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311微博的微博:欲与宣炉比妍丽——陈巧生和他的铜炉艺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00:21:34

 

陈巧生夫妇在检验新炉

点金花色炉

近年来,在海内外收藏界中,盛传着这么一句话:“藏炉要藏巧生炉。”这里的炉,就是指铜制香炉、熏炉、

印香炉和手炉等,其中又以铜香炉最为多见。而巧生,就是指“江东陈巧生”,即苏州“陈巧生炉文化艺术馆”主人,苏州铜器失蜡浇铸工艺传承人陈巧生先生。

陈巧生,字彦歧,号炉香居士,1957年生于苏州齐门下塘。世代以制作铜器具为业,如果从光绪年间陈俊清算起,到陈巧生已是铸铜艺术的第三代传人了。巧生自幼就跟随父亲陈如刚学艺。年轻时,因为酷爱绘画、制图、设计、雕刻等技艺,就对集铸铜艺术大成的“宣德炉”情有独钟。改革开放后,终于走上了与宣德炉不离不弃,进而欲与宣炉一比高低的艺术之路。上世纪90年代,更是独辟蹊径,以“巧生炉”扬名立万,在全国铸铜艺术行业中独树一帜。之后,在多次艺术品拍卖会上,“巧生炉”价位竟高于“老炉”,在中外收藏界引起轰动,并传为佳话。

 

说起宣德炉,这个被世人称为铜制艺术的“最后盛宴”,由于向为“皇家秘制”,五百年来,不仅声名有增无减,而且一直附丽着神秘莫测的色彩。

宣德炉,简称宣炉,是明宣宗(朱瞻基)宣德三年(1428)用铜铸造的香炉及其他器具(如鼎、彝等)。说来挺有意思,这一年,暹罗(今泰国)国王向明朝进贡了风磨铜数万斤。所谓风磨铜,其实是一种铜锌合金,即通常所说的黄铜(当时国内还无法大规模冶炼黄铜),用它制作的器具,表面澄黄如金,放在通风处,风吹过,光亮闪烁,十分耀眼,人们误以为它能“破风”,故名风磨铜。中国那时铜矿开采比较稀缺,而且多炼成青铜(铜锡合金),一下子有了几万斤被视为神奇的黄铜,宣德皇帝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就下令将这批风磨铜用来铸作宫内的各种器具,其中主要是香炉。

香炉是用来焚香的。焚香(烧香、点香、熏香),是古代人们社会的一桩大事。焚香的目的,一是祭祀祖先,慎终追远,二是祈拜天地神灵,三是驱杀各种虫豸,四是辟秽,消除各种污秽异味,醒脑提神。皇家焚香的规格与要求,都非常严格。铸造用于焚香的香炉当然也特别讲究,不仅造型上模仿前代炉鼎彝器佳品,铸作工艺也加倍严谨精细。早先,帝王家焚香器具多为瓷器和青铜,瓷器适宜把玩,焚香毕竟稍逊一筹,青铜器多用翻砂法制作,比较粗糙,且易锈蚀。宣德皇帝下旨制炉,就特别在意铜质的冶炼。以往普通铜器,只炼二三次,炼四次即现珠光宝色(实际上,每多炼一次,铜内杂质减少一份,材质就纯了一个档次)。宣德要最精纯的铜质,只求多炼,命令把风磨铜起码要炼六次以上,最多的要炼十二次。据项元汴《宣炉博论》说:“宣庙遂敕工匠:炼必十二,每斤得其精者才四两耳”。就是说,宣德皇帝要求把风磨铜反复炼十二次,而原来每斤铜就只剩下四两了。古制一斤为十六两,四两只是一斤的四分之一。明代度量衡制,一斤相当于今天的596.8克,四两则相当于今日的149.2克,满打满算也只有150克50克为一两,150克即三两,也就是说,一市斤风磨铜经过十二炼,只剩下三市两重了。炼出来的铜,当然是纯之又纯(有时炼铜时,还加入了金、银等多种贵重金属)。而铸作工艺又采取了优于翻砂法的失蜡法,以这样的材质、这样烧铸工艺做出的铜器,不仅“金光上亮”,而且十分沉重,已非一般铜器所能比拟。再加上造型上、色泽上的讲究,香炉一问世,自是十分珍贵,而且又以皇帝的名义陈设于皇宫内殿,分赐于各妃子、王府、各官府、衍圣公府、各神庙、祠坛并学宫、寺观,偶而也赏赐宠幸的大臣,宣德炉的名声大震。

