也干了一箩筐,敌人面前足够嚣张,同僚面前更嚣张,朱元璋面前还嚣张,终嚣张到被抄家灭族,死了也免不了喷口水,喜欢他的人说他是民族英雄,国家栋梁,讨厌他的人骂他是乱臣贼子,骄兵悍将。吵闹到今天,复杂。

一箩筐的胜仗,前面讲了很多,数不尽的沙场荣光里,捡一箩筐恶事瞧瞧?

天雄军号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独独放到蓝玉身上是例外,经常是大军过处寸草不留,占开封,一把火把蒙古中原王府烧个干净,当然是奇珍异宝全抢光后再烧,克邯郸,抢东西我还抢人呢,城里蒙古王公家的女眷统统分给战士们“共妻”。个人生活也腐化的厉害,胜仗打的多,国难财发的更多,相传家里妻妾成群,汉族的少数民族的都能编支娘子军,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翻牌子。高兴一晚上翻好几回。据说比乾隆们过的还滋润。

杀人当然更不眨眼了,古人云:杀降不祥,蓝玉答:不祥个头。每攻下一城,先忙着抓给蒙古人当过差的“汉奸”,逮着就是一刀宰,行军路上抓了俘虏,嫌带着走累赘,也大都拉出去砍了。最最瞠目结舌的就是洛阳会战,一支逃跑的蒙古军被他包围,白旗都挂出来了,蓝玉大手一挥:不许投降,就地消灭。

更过分的当然就是捕鱼儿海战役后的那件事,凯旋回朝的路上,蓝大帅多灌了两壶庆功酒,晚上竟摸进了被俘的蒙古皇后的绣房,一番云雨后,蒙古皇后不堪凌辱,竟上吊而死……

荒淫,残暴,禽兽不如,六百年来,多少道德夫子们摇头晃脑的骂。禽兽,外加在皇帝面前也敢嚣张,这样的跋扈将军谁家主子能容?最后遭罪灭门,貌似也再正常不过了,后世的军事爱好者说起此事,经常大叫自毁长城,可放在当时,道德夫子们就俩字评语:活该。

但就是这个活该倒霉的“禽兽”,偏偏又干了许多道德夫子干不出的好事。

比如洪都会战,蓝玉奉命率军截击敌增援部队,行军路上恰遇一群扶老携幼逃荒的难民,蓝玉当即下令,拿出军粮救济难民,让百姓们放开肚皮吃。副官弱弱的问句咱吃啥?蓝玉一瞪眼:一顿不吃你就打不了仗啦?结果,两千士兵的口粮被灾民们吃个精光,战士们饿着肚皮向敌人发起冲锋,大获全胜。

再比如说纪律问题,都说蓝玉纵兵抢掠,可都忘了,他抢的全是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家从来不碰,谁碰就灭谁。某次一个救过蓝玉命的亲兵奸污民女,气的蓝玉大骂:没能耐的才欺负百姓家。拖出去剐了。

“积善院”的设立更是功德无量,蓝玉军每到一处,都命人搜找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设“积善院”集中供养,每日三餐好吃好喝,并重金请先生教习读书识字。闲暇间,蓝玉常来“积善院”巡视,有敢克扣孩子伙食的一律重办,更常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取乐,每每此时,活泼泼的欢声总荡漾在蓝玉满是疤痕的脸上,笑语里的孩子们很难想到,眼前和蔼可亲的“蓝叔叔”,竟是战场上杀伐无情的死神。

至于“发战争财”的事也值得一说,多少年来蓝玉抢的多,可花的更多。死难的将士遗孤,多年来几乎都由他出钱救济,供养成人。那场摧毁了整个蒙古帝国的捕鱼儿海之战,出征前蓝玉下令,查一查所有的十五万士兵,有尚未婚娶的赶紧给张罗着讨老婆成亲,钱不够我来拿。折腾完了方才上路,副将王弼不解,蓝玉长叹:此战九死一生,让弟兄们都给家里留个后吧。

所以才有了洪武二十二年(公元1390年)蓝玉死后那瞠目结舌的情景:是年朝廷恰好开恩科取士,朱元璋下令,将蓝玉的人头埋在考场过道的青石板下,所有参加考试的士子,都要从蓝玉的头颅上踩踏而过。大家都照办,唯独一群安徽来的士子不招办,气的朱元璋命人把钢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当场连杀了三人,鲜血洒了满地,活着的却还是挺着脖子不照办。最后只能折衷一下,这群士子们双膝下跪,从青石板上膝行而过………

因为,这些硬挺的安徽士子们,有的是积善院长大的孤儿,有的是天雄军阵亡将士的遗孤,青石板下埋着的罪犯头颅,是助我成人,恩比海深的“蓝叔叔”。

一个做了好事的“禽兽”,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善良仗义的“蓝叔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很久以来不懂,直到六百年后,从北京出发驱车数万里,穿过风沙戈壁草原,来到蒙古国靠近俄罗斯边境的捕鱼儿海,却终于开始懂。