正因为宣德炉样式高古,质地好,名气大,历代就不断有仿品,内质上固然区别很大,但样式仿制时完全可以翻模选造,以假乱真。

所有这些,年幼的陈巧生当然不清楚,但他在父亲身边,或多或少都看到过仿制的“宣德炉”,那些奇奇怪怪但看了却令人印象深刻的造型,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烙下了印记。特别当他正式开始跟从父亲学艺时,“文化大革命”破四旧风雨已铺天盖地而来,许多被斥为“封建迷信用品”的香炉,以“称斤论两”的方式被聚集起来,又被熔化浇铸成一般生活用具(如铜铲刀、铜勺子、汤婆子、脚炉等),这既让巧生惊讶,也让巧生心痛。惊讶的是:铜香炉不就是烧烧香而已,为何形制这么千奇百怪。而且,不知怎的,就像有一种神秘之力,总能吸引他的眼光(后来才醒悟,吸引他眼光的其实就是宣德炉艺术形体的魅力)。痛心的是:好端端的前人花了多大功夫精心铸造的铜器,流畅的造型,温润的触感,全砸烂了,熔化了,没了。用来浇制成的常见的器具,不再有那种特有的色泽,表面也十分粗糙。这种浪费和折腾,算是什么“革命”呢?但当时的政治气氛、生活环境,容不得他有半点出格的想法和怀疑,他只能看在眼里,闷在心里。久而久之,他有了一种逆反心理:作为铸铜技艺的传人,亲自目睹融化毁坏了好多形神兼备的香炉。将来有朝一日,能不能通过自己的技艺,亲自再造那种香炉,那种令人看一眼就永久印在脑海中的神秘香炉。

70年代中期,政治形势有所变化,国家开始注重考古与文物,博物馆也开放了。一次,在博物馆里,巧生见到了“久违”的铜炉,这才知道它叫“宣德炉”,于此同时,也看到了各种材质的博山炉,佛教的莲花香炉,乃至各种熏炉、印香炉(芸香炉),但他对宣德炉最感兴趣,虽然它的芳名是刚刚知晓,但对它的独特的形貌、精光内蕴、手感细腻的体悟,岂只是似曾相识,而是早就烂熟于心了。

 

 

巧生刚听得宣德炉其名时,心情之激动是无可言状的,原来令他神魂颠倒的铜香炉,就是“宣德炉”啊,现在是既知其名,又识其面了,对于日日浸淫于铸铜生活中的巧生来说,他离梦寐以求仿制宣德炉的目标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然而,这一步之遥又是多么遥不可及啊,原来他认为并非有多大困难的“仿制”,却是处处碰壁,步步艰难。几年后,在他成功地总结仿制宣德炉的17道工序中,有2道工序最为复杂艰难,当时即是他仿制时遇到的两只最大的拦路虎。这就是制作母本(确定造型)和做皮壳(上色)。

首先是制作母本,确定造型,才能翻模铸作。

原来宣德炉的式样多系仿古代名器而铸,种类繁多,造型大气。别说炉体式样,单是炉的耳、边、口、足的制式,就让人眼花缭乱了。例如炉边的制式达30余种,炉口的制式也有10余种,炉耳的制式竟多达50余种,而足的制式也多达40余种。什么炉体配什么耳,配什么足,有炉谱图册在,似乎都有定样。但巧生只是凭着直觉,至于规式与根据,他一点都不明白。他曾试着自己设计一种样式,然后拿来与图册中的相比,惊讶地发现,凡是自己比较满意的地方,恰恰与图册中的成式相同。这种“暗合孙吴”的几率,几乎达百分之八九十以上,这既让他欣喜,也让他吃惊。他一头钻进造型的设计之中,设计、作图,然后是雕制模型。有意思的是,往往设计、作图都圆满了,做出的模型,直感上还总有欠缺。于是再在模型上这边凿凿,那边雕雕,继续修改与打磨,然后,再仔细端详、琢磨。往往一件母本,一口气加工修改几十遍,外形线条才始觉流畅,才开始了有了感觉。也有的,再怎么修改,都出不了效果,这又是什么原因呢?他终日苦思冥想,饭食不香。夜卧床上,干脆就将模型放在床边,思之思之,豁然一个灵感来了,翻身跃起,即在模型上绣花般地刻啊,凿啊,雕啊,削啊,非弄得七七八八有点“意思”,才罢休。

如果说“外样”还只是个形式的话,那么炉的“体色”才是它的精华。宣德炉体色精炒,所谓“宝色内涵,珠光外现”,不仅是因为合金材质,冶炼次数多,还因为利用了特殊手段,使它形成的“包浆”(皮壳)浑然天成,有一种有自“远古而来,百色融合”的光彩。宣德炉的皮壳,是怎样形成的呢?文字上没有记载,“做法”也早已失传。后来诸家仿制的宣德炉常在这一环节上“功亏一篑”。现代的仿家,多用化学药水涂抹,更是弄巧成拙。巧生凭着祖传制作铜具的经验,绝不用化学药水,而是用各种天然中草药调和成汁,然后趁刚铸就的炉体尚有余温时刻,及时涂上,待药汁沁入炉体冷却后,予以打磨。之后,再加温,再涂汁,再予打磨。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涂、磨,前后要达几十个轮回,费时近一个月光景,炉体的皮壳才始形成,若要做得精美,达到“玉毫金粟隐跃于肤里之间”,往往得花三四十天甚至更多一些时日,才能让炉体色泽,调养得鲜洁腻润而油然有光,达到所谓“深有深妙,淡有淡妙”之境。皇家的宣德炉体色多达47种,而经过不断试验、探索、总结,其中比较难以掌握的鳝鱼黄、藏金色、棠梨色、古铜色、青皮壳、枣皮色、雪花金、黑漆古等10多种皮壳,巧生都已攻克,例如调制“大红袍”色,就用了名贵中药雪蛤、朱砂、绿砂等十多种。而且,还推出了其他好几种新颖别致的色彩。“皮壳”说来容易,做来(所谓“接色”)极为艰苦,无论是配料、调汁、涂抹、打磨,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反复调试,各种气味、各类粉屑,都尝遍了,沾染了,真是“苦辣酸甜成,味味尝到;生旦净末丑,色色担当。”

1982年,当第一次成功仿制的宣德炉,端丽容穆地圣现在人们眼前时,巧生眼前却是一片模糊,是激动的泪水还是微风扬起的灰尘,他一时也辨别不了。

此刻,除了感慨外,他分外感激始终是他的朋友与家人,没有朋友和家人长年的支持与鼓励,一切都是不可想象的。

当时,“文化大革命”刚结束,家中十分清贫,而铸作铜炉,尤其是仿制高档的宣德炉,别说昂贵的原材料了,连一些基本工具,都买不起。他筹置创业的资金,硬是从亲戚朋友家东凑一点、西借一点而来。这种“负债经营”,在改革开放初期,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现在回想起来,还令人后怕。

巧生父母都已年迈,两个孩子还年幼,所有家务全仗妻子料理,为了全力支持他的试验,大家都尽量的节衣缩食,这让他感铭不已。俗话说“贫贱家庭百事哀”,但他家里人人都毫无怨言,都支持他试验。由于长期劳累,特别是常常连续十多个小时的伏案设计、弯腰制模,使他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炎。病魔来袭时,不仅头痛眼花,甚至连手指都不听使唤。有一回,妻子徐晓红见他咬紧牙关、满头大汗,知道病又发作了,心痛地说:“一个人有什么爱好不好,偏偏弄什么香炉,又脏又累又不出成效……”巧生听了,略带歉意地笑道:“这不单是爱好啊,老祖宗的东西这么灵光,失传了,多可惜,多丢脸!何况我陈家世代就是‘铜作’,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啊!”巧生对妻子是敬重有加的,这几年为试制铜炉,自己放弃了一切工作,一点“产出”都没有,硬是靠妻子一人的工资收入,支撑着全家六人的生活负担。眼见美丽的妻子脸庞日渐消瘦,那心中的歉意油然而生。巧生是“敏而行而讷于言”的,他知道妻子是十分实在的人,不爱听好话,只是希望他成功。但此刻,他说什么都要讲上两句,尽管面对第一只成功的仿品,妻子这时已是笑靥如花,他还是轻轻地说:“家庭功劳簿上,给你记一等功。我欠你太多……”但此时,大家都欢天喜地,家人们知道,在成功的道路上,巧生已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巧生没有停止试验和探索,他在“仿制”的道路上步步为营。谦虚和进取,是巧生起飞的左右轮翅。谦虚地学,听取各种行家的意见,坚持探索,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使他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积小胜为大胜,积跬步为千里。

巧生成功了,他仿制的宣德炉,无论是造型、色泽、内在肌理,以及整体上透露的独特魅力,都被公认为一流,甚至被视为不可思议。著名文物收藏鉴赏师、观复博物馆创办人、现任馆长马未都先生,见了巧生的铜炉,高兴地说:“这个炉做得相当好。历代仿制的宣德炉,很少能与巧生炉相比了。”并赞叹道:“古有宣德炉,今有巧生炉。”