开始懂,是因为走过了相同的路,知道了那是一条怎样的路,六百年前,十五万来自中原的汉人,就是从这条路出发,北征,然后是沙尘暴,狂风,骤雨,恶劣的草原环境,接着是断水,断粮,迷路,绝望。却没有乱,没有溃乱,只是一路咬牙走到最后,走到沉默的捕鱼儿海畔,然后是决战,不世奇功。

没有汽车,没有手..机电话,没有卫星定位系统,十五万人,靠双脚走出了这条路。饥寒交迫,迷茫彷徨,都曾有,却不曾动摇一颗绝望下胜利的心。他们凭什么?

答案,只有问那个“禽兽”,他们的“蓝叔叔”。

因为他们相信这个人,他或许残暴,或许荒淫,却带走了一颗跳动的心,追随他的目光,就追随住一个不死的魂。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也许他最终的悲剧是恶有恶报,但是只有经过刀光血影的人才会懂:他是一个大写的军人,负起天雄军大写的军魂,急急风的安徽腰鼓里,他的战刀,永远指向敌人的前沿。这些,道德夫子们不会懂,也懒得懂。

所以道德夫子们就更不懂,为什么在大明朝立国后,这个“禽兽”还一次次上奏章要求北伐蒙古,他们说这叫“邀功贪战”,他们也不懂,为什么这个禽兽,会为了死难将士的抚恤金问题一次次在朝堂上咆哮,他们怀疑这禽兽在吃空额。他们同样不懂,为什么这个禽兽喜欢拿自家的钱出来救济人,他们说这是收买人心,肯定想造反……

要懂,得把道德夫子们用时光机送回到元朝四等人时代,尝尝种族歧视的滋味,或者送到元末淮西沿岸的山村,尝尝乱兵屠杀的滋味,或者送到明朝长城的边关,尝尝蒙古人南下劫掠的滋味,这些滋味都是苦的,咂摸着苦滋味,但愿能懂得些。


蓝玉委实不懂啥道德,但军人的天职就是杀敌,再难再苦的局面,也要战胜敌人,战友的手足情是比金子还珍贵的,战火下被蹂躏的百姓,是要靠我来保护的。这些,他没说,但纵观那一生的是非,他一定懂。

因为懂,所以就有了捕鱼儿海畔的碑,是六百年后我们对天雄军唯一的纪念。史载,立碑之时,三军拜祭,(蓝玉)亲读祭文,泪啼如血……

接着就是如血的结局,班师后的蓝玉以“谋反罪”遭抄家灭族,株连达四万人,几乎全是功勋卓著的沙场名帅。这就是震动整个明王朝的“胡蓝大案”。 徐达死了,蓝玉死了,王弼死了,傅友德死了,活着的汤和,老年痴呆了。天雄军呢?也只能是一个历史的概念了,朱元璋整顿兵权,原来各部番号统统拆开重新整编,天下无敌的天雄军更不例外,成批成批的拆分到各个部队,后来永乐皇帝横扫天下的三大营里,还有终明一世横扫边陲的宣大精骑,辽东精骑,都有他的骨血延续,番号没了,人死了,魂在,不窝囊。

贝加尔湖的黄昏像油画一般美,采一束野花放在碑前,分外灿艳动人。

五凤坡,开封,洛阳,北平,太原,定西兰儿谷,哈密,张家山,开平,上都,野狐岭,翰难河……捕鱼儿海。徐达,常遇春,王弼,傅友得,冯胜,汤和,邓愈……蓝玉。狼牙棒,扎马刀,杀胡斧,钩镰矛,火龙枪,旱天雷……千斤炮。三两个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的路,有名的英雄,光鲜的立在路旁,无名的忠魂,沉默的埋在脚下。

征战杀伐,宏图霸业,早沉积成岁月的一把黄土,不该忘的却是那些无名的人,他们不懂改朝换代,不懂诗书礼仪,却懂得最简单的道理:受压迫,要抗争。为这样的最简单,虔诚的燃一柱心香吧。

却突然想起了一句抗战时代催人泪下的悼词:他们离开故乡,走向战场,却再也听不见家园姑娘的歌唱,回家的路这样长,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丈量。

鼻尖酸酸的,问身旁一个搞音乐的朋友,安徽民歌懂吗?唱一曲吧,他们想听。

轻启歌喉,悠悠扬扬,在贝加尔湖的深秋飘荡,红日下荒草摇摇,似挥舞的荧光棒……

豌豆花开花蕊红

天雄军哥哥一去无影踪

我黄昏守到日出头

我三春守到腊月中

只见雁儿向南飞
      
不见哥哥归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