各地的收藏家闻讯赶来了,经销商也接踵而至,纷纷要求高价收买巧生仿制的宣德炉,并要求刻上“大明宣德年”、“宣德年制”等底款。巧生不愿作伪,婉拒了。后来,在朋友的提醒和鼓励下,立下了既防止他人利用他未署名的铜炉加制宣德字样作伪,又要与宣德炉比一比高低的雄心,干脆在炉底刻上“陈巧生”或“江东陈巧生制”的款识。散居在苏州街巷里弄内的藏家们,对巧生的诚信、细心和雄心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用苏州话传吟道:“不作伪,真大胆,陈巧生,最来山……”(吴语“最来山”就是“最能干”、“最好”的意思)。

既然挑明是“巧生炉”,那就要有巧生炉的特色。巧生炉除了具有“宣德炉”的特色外,更注重当代人的审美情趣,无论在造型上,在体色上,都有所创新,都更加适应当代人的审美诉求和艺术追求。比如传统的朝冠耳狮纽盖香熏炉,皮壳作大红袍色。巧生创造性地用“画龙点‘金’”手法,在“接色”时,加用每一朵点上去的金花,都仿佛龙的造型,不仅使炉体色彩更加亮眼,还突出了“龙的传人”意蕴。该炉一在上海世博会亮相,即好评如潮,很快就被外商重金购去。

在全国号称收藏重镇的北京、西安、天津、上海等地,巧生炉受到藏家们一致的追捧。在台湾,收藏家们更无不以收藏巧生炉为荣。

2008年10月28日,浙江普陀山举行盛大法会,巧生炉被公推为吉祥三宝的第一宝(另两宝是景德镇瓷器、东阳木雕)。随即巧生炉就被作为国礼,赠送给菲律宾贵宾。全国许多博物馆、著名庙宇也都收藏了巧生炉。特别是北京雍和宫住持嘉木杨·图布丹活佛,特意派人前来定制了避邪首耳炉、大肚圈足炉各2只,铜炉按要求铸成,活佛赞叹不已,开光后,又派专人千里迢迢从北京返回一只给巧生,留作纪念,另外三只则“永存雍和宫”。

2010年,巧生炉作为苏州工艺品代表作,在上海世博会上展出了,许多台湾客人见了,有的拍手,有的尖声呼喊道:我们有福了,我们也藏有巧生炉啊!

同年,上海沪东拍卖行12只巧生炉以惊人的价位起拍,最后以100多万人民币成交。但买主先生提出的外加条件是一定要见到“巧生炉”的制作者陈巧生本人。先生见到巧生后,高兴极了,一交谈还是同龄人,更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夜硬拉着巧生住下,共享存了几十年的藏酒。

上海著名书画家鉴定家陈佩秋女士见了巧生炉,爱不释手,兴奋地说:“早有耳闻,今日见了,真是太喜欢。”

去年秋冬之际,我国德高望重的文物鉴定专家蔡国声教授,专程来苏州拜访了陈巧生,高度赞美巧生的铸炉技艺,感慨地对人说:“要收藏炉子,只要找陈巧生。”大师的话,一言九鼎,在各地引起了巨大反响。在北京,收藏“巧生炉”几乎成了一种时髦。艺术品拍卖会上只要有巧生炉拍卖,常常会出现神秘的人物,只要铜炉上有“江东陈巧生”款识的,照单全收。

陈巧生总结自己成功经验时,总是红着脸,十分谦虚,甚至连话也不连贯。有一次,被人逼急了,吐出了四个字:“一心一意”。是的,一心一意,一竿子戳到底,再忙再累也从不偷工减料,这是“巧生炉”成功的关健,也是陈巧生为人的本色,例如他积极参与慈善事业,多次用义卖“巧生炉”来为赈灾筹款。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实行义卖,按规定,产品义卖后筹得的款项,可有一半返回,巧生就是不愿接受返回款。事后,有人问起,巧生幽默地答道:“做事都要一心一意,做慈善也不例外。取回一半款,岂不是成了半心半意?”

如今,一心一意的陈巧生,正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努力扩大再生产。但生产场所,因为城市化进程,屡遇拆迁的影响,搬迁了几次。正如他日前对媒体所讲的:希望能有个稳定的,长期不会拆迁的生产场所,让我“一心一意”。我只想做出更好的巧生炉,为国争光,为中华传统技艺争光,为“申遗”加分。

(原载《姑苏晚报》2011年6月5日第26版“知道.人物”)